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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决斗的两个人愈来愈凶,由招式的互试进入到性命相博了,双方都招迭出,想把对方一剑刺倒,而站在一边观战的天杀门徒,也都忘其所以,他们虽然被玉妙容镇住不敢行动,但现在他们已为战局所吸引,玉妙容就是不再监视,他们也不会有所动作了。

 因为这一场血战是任何人无法手介入的!

 蓦而一声痛吼,是铁铮一剑砍断了焦世庆的一只左掌,焦世庆负创力拚,几次狠攻,退了铁铮,将身一跃,越墙而出,铁铮也跟着追出。

 玉妙容不敢怠慢,忙也飞身上了墙头,但见焦世庆已经逃出了十多丈,铁铮身飞击。

 焦世庆似乎怔住了,既没有跑,也没有躲,眼看着铁铮的剑锋已快搠及他的前,斜里一团银光击到,刚好打在他的剑上,使他的剑一偏,刺了个空。

 焦世庆这才如梦初醒,低吼一声,回身再逃,去势如飞,几下子就跑出老远不见了!

 铁铮并没有追击,拾起那团击偏他剑势的银光发怔,玉妙容追过来问道:“铁大哥,怎么回事?”

 铁铮苦笑道:“我出道以来,不知碰到过多少高手,遇上了多少强敌,我都没服过输,今天我算是认了!这个人身手太一高了,他以一个雪球击偏我的剑势倒不足为奇,但雪球仍然能够保持完整不碎,这份功力简直使人难以相信!”

 玉妙容接过他手中的雪球,只觉得那是随便抓一把雪捏成的,并不太结实,能够击偏铁铮的剑锋,完全是发出的人内力运用之巧,因此也怔住了,顿顿才问:“是谁呢?”

 铁铮苦笑道:“我连个影子都没看见!”

 玉妙容道:“他为什么要救焦世庆呢?那多半是对方的人,而且很可能就是那个天杀门主!”

 铁铮摇头道:“不会!这个人跟我们是友非敌,更不会是天杀门主,这一点我可以断定的!”

 玉妙容道:“何以见得呢?”

 铁铮拉著她到两边都挖了一条宽有两尺,长约两丈,深可及的雪壕,壕中倒着五六个汉子,每人手中都拿着筒火器等物,可是这些人一个个都呆睁著眼,一动都不动,显然是被制了道。

 玉妙容愕然道:“这是怎么回事?”

 铁铮道:“焦世庆逃到这儿,忽而止身停步不前,是想利用壕中的伏兵来对付我的,不想这些人都被暗中制住了,使他大感意外,连我的剑刺过去都不知躲闪,直到我一剑刺偏,他才警觉急急地跑了!”

 玉妙容一惊道:“这老贼真可恶,那么这些人又是谁制服的呢?难道另外有人帮我们的忙?”

 铁铮点头苦笑道:“不错!这个人代我们制住了伏兵,自然不会是天杀门主,但他为什么又要救走焦世庆呢?”

 玉妙容道:“制住伏兵与救走焦世庆的是同一人?”

 铁铮道:“是的!这些伏击者个个都身手不凡,但看他们被制的情形,似乎毫无知觉,可见身手极高,除了那个人之外,不可能再有第二者了!”

 玉妙容也陷入了深思。

 铁铮跳下壕沟,拉起一个人来,仔细看了一遍,忽而道:“这些人是被冰魄神珠制的!”玉妙容也看看道:“不错!那一定是我娘了!要不就是我外公,除此二人外,没人会有这么妙的手法!”

 铁铮道:“都不可能,令堂大人的造诣虽然比我高,但还没有到凭一枚雪球击偏我的剑势而不碎的程度,你外公或许有此功力,但他老人家已经封剑归隐,不再理江湖上的纠纷了,而且他更没有救焦世庆的必要!”

 玉妙答道:“那可不一定,我外公虽然不管事了,但他老人家只有我娘一个女儿!知道我娘受人伤害,当然不会坐视,说不定连我外婆都出动了。”

 铁铮一扬眉笑道:“你说对了,这个人必然是你外婆,只有她老人家的鱼龙九变手法才有这份功力,而且也只有她会来管这份闲事。”

 玉妙容道:“何以见得呢?”

 铁铮道:“天杀门主毒害令堂,是为了要强迫你表舅低头,而你外婆只有你表舅一个内侄,为了要令堂下嫁你表舅,差一点老夫妇又因之反目,现在有了这件事,她老人家当然不肯袖手了,这不是很明显了吗?”

 玉妙容不信道:“你怎么知道天杀门主是为我表舅呢?”

 铁铮笑道:“令堂大人不履江湖,只有跟你表舅笑道人有那么一点渊源,除此以外,再也没有用令堂的生死作为胁迫的可能,也只有为笑道人的事,你外婆才会出马。”

 玉妙容道:“假如是我外婆来了,她为什么不现身跟我相见呢?又为什么要救下焦世庆呢?”

