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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以假为真
 朱汉民母子拾眼望去,只见这客栈中的店伙带着一名中年灰衣僧人走了进来,步履之间,颇见匆忙。

 来人既是僧人,那想必是来自近在咫尺的少林。

 朱汉民回望了聂小倩一眼,然后举步了出来。

 他刚出门,那中年僧人便即驻步合十,躬下身躯:“少林智通,见过少侠!”

 朱汉民还了一礼,道:“不敢当,请里边坐!”

 智通和尚忙道:“多谢少侠,智通不敢多事耽搁,现奉掌教命谕,有一封书信呈少侠,请少侠立即拆阅。”

 说着,自怀中取出一封信,双手递了过去。

 朱汉民接过那封信,出信笺,略一展枧,脸上立刻变了,挑了挑双眉,抬眼说道:“请归告掌教,我母子随后赶到!”

 智通和尚应了一声,道:“那么,智通就先行一步了!”

 躬身施礼,转身而去。

 朱汉民没有送客,转身进了房,把信递给聂小倩,道:“娘,您看看。”

 聂小倩接过信一看,脸上也变了,道:“他灭清教这是什么意思?”

 朱汉民扬了扬眉道:“一方面约我商谈,一方面又对诸大门派进行恐吓,简直是…我还叫那姓区的向他们教主打过招呼呢!”

 聂小倩道:“不管怎么说,咱娘儿俩今天是走不成了,民儿,事不宜迟,别让大悟掌教久等,咱们这就到少林看看去吧!”

 朱汉民道:“可是,娘,霍姑娘还没有来。”

 聂小倩道:“那不要紧,留几句话让店伙转告她,叫她到…”

 话犹未完,香风袭人,后院中已翩若惊鸿般闪进了美姑娘霍玉兰,她如今换上了一身劲装,外罩风氅,悬长剑,美之中带着三分妩媚,还显得英气人。

 那模样儿,看得朱汉民心头一跳。

 只听聂小倩笑道:“说曹就到了,民儿,咱们准备走吧!”

 美姑娘霍玉兰近前施礼,先叫了聂小倩一声“姨”然后转注朱汉民,不知如何开口。

 聂小倩笑道:“玉兰,该叫他一声哥哥。”

 霍玉兰娇靥一红,粉首半俯,轻轻叫了声:“哥哥。”

 这跟小霞叫哥哥的感受绝然不同,朱汉民心中又是一跳,红了耳,避之不及,只好还礼。

 聂小倩笑道:“玉兰,你来得正好,我跟你民哥正等着你呢!”

 美姑娘抬起美目,娇靥上犹带着三分红意,道:“姨,智通师兄来过了么?”

 聂小倩一怔说道:“怎么,你碰见他了?”

 美姑娘道:“智通师兄先到我爹那儿打听姨跟民哥的行止,是我爹告诉他姨跟民哥住在这儿的,听智通师兄说…”

 聂小倩截口说道:“原来如此,是的,玉兰,少林昨晚又出了点事儿,我跟你民哥正准备赶去看看呢,咱们走吧!”

 言罢,不容美姑娘再开口,一把拉起美姑娘那柔若无骨的雪白柔荑,出了房门,往前面行去。

 到了柜台,朱汉民略作待之后,三个人离栈直奔少林。

 快到晌午时分,三个人上了少室山,到了少林古刹,大悟掌教亲率诸堂主持及四护法恭于寺门之外。

 大悟掌教那平静的神色之中,带着三分愤怒,一见面,他含笑说道:“听说夫人及少侠正预备动身南下?”

 聂小倩笑道:“可巧智通师父送来了掌教的手谕,走不成了!”

 大悟掌教笑了笑,转望霍玉兰,道:“你跟少侠碰面的事,你爹已让你智通师兄告诉我了,能跟夫人及少侠一起,那是别人求也求不到的事,你千万把握这个机会!”

 霍玉兰忙施礼说道:“多谢掌教师伯,侄女儿省得。”

 大悟掌教点了点头,转身举手肃客。

 进丁寺,大悟掌教让客直上禅房。

 禅居中坐定,聂小倩首先说道:“掌教在信里没说详细,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悟掌教敛去笑容,白眉双轩,道:“昨夜夫人及少侠走后,过了三更,寺中来了一个黑衣蒙面的灭清教徒,他说他是向少林传达他教主今谕…”

 聂小倩道:“掌教,这人是以礼而来,还是强闯而入?”

 大悟掌教道:“可说一半以礼而来,因为他身在夜空便发了话…”

 聂小倩道:“那么,掌教亦未留难他?”

 大悟掌教道:“两国战,不斩来使,贫衲并未留难他!”

 聂小倩道:“他代他们教主向少林传下什么令谕?”

 大悟掌教道:“仍然是胁迫少林加盟灭清教,限贫衲在今夜子时之前回复,要不然他们会要少林好看!”

 朱汉民双眉一挑,道:“简直是欺人太甚,掌教恐怕还不知道,我已透过灭清教登封分支的负责人与他们教主约定清明子夜在滕王阁商谈,并要他转告,在我未距他们教主碰面之前,不得…”

 聂小倩截口说道:“民儿,那是在今早,这儿的事是发生在昨夜。”

 朱汉民道:“民儿不以为那有什么两样,民儿约他们商谈,那表示咱们有跟他们合作的诚意,既如此,他们就不该再动各门派。”

 聂小倩道:“可是他们并没有动呀,这你跟谁说理去!”

 朱汉民默然不语,聂小倩又转向了大悟掌教:“掌教,那灭清教命人带来的,是口信还是…”

 大悟掌教道:“夫人,是口信。”

 聂小倩点了点头,道:“那么,掌教召我母子来…”

 大悟掌教道:“贫衲是要夫人及少侠来看看,跟灭清教是否能谈合作?”

 聂小倩笑了笑,道:“汉民今早已经向灭清教打过招呼了,昨夜那人传话时,尚不知该教与汉民定膝王阁之约。”

 大悟掌教摇头说道:“然而夫人,跟他们谈合作,并非自昨夜起,夫人跟少侠沿途都曾向灭清教中人打过招呼,按说这该够了,可是那灭清教主依然派人来威胁少林,这已充分显示,他没有诚意!”

 聂小倩扬了扬眉,道:“到晚上再说吧,掌教,那人说他什么时候再来?”

 大悟掌教道:“他说今夜二更来听取答复。”

 聂小倩点头沉了一下,忽地笑道:“民儿,让你兰妹妹陪着你,到少林各处走走去!”

 朱汉民有点迟疑,但终于他还是点了头,偕同美姑娘霍玉兰双双走出了禅房,步履声渐去渐远…

 直到听不到步履声,聂小倩方始开口说道:“掌教,小霞有没有来过?”

 大悟掌教点头说道:“来过了,她先在大雄宝殿拜佛,然后又进了贫衲的禅房。”

 聂小倩“哦”地一声道:“请问掌教,她到底是人还是鬼?”

 大悟掌教说:“贫衲若是明说了,只怕夫人会很悲痛!”

 聂小倩道:“不会的,掌教只管说,我还支撑得住。”

 大悟掌教道:“贫衲遵命禀夫人,贫衲走了眼看错了,霞姑娘确已为鬼多年,并不是得到了什么菩提经!”

 聂小倩惊惑地道:“这怎么会,她对掌教都说了些什么?”

 于是,大悟掌教把与小霞的一段谈话,概略地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聂小倩道:“掌教,她仅仅是不承认!”

 大悟掌教摇头说道:“不,夫人,承认与否,那由不得她,贫衲蒙我佛慈悲,得习易筋、洗髓二经后,已经胎换骨,不同常人,她若是修习了菩提经,任她如何隐身,也难逃贫衲这一双老眼的。”

 聂小倩道:“这么说,掌教并未能看见她。”

 大悟掌教正点头说道:“是的,夫人!”

 聂小倩神色黯然,默默不语,但旋又抬头说道:“这怎么会,这怎么会,我不敢相信…”

 大悟掌教道:“夫人是不信贫衲,抑或是…”

 聂小倩道:“不敢不信掌教,我是真的不信小霞已死,我更不能相信德郡主对她会袖手观望,坐视不救!”

