第58节
又过了一个小时现场的一切才处理完毕。局长要我们天黑前把报告送去,所以,后来我们不得不在帕克中心做些文字工作。
下午4点钟,我们穿过大街,走进安东尼奥保释办事处隔壁的一家咖啡馆,只是因为我们懒得坐在办公室里。我说:“首先我想知道石仓为什么要杀那位姑娘。”
康纳叹了口气说:“还不清楚。我只能这么理解:埃迪一直为他父亲的公司奔波。他做的其中一件事就是给来访的达官贵人提供姑娘,这种拉皮条生意他一直干了好多年。这事在他易如反掌。他是个花花公子,结识的女孩可多着呢。那些议员想玩姑娘,这样,他就有机会结
这些议员。不过,在谢里尔那儿,他倒是抓到了特殊的机缘,因为身为财政委员会主席的莫顿参议员很让她着
。莫顿很明智,果断地了结了跟这女人的瓜葛。可埃迪还是不断用私人飞机出人意料地送谢里尔去跟莫顿幽会,最终又使死灰复燃。埃迪也喜欢她。那天下午,两人做了爱。是埃迪安排她去中本公司参加晚会的。他知道莫顿准会在那儿。埃迪尽力促使莫顿阻止这笔买卖,所以,他就全身心地为星期六的会议忙碌着。顺便提一下,在新闻电视台的那盘磁带上,你以为他对谢里尔说的是‘
货’,其实他说的是nichibei,
美关系。”
“可我认为埃迪只是有这个打算,让谢里尔见上莫顿一面。他对46层上的一切究竟了解多少,我对此很是怀疑。他当然没想到她会跟莫顿上那儿去。一定是中本公司有人在晚会期间暗示她去那儿的。公司允许她出入46层,其原因很简单:上面有一间公司职员有时使用的套房,就在后面的什么地方。”
我问他:“这你是怎么知道的?”
康纳笑了笑。“花田君提过他曾用过这间套房。很显然,这间套房相当豪华。”
“这么说来,你的确有内线啰?”
“有几个。我想中本公司兴许只是提供方便。他们在那儿安上摄像机可能是想敲诈。可有人跟我说,这间套房根本没摄像机,而会议室里倒有一架摄像机。这倒提醒我,菲利普斯说得不错,安装摄像机只是为了监督办公人员。当然,他们怎么也不可能料到竟会在这儿发生
行为。”
“总之,当埃迪见到谢里尔随莫顿朝中本大厦的另一侧走去时,他准是担心至极。于是,他便跟踪他们。尽管他亲眼目睹了这起谋杀案,但我认为这起谋杀案纯系偶发事件。埃迪为了帮助朋友莫顿摆
困境,便把他叫过来,带他离开了现场。埃迪和莫顿又回到了晚会上。”
“那录像带怎么解释?”
“哦。你记得我们曾谈过行贿。埃迪曾向一位名叫田中的下级保安人员行贿。我肯定埃迪给他的是毒品。埃迪跟他肯定有好几年的
情了。当石仓命令
中去取录像带时,田中把这事儿告诉了埃迪。”
“于是埃迪亲自取出了录像带。”
“是的。跟田中一块儿去的。”
“可菲利普斯说埃迪是一个人去的。”
“菲利普斯撒了谎,因为他认识田中。田中告诉他没什么大事,所以他也就没有小题大作。但菲利普斯跟我们说这事儿时,竟只字不提田中。”
“后来呢?”
“石仓派了几个人去搜查谢里尔的公寓。田中找了个地方将录像带全都复制了一遍。埃迪则去山里参加了那个晚会。”
“但埃迪留了一盘录像带。”
“不错。”
我想了一会儿说:“可我们在晚会上跟埃迪交谈时,他讲的却完全是另一码事儿。”
康纳点点头说:“他撒了谎。”
“甚至对你这样的朋友也撒谎?”