 铁铮笑笑道:“那是找到天杀门主最简捷的方法,焦世庆是天杀门中次要的负责人,这儿的巢被捣毁,他一定会去找天杀门主报告,你外婆不让我杀死焦世庆,就是想跟着他去找到天杀门主,当然也没有空暇跟你见面了。”

 玉妙容兴奋地道:“我外婆要是出马,那个天杀门主就惨了,她老人家一身武功已臻化境!”

 铁铮摇摇头道:“你也别太乐观,天杀门既然晓得用令堂来威胁笑道人,自然对你们几家的关系很清楚,更算好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说不定连你外公出头干预的可能都计算到了,因此,你外婆出头了,并不一定就是能解决问题!”

 玉妙容不又怔住了道:“那该怎么办呢?”

 铁铮道:“白发龙婆崔老太太出马了,追踪的事由她先忙吧,我们来做些善后事宜了!”

 他们把那些汉子都解开了道,却又废了他们的武功,而且更绝的是在每人脸上,用剑尖划了‘天杀’两个大字,也不知他用了什么药水滴进伤处,使那两个字深入肌里,泛出深蓝色,然后道:“我不杀你们,也不问你们的门户出身,只留了这个记号使你们见不得人,那些汉子一个个抱头鼠窜而去。

 铁铮才大笑上马,跟玉妙容一起离开了。

 走在路上,玉妙容才道:“铁大哥!你废去他们的武功也就罢了,何必还要在他们脸上刺字呢?”

 铁铮叹道:“他们都是一些名门大派出身,如果我不刺上这两个字,他们很可能会捏造一篇言词,鼓动师门来向我寻仇,我可招架不住!”

 玉妙容道:“这样一来,他们岂不是永远见不得人了!”

 铁铮笑道:“没那么严重,等伤口一落了痂,字迹就会看不见了,就是不能喝酒,一杯酒下肚,字迹重现,这是我制人的一贯手法,他们都知道的,以前我惩治一些恶徒,也是用这个手法的,这样一来,他们就会老老实实,回到师门也不敢说了!而且这也是帮他们离天杀门的唯一办法,脸上有了这个暗记,天杀门主再也不会用到他们了,他们也不敢再回到天杀门了。”

 玉妙容道:“你废了他们的武功,他们还能当杀手吗?”

 铁铮笑笑道:“那只是吓吓他们的,我只封了他们的气,一个月后,道自开,又恢复正常了,那时脸上的疤也结口落痂了,这些人只是一步走错,年纪轻轻,一身武功练成不易,我又何忍毁了他们一生呢?”

 玉妙容不轻叹道:“铁大哥,看你杀人时,谁都会以为你心狠手辣,没想到你也很仁慈的!”

 铁铮淡淡地道:“我只杀该杀的人,只做该做的事,并不是做给人看,也不是为了讨好谁!”

 玉妙容不默然了,跟着铁铮的后面,慢慢地走着,也不知道路的远近,更不知道上那儿去!

 足足走了有五六个时辰,天色已黑,他们才在一个镇里歇下,玉妙容才问道:“铁大哥,这是什么地方?”

 铁铮道:“保定府,我们又走回头了!”

 玉妙容道:“要上那儿去呢?”

 “不知道,这要让焦世庆来决定的,看情形他是回京师去,我是由马儿凭著气息跟踪的,绝对错不了!”

 “那么他也歇在这儿吗?”

 “不知道,但到了这儿,不必再靠马儿了,我另外有找到他的方法,你先歇一下,我出去一趟就回来!”

 他要了两间上房,自顾又出去了,足足过了两个更次,才回到客栈里,却听得玉妙容在屋子里呻著,连忙敲门进去,看见玉妙容和衣躺在上,脸色绯红,目光如雾,口中不住呻,用手一摸额上,却热得烫手。

 这一下使铁铮大为吃惊,连忙捧起她的身子,连连地叫了几声,玉妙容才哼出两个字:

 “水!水!”

 铁铮知道发烧的人一定会渴的,连忙出去要了一盅热茶,让她喝了下去,又绞了一把冷手巾,搭在她的额上。

 玉妙容才渐渐有了知觉,无力地道:“铁大哥,你回来了,我大概是病了,一进门就躺下了!”

 铁铮摸摸她的衣服,竟是一件单薄的夹衣,不叹道:“你穿得这么少,怎么会不生病呢?”

 玉妙容道:“我那件狐皮披风在大王庄打斗丢了,后来被热火一烤,出了一身汗,到外面又经冷风一吹,在马上我就冻得发抖,可是又不敢跟你说!”

 铁铮叹道:“你真傻,身子不舒服就该说,这怎么能拖的,你怎么又不敢跟我说呢!”

 玉妙容幽怨地道:“我怕你又会说我娇生惯养吃不了苦!”

 铁铮轻叹不语。

 玉妙容又道:“从早上到现在,一口水没下肚,风里吹、雪里滚、水里烤,我知道闯江湖的人拿这些当家常便饭,但一块生铁要久练才能成钢,铁大哥,你得给我时间慢慢磨,不能一下子就指望我是块铁。”

 铁铮歉然地道:“妙容!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一向独来独往惯了,因此我实在没有照顾别人的习惯!”

