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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菩提庵
 这座庙,坐落在一片荒郊野外中。

 这座庙看上去很古老了,少说也有百年以上的香火了,一个正院,左右两个偏院,瞧上去大。

 一大早,雾气还蒙着,从远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蹄声,飞快,转眼间,一匹快骑冲破蒙的雾气,踢碎数不清的珠,风驰电掣一般地向这座庙驰来。

 马是蒙古种的健骑,马上的骑士是个劲装黑衣壮汉,打扮利落,一脸,看骑术,他算得上好手。一阵风般,人马卷到了庙前,黑衣壮汉腾身离鞍,越马前掠,落在庙门台阶上,像是片落叶一般,点尘未沾。他落地抬手,砰砰然扣庙门铁环。

 没多久,两扇门开了,从里面探出个睡眼惺忪的脑袋,不是光头和尚,而是个发丝盘顶的汉子。

 只听黑衣壮汉问道:“爷在这儿么?”

 那开门汉子忙点头说道:“在。”

 黑衣壮汉道:“起来了么?”

 那开门汉子道:“老早就让蹄声吵醒了…”

 黑衣壮汉道:“那最好。”

 迈大步进了庙门,庙门没再关上,只留一条

 半晌工夫不到,庙里有了动静,起先是两扇庙门豁然大开,然后从里面走出了一行人,仔细点点,连那黑衣壮汉在内,共是十四个。

 这十四个人,一女、十三男,再看看,竟然是任少君、任梅君兄妹“黑骑会”的总堂主柳书玉跟十堂堂主。这些人怎么住在这座庙里,又怎未见那位“黑骑会”的会主郭玉珠。

 任少君这一行十四人一出来,庙左的偏门开了,几个黑衣汉子拉着一十三匹蒙古种健骑走了出来。

 这时候,任少君向着从庙前草地上拉过坐骑的黑衣壮汉开了口,是问话:“天化,你没错么?”

 那黑衣壮汉当即答道:“爷,您放心,绝错不了,天化要是害您白跑一趟冤枉路,您请唯天化是问就是。”

 任少君微一点头,探马喝道:“那好,大伙儿上马。”

 十三人连同任梅君在内,翻身上了马。

 任梅君那丰腴的娇躯上,裹着一件黑色的劲装,外罩黑衣风氅,以一块黑纱包着头的青丝,看上去那成的风韵特别醉人。

 任少君回过头去向适才那开门汉子低低待了几句,没听见他说了些什么,只见那汉子连连点头。

 跟着,他腾身上了马,两脚磕处,下健骑昂首长嘶,拨开四蹄,当先向着旷野中驰去。

 接着都动了,转眼间十四匹快马消失在蒙的雾气里。

 天大亮了,雾散了,雾珠也没了,又是两匹快马驰到了庙前,前面一匹黑马上,是“黑骑会”会主郭玉珠,后面那一匹上,高坐着“黑骑会”的总巡察关玉飞。

 马停人落地,郭玉珠随手把缰绳往身后一,道:“怎么没见有人出来?”说着,他就要往庙里去。

 这时候庙里快步出来个人,是早上那开门的汉子,身材瘦小,跟个猴儿一样,穿着一身劲装,发辫仍盘在头上,出庙门他便哈下了:“会主,您回来了。”

 郭玉珠有点不高兴,嗯了一声道:“才起来么?”

 那瘦小汉子忙道:“不,早起来了。”

 郭玉珠道:“那么是没听见我回来,马蹄声还不够响?”

 那瘦小汉子明白了,忙陪笑说道:“您恕罪,属下正忙着收拾东西,一时没能腾开手…”

 郭玉珠凝目问道:“收拾东西?收拾什么东西?”

 那瘦小汉子道:“是这样的,今儿个一大早,‘承德’来了人,说行宫里有事,要任爷跟夫人去一趟,他二位来不及等您就带着总堂主等几位走了,临走代属下留下等您回来,顺便把东西收拾…”

 郭玉珠眉锋一皱道:“什么事这么急,多等一会儿都不行…”

 那瘦小汉子道:“这个任爷没待,看样子像有什么急事,听说那来送信的汉子没停脚…”

 郭玉珠“哦”地一声道:“任爷跟夫人什么时候走的?”

 那瘦小汉子道:“雾没散就走了…”

 郭玉珠道:“那走了不少时候了…”转过头去道:“玉飞你看怎么样?”

 关玉飞微一欠身道:“全凭您做主。”

 郭玉珠一点头道:“那好,走,咱们赶他们去,走得快一点,也许就能赶上他们了…”

 转过头去对那瘦小汉子道:“你进去收拾东西吧,转知留下的弟兄们,在我没回来之前不许远离,更不许惹事,哪个敢不听别怪我不客气。”

 在瘦小汉子恭敬答应声中,郭玉珠跟关玉飞翻身上了马,郭玉珠一马当先驰了出去。

 关玉飞抖缰喝马,刚要跟上,郭玉珠坐骑前蹄突然扬起,一个飞旋转了回来,郭玉珠鞍上倏扬沉喝:“站住。”

 那瘦小汉子刚踏上石阶,闻声忙停步回身:“会主,您是叫我?”

 郭玉珠冷然说道:“过来。”

 那瘦小汉子有点诧异,但他没敢问,忙快步走了过去,到马前哈下去:“您还有什么待?”

 郭玉珠冷冷说道:“告诉我,任爷跟夫人带着人上哪儿去了?”

 那瘦小汉子道:“属下刚才禀报过,行宫里来了人…”

 郭玉珠道:“少说废话,直说,上哪儿去了?”

 那瘦小汉子道:“‘承德’啊…”郭玉珠抖手“刷”地就一马鞭,打得那瘦小汉子脸上一道血痕“哎哟”一声捂脸倒了下去。

 关玉飞一惊,夹马驰到,道:“会主…”

 郭玉珠马鞭一扬,冷然说道:“我要知道什么人给他的胆子,他敢欺我。”

 关玉飞怔了一怔,立即转过脸去喝道:“起来。”

 那瘦小汉子可不敢躺在地上撒赖,忙一骨碌爬了起来,想必郭玉珠那一鞭不轻,他捂着脸直哆嗦。

 关玉飞道:“会主的话你听见了?”

 那瘦小汉子说话像哭:“属下听见了,属下哪有天胆敢欺会主…”

 郭玉珠道:“没有么?”

 那瘦小汉子忙道:“会主明鉴,没有。”

 郭玉珠冷然一笑道:“这么说是我冤枉了你。”

 那瘦小汉子忙道:“属下不敢,只是…”

 郭玉珠冷然截口说道:“把你的手放下来。”

 那瘦小汉子迟疑了一下,手从脸上缓缓放了下来。

 郭玉珠道:“睁开你的眼。”

 那瘦小汉子一时摸不透是怎么回事,也不敢问,惶恐地看了郭玉珠一眼。

 郭玉珠道:“把眼睛睁大些。”

 那瘦小汉子当真把眼睛睁大了些。”

 郭玉珠道:“别看我,看我没有用,右看,地上。”

 那瘦小汉子忙往右边地上看去,连关玉飞也把目光投了过去,他也摸不透是怎么回事。

 只听郭玉珠冷然问道:“地上那一个一个的痕印是什么?”