 大悟掌教道:“便是贫衲也不敢相信,事实上是德郡主已尽了最大的努力,但及至偷偷挖开墓道之时,霞姑娘已然无救!”

 聂小倩身形一颤,猛然抬跟说道:“这,掌教怎会知道,为什么昨天没告诉我?”

 大悟掌教摇头说道:“夫人有所不知,昨夜贫衲暗中以飞鸽向德郡主查询此事,适得德郡主答复,故而知之。”

 聂小倩道:“德郡主的答复现在何处,可否给我看看?”

 大悟掌教道:“自无不可。”

 说着,自袖底取出一个小纸卷递了过来。

 聂小倩接过小纸卷打开一看,只见纸卷上所写,果如大悟掌教之言,那也的确是德郡主的笔迹。

 她方自黯叹,倏有所触,注目说道:“掌教,北京到此来回大概有多远?”

 大悟掌教道:“那远得很,不能算近。”

 聂小倩道:“那么昨天至今尚不到一个对时,什么信鸽飞得这么快?”

 大悟掌教道:“夫人到底是信不过贫衲…”

 聂小倩摇头说道:“我说过,我不敢,掌教一派之尊,佛门得道高僧,出家人不打诳言,我相信掌教必不会骟我,倘若掌教有欺瞒我的意思,昨天就不会避开汉民独对我谈菩提经,我只是想知道那是什么灵禽,多增加一点见识而已。”

 大悟掌教道:“是贫衲失言,那么贫衲可以告诉夫人,那是德郡主昔年得自宫内的一对异域灵鸽,其飞行之速,较常鸽快过两倍,所以能在短时间内来往北京与嵩山,十年来贫衲一直藉着它与郡主通信联系,要不然德郡主怎会知道贫衲已接掌少林,命少郡主来找贫衲?”

 话是不错,也没有什么破绽可寻。

 聂小倩沉了一下,又道:“这多年来,德郡主一直没对掌教提起过小霞的事么?”

 大悟掌教道:“德郡主一直未向贫衲提起过这事,想必这是伤心惨事,她不愿提及,还是这次夫人与总盟主提起,贫衲才知道的。”

 聂小倩道:“这么说来,是真的了?”

 大悟掌教道:“夫人,出家人不敢打诳语!”

 聂小倩身形颤抖,双眉倏扬,道:“可是无论怎么说,我都不能相信,我只以为是德郡主欺瞒了掌教,也瞒了汉民跟我。”

 “阿弥陀佛!”大悟掌教低诵佛号,道:“贫衲据实相告,但并不敢一定要夫人相信,不过,夫人睿智,该知道霞姑娘天生薄命,死了倒比活着好。”

 聂小倩挑眉说道:“那只是无可奈何用来自的说法。”

 大悟掌教没有说话。

 聂小倩也默然不语。

 一时间,这禅房内的气氛显得有点令人不安。

 半晌过后,还是聂小倩先开了口,她道:“掌教,我信不信,那是我的事,汉民不如我,无论如何我请掌教暂时别把这件事告诉他。”

 大悟掌教合十低诵佛号,道:“阿弥陀佛,夫人有谕,贫衲不敢不遵!”

 聂小倩又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是大悟掌教打破了沉默,但是他改了话题。

 “夫人,听说丐帮苍五老已到了登封?”

 聂小倩道:“他到了好几天了,怎么,掌教如今才知道?”

 大悟掌教道:“少林封山多,至昨天才开山,所以贫道并不知道。”

 聂小倩道:“一切情形想必霍老英雄都告诉掌教了。”

 大悟掌教道:“是的,化子可恶,后见着他,贫衲非痛痛快快地教训他一顿不可,这老儿仍不改当年…”

 聂小倩道:“掌教,霍老英雄不知道我明白,那是苍五老猜透了个中奥妙,而故意要气气霍老英雄的。”

 大悟掌教一怔说道:“原来如此,这化子仍那么令人头痛…”

 突然一阵雄健步履声传了过来,及门而止。

 只听门外有人恭声禀道:“禀掌教,丐帮五老率丐帮八英、十二俊到!”

 大悟掌教一怔望向聂小倩,讶然说道:“这老化子突然跑到这儿来,是…”

 聂小倩道:“丐帮耳目众多,消息灵通,大概是得知掌教派人到登封把我母子召上嵩山,所以赶来看看。”

 大悟掌教点点头,扬声喝道:“有请!”

 门外通报的弟子应声而去,大悟掌教也陪着聂小倩随之走出禅房,会同诸堂主持及四大护法向寺外行去。

 刚出寺门,只见职司山门守护的二代弟子智广,已陪着九指追魂苍寅及八英、十二俊廿多名丐帮好手,绕过了柏树长林,走上了少林寺前广场。

 当下偕同聂小倩率诸堂主持及四大护法上前相

 大悟掌教佛号高宣,清越入云,道:“阿弥陀佛,丐帮五老率丐帮精英莅临嵩山,少林光辉不少,贫衲有失远,当面恕罪,”

 苍寅老远便大叫说道:“驼子,你跟我少来这一套,你要是过意不去,我老要饭的可以山下等候,容你排个宾大典!”

 说着,人已走近,大悟掌教合十笑道:“多年不见,老檀越不但未见老态,便是这豪迈情也丝毫未改,委实是令人可喜可贺!”

 苍寅停步瞪了眼,道:“驼子,你怎不说我老要饭的老而不死,玩世不恭?谁比得上你驼子,当年横行大漠,恶迹如山,曾几何时,摇身一变,竟做了掌执武林牛耳的少林一派掌教,座上一呼,座下百应,简直神气得登了天了。”

 大悟掌教道:“阿弥陀佛,老檀越,人生际遇不定,贫衲注定是佛门弟子出家人,青灯木鱼伴我佛的,所以…”

 “好了,驼子!”苍寅一摆手,道:“少在我要饭的面前念经了,咱两个天生的冤家对头,你那一套,我要饭的一辈子也无福消受,如今我要饭的乞讨来到和尚庙,看在昔年一段情上,说什么你该赏顿斋饭吃吃吧!”

 大悟掌教失笑说道:“正要请教老檀越来意!”

 苍寅道:“怎么,和尚,难不成要饭化子不得进和尚庙?”

 大悟掌教笑道:“果然仍是当年那令人头痛的睥气,老檀越,你肆行无德,欺侮老实人,险些被打入十八层阿鼻地狱,正该佛前思过,请吧!”

 话落,侧身让路,举手肃客。

 苍寅闻言一怔,没动,道:“和尚,你指的是哪回事?”

 大悟掌教道:“便是今早那可恶的一回事!”

 苍寅明白了,笑道:“和尚,胤(祯)(雍正)火焚少林那档子事你忘了?我要饭的还没有跑到北京去告你一状,你竟反而倒打要饭的一钉耙…”

 倏然住口不言,目光疑注寺门,叫道:“民哥儿,姑娘,老要饭的来了!”

 只见寺门内并肩走出了朱汉民与霍玉兰,两人急步趋前见礼,于谈笑声中,主客一行鱼贯的走进了寺内。

 回到禅房分别落座,大悟掌教再问来意。

 苍寅未答,瞪眼道:“驼子,你知道不知道要饭的到了登封?”

 大悟掌教道:“少林封山多,昨才开山,贫衲是刚知道!”

 苍寅道:“那还情有可原…”

 大悟掌教却突然说道:“老檀越知道不知道当年故人接掌了少林?”

 苍寅道:“要饭的当然知道,而且是早知道了!”

 大悟掌教道:“那么,登封、嵩山,近在咫尺,老檀越早已到了登封,为何迟至今才来,难道檀越足下有金,怕这少室登山磨了它么?”

 苍寅一怔,笑道:“好厉害,又是一钉耙,和尚,佛门弟子慈悲为本,方便为门,像你这张不饶人的老嘴,如何念经礼佛?说吧,你这嵩山少林寺,发生了什么事?”