 玉妙容微弱地一笑,她终于听见这个铁汉说出一句比较带感情的话了,虽然他只是浅浅的一句道歉,但出自铁铮之口,那已经很够了,同以柔声道:“铁大哥,我还是口渴得厉害,请你再倒杯茶给我好不好!”铁铮果然又倒了一杯茶,喂着她喝下去,玉妙容吁了口气道:“谢谢你,我舒服多了,刚才我喉咙里直冒火!”

 铁铮笑道:“如果你一进屋子,就喝几口热茶,驱驱风寒,一定会好得多,最好能熬碗热姜汤喝下去!”

 玉妙容道:“我是吩咐了,可是伙计端进来,放在桌上,我已经没力气起来喝了!”

 铁铮看见桌上果然有一碗姜汤,但已经凉透了,不叹道:“你没力气,可以叫店里的人端给你。”

 玉妙容道:“叫那个一身油腻的脏男人来喂我喝,我宁可死了也不要!我虽然不想做什么千金小姐,到底是个女孩子…我知道这又会招你好笑,但我没法子!”

 铁铮果然笑了,但是一种无可奈何的笑,站起来,把火盆里的炭又拨旺了一点,然后出去拿了一个瓦罐进来笑道:“你只是受了点风寒,又挨了饿,我要了一罐小米粥,炖热了喝下去,盖上被子睡一觉就会好的!”

 玉妙容把头点点,然后低声道:“铁大哥,能不能够麻烦你去烧一桶热水来,我要洗个澡!”

 铁铮道:“开玩笑,你还能洗澡!”

 玉妙容道:“我非洗不可,因为我…”

 她红着脸,不说下去了!

 铁铮见她的衣服还是贴在身上,半半干,叹了一口气道:“好吧,我去,你的衣服是非换不可,这样子穿着病会加重的!”

 他到了外面,没多久就提了一桶热水进来道:“妙容!我看你还是躺著,我绞了热手巾,给你在被窝里抹一抹算了,你的身子太弱,不能洗澡的!”

 玉妙容道:“不!我一定要洗,现在我已好得多了!”

 铁铮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道:“我在门口等着!”

 玉妙容娇羞地点点头,铁铮替她带上了门,就在门口站著,听里面玉妙容狰扎着起了,又听见一阵水响,接着却是咕咚一声,好像是人摔倒的声音!连忙推门进去,只见玉妙容倒在水桶边,衣褪到脚面上,出两条雪白的腿,却有一片殷红染在大腿上,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把她抱了起来,送回上,立刻打开马包找药。

 玉妙容却在上哼道:“铁大哥,我不要紧!”

 挣扎着又要坐起,铁铮按住她道:“别动,你真是的,受了伤也不说一声,还硬撑著!

 伤在那里!”

 玉妙容将头藏在被子里,低声道:“不是受伤,是我们女孩子免不了的麻烦事,你别管,我歇一下自己再来!”

 铁铮吁了一口气道:“我说怎么会病得这么快呢,在这两天是最不能受风寒的时候,你还是躺着吧!”

 他把药瓶放了下来,把火盆又移近了一点,小心地为她身上抹了一遍,找出干净的衣服,先为她穿上了,又撕开了块干净的白布,衬上厚纸,给她系好了。

 玉妙容只有红著脸,由他去去,直到他把换下的衣服在桶里也洗了,晾在椅背上,移在火盆旁边烤著。

 玉妙容才低声道:“谢谢你,铁大哥!”

 铁铮一笑道:“没什么,幸亏有一次我在破庙里,替一个孕妇接过生,还学会了如何处置,否则就瞎抓了!”

 玉妙容红着脸笑道:“你还当过稳婆?”

 铁铮苦笑道:“没办法,刚好遇上,那是在关外,也是大雪天,我骑马经过一座破庙,看见一个妇人倒在庙口,我把她扶进里面,才发现她是孕妇,因为汉子出了门,赶回娘家待产,在路上摔了一跤,震动胎气,当时就生了,好在她还有点经验,于是就由她口中指点,我动手,居然接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

 玉妙容道:“你一点都不忌讳?”

 铁铮道:“这有什么好忌讳,我自己也是那样出生的,何况当时只有我一个人能帮她,难道就看她活活在风雪里冻死不成,而后我收了那小孩子做乾儿子,去年我还去看他,那小子已经四岁了,壮得像头小豹子。”

 玉妙容吃吃地笑了,铁铮把炖热的小米粥喂给她喝了下去,玉妙容才羞赧地道:“铁大哥!你也去睡吧!”、

 铁铮把她往里推推道:“我睡在这里!”

 玉妙容脸娇羞,虽然嗯了一声,却把头埋进了被子里,铁铮道:“妙容!你别误会我有什么歪心思,我打听清楚了,焦世庆落脚在这儿,但是只有几个人,恐怕还不是天杀门主所在之处,我不想去打草惊蛇,但也得防着点,因为这儿既有天杀门的人,我们的行踪可能就落在对方的眼里了,万一来次突袭,你又不能行动!”