 那瘦小汉子忙道:“回您,那是马蹄印…”

 郭玉珠道:“往哪个方向去的?”

 那瘦小汉子道:“往东…”

 郭玉珠道:“‘承德’呢,在哪个方向?”

 那瘦小汉子脸色一变,没说话。

 郭玉珠冷喝说道:“答我问话。”

 那瘦小汉子一惊,只好硬着头皮答道:“在西边儿。”

 如今连关玉飞也明白了,他刚向着郭玉珠投过佩服一瞥,只听郭玉珠冷然唤道:“玉飞。”

 关玉飞鞍上欠身,忙应道:“属下在。”

 郭玉珠道:“我‘黑骑会’中,欺上者该当何罪?”

 关玉飞浓眉一扬道:“凌迟处死。”

 郭玉珠道:“你给我行刑。”

 关玉飞应了一声,翻身离鞍下马。

 那瘦小汉子砰然一声来个双膝落地,白着脸颤声说道:“会主开恩,属下说的是实话…”

 郭玉珠冰冷说道:“玉飞先割了他的那舌头。”

 关玉飞应声走了过去。

 那瘦小汉子机伶一颤,翻身窜起想跑。

 郭玉珠抖手一马鞭正在他腿上,他大叫一声又倒了下去,一翻身又跪在马前,急急颤声说道:“会主开恩,是任爷待属下这么说的…”

 郭玉珠道:“我就知道有人给了你胆,如今我要听实话。”

 那瘦小汉子道:“禀您,任爷跟夫人带着人往…往…”

 郭玉珠掌中马鞭一动,瘦小汉子忙接了下去:“往‘老爷岭’去了。”

 郭玉珠微微一怔,道:“他往‘老爷岭’干什么去了?”

 瘦小汉子道:“这个属下不知道…”

 郭玉珠“嗯!”了一声。

 瘦小汉子忙道:“会主开恩,属下这回说的是实话…”

 郭玉珠道:“那么我问你,是谁来报的信儿?”

 瘦小汉子忙道:“回您,是成天化。”

 郭玉珠道:“成天化?”

 关玉飞道:“会主,是一堂的弟兄,精明干练,身手也不弱,很得任爷器重。”

 郭玉珠望着瘦小汉子又问道:“成天化报的什么信儿,都说了些什么?”

 瘦小汉子道:“成天化回来就进了任爷屋里,属下没听见他跟任爷都说了些什么,不过成天化很急,任爷也走得很匆忙,出了庙门之后任爷问成天化会不会错,成天化说绝错不了,绝不会让任爷白跑一趟…”

 郭玉珠眉锋一皱道:“他这是干什么去了…”目光一凝,接问道:“任爷又是怎么待你的?”

 瘦小汉子迟疑了一下道:“任爷待属下,等您回来之后,就说他跟夫人上‘承德’去了,行宫里有急事…”

 郭玉珠冷然一笑:“你也是不得已,我不怪你,玉飞,走。”拉转坐骑,飞也似地往东驰去。

 关玉飞答应一声策马赶了上去。

 庙门口,那瘦小汉子怔在了哪儿…

 任少君一行十四高手,穿山越岭,过“滨江”抵达了“老爷岭”下。

 “老爷岭”在“安东”境内,紧接着“鸭绿江”站在“老爷岭”上可以望见“高丽”的山川地势。

 在这一带“老爷岭”算是座很高的山,一脉郁郁苍苍,像条龙一般,由北而南,蜿蜒远伸。

 人站在“老爷岭”下仰望,高处云封雾锁,蒙一片,那份高,那份深,看上去有点慑人。

 任少君仰望着“老爷岭”嘴里说了话:“天化。”

 背后一声答应,黑衣壮汉成天化快马驰了过来。

 任少君道:“就是这儿么?”

 成天化道:“是的,任爷,就是这儿。”

 任少君道:“一路上急着往这儿赶,我忘了问你,你怎么知道她在这儿?”

 成天化道:“任爷,您可记得昨晚上咱们经过的那个村子。”

 任少君道:“记得,怎么?”

 成天化道:“属下就是在那个村子里瞧见她两个的,一人手里一个包袱,像是买了什么吃用的东西,当时属下没敢动,等她俩走了之后,属下问了那村子住的人,那村子里的人告诉属下说那尼姑是‘老爷岭’上‘菩提庵’的,到岭上来有几十年了。”

 任少君道:“几十年了?”

 成天化道:“村里的人是这么说的。”

 任少君道:“照这样说那位比丘的年纪怕不…”

 任梅君冷哼一声道:“准是郭玉珠骗了咱们。”

 任少君道:“管他是不是骗咱们,如今咱们总算找着了,郭玉珠他却要空跑一趟‘承德’,而且要…”

 任梅君得意地笑了,道:“他要跟咱们斗,还差得远。”

 任少君转眼望向成天化道:“天化,你怎么知她们不是离开了‘老爷岭’?”

 成天化道:“您是说她们一人手里一个包袱,这一点属下想到了。属下跟了她们一段路,没错,她们是往‘老爷岭’来的。”

 任少君道:“你问过了么,‘菩提庵’在岭上什么地方?”

 成天化道:“在岭上最高处,听说路不太好走。”

 任少君道:“只要有地方有路,咱们还怕上不去么。”

 任梅君道:“说得是,别人上得去,咱们也能上得去。”

 任少君叫道:“书玉。”

 柳书玉策马靠了过来。

 任少君道:“你派个人留在这儿看坐骑,咱们这就上岭去。”

 柳书玉应了一声,立即吩咐一名堂主留下来看守十四匹健骑,吩咐完毕,一行十三人展开身法向岭上扑去。

 成天化没说错,上岭的这条路的确不好走,而且越往上越艰难,宽窄只能容一人,奇陡,也许是因为走的人少,路上都长上青苔,再加上山上水气重,滑得很,一不小心就能滑下去。

 当然,这难不倒这十三个会武的练家子,顿饭工夫不到,任少君等已然抵达了“老爷岭”的最高处。放眼望去,万绿丛中出一片红墙,斗大的一个“佛”字看得清清楚楚,是处佛门清净地。

 任少君挥了手,他手挥处,除了乃妹跟柳书玉之外,成天化跟九名堂主纵跃如飞,转眼间隐入那无垠的树海中不见,想必成包围之势埋伏去了。

 任少君带着乃妹跟柳书玉则直往那红墙处扑去。

 他三个落在一片小小的平地之上,再看小小一座尼庵,门头横匾三个字“菩提庵”

 “菩提庵”背依绝峰,前临平地,平地的边缘临着几百丈的深渊。

 这时候听“菩提庵”中木鱼声声,梵唱阵阵,除此,整座“老爷岭”上静得听不见一点声息,确是出家人修真的好地方。

 三个人停在“菩提庵”前,任梅君忍不住低低问道:“咱们怎么进去?”