 大悟掌教装了糊涂,道:“少林古刹近来事故颇多,不知老檀越…”

 苍寅截口说道:“少在我要饭的面前反穿皮袄装羊,我要饭的指的是你少林那智通和尚请来聂姑娘及民哥儿那件事。”

 果然是为了那件事,聂小倩果然料事如神!

 大悟掌教望了聂小倩一眼,笑道:“丐帮耳目之多,消息之灵通,委实令人佩服…”

 说着,遂把事情概略说了一遍。

 听毕,苍寅脸上变了,冷冷说道:“老虎不发威,他灭清教敢情把咱们当成了病猫了,咱们听了民哥儿的,放着血仇不报,这倒好,他灭清教倒更肆无忌惮地横找麻烦挑衅起来了,斯可忍,孰不可忍!”

 聂小倩笑道:“五老,为求全,必须委曲!”

 苍寅道:“姑娘,那该有个限度!”

 聂小倩遭:“五老愿意让别人坐收渔人之利么?”

 苍寅道:“姑娘,那其咎在他不在我!”

 聂小倩淡淡笑道:“一旦尽入人网中,怪谁有用?”

 苍寅默然不悦,但旋又说道:“姑娘,他们是看准了咱们这一点!”

 聂小倩道:“是的,五老,我知道,可是咱们只有忍!”

 苍寅道:“要忍到何时?”

 聂小倩道:“清明夜子时。”

 苍寅与大悟掌教俱皆一怔,苍寅道:“姑娘,这话怎么说?”

 聂小倩淡淡笑道:“汉民已跟灭清教教主约定,清明夜子时,在滕王阁上见面开诚商谈,双方之能否合作,在此一会!”

 苍寅讶然说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聂小倩道:“今早,客栈中,就在五老离去之后。”

 苍寅道:“我要饭的悔不该早走一步!”

 聂小倩笑道:“五老要是不走,他永远不会来!”

 苍寅又一怔,骂道:“兔崽子好机灵,敢情怕跟我要饭的碰头…”

 大悟掌教道:“夫人,为什么订在清明夜子时?”

 聂小倩遂把那姓区的话转说了一道。

 听毕,大悟掌教皱眉说道:“忠义可感可佩,不像是…”

 聂小倩道:“我跟汉民也这么想!”

 苍寅冷哼说道:“姑娘要小心了,披着羊皮的狼,最为可怕!”

 聂小倩道:“谢谢五老提醒,我跟汉民都会小心的。”

 苍寅突然叫道:“既然订了约期,又来少林找事,他这是什么意思?”

 聂小倩道:“五老,找事的是昨夜,订约的是今早,时不同时,地不同地,也许那上少林找事的不知道…”

 苍寅道:“姑娘睿智,且请想想看,这可能么?上少林找事,那自奉有那什么教主的令谕,订约,别人也不敢做主,全是他一人搞出来的,他还会不知道。”

 聂小倩笑了笑,道:“五老,这道理我也明白,何妨且看今夜那人来不来?”

 苍寅道:“好吧,就看那兔崽子来不来再说…”

 望了大悟掌教一眼,接道:“这么说来,你驼子请聂姑娘跟民哥儿来,不是为了打架的了?”

 大悟掌教笑道:“谁说是为了打架了?杀焉用牛刀,真要打架,少林这么多弟子对付一个灭清教徒,难道还对付不了?”

 苍寅道:“那么你驼子打算…”

 大悟掌教截口说道:“这要问夫人与总盟主,莫要问贫衲!”

 苍寅转注聂小倩,方要开口。

 聂小倩已然含笑说道:“五老,何妨等今夜自己看?”

 苍寅一怔,舍笑不语。

 入夜,月朦胧。

 嵩山诸峰静静地峙立于夜中,少室山更静得听不到丝毫声息,少林寺中,也是一片黝黑,灯火毫无。

 只有,偶尔山风过处,树摇,叶抖,还有少林古刹的各处飞檐狼牙上,银铃轻鸣。

 蓦地里,一条矫捷黑影起自少室山下那一片苍苍树林中,只两个起落,便已越过了柏树长林,好高绝的身法。

 轻易地进入少林重地,神不知,鬼不觉。

 那黑影,望着黝黑、寂静、肃穆、庄严的少林古刹,似乎有着一点犹豫,但终于他腾身而起,直上大雄宝殿。

 他身形刚落在大雄宝殿那殿脊上,突然一个清朗话声起于夜空:“来人可是灭清教使者?”

 那黑影一惊四顾,他未能有任何发现,忙道:“不错,我正是灭清教专使!”

 那清朗话声道:“少林掌教恭候多时,阁下请下来谈!”

 那黑影又有了片刻犹豫,道:“不必了,我来只为听答复,请掌教说一句话,我立刻就走!”

 那清朗话声笑道:“两国战,不斩来使,阁下怕什么?少林还不会为阁下一条命而不顾百年派誉的,便是有下手阁下之意,阁下既敢单身独闯少林,难道还怕走不了不成?”

 请将不如将,不知此人是否怕

 只听他冷笑一声道:“那么我只好打扰了!”

 纵身而下,直落殿前。

 看来,此人的胆子也委实不小。

 他足刚沾地,奇光一闪,殿前大亮,在那大罐宝殿前,青石铺成的小空地上,摆着五张椅子,一东四西。

 西边的四张椅子上,中间坐着朱汉民,大悟掌教,两旁是聂小倩与丐帮五长老九指追魂苍寅。

 此外,不见一个人影。

 东边的那一张椅子空着,似乎是专为客人而设。

 果然,大悟掌教抬了手,道:“这位施主请坐。”

 那是个中等身材的黑衣蒙面人,他似乎为那猛然一闪的奇光所惊,仓促退了一步,及至他看清楚了眼前一切.大悟掌教巳很客气地把话说完。

 他闻言冷冷道:“谢了。”大步走向东边椅子,坐了下去。

 坐下之后,他未容大悟掌教先开口,鸷目光一扫对面,抢先发了话,语气异常冷漠:“原来掌教还请了这多位高人助拳助阵壮声势!”

 苍寅白眉一挑,便要发作,耳边适时传来聂小倩的话声:“五老,小不忍则大谋!”

 苍寅一震,强自忍住。

 只听大悟掌教说道:“阿弥陀佛,施主幸勿误会,少林无意惹动干戈,即或有意干戈相见,以少林之实力,似也不必惊动他们几位。”

 那黑衣蒙面人冷冷说道:“那么他三位是…”

 大悟掌教笑道:“忘了为施主介绍,失礼得很,贫衲身左这位,乃是月盟总盟主,碧血丹心雪衣玉龙朱总盟主…”

 那黑衣蒙面人“哦”地一声,说道:“原来是总盟主当面,在怀知,多有失礼,还请总盟主勿怪罪。”说着,微微欠了欠身。

 朱汉民还了一礼,淡淡地说了一句:“岂敢!”

 大悟掌教接着又道:“朱总盟主身左那位,乃是玉箫神剑闪电手夏大侠的夫人,也就是朱总盟主的太夫人!”

 那黑衣蒙面人又“哦”了一声,欠身说道:“原来是夏夫人夫,夫人当年事本人知,本人甚感敬佩,今宵得能拜谓引为毕生幸事!”

 聂小倩浅浅还了一礼,笑道:“好说。”

 最后,大悟掌教又为黑衣荤面人介绍了苍寅。

 那黑衣蒙面人应对了一句久仰之后,苍寅立即叫道:“不敢当,丐帮幸蒙贵教照顾,苍寅尚未谢过昵!”

 那黑衣蒙面人目中寒芒一闪,笑道:“彼此将来都是一家人,五长老何须客气?”

 苍寅挑了白眉,刚要张口,大悟掌教已抢过话头,道:“施主如今该知道他三位并不是来助拳的了吧?”

 那黑衣蒙面人笑了笑,道:“本人知道了,但请掌教给我个答复!”

 大悟掌教尚未答话。

 朱汉民突然淡笑说道:“在少林掌教尚未答复之前,我想请教阁下几个问题,不知阁下可愿意据实作答?”