 一面说,一面曲肱躺了下来,玉妙容突地滚在他怀里,火热的胳臂紧紧地抱着他,低声道:“铁大哥!我…我这一辈子跟定你了!”

 铁铮微微一怔道:“妙容!那不算什么,人在患难中互助是应该的,再说我们还是师兄妹!”

 玉妙容道:“不!铁大哥!你可以不要我,但我却跟定你了,别说是师兄妹,就是亲兄妹,也不能让你为我做那些事情的,难道你还要我去嫁别的人!”

 铁铮叹了口气道:“妙容!你要认清楚我是个汉!”

 玉妙容道:“我也不是什么千金小姐,虽然我父亲是将军、总督,但他也是江湖人,我们一起同行了这么久,我还杀过人,还算什么大家闺秀呢,你不要我我就死!”

 铁铮又叹了一口气,却没有什么话说。

 玉妙容搂得他更紧,而且把火热的脸颊贴在他的膛上。

 铁铮才笑笑道:“妙容!那个伙计已经被我从热炕上叫起来两三趟,如果再把他叫起来,他非骂人不可。”

 玉妙容道:“你叫他干吗?”

 铁铮道:“出去替我找个粉头儿来呀,你自己身子不舒服,却又这样地逗我,我是个活生生的人,这么活生香,软玉温香抱怀,岂有不动心的,万一动了心,不找个粉头儿来杀杀火,岂不是憋死了我!”

 玉妙容先是一怔,继而才道:“你敢,如果你敢去找别的女人,我就是走不动,爬也爬了去跟你拚命!”

 铁铮笑道:“这那像个千金小姐,简直就是泼妇!”

 玉妙容贴着他的脸颊道:“谁叫你自己不正经的,刚才你说的话,不像个侠客,倒像个氓,我自然也要用泼妇的方法对付你了!”

 铁铮笑了一笑,伸手轻轻地抱住她,两片嘴,两颗心,已经牢牢地结合在一起了。

 经过一夜的休息,玉妙容已经好多了,只是有点软弱,但已经能自己起来,把烘干的衣服收了起来。

 铁铮醒来时,发现她已经把屋子都整理过了,欠身坐起来道:“妙容!你怎么起来了?”

 玉妙容红著脸道:“我本来就没什么病,以前每到这时候,我总会有点不舒服,只是这次特别厉害。”

 铁铮道:“那你就该多休息!”

 玉妙容笑道:“没关系,来得厉害,去得也快,我已经好了,铁大哥!你早上要吃什么?”

 铁铮道:“喝酒,早上起来我除了酒之外什么都不吃!”

 玉妙容一皱眉道:“那有大清早就喝酒的!”

 铁铮笑道:“江湖汉,喝酒还分早晚!”

 “那不行!我外公说大清早喝酒最伤身体!”

 铁铮一叹道:“他是个有福气的人,虽然身在武林,却很少管江湖上的事,自然可以过正常的生活,我却不同,昨夜到现在,不过才合了两个时辰的眼,还有一半时间是醒着的,不靠酒来提提神,精力怎么够儿!”

 玉妙容的脸色了一下,心头也有点刺痛:“铁大哥,你这是在透支你的生命,糟蹋自己的身子!”

 铁铮潇洒地一笑道:“我倒没这个感觉!”

 “你现在是年纪轻,底子足,将来呢?”

 “我从不想将来,一个像我这样的汉,能不能活过明天都不知道,还敢想将来吗?”

 玉妙容笑道:“真要被人杀了倒也罢了,万一你活下来了呢,得百病丛生,绵病榻又怎么办?”

 “不会有这一天的,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撑着爬也要爬起来,直到挤完我最后的一点力气,也许就躺在路旁,也许暴尸在荒野里,那时我已没有了感觉!”

 “大哥!你别说得这么怕人好不好?”

 “江湖客的归宿就是如此,我出道江湖近二十年,在风雪中为十六个人收过尸,其中有十二个都是鼎鼎有名的江湖人,及一个五十岁的老头,十二个人中有四个是伤重而死,另外八个既没有伤,也没有大病,就是因为一点细小的原故,或许就是从马上捧了下来,就到了生命的尽头!”

 玉妙容一怔道:“为什么?他们为了什么呢?”

 铁铮笑笑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他们在死路的脸上都十分安详,还带着笑容,他们一定知道了答案,但活着的人没一个能说出来的,也许就在将去的一刹那,他们才知道为什么,不过我倒是摸索到了一点!”

 “是什么?”

 “他们已充分地利用了生命,没有浪费一点,生命是一块干柴,慢慢地烧,最后还会剩下一些炭,只有投进一堆烈火中,才能彻底地发挥最后一点功用,烧得连灰都不剩了!”

 “炭还是能烧的,并不算浪费呀!”