 任少君道:“用不着偷偷摸摸,书玉,上前敲门。”

 柳书玉应了一声,跨步闪身人已到庵门前,他毫不犹豫,抬手叩了门,这一叩,叩得他一惊闪身而退,只因为“菩提庵”那两扇门竟是虚掩着的,门一叩就开,门开处,庵门里盘膝坐着一位看上去只在中年的美貌的比丘尼。

 这,不但使柳书玉一惊忙身,便连站在远处的任少君兄妹也为之一震。

 只听一声清越佛号自庵门内传出:“阿弥陀佛,佳客远来,贫尼恭庵门,应该不算失礼。”

 任少君双眉一扬,偕同任梅君闪身欺了过去,离庵门一丈停身,任少君傲不为礼,淡然问道:“比丘上下怎么称呼?”

 那中年比丘清朗眼神望着任少君缓慢说道:“在贫尼未示法号之前,先奉告一事,请施主晓谕贵属,勿擅进‘菩提庵’,一则‘菩提庵’佛门清净地,不容俗客打扰,二来‘菩提庵’到处皆九宫八卦,生克妙理,误入一步,性命堪忧…”

 任少君心头一震,道:“出家人是这样对人的么?”

 中年比丘淡然道:“山中多猛兽,贫尼此着原是为防虎豹的。”

 任少君没说话,向柳书玉递过一个眼色。

 柳书玉立即提气扬声发话:“任爷有令,任何人不得擅进‘菩提庵’。”

 他话声方落,中年比丘又开了口:“多谢施主。”

 任少君目光一凝道:“不必客气,真要说起来,我该谢谢你…”话锋一转,接问道:“比丘似乎早知道我会找上‘老爷岭’?”

 中年比丘道:“前不久在岭下村子里碰见贵属,贫尼就知道这‘菩提庵”即将多事,今天在施主甫踏上‘老爷岭’时贫尼就知道了。”

 任少君心头又为之一震,他刚要说话,任梅君已抢了先,道:“你知道我们在找你么?”

 中年比丘淡然一笑道:“当然知道,贫尼而且知道要找贫尼的不是施主二位。”

 任梅君道:“你知道我们在找谁?”

 中年比丘道:“此人姓郭跟女施主的关系不浅。”

 任梅君心里一跳道:“你知道的不少…”

 中年比丘道:“女施主几位知道的,贫尼都知道,而且贫尼所知道的,女施主几位未必知道。”

 任梅君眉梢儿扬了扬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中年比丘道:“贫尼不愿说,女施主何必非要贫尼说,出家人苦修几十年,好不容易修得两个干净,女施主不可以这种污秽事害我。”

 任梅君道:“我不懂你这话什么意思。”

 中年比丘道:“女施主聪明人,应该比谁都明白。”

 任梅君还待再说,任少君突然说道:“妹妹,咱们没那么多工夫,这佛门清静地,也未必愿意咱们多打扰,还是谈谈正事吧。”

 任梅君没再说话。

 任少君接着问中年比丘道:“你既然知道我们在找你,当然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

 中年比丘道:“那是当然,诸位找贫尼,只为一个人。”

 任少君道:“不差,这个人在‘菩提庵’里么?”

 中年比丘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几位要找的人,就在贫尼这‘菩提庵’里。”

 任少君道:“那么请你把人出来,我们马上就走。”

 中年比丘道:“要贫尼人不难,但是贫尼要请教一声,几位跟她是什么关系?”

 任少君道:“我兄妹是她的朋友,特来接她回去。”

 中年比丘道:“据贫尼所知,几位跟她丝毫没有关系,施主年纪轻轻,怎地口出谎言欺骗出家人。”

 任少君倏然一笑道:“你是个高明人,我不愿多说了…”

 中年比丘道:“施主的意思贫尼明白,既然找到了‘菩提庵’,这人就非得带走不可,对么?”

 任少君道:“你说着了,诚然高明。”

 中年比丘淡然一笑道:“贫尼有句话,希望施主能听清楚,她在贫尼这‘菩提庵’里待惯了,舍不得离开这块佛门净地,除非有朝一她愿意离去,否则任何人带不走她。”

 任少君道:“你的口气未免太大了些。”

 中年比丘道:“这‘菩提庵’里只有贫尼跟她两个人,如今贫尼坐在庵门里,其他地方均是探身可过的矮墙,施主若是不信尽可以试试,看谁能进得‘菩提庵’一步!”

 任少君目闪厉芒,笑道:“这才像个爽快人,既入宝山,岂可空手而回,我倒真要试试,书玉,你给我面直闯。”

 柳书玉眉腾煞威,答应一声,闪身向庵门扑去。

 任少君三人的站立处距庵门不过一丈远近,凭柳书玉的身法,自是转眼即到,而就在这时候,怪事倏出,柳书玉在距庵门尺余处,身形似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一般,突然停了下来,一停之后他闪身又动,没用,仍是闯不过去,不但闯不过去,而且像是碰上了反震,跄踉跄踉地往后退了好几步,柳书玉不骇然,转身叫道:“任爷…”

 任少君脸上变了,喝道:“回来。”

 柳书玉应声退回,近前说道:“任爷,这尼姑会施法儿…”

 任少君冷哼一声,道:“我闯正门,你改从边墙进去。”

 话落,闪身而动,他电一般地扑向庵门,柳书玉则腾身而起,直向边墙扑去。

 那中年比丘盘坐庵门内,却是一动未动。

 怪事又出,任少君先到庵门,他离尺余停下身形,接着踉跄退了几步,柳书玉更难堪,刚到边墙上空便似被人当头打了一闷般,一个跟头栽了下来,幸亏他身手不弱,一个翻身落地,没摔着。

 任梅君看得睁大了美目,抬玉手掩上了檀口。

 任少君站在庵门外,脸色发白,他定了定神,突然厉声道:“书玉,传令下去,大伙儿一起闯。”

 柳书玉那里答应一声,扬声传了令。

 庵门里那中年比丘摇了头:“看来施主是还不死心,也罢,上天有好生之德,出家人岂敢轻易杀生,困困他们让施主见见厉害吧。”

 柳书玉令是传了,站在庵门外也看得清楚,九位堂主跟成天化先后从各处掠进‘菩提庵’里,但进了庵之后却像石沉大海一般,未再有半点声息。

 任少君心头震动,忍不住高声叫道:“天化,你几个怎么样?”

 没人答理,没有反应。

 任少君又叫了一声,仍是枉然。

 任少君何曾碰见过这种事,他不由暗暗大懔,也不由心头火起,回手向后一招,沉声说道:“妹妹过来。”

 任梅君拧掠了过去。

 任少君眉腾凶煞道:“咱两个联手试试,我倒要看看她有多大道行。”

 任梅君双眉扬得高高地,微一点头,立即抬起一双柔荑向着庵门缓缓推了过去,任少君跟着照样施为。

 庵门口起了一阵旋风,但转眼间已无影无踪,只听那中年比丘淡然笑道:“长眉老道那左道旁门之术岂奈我何,你兄妹未免太不知进退了。”

 她那里话声方落,任少君兄妹俩的身子突然往前一倾,接着起了颤抖,很快地额头上也见了汗,尤其是任梅君,简直是浑身香汗淋淋。

 半晌过后,任梅君一袭劲装透了,任少君脸色也从煞白转为铁青,看上去怕人…

 就在这时候,他两个身子往后一仰,砰然两声,一起坐在了地上,庵门里那中年比丘淡然开了口:“如何,施主?”