 那黑衣蒙面人道:“总盟主原谅,我来是听答复的,不是来作答夏的。”

 朱汉民未在意地淡淡笑道:“阁下,是理,可是阁下要明白,阁下根本没有丝毫理由再来少林胁迫加盟,又何言听答夏?”

 那黑衣蒙面人呆了一呆,道:“总盟主,恕我愚昧…”

 “好说!”朱汉民道:“所以我请阁下答我几问。”

 那黑衣蒙面人迟疑了一下,道:“只好从命了,不过我先声明,总盟主适才所言胁迫是不对的,那是邀请各方,共襄盛举!”

 朱汉民淡淡笑道:“以伤人人加盟,这种不法胁迫,我就不知道那该叫什么了,不过这已成为过去,以后也不会再发生,阁下以为它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话锋微顿,接道:“我请问,阁下在贵教之中,是何职务?”

 那黑衣蒙面人道:“这涉及敝教秘密,恕我不便作答!”

 朱汉民笑了笑,道:“那么阁下是什么时候受命来少林传话的?”

 那黑衣蒙面人道:“这可以奉告,昨夜!”

 朱汉民道:“昨夜的同时,贵教主又与我订下了清明子夜,见面共商大计之约,阁下可知道有这回事么?”

 那黑衣蒙面人一怔说道:“总盟主,真有这回事么?”

 朱汉民道:“我这个人平生没骗过人!”

 那黑衣蒙面人笑道:“那么,有可能是总盟主错了,敝教教主既…”

 朱汉民一笑说道:“阁下且看看,这是贵教教主的请柬!”

 随手一抛,一片红光飞向那黑衣蒙面人,直面门。

 那黑衣蒙面人一惊,便要伸手去接取。

 那片红光却飞势忽顿,轻飘飘地落下,恰好落在他那双腿之上,他连忙拿起一看,抬头道:“这是敝教教主给总盟主的请柬。”

 朱汉民道:“怎么,难不成有错么?”

 那黑衣蒙面人忙道:“没错,没借,我记得是这表记。”

 说着单掌微送,把柬帖又了回来。

 朱汉民五指一伸便接在手中,道:“那么我请教,贵教教主既约我清明相会,阁下却又跑上少林胁迫人加盟,我不懂这是什么道理?”

 那黑衣蒙面人目光转动,半响始嘿嘿笑道:“总盟主。我只奉命上少室诚邀少林加盟,并不知道敝教教主跟总盟主订了清明子夜之会。”

 朱汉民淡淡一笑道:“以前不知那就算了,阁下如今总该知道了吧?”

 那黑衣蒙面人道:“知道是知道了,只是,总盟主,我认为这是两回事儿!”

 朱汉民双眉微挑,道:“我愿意听听阁下的理由!”

 那黑衣蒙面人笑道:“自当奉告,少林并不属于月盟,敝教敬邀少林加盟跟敝教教主与总盟主订下清明之会,这该是风马牛!”

 朱汉民淡淡说道:“是理,阁下,但是贵教曾认为朱汉民身怀号令天下之珠符令,凡汉族世胄,先朝遗民,无不俯首听命,少林等于是月盟中人,对么,阁下?”

 那黑衣蒙面人抬头笑道:“总盟主,敝教倘若有这种想法,就不会命我跑上少室,来请少林加盟,再说那…”

 朱汉民截口说道:“这话是阁下对我说的,前后不过一天工夫,阁下怎忘得一干二净?”

 那黑衣蒙面人忙道:“总盟主,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总盟主…”

 朱汉民笑道:“阁下黑衣蒙面见我,这确是第一次,但阁下以灭清教登封分支负责人区老哥身份见我,就不止一次了。”

 那黑衣蒙面人身形震动,笑道:“我明白了,总盟主是把我当成了那个姓区的?”

 朱汉民道:“难道阁下不承认?”

 那黑衣蒙面人道:“不是我不承认,总盟主且请自看。”

 伸手扯下了那覆面之物,现出一张刀疤纵横,狰狞可怖的脸,果然不是任职县衙的那个姓区的。

 朱汉民笑道:“阁下,我说这一套瞒不了在座任何一人,尤其是我,因为这套手法我常用,阁下可敢再揭去那第二张人皮面具?”

 那黑衣蒙面人身形一震,默然不语,但旋又干笑说道:“面对高明,难逃总盟主法眼,我只好承认了。”

 朱汉民扬眉笑道:“阁下既承认贵教以为诸大门派无殊月盟中人,那么贵教一方面胁迫少林加盟贵教,一方面又约我见面,这是什么意思?传话少林的是阁下,送请柬的也是阁下,如今阁下恐怕也不能说不知道了吧?”

 那黑衣蒙面人道:“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我都是奉命行事!”

 朱汉民道:“这个我相信,我只请教贵教这是什么意思!”

 那黑衣蒙面人道:“总盟主如果一定要问,我只能这么说,敝教不但要邀约诸大门派、各帮各会加盟敝教,共襄盛举,而且总盟主所领导的月盟,也都被在邀请之列。”

 束汉民道:“那自无不可,可是总该等我殿贵教主面谈之后。”

 那黑衣蒙面人道:“总盟主,敝教教主今夜便要少林答复。”

 朱汉民道:“也可以,我是总盟主,那么就烦劳阁下请来贵教教主,我自会当面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那黑衣蒙面人笑道:“这么说来,总盟主是有意取消清明之会了?”

 朱汉民道:“那要看贵教了,如果贵教可以等到那时再听答复,清明之会自不必取消,倘若贵教主今夜非要答复不可,那清明之会就不必再举行了,今夜我便能跟他当面谈,站在我的立场,是希望这会面之期越早越好。”

 那黑衣蒙面人摇头说道:“我不是说过了么?敝教教主在清明约期前是没有办法跟总盟主会面的。”

 朱汉民道:“那么这里的事就只好等到清明子夜时再说!”

 那黑衣蒙面人面目中奇光闪动,道:“这么说来,少林今夜是不肯答复了?”

 朱汉民道:“不是少林,是我这个总盟主。”

 那黑衣蒙面人摊手笑道:“看来,总盟主是有心跟敝教过不去。”

 朱汉民道:“那倒不是,而是贵教做事,太以缺理!”

 那黑衣蒙面人道:“可是,总盟主,你让我怎么回去复命?”

 朱汉民淡淡笑道:“那简单得很,可归告贵教主,就说我朱汉民有话在先,要等到清明之会时,当面给他答复。”

 那黑衣蒙面人迟疑了一下,道:“看来,我是不得不从命了!”

 说着他站起身来,抱拳一拱,说道:“诸位,我告辞…”

 来汉民及时抬手说道:“阁下,且慢!”

 那黑衣蒙面人回身说道:“总盟主还有什么吩咐?”

 “好说!”朱汉民笑了笑,道:“我还是那句话,在我跟贵教主会面之前,我不希望再有胁迫同道加盟贵教的事发生,懂么?”

 那黑衣蒙面人道:“我明白,也遵命了,一定把总盟主的话一字不漏地转报上去。”

 朱汉民道:“谢谢,有劳了!”

 那黑衣蒙面人不再多说一句,腾身投向夜空。

 那黑衣蒙面人走了,一场麻烦轻易地消解了。

 苍寅跺脚恨声说道:“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兔崽子走!”

 朱汉民笑道:“五老,为顾全大局,不眼睁睁地看他走又如何?”

 苍寅默会不语,但倏又摇头说道:“我要饭的就觉得这事儿内情不简单。”

 朱汉民道:“怎见得?”

 苍寅道:“你哥儿母子尚未走,他们也明知道这得不到答复,也明知道这样做缺理,为什么偏要派人来少林…”

 朱汉民点了点头,没说话。

 “还有!”苍寅接着说道:“他要是真非得到答复不可,只要撒个赖,咱们就没办法…”

 朱汉民道:“他有什么赖好撒的?”

 苍寅点头说道:“有,他只要咬定各大门派跟月盟风马牛不相关,咱们便没有办法捉到他,哥儿你仔细想想是不是?”