 “是的!但木柴能燃起几尺高的火焰,炭火却只有星星一点,火焰能照彻四野,炭火只能照亮自己,人假如不为自己活着,就得把自己投入熊熊的烈火之中!”

 玉妙容走到前,温柔地坐下,靠在他的身上:“大哥!以前你怎么支配你的生命我不管,今后你却必须把我也算进去,我们已经是一个人了!”

 铁铮笑了一笑:“你还是可以做你的大小姐去!”

 “不!不会了,从我决定跟你一起出来时,我已经决定不再回去,经过了昨天晚上,我更决定这一辈子跟定你了!”

 铁铮皱皱眉道:“昨天我们没怎么样呀!”

 玉妙容的脸色一下子变了,铁铮忙拉住她笑道:“妙容,别急,我逗着你玩的,别以为所有的男人都很随便,我长到这么大,还没跟女孩子同一个铺睡过,既然咱们在一起了,你也别想另外再嫁人了,以后你只要朝别的男人多看两眼,我就会宰了那王八蛋!”

 玉妙容被他壮建的胳臂抱着感到很温暖,心里已经开始在笑了,但脸还是绷着,冷冷地道:“那你管不着!”

 铁铮笑道:“我怎么管不著,虽然咱们旗人对贞的观念不像汉人那么认真,很多人对老婆偷汉子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我可不行,我是个很小气的男人!”

 玉妙容终于忍不住笑了道:“我多看人家两眼是我不好,你该对我生气才是,干吗去找人家麻烦呢?”

 铁铮笑道:“没出息的男人才会打老婆,我是个有出息的男人,绝不做那种事!”

 玉妙容道:“有出息的男人做些什么事呢?”

 铁铮道:“有出息的男人娶小老婆,你若是看上个小白脸,我就娶一个小老婆,你看上十个,我娶十个!”

 玉妙容一横眼道:“你敢!我会拧下你的脑袋!”

 铁铮叹了口气道:“所以江湖客不愿意成家,不敢爱人或是被人爱,因为这样一来,他就失去自由了,不过你可以管我不娶小老婆,可不能管我喝酒!”

 “我不是管你喝酒,只要你爱惜点身体,别成天泡在酒里,没早没晚的都喝!”

 铁铮哈哈一笑道:“妙容!如果我像你说的那种喝法,早就活不到今天了,多少人想要我这颗脑袋呢,只要我醉上一次,就不会醒过来了,从黑燕子杀了第一个人开始,就有人在等着我醉倒的机会好收拾我!”

 “你从来也没醉过吗?”

 “没有!在白山黑水里混的江湖人不是不怕冷,只有靠酒来取暖,常喝酒有个好处,就是不容易醉,尤其是以酒为粮的人,醉的可能更少,一个人的肚子有限,把肚子装了酒还不醉的人更是无法醉,因为没地方再装酒了!”

 玉妙容叹了一口气道:“说来说去你是非喝不可!”

 “是的!否则我就不必说那些废话了!”

 玉妙容推开他站起来道:“那我叫店里准备去!”

 铁铮笑道:“不在这儿喝?”

 “大清早,还有什么地方卖酒的!”

 “当然有,过两条街,有一家叫铁葫芦的大酒缸,专门为醉鬼开设的,那儿有两批伙计轮招呼客人,任何时间店门都是开着的,随时都有酒喝。”

 “怎么叫大酒缸呢?”

 “那儿没有座儿,酒缸埋在地下,缸上加个木盖,喝酒的人自己拿杓子舀酒喝,伙计在旁边只管计数!”

 玉妙容一皱眉头:“干嘛要上那儿去喝呢?”

 “因为那儿的酒便宜,而且还奉送盐豆儿,不另收费!”

 “大哥!咱们还不至穷成那个样子吧!”

 “当然不是,我虽然不是财主,每天吃十两银子一桌鱼翅席也还吃得起,不过那儿还有个好处,掌柜的娘子叫水桃,据说她的身上永远带着一股水桃的香味儿,而且她的脸也得像水桃,白里透红,一捏就接得出水来。”

 明知道他是在说笑话,玉妙容的眉头还是皱了起来。

 铁铮道:“不过那是二十年前的事儿了,现在她还叫水桃,但是脸已经成了乾桃脯了!”

 玉妙容扑嗤一声笑了道:“大哥!你能不能说正经的!”

 铁铮笑笑道:“正经的就来了,焦世庆昨夜就在那儿!”

 玉妙容忙道:“你怎么不早说!”

 “现在说也不迟,昨夜我回来的时候,他才进去,这会儿可能还没起来,因此我们现在去准碰得到他!”

 “他会不会又走了呢?”

 “如果他走了,会有人来告诉我的,现在还没有人来,证明他还没走,现在你不反对上那儿去喝酒了吧?”

 玉妙容瞪了他一眼,铁铮含笑穿好了衣服,带了玉妙容出店而去,转过两条街,铁葫芦店的招牌已经在目了,那是一块破木板,草草地漆了四个字,漆多半已剥落了,下面拴着个铁葫芦,像吊方郎中杖上挂着的差不多大小,也长了锈,铁铮掀开了黑得发亮的旧棉门帘,才一脚跨进去,就定住了脚步,因为焦世庆就踞坐在一口酒缸前,而且偌大的一间屋子,除了十几口半埋在地下的酒缸外,就只有他一个人!