 任少君有气无力地道:“你知道我兄妹是长眉真人门下?”

 中年比丘道:“贫尼刚才不是说过么,二位知道的,贫尼都知道,而贫尼所知道的,二位却未必知道。”

 任少君道:“你…你究竟是哪位高人?”

 中年比丘道:“施主想知道么?”

 任少君微微点了点头道:“那是当然。”

 中年比丘脸上掠过一阵异样神情道:“如果施主一定要问的话,贫尼自不便让二位失望,说来话长,早在四十多年前…”

 “四十多年前?”任少君道:“你如今…”

 “施主,”中年比丘道:“贫尼今年快七十了。”

 任少君吃了一惊,快七十了,那岂不跟他的爷爷一辈,看来这位比丘的修为已至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境界。

 他那里心念才转,身旁任梅君突然站了起来,神色凄厉地挥手叫道:“书玉,去砍些树来,我今天要烧掉她这座尼姑庵…”

 那老比丘慈眉一耸,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贫尼有饶人之心,奈何你没有一点息事之意,你身罪孽,贫尼若不点破你的执,只怕后你会自己毁灭自己,陷落万劫不复…”

 任梅君道:“老尼姑,你给我…”

 只听一声闷雷般沉喝自庵门内传出:“大胆,我若不看在你爷爷份上,今天我就把你毁在这‘菩提庵’前…”

 任梅君一怔,道:“我爷爷,你知道我爷爷?”

 老比丘冷然说道:“傅侯英雄一世,怎么会有你们这不肖子孙。”

 任梅君脸色陡然一变,任少君像被人打了一掌,翻身跃了起来,惊声说道:“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老尼姑冷然一笑道:“你可知道当年除了郭傅两家之外,还有个胡家。”

 任少君道:“我知道,我只问你是谁?”

 老尼姑听若无闻,又问道:“你知道胡家跟傅家是什么关系?”

 任少君道:“我也知道,你到底是…”

 老尼姑道:“你可知道胡家有个胡飘红。”

 任少君大吃一惊道:“难道你就是…”

 老尼姑道:“贫尼就是那四十多年前的胡飘红。”

 任少君心胆裂,转身要跑,任梅君魂飞魄散,也要拔腿,老尼姑适时一声沉喝:“好大的胆子,就是换换你两人的爹娘,没有我的话他也不敢走,跪下。”

 任少君兄妹俩还真听话,身子还没转,却砰然两声跪倒了一对,任梅君跪倒便趴伏在地,颤声说道:“姨姥姥,您恕孙儿辈不知之罪…

 老尼姑冷冷说道:“你两个眼里还有我这个姨姥姥么!”

 任少君道:“您开恩,孙儿辈不知道是您…”

 老尼姑道:“要知道是我,也就不敢来了,是么?”

 任少君道:“您明鉴…”

 老尼姑道:“这现在告诉你兄妹,就是你兄妹不上‘老爷岭’来,时候一到我也会去找你兄妹的。”

 任少君道:“您找孙儿辈是…”

 老尼姑道:“问问你两个是不是还记得你爷爷的遗嘱。”

 任少君道:“姨姥姥,那不怪孙儿辈…”

 “怪谁,”老尼姑道:“怪你两个那不肖的爹。”

 任少君道:“事实上他老人家待…”

 “我知道,”老尼姑道:“我比你两个清楚,当年我保住你爷爷一条性命,唯一的条件就是傅家人不再沾官家事,你爷爷也能保守自己承诺,临终还待你爹,傅家子孙不许再沾官家事,谁知你爹不肖,傅侯归天不久,父亲尸骨未寒,便于美在长眉老道的俗家师妹‘魔女’任天香面前低了头,而你兄妹竟也听她的话投身长眉门下,更不惜以身换取左道旁门之学…”

 任少君失声说道:“这…这您也知道?”

 老尼姑道:“这世上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目光投向任梅君,任梅君战栗低下头。

 老尼姑接着说道:“大好女儿身你竟然不知珍惜,进而胡作非为,以人害人,你这还叫什么,对得起你爷爷在天之灵么。”

 任梅君没说话。

 任少君却道:“孙儿辈知罪,望求姨姥姥开恩…”

 老尼姑道:“要我开恩放你兄妹下‘老爷岭’不难,你兄妹必须对‘菩提庵’,当着我的面答应我几件事…”

 任少君忙道:“孙儿辈不敢说答应,你尽管吩咐就是。”

 老尼姑道:“第一,下得‘老爷岭’之后,立即离长眉门…”

 任少君面有难,道:“姨姥姥…”

 老尼姑道:“怎么,不肯么?”

 任少君忙道:“孙儿辈不是不肯,只是您知道,我爹…”

 老尼姑道:“我知道,你爹他仍执不悟,我自会找他去,现在我问你,你是听我的,还是听你爹的?”

 任少君道:“孙儿辈不敢不听您的。”

 “那就好,”老尼姑道:“第二,解散‘黑骑会’,从此不得再沾官家事。”

 任少君没说话。

 老尼姑道:“你听见了么?”

 任少君忙道:“孙儿辈听见了。”

 老尼姑道:“你怎么说?”

 任少君道:“您的吩咐,孙儿辈岂敢不遵。”

 老尼姑微一点头道:“既然听就好,还有,你?”

 任梅君一惊忙道:“您吩咐。”

 老尼姑道:“前前后后你可知道,你害了多少人。”

 任梅君低着头没说话。

 老尼姑道:“你定然以为你害了不少人,是么,其实你错了,害来害去你只害了你自己,而且沾了一身罪孽…”

 任梅君道:“姨姥姥,孙儿辈知过。”

 老尼姑道:“那就好,现在听我说,长眉老道左道旁门,行事悖天,难容于世,迟早不免,那是他作恶多端,自食其果,至于罗士信,那也是他不仁不义,罪有应得,唯有那郭家之后,我不容你再害他,现在收手还来得及,而且洗面革心,重做人妇也不晚…”

 任梅君猛抬头道:“您的意思是…”

 老尼姑道:“跟着那郭家之后,安安份份,好好的过日子。”

 任梅君道:“姨姥姥,那不可能…”

 老尼姑道:“怎么不可能?”

 任梅君道:“他眼里没我,心里没我…”

 老尼姑道:“那怪谁,你是怎么对他的?”

 任梅君头一低,没说话。

 老尼姑接着说道:“我只要你洗面革心,重做人妇,安安份份,好好跟他过日子,拿你的心换取他的心,至于他,到时候我会劝他,点破他的执的。万般皆天定,半点不由人,尤其这情一事,缘一字,更是勉强不得,‘菩提庵’里的这位跟他无缘,异自有佳归宿,比他强十倍不止…你听见了么?”

 任梅君低着头道:“孙儿辈听见了,只要他愿意,他不嫌…”

 老尼姑道:“我说过,要你拿心去换心,别的不便作计较,他非世俗儿女,应该也不会计较。”

 任梅君道:“孙儿辈听您的就是。”

 老尼姑道:“那就好,要知道我是为你傅家好,听了我的话,你傅家还能保住这一脉不断,要不然,只怕…”倏地住口不言。

 任少君、任梅君都没有说话。

 老尼姑沉默一下之后又道:“如今你两个还要‘菩提庵’里的这位么?”