 这的确不错,在朱汉民这方面顾全大局的弱点下,灭清教是可以撤任何的赖的,朱汉民他要是管闲事,或少林派拒不答复,他灭清教便可拒绝考虑跟月盟合作,这一手不是厉害么,

 略一思忖后,朱汉民深深点头说道:“不错,五老。”

 苍寅道:“那么哥儿再想想看,他既可坚持为什么不坚持呢?”

 朱汉民沉未语,苍寅接着又道:“那该是他们根本不需要得到答复,既然不需要得到答复,为什么又派人跑上少林搅这么一下呢?”

 大悟掌教突然说道:“是示威吧?”

 苍寅冷笑说道:“你和尚该看得出,这有什么威好示的?他们灭清教又要示的什么威,假如是示威的话,少林今夜就不会这么安静了!”

 聂小倩点头说道:“说得是,这件事内情的确不简单。”

 大悟掌教目注苍寅,问道:“那么,老檀越,你以为灭清教用意何在?”

 苍寅道:“我老要饭的福至心灵,倒是有几分明白,不过…”

 摇摇头,接道:“中不中我老要饭的不敢说!”

 大悟掌教道:“何妨说出来听听?”

 苍寅道:“我老要饭的以为,这倒像有意耽误聂姑娘跟民哥儿的行期!”

 朱汉民与聂小倩悚然动容。

 大悟掌教轻击一掌,道:“对,有道理,只是,他们为什么…”

 苍寅道:“这不难想象,如果不是怕聂姑娘跟民哥儿早一天到江南发现了他们的阴谋,便是他们要趁聂姑娘及民哥儿回到江南之前,有多一天的布署。”

 大悟掌教没说话,目光投向了聂小倩。

 聂小倩叹道:“五老高智,令我自叹不如,也令我佩服,一针见血,一语中的,他们的用意,该是如此!”

 大悟掌教道:“以后谁要再说老檀越鲁莽糊涂,我第一个不依…”

 苍寅瞪眼说道:“和尚,你少损我!”

 大悟掌教道:“阿弥陀佛,贫衲是句句由衷,字字发自内心!”

 苍寅冷哼一声,道:“要饭的没工夫跟你斗牙。”

 转注聂小倩,道:“姑娘,既如此,姑娘跟民哥儿不可再多耽搁了!”

 聂小倩点头说道:“是的,五老,我准备连夜启程…”

 苍寅道:“让老要饭的命人到登封去三匹快马来。”

 聂小倩摇了摇头,一句“不必”尚未出口。

 忽听一阵急促步履声起于室外。

 聂小倩等举目外望,只见少林监院大慧上人急步走了过来,近前双手合十,躬下身形,道:“禀掌教,华山有人求见总盟主!”

 四人闻言一怔,互相对望一醒,大悟掌教道:“师弟,可知来人是谁?”

 大慧上人道:“华山掌门人师弟银笔金钩莫太和莫大侠!”

 大惜掌教立即摆手说道:“有请!”

 大慧上人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大悟掌教与聂小倩母子、苍寅随之站了起来…

 苍寅忍不住说道:“和尚,你知道莫老儿来为了什么?”

 大悟掌教摇头说道:“贫衲不敢妄加猜测,且等莫老檀越…”

 苍寅道:“不必等他,如果要饭的我没猜错,可能华山也…”

 步履响动,已见大意上人陪着一名面貌清瘦,精神矍铄的灰衣老者行了进来。

 老者年约六十左右,目光犀利人,一望可知是位内外双修的武林一高手。

 大悟掌教一扬手中拂尘,道:“阿弥陀佛,莫老檀越光临,少林蒙宠何幸,增光不少,贫衲未及远,还望其老檀越原谅!”

 自然大悟掌教这是谦词,论身份,少林有监院大师客,已算是十分恰当,并不失礼。

 那灰衣老者忙趋前施礼,道:“华山莫大和,见过掌教!”

 大悟掌教还了一礼,笑道:“老檀越,一别十余寒暑,可还记得当年大漠故人?”

 莫太和闻言一怔,圆睁老眼,愕然说道:“掌教是…”

 苍寅突然叫道:“莫老儿,敢情你是越活越回去了,怎么连驼子也认不出来了?”

 莫太和老眼,惊声说道:“掌教是当年大漠独孤,独孤…”

 大悟掌教点头笑道:“难得莫者檀越还记得贫衲。”

 莫太和惊喜万分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大悟掌教笑道:“此事说来话长,且请先见过总盟主,然后咱们再叙旧不迟。”

 莫大和闻言,连忙转向朱汉民,恭谨躬下身躯:“华山莫太和,奉掌门师兄令谕,特来拜见总盟主。”

 朱汉民含笑还礼,道:“不敢当,莫大侠一路辛苦。”

 莫太和道:“有幸拜见总盟主,这是老朽的毕生荣幸,何言辛苦?”

 接着,他又见过了聂小倩及苍寅。

 苍寅跟他是当年旧识,自不免一番哈哈。

 见礼毕,大悟掌教肃客入座。

 坐定,朱汉民问道:“华山离此不近,莫大侠遥遥千里赶来少林相寻,不知贵掌门人有什么赐教之处?”

 莫太和欠身说道:“不敢当,掌门师兄派老朽前来谒见,只为向总盟主报告一件事情,请总盟主定夺。”

 “好说!”朱汉民忙道:“莫大侠请说。”

 莫太和双眉轩动,尚未说话。

 苍寅突然摆手说道:“莫老儿,且慢,先让老要饭的猜猜看…”

 顿了顿,接道:“敢莫是灭清教有人上华山胁迫加盟么?”

 莫太和一怔说道:“苍老五,你,你怎么知道?”

 苍寅道:“说穿了一文钱不值,少林刚演过这么一出戏!”

 莫太和“哦”地一声,转注大悟掌教,道:“请问掌教,事情是怎么了的?”

 大悟掌教笑了笑,道:“被总盟主三言两语打发走了。”

 接着就把适才情形说了一遍。

 听罢,莫太和轩眉说道:“原来这样…”

 朱汉民截口问道:“莫大侠,灭清教人是什么时候上华山的?”

 莫太和道:“禀总盟主,三天前夜里,有一黑衣蒙面人闯上华山,自称是灭清教人,奉他们教主之命,传话华山加盟,并限七天之后答复。”

 苍寅拆眉笑冷说道:“哥儿,看来老要饭的确实料中了,那灭清教人在三天前闯上华山,七天之后听取答复,七天工夫足够华山派人到嵩山一个来回了,兔崽子们时间算得好准!”

 聂小倩道:“这还不算什么,少林事刚了,莫大侠便紧跟着而来,这前后配合之巧,才令人不得不佩服呢!”

 苍寅点头说道:“姑娘说得不错,兔崽子们的确厉害,若有那么一天,我老要饭的非看看那位什么教主是个怎么样的人物不可!”

 聂小倩笑了笑,道:“五老,我有同感,像这么一个极富心智之人,是该看看…”转注朱汉民,接道:“民儿,你算算看,此去华山,最少要有几天耽搁?”

 朱汉民未假思索,道:“娘,只要民儿去了华山,少说也要耽误三四天!”

 聂小倩笑道:“这正好又被他们绊了三四天,如若他们再在峨嵋来一手,咱们耽搁的时间就更多了呀。”

 朱汉民皱眉说道:“那么,娘以为…”

 苍寅冷哼说道:“干脆给他来个置之不理!”

 聂小倩摇头说道:“五老,这不是办法,万一他们真的对华山下了手,那时不但合作难谈,便是后果也不可收拾!”

 苍寅道:“那么,姑娘,事情就很麻烦了,他们的用意原在拦阻你跟民儿回江南,要是你跟民哥儿不去,他们又不肯罢手,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的确,这件事够棘手的!

 聂小倩皱眉沉不语。

 苍寅却又说道:“老要饭的敢断言,只要姑娘跟民哥儿去了华山,华山事一了,峨嵋警讯定然紧跟着而来!”

 聂小倩点头说道:“这个我想得到,无如…”

 话锋微顿,接道:“不然只有这样了,民儿照原计划启程先返江南,我跟玉兰到华山走一趟,先稳定他们再作道理。”

 苍寅点头说道:“这倒是个办法,老要饭的跟姑娘走一趟!”