康纳耸了耸肩。“他以为自己可以蒙混过关。”
“那么石仓呢?他干吗要杀那姑娘?”
“为了操纵莫顿。这一招竟奏了效,他们迫使莫顿改变了对出售微电脑公司一事的立场。就那么一会儿,莫顿便同意了这笔买卖。”
“石仓会为了这事杀她?为了某个公司的买卖?”
“不。我认为这起谋杀案并未经过深思
虑。石仓精神负担过重,导致了神经紧张。他觉着他得向上司证明自己的才能。他下了很大的赌注——实在是很大,因而在这种情况下他便做出了许多超出普通日本人行为规范的举动。就在这种压力达到极限的当儿,他便杀了那姑娘,事情就是这样。正如他曾说过的,她是个无足轻重的女人。不过,我认为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关于日本人,莫顿的心理是矛盾的。我觉得他的不少话里
出他对日本的憎恨,比如,那些关于扔炸弹的玩笑,等等。还有什么在会议桌上做
的主意。这实在是…太不登大雅了,你说呢?这些肯定
怒了石仓。”
“是谁报的案?”
“埃迪。”
“他为什么这么做?”
“让中本公司难堪。埃迪将莫顿安全带回晚会现场后,便去报案。也许是在晚会现场的什么地方打的电话。他打电话报案时,还不知道有保安摄像机的事。后来,田中告诉了他。埃迪这才开始担心石仓可能会找他的麻烦,所以他又打了电话。”
“他打电话求助于朋友约翰·康纳。”
“是的。”
我说:“这么说,埃迪就是小市仁志?”
康纳点了点头。“他耍了个小滑头。小市仁志是日本一部描写公司腐败的名片中的一个角色。”
“石仓呢?日本人干吗抛弃他?”
“石仓处理问题过于轻率。星期四晚上他干得也太过分了。他们可不喜欢那样。中本公司本来会很快将他遣送回国的。他注定得在日本默默无闻地了却余生,成为公司做任何决议时都不会想到的一名小卒,只能成天在窗口的座位上凝视着窗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是终身监
。”
我想了想说:“所以,当你在车里跟警察局通话,禀报你的计划时…是谁在监听电话?”
“很难说。”康纳耸了耸肩。“可我喜欢埃迪。我欠他一次人情。我不想看到石仓回家。”
我回到办公室时,有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正等着我。她身穿黑色服装,自我介绍说她是谢里尔·奥斯汀的祖母。谢里尔的父母死于一起车祸,当时谢里尔才4岁。从此,谢里尔便由祖母抚养。她想谢谢我在调查此案过程中出了力,她跟我说了谢里尔小时候的模样,还有她在得克萨斯州长大的经过。
“当然,她很漂亮,”她说“男孩子肯定喜欢她。总有一群小伙子围着她转,你总不能用
子赶他们走吧。”停了一会儿,她又接着说:“当然,我从没认为她的想法都是对的,但她喜欢那些男孩围着她转。她还喜欢他们为她而大打出手。我记得她七八岁的时候,她总让那些小家伙在灰尘里打滚,她自己却坐在一边观看,替他们鼓掌加油。到了十几岁,她可成了这方面的行家。她知道该怎么办。其实那并没有什么好玩的。是她的脑袋瓜里出了毛病。她的情绪会很低落。她总是
夜夜放那首曲子,好像是什么心灰意冷。”
“杰里·李·刘易斯?”