 任少君道:“孙儿辈不敢…”

 老尼姑衣袖一抖道:“我言尽于此,带着你的人,即刻下岭去吧。”

 任少君兄妹如逢大赦,各自一声:“谢姨姥姥开恩。”

 翻身爬起,也顾不得站在一旁发怔的柳书玉了,更顾不得陷在“菩提庵”里的那些个了,一前一后踉跄往岭下奔去。

 接着,柳书玉定过了神,机伶一颤,腾身去。

 接着“菩提庵”里人影四起,一个连一个地往岭下去,刹时走个干净。

 蓦地,老尼姑又开了口:“他们走了,小施主你也可以出来了。”

 话声方落,庵左一片松林里闪电掠出一人,直扑庵门,是郭玉珠,他眉挑凶煞,扬掌击,但旋即他又敛去那一脸怕人的煞威,缓缓垂下左掌,冷然说道:“是你困住了我?”

 老比丘微一点头道:“不错,小施主,是贫尼。”

 郭玉珠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昼夜不歇,马不停蹄地往这儿赶么?”

 老比丘道:“贫尼无所不知,小施主的心意贫尼自然明白,小施主不外是想双方对面,当场挑破他兄妹…”

 郭玉珠道:“你既然知道我的心意,为什么还要把我困在松林里,不让我出来?”

 老尼姑淡然一笑道:“小施主,路要让一步,味须减三分,这句话小施主可懂?”

 郭玉珠道:“我不懂,别人为什么对我…”

 “小施主,”老尼姑道:“存心仁厚些,并不会吃亏,何必非把事情当场僵,落个不可收拾,贫尼跟他兄妹的谈话小施主都听见了,知道的也可以算不少,可必再多求别的。”

 郭玉珠没说话,半晌之后才缓缓说道:“你还想收拾这局面么?”

 老尼姑道:“小施主,佛门弟子出家人,怀永远悲天悯人。”

 郭玉珠冷笑一声道:“只怕这局面不是人力可以收拾的。”

 老尼姑道:“贫尼使的是无边佛法。”

 郭玉珠道:“你明知道那不容易…”

 老尼姑道:“小施主是说自己,还是说他兄妹?”

 郭玉珠道:“我如何,他兄妹又如何?”

 老尼姑道:“若是小施主自己,那是小施主愿意步向毁灭,贫尼可以不管,若是他兄妹,贫尼或许有回天之力。”

 郭玉珠双眉一扬道:“你说我步向毁灭?”

 老尼姑道:“不是么,小施主请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为。”

 郭玉珠道:“我无时无刻不在想,我的所作所为没什么不对。”

 老尼姑淡然一笑道:“以贫尼看,小施主早就懊悔了,尤其此刻那懊悔之念更浓,小施主,贫尼说对了么?”

 郭玉珠冷笑道:“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懊悔。”

 “小施主,”老尼姑笑笑说道:“人非圣贤,谁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一个人能知过便要悔过,便要思亡羊补牢,设法去弥补自己的罪过,嘴狠牙硬,那只有给自己招来更多的灾难,也永远无法消弭自身的罪过。”

 郭玉珠道:“我没有什么罪过,人各有志,错了么,是罪过么?”

 老尼姑道:“人各有志,既不错也不是罪过,只是,小施主,那要看你走的哪条路了。”

 郭玉珠道:“跟别人走的路不一样,难道就是错,我自己创的基业,扬扬名声难道就是罪过。”

 老尼姑微微一笑道:“小施主一再嘴强牙硬,强词夺理,贫尼不愿意再跟你说什么了,小施主有没有懊悔,还请扪心自问。”

 郭玉珠没说话,半晌之后道:“你还认得我?”

 老尼姑道:“当然认得,郭、胡、傅这三家的人,贫尼都认得,也永远不会忘记。”

 郭玉珠道:“任少君兄妹是傅家的人?”

 老尼姑道:“是的,小施主,这用不着瞒人,迟早也瞒不了人。”

 郭玉珠冷冷一笑道:“我可没想到他兄妹会是傅家的人,也没想到他兄妹会是官家的人。”

 老尼姑道:“如今小施主知道了,小施主以为如何?”

 郭玉珠道:“不以为如何。”

 老尼姑道:“难道小施主不想报复?”

 郭玉珠道:“以你看呢?”

 老尼姑道:“以贫尼看,小施主心里本就充了愤恨,如今这种恨会更浓,恨不得杀了他兄妹,可对?”

 郭玉珠冷然一笑道:“你错了,我不愿意杀他兄妹,杀他兄妹会污我双手。”

 老尼姑道:“那么,小施主那报复手法,较一个杀字更为可怕,更为残酷,这回贫尼应该没有说错。”

 郭玉珠道:“这回你说对了。”

 老尼姑笑笑说道:“小施主可听见贫尼刚才跟他兄妹怎么说的么?”

 郭玉珠道:“我全听见了,但是我不知道你提的是哪些话。”

 老尼姑道:“贫尼要他兄妹离‘长眉门’,不许再沾官家事,尤其是对她,贫尼要她洗面革心,重做人妇…”

 郭玉珠道:“我听见了,如何?”

 老尼姑道:“贫尼有心化解这段仇怨…”

 郭玉珠傲然一笑道:“只怕你这片婆心要白费了。”

 老尼姑道:“小施主不愿意?”

 郭玉珠道:“你既然无所不知,就应该明白,那任梅君不是那么能听话的人。”

 老尼姑道:“贫尼使无边佛法,小施主不信贫尼有回天之力,有使顽石点头之能?”

 郭玉珠道:“你或有回天之力,或有使顽石点头之能,但你绝改变不了她,我知她甚深,我敢说这句话。”

 老尼姑微睁两眼,向着郭玉珠投过深深一瞥,半晌始道:“小施主,那是以后的事,现在不必再提,他兄妹已经走了,小施主也不必在这‘菩提庵’前多停留了…”

 郭玉珠道:“你赶我走?”

 老尼姑道:“事已了,小施主还有多待的必要么?”

 郭玉珠道:“你明知我的事未了,我的来意也不全在他兄妹。”

 老尼姑道:“小施主也跟他兄妹一样地要找贫尼要人么?”

 郭玉珠道:“你说着了,我找你找了不少时了,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你,我岂肯白跑一趟,空手而回。”

 老尼姑淡然一笑道:“贫尼没想到小施主还敢上‘老爷岭’来。”

 郭玉珠道:“我毕竟来了,如今就站在你面前。”

 老尼姑道:“贫尼也没想到,小施主还有脸来要她回去。”

 郭玉珠双眉一扬,道:“你最好别…”

 老尼姑截口说道:“小施主刚才在松林内看见了,他兄妹是怎么走的。”

 郭玉珠道:“我看见了,但我不比他兄妹,也不是昔日吴下阿蒙。”

 老裴姑“哦”地一声道:“这么说小施主功力进了,有把握把她要回去?”