 大悟掌教突然说道:“不必了,夫人,贫衲有个办法在此,夫人跟总盟主只管带着玉兰往江南去,华山方面,自有贫衲应付。”

 聂小倩愕然投注,尚未开口。

 苍寅呆了一呆,诧声问道:“和尚,你有什么办法?”

 大悟掌教笑道:“莫问,莫问,天机不可漏,贫衲自有办法负责华山之安全,而且保证不惹动干戈。”

 苍寅叫道:“和尚,这不是闹着玩儿的?”

 大悟掌教道:“事关重大,贫衲岂敢儿戏!”

 苍寅大叫说道:“和尚,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大悟掌教笑了笑,道:“贫衲不是说过么?事关天机,倘若华山有丝毫损害,或败了大事,诸位只管惟贫衲是问就是!”苍寅还待再说,聂小倩已抢着说道:“五老,能有办法让我母子顺利往江南,那是最好不过,掌教一派至尊,也事关重大,他该不会有戏言的,既然不是戏言,咱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苍寅悻悻然闭了嘴。

 聂小倩美目转注大悟掌教,口齿启动,似有所言,终于,那要说的话,她还是没有说出来。

 跟着,她站了起来,道:“事不宜迟,我母子行期不能再延误,早一点到江南,也好办事,我母子就此告辞了。”

 说着,回过头去向大雄宝殿方面唤了一声:“玉兰,咱们要走了!”

 大雄宝殿那边传来了美姑娘脆生生的一声答应,倩影闪动,人已翩若惊鸿般掠了过来。

 适时,在座都站了起来,大悟掌教不再挽留,偕同苍寅与银笔金钩莫太和,一直送出了寺门。

 一直望着聂小倩三人消失在少室山那茫茫夜之中,大悟掌教方始收回目光,转向莫太和含笑问道:“莫老檀越是在少林歇息一宿,还是即刻赶返华山?”

 莫太和道:“掌门师兄夜都在盼望回音,所以老朽不敢有丝毫耽搁,想即刻启程,赶返华山复命了。”

 大悟掌教道:“那么贫衲不敢强留,请莫老檀越归告贵派掌门人,只管放心应付,贫衲所邀约之高人随后即到。”

 莫太和口齿启动,言又止。

 大悟掌教笑了笑,道:“奠老檀越,贫衲愿以项上这颗人头担保!”

 莫太和老脸一红,忙道:“莫太和不敢,既如此,莫太和告辞了!”

 抱拳一礼,转身而去。

 苍寅背后叫道:“莫老儿,老要饭的送你一程。”

 说着,他举步跟了下去。

 目送两人背影远去,大悟掌教老脸上浮现-丝笑意,转身进了寺门。

 他回寺之后,没往别处走,径自走回他那禅房之中,禅房中,孤灯摇晃,他刚进禅房,灯光忽地一涨,紧接着,那香察旁响起了傅小霞的话声:“掌教,晚辈辞行来了!”

 大悟掌教笑道:“不敢当,一天来,委曲姑娘了!”

 傅小霞低声说道:“掌教的大恩晚辈只恐无以报答,何言委曲二字!”

 大悟掌教笑了笑,道:“贫袖不过锦上添花,何恩之有?姑娘如今便要随令兄之后,动身往江南去么?”

 傅小霞低声说道:“是的,掌教。”

 大悟掌教沉了二下,道:“姑娘可否暂缓几天再去?”

 傅小霞低声说道:“怎么,莫非掌教有什么差遣?”

 “不敢当!”大悟掌教道:“正有一桩大事要请姑娘帮忙!”

 傅小霞低声说道:“那么掌教请吩咐,晚辈赶汤蹈火,在所不辞!”

 大悟掌教道:“姑娘言之太重,贫衲谨此先谢过了。”

 微一合十,接道:“姑娘当已知道,华山适才来了人!”

 傅小霞低声说道:“是的,掌教,晚辈已经知道。”

 大悟掌教遂把适才所谈说了一遍。

 说完,只听傅小霞低声说道:“掌教的意思,莫非要晚辈代家兄走一趟?”

 大悟掌教点头说道:“贫衲正是这个意思,也只有姑娘去最为恰当!”

 傅小霞低声说道:“以掌教看,晚辈能胜任么?”

 大悟掌教道:“以姑娘具备的条件,必可胜任愉快,绰绰有余,要不然贫衲也不敢以这等大事烦劳姑娘了!”

 傅小霞话声犹疑地说道:“只是,掌教,晚辈是个女儿身…”

 大悟掌教道:“贫衲并不要姑娘现身,只请姑娘吓走那灭清教徒,以及阻拦那进犯华山之人就可以了。”

 傅小霞道:“那么晚辈遵命了!”

 大悟掌教道:“还有,姑娘当知玉兰已随令兄往扛南去了?”

 傅小霞道:“这个晚辈也已知道了!”

 大悟掌教道:“那么,华山事了,姑娘便可由华山取道径往江南,找着了令兄之后,还请姑娘暗中多多协助。”

 傅小霞低声笑道:“这个当然,掌教尽请放心!”

 大悟掌教笑了笑,道:“贫衲再谢谢姑娘,贫衲打算由十八罗汉中派出四人,护卫姑娘到华…”

 傅小霞低声忙道:“多谢掌教,不必了,晚辈倘没有能力走这条路,还上什么华山?掌教若无其他指示,晚辈要告辞了!”

 大悟掌教道:“既如此,姑娘一路请保重,贫衲不敢多留姑娘…”

 突然,一阵步履声传了过来。

 大悟掌教忙道:“姑娘快走,苍五老回来了!”

 傅小霞低低应了一声,灯影摇动,微风飒然,那样房的两扇门忽地开了,适时,禅房外走进来了苍寅。

 他突然停步,张目四顾,轻轻地“咦”了一声。

 大悟掌教含笑说道:“老檀-越,什么事?”

 苍寅愕然站在禅房门口,道:“好香的一阵风,好像是…”

 大悟掌教笑道:“檀越好灵的鼻子,贫衲刚点上檀香!”

 苍寅摇头说道:“不是,不是,那不是檀香味儿,好像有人擦身而过,而且是个女的。”

 “阿弥陀佛!”大悟掌教道:“檀越怎地胡说八道起来,贫衲这禅房之中,何来女?”

 苍寅面上诧异之未退地注目道:“可是我明明闻到…”

 大惜掌教忙道:“阿弥陀佛,佛门弟子出家人四大皆空,六清净,这种玩笑开不得,否则老檀越是会被打入那拔舌地狱的。”

 苍寅目光一凝,疑惑地直大悟掌教,道:“和尚,我要饭的要是闻错了,情愿自割鼻子!”

 大悟掌教合十说道:“罪过,罪过,贫衲怎未闻见?

 苍寅道:“那不是你和尚鼻子不灵,便是你和尚装蒜!

 “阿弥陀佛。”大悟掌教道:“老檀越请看,贫衲这禅房之中可有…”

 苍寅“哼”了一声,道:“要是有,你和尚还赖得掉,辩得了么?”

 大悟掌教不敢再说下去,脸色一整,道:“檀越,玩笑要适可而止,莫施主走了么’”

 苍寅道:“你和尚这是明知故问,我老要饭的敢赌咒,谁要是跟你和尚开玩笑,谁是这个!”右手一伸,比了个王八。

 大悟掌教摇头笑道:“檀越好雅兴,休再胡说了,快坐下来谈正事吧!”

 苍寅仍难释然,也照旧一脸诧异色,但毕竟他坐了下去。

 大悟掌教唯恐他再提,忙接着说道:“檀越,人家都走了,你仍待在登封么?”

 苍寅心不在焉地道:“走,我要饭的也走,就是来向你和尚辞行的!”

 大悟掌教心中稍松,道:“檀越打算回丐帮总舵?”

 苍寅摇头说道:“不,我要饭的也要到江南走走!”

 大悟掌教“哦”地一声,道:“那适才为什么不跟夫人及总盟主一起走!”