 玉妙容没注意到铁铮的手势,也跟着跨了进来,见状也是一怔。

 焦世庆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笑笑道:“二位早!我算定二位会来,没想到来得这么早!”

 既然已经进来了,铁铮也乐得大方,找了一口酒缸坐下,淡淡地道:“焦大庄主不愧为神机妙算!”

 焦世庆笑笑道:“彼此!彼此!黑燕子,你追踪的本事也很大,我已经算走得秘密了,还是被你给钉住了,不过你的行踪也没出我的掌握,由此可见天杀门的人办事并不含糊,昨天晚上二位睡得安稳!”

 玉妙容的脸红了,铁铮的脸上却浮起了一片煞气,厉声道:“焦世庆!你把鬼手胡彪的那批人怎么了!”

 焦世庆一笑道:“我是天杀门的北路总监,想摸我行踪的人按例是不能放过的!”

 铁铮愤然起立,中长剑也出了鞘,焦世庆却笑着摆摆手道:“别着急,大王庄已经被你挑了,我的行踪也了相,不必再守什么秘密了,因此对那九个人,还没有按照往例处理,他们还活着!”

 铁铮这才松了脸色,焦世庆道“至于他们能活多久,那全要看你黑燕子对他们关心的程度了!”

 铁铮道:“我要你立刻放了他们,一都不能少!”

 “可以,我知道胡彪受过你的好处,只是偶而替你跑跑腿,打听一点消息,既不是你的手下,也不是你的什么人,所以连话都没问他们,只是请他们在一个地方歇着,只要你点点头,立刻就可以还你九个完整无缺的大活人!”

 铁铮道:“只是点个头吗?”

 焦世庆笑道:“当然是在我提出条件之后!”

 “什么条件?你该知道我是不受威胁的!”

 “铁铮!老夫对你的一切打听得很清楚,这个条件绝对是你能接受的,你一共杀死了我手下七名天杀星,二十几名部属以及本门护法黑河双妖,挑了两处据点,烧了大王庄,破坏了本门四次行动,这笔帐加起来不小吧?”

 铁铮道:“不小,就来把我凌迟了也抵不足数。”

 焦世庆一笑道:“但是我愿意一笔勾铬,因为你是凭两个人的力量,没有任何助手干下来的,这证明了本门实力的脆弱,老夫对你们只有尊敬!”

 铁铮道:“别废话,提出你的条件来!”

 “天杀门杀人是为了求利,在商言商,既然这一笔生意是赔定的,就得及时住手,不能继续赔下去,把老本都蚀光,所以我只要你答应中止对本门的破坏行动。”

 铁铮微笑道:“那可是你们自己找上来的!”

 焦世庆道:“本门以后不会再找你,而且对玉桂的老婆天池龙女崔玉如也放弃了追索行动,这总该使你满意了?”

 铁铮道:“条件相当优厚,还有没有?”

 焦世庆道:“还有一个附带条件,就是请你立刻离开直隶,半年之内,不能到直隶来。”

 铁铮笑道:“这半年我上那儿去呢?”

 “随便你,你不是跟玉小姐成了亲吗?到山西去省视泰山大人也行,到关外带新娘子祭祭祖宗也行,半年的时光是很容易打发的,而且本门还可以致赠一笔程仪,黄金千两,明珠十斛,以供二位逍遥!”

 铁铮哈哈大笑道:“天杀门对铁某实在太优厚了!”

 焦世庆道:“黑燕子是第一个使天杀门败得惨兮兮的人,本门对阁下表示由衷的敬意!”

 铁铮道:“这么优厚的条件,我若是再拒绝,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只是我还有一个问题!”

 焦世庆道:“阁下尽管问好了,老夫知无不言!”

 “为什么要我离开半年?”

 “因为我要在直隶把天杀门重新再建立起,阁下这么一直魂不散地盯著我,我无法放手行事!”

 “就为了这个理由?”

 “不错!就为了这个理由,半年之后,阁下如果有兴趣,可以再到直隶来,看看天杀门重建的实力如何。”

 铁铮笑道:“我可以再赚个千两黄金,十斛明珠!”

 “当然,顺风船走惯了,把人都养懒了,铁大侠这次的教训,使本门得到一个刺,因此等本门重新加强组织之后,很阁下再来试一试,看看我们的缺点是否有改善。”

 铁铮想了一下道:“好!我答应了!”

 焦世庆笑道:“铁大侠千金一诺,只要有了这句话,本门就放心了,请大侠回旅邸去小息片刻,两个时辰后,老夫叫胡彪把黄金明珠送到客栈去。”

 铁铮道:“为什么要两个时辰呢?”