 郭玉珠道:“要不然我就不会来了。”

 老尼姑道:“小施主大概仗的也是‘长眉’之学。”

 郭玉珠道:“虽同列一门墙,但各人天赋不等,领悟…”

 老尼姑微一点头道:“这个贫尼知道,小施主的修为要较他兄妹高得多,无如那只是比他兄妹高而已,要以整个武林论,小施主这点修为还如同沧海一粟,微不足道。”

 郭玉珠扬起了眉梢道:“你何不试试?”

 老尼姑道:“贫尼正有此意,只是在贫尼未试之前,有几句话要问问小施主,也请小施主本着自己的良心据实作答…”

 郭玉珠道:“你要问什么?”

 老尼姑道:“小施主不惜冒险艰难,定要她回去,到底为了什么?”

 郭玉珠道:“你多此一问。”

 老尼姑道:“小施主何妨说说。”

 郭玉珠道;“当然是为了一个情字。”

 老尼姑道:“小施主对她有情?”

 郭玉珠道:“情深似海。”

 老尼姑淡然一笑道:“没想到小施主这么多情,这么痴心,只是,小施主,你可知道她是不是也对你有情。”

 郭玉珠道:“只要她跟我在一起,久之后自然会有情。”

 老尼姑道:“小施主这么有把握么?”

 郭玉珠道:“当然。”

 老尼姑道:“这么说,小施主要她回去之后,是打算跟她结为夫妇了?”

 郭玉珠道:“你这一问更是多余。”

 老尼姑微一摇头道:“撇开别的不谈,贫尼只问小施主,小施庄以为她愿意、她肯么?”

 郭玉珠道:“我以为她会愿意,她会肯。”

 老尼姑道:“贫尼却以为她…”

 郭玉珠道:“你是你,她是她,你并不是她。”

 “好话,小施主。”老尼姑道:“她若愿意,她若肯,她就不会待在这‘老爷岭’上‘菩提庵’里,不肯再涉尘世一步了。”

 郭玉珠道:“我却以为那在你而不在她。”

 老尼姑道:“小施主这话怎么说?”

 郭玉珠道:“是你不放她走,你明白了么。”

 老尼姑倏然而笑道:“小施主以为是这样么?”

 郭玉珠道:“当然是,‘老爷岭’上要是没有这座‘菩提庵’,没有你,我敢说她绝不会在这儿待一天。”

 老尼姑笑笑说道:“小施主很会说话,贫尼承认小施主说的有道理,而且极对,只是贫尼更敢说即使她不会在‘老爷岭’上多待-天,也不会去找你小施主。”

 郭玉珠脸色一变,方待再说。

 老尼姑那里已然敛去笑容,正接着说道:“小施主刚才也应该听见贫尼说,万般皆天定,半点不由人,尤其情一事,缘一字,更是强求不得,小施主你跟她无缘…”

 郭玉珠道:“你怎么知道我跟她无缘?”

 老尼姑道:“贫尼能仰窥天机,俯察人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郭玉珠冷冷一笑道:“我知道的也不少,我却以为我跟她有缘,五百年前,三生石上早订,谁也阻拦不得,谁也改变不了。”

 老尼姑淡然一笑道:“小施主,贫尼告诉你一件事,小施主知道贫尼就是四十年前,胡家的胡飘红了,对么?”

 郭玉珠道:“不错,我知道了。”

 老尼姑道“小施主当也知道当年的关山月关将军?”

 郭玉珠道:“我关爷爷,我当然知道。”

 老尼姑抬眼望天,一脸惘之,道:“当年胡飘红之对关山月,较小施主如今之对她,其情更深,其心更痴,然而胡飘红却跟他无缘,只好遁身空门,成为将心向佛的比丘尼…”

 郭玉珠淡然一笑道:“我说一句话,你定然不爱听。”

 老尼姑道:“什么话?”

 郭玉珠道:“那不怪天,不怪地,也不怪别人,只怪你。”

 老尼姑道:“怪贫尼怎地?”

 郭玉珠道:“怪你不去求,怪你没有锲而不舍。”

 老尼姑两眼一睁,笑道:“锲而不舍,金石为开,恨只恨贫尼没有见小施主于当年,恨也恨贫尼早生四十年,恨也恨小施主晚生四十…”

 话锋一顿,笑容倏敛,目中忽现*人神光:“暮鼓晨钟难惊执之人,贫尼白费这许多口舌了,也罢,小施主,贫尼如今要试试你的惊人修为了,贫尼最后说一句,若小施主你胜得贫尼,贫尼立即将她送出小施主带走,若是小施主败在贫尼手下,则又当何论?”

 郭玉珠脸色一变,双眉陡扬,道:“我若胜不过你,从此不再登‘老爷岭’…”

 “小施主,”老尼姑淡然笑道:“我也有下‘老爷岭’的时候。”

 郭玉珠双眉又扬高了三分:“那么,我改一改,从此死了这条心,绝不再找她就是。”

 老尼姑两眼一睁道:“这话可是小施主说的?”

 “当然,”郭玉珠道:“郭玉珠能说一句算一句。”

 老尼姑*人之态微敛,淡然一笑道:“既然小施主有这么一句话,贫尼也要改一改刚才说过的话,贫尼就盘坐在这庵门里,不动不还手,任凭小施主尽展‘长眉’绝学,也请小施主全力施为,休说*得贫尼动一动,就是能动得贫尼一片衣角,贫尼立即低头认输,如何?”

 郭玉珠两眼暴睁,道:“你也未免太狂了…”

 老尼姑笑了笑,说道:“贫尼愿意让小施主占这个便宜,小施主又何乐而不为。”

 郭玉珠一点头道:“说得是,这话也是你说的?”

 老尼姑道:“小施主,贫尼是个佛门弟子出家人,更跟小施主你的爷爷同辈。”

 郭玉珠脸发白,一点头,冷笑说道:“好,老尼,你坐稳了。”

 老尼姑道:“小施主只管发招就是。并请记住尽施绝学,全力施为。”

 郭玉珠咬牙说道:“那当然,用不着你一再叮咛。”

 话落,闪身往前欺了一步,同时扬起了双掌。

 老尼姑微微一笑,随即闭上了一双善目,两手也合起了十。

 郭玉珠一声:“老尼,你坐稳了。”陡然一翻双掌,虚空向老尼姑拍了过去。

 没见劲气,未见罡风,但总见得他这一掌定然是全力施为,其力千钧,能使石破天惊,风云变。

 而,他双掌拍出之后,如同未见劲气,未见罡风一样地,丝毫未见动静,便连庵门口,尘土也未扬起一点。

 郭玉珠猛一惊,脸色大变,接着他一提气收回双掌,往下一挫,身子陡然间矮了好几寸,然后他双掌自两侧缓缓推出,推得缓慢,半天才见进一寸。

 头一掌无功,这第二回当然是力加几成,比前一回更为厉害,而事实上郭玉珠推掌及半,额头上却见了汗珠,庵门里的老尼姑浑身上下就跟尊石像一般,没一个地方动一动。

 郭玉珠掌推到了了极限,他脸色发白,看上去真力消耗了不少,庵门里的老尼姑却仍闭目合十坐着,像个没事人儿一般。

 郭玉珠缓缓收回了双掌,两眼渐渐睁大,越来越大,同时,全身骨骼也发出了连续的轻响。

 突然,郭玉珠身形暴长,舌绽雷,霹雳般一声大喝,闪身猛迈三步,抖双掌疾劈而出。

 这一掌,其声雷动,其势吓人,闷雷一般的声音直向庵门涌去,很显然地,郭玉珠是施出了最厉害的一着。

 但,闷雷声一进庵门,就好像遇着什么东西被击散了一般,马上就没有了,再看那老尼姑,仍然是一动没动。

 郭玉珠人怔在了那儿,整个人像虚了一般,显得那么脆弱,那么无力,看上去一阵风来就能把他吹倒。

 这时候,老尼姑睁开了一双善目,含笑问道:“小施主,如何?”