 苍寅道:“要饭的总是要饭的,跟他二位一起走,让人看在眼里那算什么?我要饭的只能随后赶到就行了,和尚,我要饭的似乎有预感,这场血干戈难免,你信不信?”

 大悟掌教点头说道:“贫衲深信不疑,只希望总盟主有回天之力化干戈为玉帛,要不然武林精英又不知要损失多少了…”

 摇头一叹,忽地抬眼说道:“檀越,夏大侠已将衣钵传给总盟主,不问世事了,长江后推前,英雄豪杰出少年,檀越似乎也该回去养养老了,别老拦在前面,不计年轻人出头。”

 苍寅瞪眼说道:“你和尚懂什么,我看你是念经念糊涂,越活越回去了,你以为夏大侠不管了?有道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光我河山,复我神州,这是神圣使命,地不分南北东西.人不分男女老幼,凡我汉族世胄,先朝遗民,都该视为己任,奋勇直前,你和尚懂么?”

 大悟掌教摇头说道:“檀越,贫衲懂,也深感敬佩,只是老来筋骨…

 苍寅霍地站起,轩动白眉,道:“和尚,我要饭的就不服老,也许我要饭的等不到神州匡复,山河重光那一天,但我要饭的若不把这把老骨头投在匡复义举之中,直到伸腿瞪眼咽了气,绝不干休,和尚,你吃你的斋,念你的佛吧,我要饭的走了!”

 言毕,转身出门而去。

 大悟掌教怔住了,但倏地,他身形微颤,老脸上掠过一片异样神情,闭目合十,喃喃说道:“檀越,多年至友,称刎颈,你怎地不懂贫衲话意,点之不透?恕贫衲身在佛门,不敢轻天机,只有远在少林为你夜诵经祈祷了…”

 拾手熄灯,禅房中刹时一片黝黑…

 距离清明之会还早,加以朱汉民母子在路上听说和坤那位如夫人已经转往六朝金粉的南京,所以也绕远路下江南,直奔向南京,去看看和坤那位如夫人到底在干些什么?

 那年头,清朝廷把原名应天府,别号南京的南京,改作了江宁府,驻扎了好几个旗营。

 江宁钟山龙盘,石头虎踞,以六朝时为最盛,繁华冠绝一世。

 周邦彦有阙“金陵怀古”的词句儿,其中有:“佳丽地,南朝盛事谁记…”

 王安石也有那么一阙“金陵怀古”:“登临纵目,正故国晚秋,天气初晴…”

 看看这两阙词儿,就难怪更早的诗仙李白感慨的说:“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邱”了,概当年吴宫秀丽江南,往日的盛景,如今仅存铜驼禾忝!

 往日的“南搂风月”“北梅琴樽”今已是坟垒萧萧了!

 这一座石头城,竟至“山围故国周遭在,打空城寂寞回”

 “哀江南”里也说:“山松野草带花挑,猛抬头秣陵重到…”

 残军留废垒,瘦马卧空墙,入目萧条…

 还有那:“…乌衣巷故人贫,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唱一曲哀江南,放悲声,哭到老…”

 还有那:“端灯船端不闹,收酒旗重九无聊…”

 更有那:“那青黄碧瓦堆,俺曾睡风觉,将五十年兴亡看个…”

 可是,这些位词人,诗人,名士,都去得太早了些,假如他们能留到如今,看着这年头的南京,他们就不会如此感慨悲悼了。

 只因为情朝廷自雍正以来,在江宁驻扎了好几个旗营,与驻扎在杭州的旗营相呼应,来镇汉人的。

 几十年后的八旗子弟,已不是上马能杀敌,握笔能文章的了,反之,养尊处优,几十年来的悠闲逸处,那些龙旗下的八旗子弟,终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不是遛马斗鹌鹑,就是泡茶馆上酒肆,征歌逐,寄情于享乐。

 清朝廷自派下首任两江总督之后,自己人总会为自己人着想,于是就尽量地繁华江宁,以应八旗子弟的需要。

 于是,茶馆、酒楼应运而生。

 于是,灯红酒绿,笙歌处处。

 于是,南国红粉,北地胭脂又到了江宁。

 于是,灯船再闹,酒旗又飘。

 于是,秦淮河又有画舫了,夫子庙又热闹了。

 于是,如今的江宁虽不能上比六朝,但至少要比那几位登临纵目,为之感慨万千的景况要繁华热闹得多了。

 这一天,江宁府飘然来到了三个人,那是朱汉民与聂小倩还有美姑娘霍玉兰。

 今天的江宁与往日有些不同,把守城门的旗勇标兵,增加了一倍,刀出鞘地如临大敌。

 而且,还有个挎刀的武官带领着。

 当然,朱汉民与聂小倩不会在意,北京城里再大的排场也见过,哪会介意区区的几十个旗勇标兵。

 可是,一进城门就出了毛病!

 城门口过往进出的人很多,那些旗勇标兵连正眼也不去瞧一下,而当朱汉民与聂小倩霍玉兰进城的时候,那名武官却丢了个眼色“当”地一声,四名旗勇的四柄红樱叉在了一起,拦住了进城的路口。

 朱汉民微微一怔,飞快地与聂小俏换了一瞥,未动声地道:“诸位是…”

 那名挎刀的武官,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打开手中一卷白绢看了看,然后把那三角眼停在朱汉民的脸上:“你这位哥儿姓朱?”

 朱汉民毅然点头,道:“不错,我姓朱,叫朱汉民。”

 那名武官的脸色变了一变,目光又溜向了聂小倩:“你这位姓聂?”

 聂小倩微颔粉首,点头说道:“是的,姓聂,叫聂小倩!”

 那名武官三角眼一蹬,突然喝道:“来人,把他俩拿下!”

 轰雷般一声响应,如狼似虎地过来了两个,抬手使抓。

 “慢点!”朱汉民双眉微挑,一撂手,道:‘我母子犯了什么法,你们要拿人?”

 那名武官冷冷一笑,展开了手中的白绢:“瞧瞧看,这是你两个么?”

 那块白绢上,画着两个人,正是朱汉民与聂小倩的半身像。

 朱汉民当即点头说道:“不错,是我母子,怎么样?”

 “怎么样?”那名武官嘿嘿笑道:“好大的胆子,如今江南到处都在缉拿你们两个,你们两个居然敢大摇大摆地进江宁…”

 朱汉民道:“我只问,我母子犯了你清朝廷哪条王法?”

 那名武官瞪眼说道:“造反.就是这一条,还不够么?拿人!”

 那两名旗勇虽抓了下来,却被朱汉民一抖袖,飞人滚,一下子掉出了老远,半天爬不起来。

 这一来,守城的旗勇标兵们顿时大哗,纷纷围过来。

 那名武官腔上变了,叫道:“怪不得这么胆大,原来会武,竟敢出手打官兵,你不要命了,大伙儿上,死活不论!”

 朱汉民陡桃双眉,扬掌便待劈出。

 只见那站在城门,远远看热闹的人群中奔出一个人,扬手呼道:“总盟主,手下留情!”

 朱汉民一震,沉腕收掌,那人如飞掠至,挥手斥退了那些个围过来的旗勇标兵,趋前施了一礼赔笑说道:“在下迟了一步,至令他们冒渎了总盟主,真是该死,尚望总盟主宽怀大量,谅宥一二。”

 朱汉民仔细地打量了这人一眼,只见这人身着长袍,外罩马褂,衣着讲究又气派,三十多岁年纪,白面无须,只是眼眶深陷,目光闪烁不定,一望便知是个颇富心机的狡猾人物,当下他扬眉问道:“阁下…”

 那汉子嘿嘿笑道:“总盟主,我叫石冲,别的还用我说么?”

 朱汉民心中了然,目光一扫那名武官,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那石冲赔笑道:“误会,误会,这纯出于误会…”

 立即转向那名武官,沉下脸色,道:“这三位是我的朋友,不是我奉命要拿的人,以后办事要瞪大跟瞧清楚后再下手!”