 “因为胡彪等九个人不在这儿,老夫去放了他们,再让他们到客栈,差不多就要两个时辰。”

 铁铮道:“好!见到胡彪我就走,不过话说在前面,在这半年中,如果有天杀门的人再惹到我头上可别怪我毁约!”

 焦世庆笑道:“大侠请放心,大侠离开直隶后,本门的人即使见到大侠,也一定会避道而行。”

 铁铮笑道:“话说明白了就行,那我就回客栈去恭候了,两个时辰之后,我也立刻动身!”

 “铁大侠准备往那儿去呢?”

 “这个也要告诉阁下吗?”

 “当然不必,老夫只是为大侠计算一下行程,看看要多久才能离开直隶,以便计划着手重新布署。”

 “那就是说我不走你们不开始了?”

 “是的!老朽不想再一次跟大侠发生误会!”

 铁铮道:“好!我不说出准去处,但是我担保在五天之内,一定离开直隶省境,这样总可以了吧?”

 焦世庆十分满意地道:“可以!可以,我们一言为定!”

 铁铮道:“那我就告辞了,希望两个时辰后能见到胡彪!”

 “当然!天杀门言出必践,这点信用大侠是清楚的!”

 铁铮拱拱手,回身出了铁葫芦居。

 玉妙容一言不发,跟在他后面,一直来到客栈里,铁铮才道:“妙容!把行李收拾一下,我们准备动身吧!”

 玉妙容道:“大哥!你真要跟他们妥协?”

 铁铮道:“胡彪是我的朋友,为了帮了我的忙,刺探焦世庆的下落才被他们制住的,我不能要他为我送死!”

 玉妙容没话说,她对铁铮了解很少,但知道他的那些朋友都是他的生死知己,何况有九个人之多,铁铮是不能拿他们的生命来逞强的!

 默默地枯等了两个时辰,一个汉子匆匆地来了,见了铁铮,脸愧容地道:“铁爷!小的真惭愧!”

 铁铮笑道:“不能怪你,夭杀门的那一批凶手,不是你们能应付得了的,是怎么着的道儿?”

 胡彪道:“您走后不久,小的叫查老二在铁葫芦居外面瞟着,大伙儿在屋子里喝着酒等着,也不知怎么的,糊里糊涂就失去了知觉,醒过来后,仍然在屋子里,水桃那个婆娘叫小的拿了这包东西给您送来。”

 铁铮一笑道:“原来你们根本没离开屋子!”

 胡彪道:“不!被搬开过,醒来后大家的衣服都是的,不知在那个雨地里窝了一阵子!”

 “弟兄们都好吗?有没有人受伤?”

 “回铁爷!弟兄们都好,只有查老二扭了腿,但也不是大伤,歇两天就会好的!”

 铁铮道:“好了!胡彪!这儿你们也不能待了,把这些银票拿去,有家的安家,没家的分了,你自己留下一半,带着弟兄们,两天后到京师高升栈来找我。”

 他打开送来的包袱,里面是一个匣子,装了一匣明珠,一叠银票,恰合五万两,足抵千金之数。

 胡彪习惯了不多发问,拿了银票,屈膝行礼后走了。

 铁铮笑道:“我们也走吧,到京师去好好玩个半年!”

 玉妙容这才愕然道:“我们要在京师耽半年?”

 铁铮笑道:“是的!如果你不想耽那么久,可以到山西去探探令尊,我这半年是被人圈定在京师,除非他们先违了约,找上我的麻烦,我才能离开北京。”

 玉妙容道:“你不是答应对方离开直隶的吗?”

 铁锋道:“不错!所以我才要在京师里停留,北京内城归九门提督管,外城属京兆尹管,都不在直隶将军的辖区,我答应离开直隶,这不算违约!”

 玉妙容想了一下,才会过意来,笑着道:“大哥!你真够狡猾的,谁都知道北京是在直隶!”

 铁铮笑笑道:“不错!大家都是这么想,但是焦世庆跟我打交道时,该多了解我的过去,把话敲实在一点!”

 玉妙容道:“这又有什么典故么?”

 铁铮笑道:“有一次,一个大贪官退仕还乡,搜刮了一辈子的民脂民膏,买了一对玉佛带同家去,那对玉佛价值十五万两,我就动上了念头,决心不让那对玉佛过山海关,除非他肯捐十万两银子赈济山东水灾,先期发出一个通知给他,他紧张了,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请出了江湖上三个很有声望的前辈出来保镖。”

 玉妙容忙道:“你得手了没有?”

 铁铮道:“那对玉佛是藏在一个檀木匣子里的,就在我抱了匣子要离开的时候,那三个老前辈现身出来了,要求我留下匣子,否则不惜一死相拚!”

 “这三个人也太没骨气了,既然在江湖上大有名望,就该洁身自爱,怎么去为一个贪官护财去呢?”

 铁铮轻叹道:“人是很难说的,他们自己也知道这件事做得很不光明,所以不好意思公开向我打招呼,把我追到一个无人之处才现身向我要求。我不知道他们得了人家什么好处,但是顾念他们成名不易,生平没有劣迹,犯不着跟他们拚命,于是把匣子留了下来。”

 玉妙容道:“这可不像你的平素为人呀!”