 她话声方落,郭玉珠身形一晃,突然双膝落地跪了下去。

 “怎么,小施主?”老尼姑道:“站不住么?”

 郭玉珠哑声说道:“老人家,您是神…”

 “小施主,”老尼姑道:“贫尼是人,一个很平凡的人。”

 郭玉珠道:“老人家…”

 老尼姑道:“怎么又老人家了,小施主你前倨而后恭,大可不必如此,你我有言在先,谁也不会把谁怎么样,小施主歇歇之后请下岭去吧。”

 郭玉珠猛然抬头道:“老人家,我求您…”

 老尼姑道:“小施主求贫尼怎地?”

 郭玉珠道:“我求老人家让我见她一面。”

 老尼姑突然笑了,道:“小施主,你我刚才是怎么说的?”

 郭玉珠道:“老人家,我自不量力,冥顽无知,我认输…”

 老尼姑道:“那就该即刻下‘老爷岭’。”

 郭玉珠道:“老人家,您可怜可怜玉珠,可怜玉珠这份真情,何怜玉珠这颗痴心,可怜玉珠找她这么久…”

 老尼姑道:“小施主,人不可言而无信,那不可能…”

 郭玉珠道:“老人家,玉珠这里给您磕下头了。”说着,他就要磕下头去,而才弯,也未见老尼姑动一动,郭玉珠这头硬是磕不下来。

 “小施主,贫尼不敢受…”

 郭玉珠突然流泪说道:“老人家,您何忍…”

 老尼姑道:“小施主,你我有言在先,贫尼有什么忍不忍的。”

 郭玉珠悲声说道:“老人家,您是过来人,您也曾被一个情字折磨过…”

 老尼姑淡然一笑道:“可是贫尼并没有强求,被情字折磨的,也只是贫尼自己,贫尼并没有伤害他人。”

 郭玉珠道:“老人家…”

 老尼姑微一摇头道:“小施主不必再说了,天色不早,这‘老爷岭’上恶兽为患,贫尼要关庵门了。”

 郭玉珠双眉陡扬,两眼暴睁,道:“老人家,您若不让玉珠见她一面,玉珠就跪在您这‘菩提庵’前至死,绝不下‘老爷岭’半步。”

 老尼姑淡然一笑道:“小施主既然有这心意,那只好由小施主了。”

 说完了话,她身形离地飞起,冉冉向里飘去,同时两扇庵门也关上,两扇门一合,连条都没有。

 郭玉珠泪珠泉涌,缓缓垂下头去…

 红偏西,幕落低垂,天渐渐地黑了。

 郭玉珠的也随着那越来越黑的天色越来越弯,越来越弯,当一弯钩月爬上碧空的时候,郭玉珠终于支持不住,整个人爬伏在地上。

 难道说一个练武的人连这一会儿都支持不住么?

 那是因为郭玉珠前后三掌,耗费真力过甚,整个人都虚了,这时候任何一个人都能置他于死地。

 高处不胜寒“老爷岭”这绝峰之上入夜就像入了冬,冷得能让人打哆嗦,尤其那一阵阵的天风,几乎能吹裂人。

 郭玉珠不知道冷。

 老尼姑的话没说错“老爷岭”上多恶兽,昼伏夜出,这时候一声声的吼叫惊心动魄,震撼了整座“老爷岭”

 而,郭玉珠也像没听见。

 “老爷岭”绝峰云封雾锁,水气重,入夜雾水更重,郭玉珠那身单薄的衣衫几几乎透了。

 然而,他全不在意,一动没动。

 蓦地里,一个充不忍的轻柔话声自庵门响起:“玉珠。”

 郭玉珠不怕冷,不怕雾水,听不见兽吼,但这一声,这一声呼唤,却使他机伶一颤,猛然起了

 清冷的月下“菩提庵”门口,郭玉珠眼前站着个人,一身黑衣,玉骨冰肌,悄然绰立,正是姑娘郭玉霜。

 郭玉珠颤抖一声:“霜姐…”身形一晃,差点栽倒。

 郭玉霜伸柔荑扶住了他,道:“玉珠,你这是何苦。”

 郭玉珠凄然一笑道:“谁知道…”

 郭玉霜矮身坐了下去,道:“别跪着了,咱们坐下来说话。”

 郭玉珠转过两条腿,把跪姿改成了坐姿,坐好之后,他嘴抖动了一下道:“霜姐,你终于出来了。”

 郭玉霜道:“别怪老人家,她老人家只在煞煞你那暴戾傲气…”

 “不,霜姐,”郭玉珠摇头说道:“对她老人家,我只有感激…”

 郭玉霜美目一睁,道:“真的,玉珠?”

 郭玉珠凄然一笑道:“她老人家神目如电,算是看透了我…”

 郭玉霜道:“这么说你是明白了?”

 郭玉珠道:“是的,霜姐,我明白了,可也太迟了…”

 郭玉霜道:“不,玉珠,不迟。”

 “不迟,”郭玉珠悲笑说道:“对霜姐,我做出禽兽不如的事,对弟兄们,我等于亲手害了命几条,尤其不能原谅的,是我站在了他们一边,如今我身的罪孽,两手沾了血腥,还不迟?”

 郭玉霜道:“不迟,玉珠,放下屠刀还可以立地成佛…”

 郭玉珠道:“霜姐,你可知道爹传下了‘玉龙令’?”

 郭玉霜微一点头道:“我知道。”

 郭玉珠道:“父不以我为子,郭家已不认我这个不肖子弟,‘玉龙令’既下,不见血不回,霜姐,这还不迟么?”

 郭玉霜道:“不迟,玉珠,大伯那儿自有我…”

 郭玉珠苦笑摇头,道:“别,霜姐,我的罪孽已经够深重了,我所以要见你一面,并不是希望你为我求情…”

 郭玉霜忙道:“我知道,玉珠,这是我自己…”

 郭玉珠微一摇头道:“霜姐,你听我说完。”

 郭玉霜柔顺地道:“你说吧。”

 郭玉珠道:“我罪孽深重,即使遭到什么惩罚,那也是罪有应得,我不求原谅不求恕,只希望霜姐知道我知过悔悟了…”

 郭玉霜道:“我知道,玉珠,我从没怪过你。”

 郭玉珠道:“我所以要见霜姐一面,也就是要告诉霜姐这些,我知道,我福薄缘浅,无法强求…”郭玉霜道:“玉珠我没想到你…我愿意跟你互期来生。”

 郭玉珠悲笑一声道:“谢谢霜姐,如今我已不敢再想什么…”

 郭玉霜道:“我说的是真心话,你知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虚言假话。”

 郭玉珠道:“我感激,霜姐,我只希望霜姐能跟心爱之人生生世世长相伴…”

 郭玉霜泪水往外一涌,悲声叫道:“玉珠…”

 郭玉珠道:“霜姐,这也是我的真心话。”

 郭玉霜含泪点头道:“我知道,玉珠…”

 郭玉珠突然支持着站了起来,道:“霜姐,我见过你了,我该走了。”

 郭玉霜忙跟着站起,道:“玉珠,你要上哪儿去?”