 那名武官甚为瞿惧,连声唯唯,未敢置一词。

 那石冲转过身,堆笑哈摆了手:“总盟主,请,居处早为您准备好了!”

 敢情又是那一套!

 朱汉民微一点头,道:“我先谢了!”

 扶着聂小倩,昂然往城内走去。

 那石冲未再看那武官一眼,急步跟了上去。

 那名武官直发楞,看看手中白绢,又看看朱汉民与聂小倩的背影,摇了头,但倏地他瞪了眼:“你们这些混帐东西,还不站好!”他挨骂得糊涂,只好向那些旗勇标兵们发发官威。

 朱汉民扶着聂小倩向前面走,那些看热闹的人纷纷向四下退让,他一眼瞥见人群中站着一个魁伟人影,那竟是他摩下十二巡察之一的乐兆熊。

 四目投,他忙向乐兆熊递过一个眼色,然后侧转身子,向着石坤问道:“贵敦为我订的客栈是哪一家?”

 那石冲赔笑说道:“回总盟主,是东大街金陵客栈。”

 朱汉民点了点头,未再说话。

 那石冲却突然抢前一步,向着停在路旁的三顶软轿招呼喝道:“抬过来!”

 然后笑对朱汉民又道:“东大街金陵客栈离这儿不近,请总盟主与老夫人姑娘上轿!”轿至,他又连忙掀开轿帘。

 朱汉民道:“贵教礼貌周到,我母子受了!”

 毫不客气地与聂小倩霍玉兰登上了软轿。

 石冲又为两顶软轿放下轿帘,然后喝道:“走,东大街金陵客栈!”

 六名轿夫应了一声,抬起软轿向前奔去。

 那石冲则步履若飞地一路跟在轿旁。

 金陵客栈是江宁首屈一指的一家,朱汉民与聂小倩所居的那两间上房也是这家客栈最好的上房。

 进了客栈,朱汉民冷跟旁观,只见客栈中上上下下,对这叫石冲的汉子不但是恭敬,而且带着畏惧的,再加上适才城门口的郝一幕,朱汉民不用想便知道这个灭清教徒不但是官府里的人,而且职位还不会低。”

 安顿好了朱汉民三人,那石冲脸堆笑地要告辞。

 朱汉民却道:“石老哥,我还没有谢过适才解围之情!”

 石冲嘿嘿笑道:“不敢,不敢,总盟主这是哪儿的话,这是应该的,那些个东西就吃这一套,只要您不见怪就行了!”

 朱汉民淡淡一笑道:“石老哥想必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儿吧?”

 石冲堆笑说道:“我不大清楚,不过我听说是福康安下的令…”

 朱汉民双眉微挑,道:“怎么,福康安已经到了江宁?”

 “不!”石冲忙摇头说道:“那是他出了京以后,给各地方官下的令!”

 宋汉民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石老哥,我若有事怎么联络?”

 石冲嘿嘿笑道:“回总盟主,我住在总督府,您要找我不大方便,我每天总会到客栈来一趟,听候吩咐的。”

 朱汉民道:“不敢当,那么石老哥请吧!”

 石冲应了一声,施礼而去。

 望着石冲那背影,朱汉民不由摇头笑道:“好厉害,灭清教竟也打入了总督府!”

 美姑娘霍玉兰可不解这些事,瞪着美目,探问所以。

 朱汉民含笑概略地把内情说了一道。

 话尚未说完,院门口走进了乐兆熊,他大步近前,一躬身,恭谨说道:“属下见过总盟主!”

 朱汉民摆子摆手,乐兆熊又见过了聂小倩与霍玉兰。

 见礼毕,朱汉民把乐兆熊让进房中,等乐兆熊拘谨地坐下后,朱汉民方始发话问道:“乐巡察什么时候到的?”

 乐兆熊恭谨答话,道:“属下听丐帮说总盟主取道来了江宁,故赶来相!”

 朱汉民道:“就乐巡察一人来的么?”

 乐兆熊道:“不,总护法及八位护法都到了,他九位现住在城西应天客栈!”

 朱汉民呆了一呆,道:“怎么他们都来了?”

 乐兆熊道:“听说总盟主来了江宁,他九位赶来护卫。”

 朱汉民道:“他们知道我已到了么?”

 乐兆熊道:“属下海在城门口恭候,适才见盟主到了之后,属下还没有回去禀报,所以他九位还不知道。”

 朱汉民道:“江宁最近可有什么变化?”

 乐兆熊道:“一切都在等侯总盟主归来,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也没有什么变化!”

 朱汉民道:“刚才那人你看见了,他叫石冲,是灭清教潜伏在总督府里的人,我一路南下所经,几乎每一处官府都有他们的人!”

 乐兆熊道:“据属下所知,以前各地官府中并没有灭清教的人!”

 朱汉民“哦”地一声,扬眉问道:“何以见得?”

 乐兆熊道:“江北属下不敢说,但江南各处属下都颇熟悉,以前并没有看见过这些生面孔!”

 朱汉民沉了一下,道:“你可知道这事是什么时候才开始的?”

 乐兆熊想了想,道:“就在最近不久,而且并不是各处官府都有…”

 朱汉民道:“乐巡察,这话怎么说?”

 乐兆熊道:“属下等十二人对和坤那位如夫人颇为注意,她每到过一处府衙之后,该处十有八九就会多生出个生面孔的人,那没有生面孔出现的府衙,那些官儿不是丢官罢职便是被摘了脑袋,属下十二人对这件事深感奇怪…”

 朱汉民神情震动,突然轻击一掌,道:“对,有点道理,那河南巡抚刘天和府中的总管,便是在和坤那如夫人离去之后换的,当时他们开口夫人,闭口夫人的,如今想想,那夫人两字,可能指的是和坤那…”

 聂小倩突然口说道:“民儿,真要这样,只怕她跟灭清教不无关联了!”

 朱汉民扬起双眉,道:“本来就怪,好端端地为什么突然出了京,而且是神不知,鬼不觉?即使真是上少林烧香还愿的,事毕之后她也该回去了,为什么还像个钦差大臣一般地巡视各地官府?”

 聂小倩道:“还有一点,江南早不告急,晚不告急,偏偏她一到了江南,灭清教便在武林中大肆展开了活动?”

 朱汉民道:“还有,娘,那和天仇经常带着死士出京,一出京便是旬月。”

 聂小倩点了点头,道:“是的,民儿,这些都是疑点!”

 朱汉民略一沉,猛然抬眼凝注乐兆熊,道:“乐巡察,和坤那位如夫人,如今可还在江宁?”

 乐兆熊点头说道:“回总盟主,她现住总督府中!”

 朱汉民道:“这两江总督府里,你可?”

 乐兆熊道:“除了那位总督外,其他的人属下都认识。”

 朱汉民道:“适才那叫石冲的入呢?”

 乐兆熊道:“他是在和坤夫人到了江宁之后才出现的新面孔!”

 朱汉民道:“此人在总督府中担任何职?”

 乐兆熊道:”是总督的贴身求随之一!”

 朱汉民点了点头,道:“好,你回应天客栈去,告诉他们九位,就说我已经到了,暂时不要来找我,到时候我自会去找他们。”

 乐兆熊应声站了起来。

 朱汉民及时又道:“还有,我已跟灭清教主订有清明会晤之约,一切维持原令,没有我的话,不许采取任何行动!”

 乐兆熊又应了一声是,大步出门而去。

 望着乐兆熊出了后院,聂小倩问道:“民儿,你有什么打算?”

 朱汉民道:“民儿准备今夜到总督府探查一下!”

 美姑娘霍玉兰连忙说道:“民哥,带不带我去?”

 朱汉民眉锋微皱,含笑说道:“兰妹,你知道,这种事,人越少越好!”霍玉兰眨动了一下美目,道;“不要我替你把风么?”

 朱汉民失笑说道:“我又不是去挖墙撬门做那梁上君子,何用把风?”

 霍玉兰笑了笑,未再说话。

 这位姑娘永远是那样温柔,固然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但是她绝不任,绝不刁蛮。

 在朱汉民眼中,这就是汉家女儿与旗女儿的不同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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