 铁铮笑道:“他们要我留下匣子,我就留下了匣子,我要的是那一对玉佛,又不是那口匣子,何不做个人情呢?”

 “原来你把里面换走了!”

 铁铮笑道:“我在得手的时候,就想到情形不太对劲儿,因为得手了,起初还以为是假的,可是我打开一看,玉佛又的确在里面,我就想到那贪官必然是另有安排,所以我取出了玉佛,放了两块砖头进去,顺手把玉佛在一个行李卷里,只带著空匣,所以他们要我留下匣子,我就留了下来,再悄悄回去,把玉佛走了,他们见我出来时挟了那口匣子,没防到我会来上一手掉包!”

 “后来呢?他们不气死了?”

 “当然生气,四处扬言要找我麻烦,我干脆约定了一大批江湖上叫得起字号的朋友,公开跟他们理论,他们倒很聪明,公开承认了那件事做得不对,但是我不该欺骗他们,使他们下不了台,以江湖规矩而言,我若是凭本事带走了那对玉怫,他们虽然丢了人也没话说,那种做法就太不应该了,我就把那天的情形一丝不漏地再说了一遍,经他们承认无误后,我才说三位要我留下匣子,我遵命留下了,并没有欺骗三位的地方!”

 “那他们不是活活气死了?”

 铁铮笑道:“生气是难免的,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找不到我的毛病,只好自认倒楣了,最主要的是我行得正,当时把变卖玉佛所得到的十三万两银子委托在场的几个侠义道上人物代为拿去赈灾,我自己半文未落私囊,打劫的对象是个众所周知,劣迹昭彰的贪官!”

 玉妙容叹道:“铁大哥!你虽然问心无愧,但因此得罪了不少人吧?”

 是的!不但黑道上的人恨我入骨,白道上要我命的也大有人在,但我并不灰心,因为我的朋友毕竟多于仇家!“

 玉妙容不说话了,她已经了解侠义两个字,本是一种不求报酬的怀,何况她也见过铁铮的朋友,那些虽然都是些小人物,但他们却有随时肯为铁铮一死的决心,这就是最大的收获了,顿了一顿后,她才道:“大哥!如果焦世庆不在京师,你在那儿又能做什么呢?”

 铁铮微微一笑,道:“那我就什么都不做,陪着你在京师逍逍遥遥的过半年平静的日子!”

 玉妙容的脸红了道:“大哥!我出来是为了我母亲!”

 铁铮道:“焦世庆既然答应了不再找令堂大人的麻烦,早一天迟一天找到她都没有关系。”

 玉妙容刚要说什么,铁铮忽又道:“不过我小时候看过相,天生是个劳碌命,恐怕也难得逍遥。”

 玉妙容嫣然一笑道:“大哥!你别卖关子了,我知道你到京师必然是有用意的!”

 铁铮笑了一笑,居然换了一个话题道:“妙容!这次回到北京,你可得注意,你不是玉三小姐了!”

 玉妙容道:“我知道,既然我决心走上江湖这条路,我就没打算再是个千金小姐了,什么日子我都能过!”

 铁铮道:“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我要你做什么,你可别叫苦,我给你找份职业,你也别嫌!”

 玉妙容笑道:“你别拿这个来难我,除了要我上八大胡同去当窑姐儿,我什么都干得了!”

 铁铮微微一笑,也不多说话,收拾了行李,又给她另外买了件羊皮布面的黑斗篷,上马走了。

 路上很平静,天杀门再也没找他们的麻烦,一直来到长辛店,铁铮找了家小客栈住下,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小包袱,笑问道:“妙容!你会唱小曲不会?”

 玉妙容愕然道:“不会,大哥!你问这个干吗?”

 铁铮道:“那你可得赶紧学,好在你很聪明,也懂得看曲谱,我给你找了份本子来,你看看就会了!”

 玉妙容一惊道:“大哥!你要我卖唱去?”

 铁铮道:“是的!你既不能这个样子转,而玉三小姐名动京师,认识你的人不少,为了掩人注意,只有这个方法,才能在天桥存身下去!”

 玉妙容刚要反对,铁铮又取出一把二胡道:“好在这玩意儿我也学过几天,我们俩演一演,过几天就开场子去。”

 玉妙容道:“大哥也跟我在一起?”

 铁铮笑道:“天桥那个地方不仅卧虎藏龙,而且是个吃人的地方,没有我这老江湖跟着,你连骨头都叫人了。”

 玉妙容这才笑道:“只要大哥跟着,就是真把我卖进八大胡同,我也认了,不过我们这么做是干吗呢?”

 铁铮道:“自然是探天杀门的底子,我就是在那儿吊上长白四煞的,因此我想还是在那儿摸他们较为可靠些!”

 玉妙容笑着打开包袱,里面有一套半新旧的团花棉袄,一条长绸裙以及一些廉价包金的首饰,一本旧曲本。

 于是,两人便在小客栈里开始练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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