 郭玉珠凄然一笑道:“天涯海角,霜姐。”

 郭玉霜忙道:“你不能,玉珠…”

 郭玉珠道:“我只有这样,霜姐,即使爹能饶恕我,我也没脸再回去,更不能让我这身罪孽沾辱了郭家…”

 郭玉霜着急地道:“你听我说,玉珠…”

 郭玉珠凄惨一笑道:“谢谢你的好意,霜姐,你要说的话我都知道,只是你不用再劝我,也不用再安慰我,我自己知道我该走什么路,知道该到哪里去…”

 郭玉霜道:“玉珠,你要知道,大伯父虽然生气,但心里还是…”

 “我知道,霜姐,”郭玉珠道:“那倒不如气我、恨我、以家法重重地治我,其实…”

 顿了顿,接道:“爹的脾气你知道,‘玉龙令’现已传下,便绝没有饶人的余地,我罪有应得,倒不怕死,只是我目前还不能死,我还有桩重要的事儿要做…”

 郭玉霜道:“你还有什么事要做?”

 郭玉珠双眉一扬,目煞威,道:“霜姐,任少君兄妹害我良深,陷我于万劫难复,我杀死了他兄妹之后再自绝…”

 郭玉霜一惊忙道:“玉珠,你不能…”

 郭玉珠道:“我不该么,霜姐。”

 郭玉霜道:“冤仇宜解不宜结,怎么说郭、胡、傅三家当年情不寻常,再说他兄妹在老人家苦口婆心的渡化下已然…”

 “霜姐,”郭玉珠截口说道:“你以为他兄妹会知过悔改么,那是不可能的事,霜姐,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任梅君,有他兄妹在一天,这世上便永无宁…”

 郭玉霜刚要接口,听老尼姑话声已耳边响起:“真的么,小施主。”

 随着这话声,老尼姑已来无踪地站在郭玉霜身边。

 郭玉霜忙道:“姑婆,您怎么也出来了。”

 老尼姑道;“到了该出来的时候,我焉能不出来,我是来化解这番劫数来的。”

 郭玉珠恭恭敬敬地欠身施了一礼:“老人家。”

 老尼姑道:“小施主,你吝于叫我一声姑婆么?”

 郭玉霜道:“玉珠,还不快叫姑婆。”

 郭玉珠又一矮身,叫了声:“姑婆。”

 老尼姑边沾起了一丝笑意,道:“小施主,叫我一声你并不吃亏…”顿了顿,接问道:“你真以为他兄妹不会悔悟改过么?”

 郭玉珠道:“您老人家能仰窥天机,俯察人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当知这是一番无法化解的劫数。”

 老尼姑神色一正,道:“玉珠,我别的不说什么了,只求你看在三家当年的情份上,跟你姑婆这张薄面,给傅家留一线香烟。”

 郭玉霜惊声说道:“怎么,姑婆,您不是说…”

 老尼姑轻叹一声道:“在你出庵之后,我静坐佛前,也有所悟,少君本不恶,梅君冥顽难化,再加上有人从中作梗,我这番悲天悯人的心意只怕要白费了。”

 郭玉霜道:“谁,姑婆,谁从中作梗?”

 老尼姑微一摇头道:“别问了,玉霜,我已了不少天机了。”

 郭玉霜道:“这么说,您也没有办法能解这番劫数了?”

 老尼姑道:“玉霜,天意如此,你姑婆是人。”

 郭玉霜没说话,缓缓垂下头去。

 老尼姑转眼望向郭玉珠,道:“玉珠,姑婆不再勉强你,因为他兄妹不会放过你,而且你自己还有一番灾难,只是凭你一人之力恐怕无法应付…”

 郭玉珠双眉微扬道:“您是说玉珠应付不了他兄妹么?”

 “不,”老尼姑摇头说道:“凭你如今一身所学,应付他兄妹应是绰绰有余,但是你所要应付的不只他兄妹二人,而且胜负之数也不全靠武学的高低而定…”

 郭玉珠道:“您是说他兄妹的师门?”

 老尼姑道:“玉珠,不是姑婆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长眉门’师兄弟几个可不是易与之辈…”

 郭玉珠道:“长眉师兄弟,玉珠见过两个。”

 老尼姑道:“你见过长眉本人么?”

 郭玉珠沉默了一下道:“这倒没有,他们始终不让我见‘长眉’本人。”

 老尼姑道:“论武学,‘长眉’之学虽属左道旁门,但当世之中还真找不出几个能跟他相颉颃的,据我所知,能胜过他的,也只有关将军,你爷爷,当年的贝勒海青,跟我四个人而已。”

 郭玉珠道:“长眉真人这么厉害么?”

 老尼姑道:“要不他怎么会是左道旁门之首,那些左道旁门之中的祖师也就是他,你姑婆虽能胜过他,只怕那也要在百招以上。”

 郭玉珠情知不假,凄然一笑道:“这么说,玉珠是没办法报这个仇,消这个恨的了。”

 “不,”老尼姑道:“姑婆刚才不说过么,必须有人助你一臂之力,必须有人跟你联手…”

 郭玉珠道:“谁帮我,关爷爷,我爷爷,那位海贝勒,还是您?”

 老尼姑摇头说道:“都不是,老一辈的人,不会管这种事的,事情发生在你们这一代,必须由你们这一代自己去应付,姑婆更是个佛门弟子出家人,我不能管。”

 郭玉珠道:“那么是谁,我得跟谁联手?”

 老尼姑微微一摇头道:“这是天机,现在别问,我也不能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郭玉珠沉默了,没再问。

 老尼姑却又道:“玉珠,我言尽于此,天色也不早了,别让人家在岭下等你过久,让人为你担心…”

 郭玉霜道:“谁,玉珠,谁在山下等你?”

 郭玉珠道:“‘黑骑会’的总巡察关玉飞,整个‘黑骑会’中,只有他跟那班人不一样,也只有他把我当会主,对我忠心耿耿。”

 郭玉霜道:“你怎么不让他跟你一块儿上来?”

 郭玉珠道:“不方便,我没让他上来。”

 郭玉霜香启动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她终于还是没说。

 郭玉珠神色微微一黯,道:“霜姐,我该走了。”

 郭玉霜迟疑了一下道:“你要小心…”

 郭玉珠道:“谢谢霜姐,我会的。”

 郭玉霜没再说话。

 郭玉珠转眼望向老尼姑,一声:“姑婆,玉珠拜别。”

 身形往下一矮,双膝落地,恭恭敬敬磕了个头,翻身站起,没再说一句话,掉头下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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