“当然,我明白是什么原因。那是她爹最喜欢的曲子。还是在她很小的时候,他总是搂着她,开着他那辆敞篷汽车进城,收音机里播着那可恶的嘈杂声。她总是穿上最漂亮的衣裳。小时候,她长得的确可爱,跟她母亲一模一样。”
老妇人哭了起来。我给她拿了张纸巾,很想表示同情。
没过一会儿,她便开始打听事情的前因后果,谢里尔是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才好。
我走出帕克中心的底楼出口,路过
泉时,一个身着西服的日本人拦住了我。这人约摸40岁光景,一头黑发,蓄着八字胡。他很有礼貌地招呼我,并递过他的名片。过了一会儿,我方才认出他是中本公司财务处长白井先生。
“我早就想亲自拜访您,史密斯先生,以表达敝公司对石仓先生行为的深深歉意。他的所作所为很不体面,而且他是擅自行动。中本公司是很重名誉的,而且历来奉公守法。我向您保证,他不代表中本公司,也不代表中本公司做生意时所采取的原则。在这个国家,由于工作关系,石仓先生结识了许多投资银行家,还有不少举债经营的投机商人。坦率地说,我想他在美国生活的时间太长,染上了许多恶习。”
这下可好,既是道歉,又是侮辱,真所谓一举两得。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敬他。
最后,我说:“白井先生,有人想出钱资助购买一幢小房子…”
“哦,是吗?”
“是的。也许你还没听说这件事。”
“其实,我亦早有所闻。”
我说:“我一直很想知道,你现在对这资助会有何想法。”
一段长时间的沉默。
只有我右侧不远处
泉的哗哗水声。
白井透过朦胧的阳光,斜眼看了我一下,盘算着该怎么回答。
末了,他说:“史密斯君,这资助不合理,当然该撤回。”
“谢谢,白井先生。”我说。
我和康纳驱车赶回我的公寓。我们谁都没开口。我们行驶在圣莫尼卡高速公路上。架空的指示牌被那些无聊分子
上了漆。我意识到这路相当颠簸不平。路的右侧,韦斯沃特周围的摩天大楼笼罩在茫茫的烟雾里,景致丑陋,不堪入目。
最后,我开了口。“所有这一切的结局就这样?只是中本和日本别的什么公司之间的竞争?为了微电脑公司?或者别的什么?”
康纳耸了耸肩。“也许是多种目的吧。日本人是这么想的。在他们看来,如今的美国只是他们的竞技场。那倒是真的。在他们眼里,我们并不重要。”
我们来到我住的那条街。曾有那么一段时间,我觉着这条树木成荫的公寓小街,加上街段尽头有我女儿玩耍的游乐园,很是合人意。现在,我却生出了别样的感受。空气混浊,
街肮脏,令人恶心。
我停好车。康纳走了出去,握了握我的手。“别灰心。”
“我很灰心。”
“别这样。事情是很严重,可一切都会改变的。以前改变过,今后还会再次改变。”
“我想是这样。”
“现在你做何打算?”他问道。
“不知道,”我说“我想去别的地方。可没任何去处。”
他点了点头。“离开警察局?”
“也许吧。肯定离开特别勤务处。这我很难…说明白。”
他点点头。“保重,后辈。谢谢你帮忙。”
“你也多保重,前辈。”
我疲惫不堪。我爬上楼梯,来到自己的公寓,走了进去。由于女儿不在家,屋里静悄悄的。我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可乐,走进起居室。当我坐进椅子里时,感到后背又开始作痛。我又站了起来,打开电视机。我看不下去。我想起康纳说过,在美国,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就像对待日本这件事一样:假如你将国家卖给口本,那么这个国家就归他们所有,你喜欢也罢,不喜欢也罢。人们一旦拥有了某样东西,他们就可随便处置。事实就是如此。
我走进自己的卧室,换了身衣服。我看见
头柜上放着那天晚上这个案子发生前我在整理的女儿的生日照片。那些看上去并不像她本人的照片,它们已与现实不相符了。我听着从起居室电视机里传来的无力的哭声。我以前一直以为日子基本上都还过得去,但现在有些事却出了差错。
我走进女儿的房间,看着她的小
和
有大象图案的被子,我想起她睡着的模样:仰躺着,双臂搁在头的两侧,那样无忧无虑。我想起,她竟是那么信任我,任我为她建造她现在的天地;我还想起她成长后将步入的世界。可当我开始替她铺
的时候,我的内心感到一阵焦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