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回
秋。
重
九月九。
城风雨。
***
西风萧索,烟雨
蒙。
天地间一片静寂。
这毕竟还是破晓时分。
龙栖云却就在这个时分技著一身雨粉,穿过院子的花径。
他走得很慢。
这种雨,他当然不在乎,所以他虽然带著竹笠,却只是挟在肋下,并没有戴在头上。
他也并不是赶著外出。
管家龙立紧跟在他身后,一脸的奇怪之
。
走过了花径,他忍不住追上前两步道:“这么早,主人哪里去?”
龙栖云脚步一凝,反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龙立不假思索道:“重
。”
龙楼云又问道:“古历这天又应该如何?”
龙立道:“登高。”
龙栖云道:“这还要问我哪里去?”
龙立一怔,道:“主人莫非就是去登高?”
龙栖云道:“正是。”
龙立道:“以往,主人并没有这个习惯。”
龙栖云道:“现在有亦一样。”
龙立点点头,道:“可要小人侍候左右?”
龙栖云道:“没有这个需要。”
龙栖云一挥右手。
龙立忙上前将门闩取下。
他才将门打开少许,所有动作就突然停顿!
龙栖云在后面看见,道:“什么事?”
龙立应声回头,道:“门外有人。”
龙栖云愕然道:“什么人?”
龙立道:“好像是一个和尚。”
“和尚?”龙栖云更诧异,大踏步上前,一手推开龙立,一手拉开右边门户。
门外石阶下确实站著一个人。
那个人脸向门这边,头上戴著很大的一顶竹笠,一身月白袈裟。
“果然是一个和尚。”龙栖云一步跨出,大笑道:“出门就遇见和尚,并不是一件吉利的事情,幸好我一向都不大喜欢赌钱,这一趟出门也不是去赌钱。”
“阿弥陀佛。”那个和尚即时一声佛号。
语声非常低沉,他接著道:“贫僧无面!”
龙栖云“哦”了一声,道:“原来是无面和尚。”
和尚立刻更正,道:“无面法师!”
龙栖云一叹道:“和尚敢情已有做法师的资格?”
无面法师道:“早已有这个资格。”
龙楼云道:“和尚连谦虚都不懂,就想做法师了。”
无面法师道:“岂不闻出家人不打诳语。”
龙栖云仰天大笑道:“好一个老实和尚。”
无面法师再次更正道:“是法师。”
龙栖云只好改口,道:“大法师这么早等候在门外,到底有什么事情?”
无面法师道:“等候这个庄院的主人出来。”
龙栖云说道:“我就是这个庄院的主人。”
无面法师又一声佛号。
龙栖云道:“大法师,你其实并不认识我。”
无面法师道:“认识不认识,都没有关系。”
龙栖云奇怪道:“莫非大法师并不是来找我?”
无面法师道:“贫僧没有说不是。”
龙栖云道:“既然大法师并不认识我,为什么要来找我?”
无面法师道:“贫僧这次到来,是为了指点施主
津。”
龙栖云道:“哦?”无面法师道:“施主搬入这个庄院有多久?”
龙栖云道:“还不到三个月。”
无面法师道:“是买还是租?”
龙栖云诧声道:“买又如何?租又如何?”
无面法师道:“如果租,施主大可以随时迁出,要是买的话,可就麻烦了。”
龙栖云道:“如何麻烦?”
无面法师道:“买下来就是自己地方,施主一定不甘心就这样迁出。”
龙栖云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我要迁出?”
无面法师道:“如果不迁出,灾祸就会降临施主身上。”
龙栖云道:“这样说,灾祸的发生,完全是这幢庄院的关系了?”
无面法师道:“正是!”龙栖云道:“这幢庄院怎又会成为灾祸的
源?”
无面法师道:“施主在买下这幢庄院之前,是否已经清楚这幢庄院的来历?”
龙栖云点头。
无面法师好像并不相信,随即道:“这幢庄院本来是一个林姓大官员的私邸,所以占地如此广建筑得如此华丽…”
龙栖云截口道:“这些我清楚得很,将这幢庄院卖给我的也正就是那个林姓大官员的儿子。”
无面法师接道:“那个林姓大官员生平无恶不作,就是在这幢庄院之内,也不知坑杀了多少人命,由于他都是秘密进行的,所以除了他的家人以及他的几个心腹手下之外,那些事一直都没有人知道。”
龙栖云道:“难道你不是人?”
无面法师没有回答,继续他未完的话,道:“不过举头三尺有神明,他虽然逍遥法外,却始终逃不了上天的惩罚,就在三年前,病死在这幢庄院之内。”
龙栖云道:“生老病死,本来就是人所难免。”
无面法师没有分辩,接道:“他死后不久,几个心腹手下亦一一病死,死亡的经过与他完全相同。”
龙栖云道:“好巧。”
无面法师又道:“之后也不过三年,他所有家财便尽被几个儿子败光,连这幢庄院!甚至也卖了。”
龙栖云说道:“这大概就是所谓报应吧。”
无面法师道:“正是报应。”
龙栖云道:“上天的惩罚到这个地步,难道还继续下去?”
无面法师摇头道:“上天的惩罚事实上到此为止。”
他忽然叹息一声,道:“只可惜幽冥群鬼并不满意这种安排,上天虽然认为如此已足够,幽冥群鬼却不肯就此罢休。”
龙栖云道:“幽冥群鬼?”
无面法师道:“惨死在这个庄院之内的人,都尽化冤魂野鬼,徘徊于幽冥人间,它们原准备亲自报仇,只因为知道上天早已有所安排,才暂时取消这个念头。”
龙栖云道:“现在因为不满意上天的安排,它们这个念头又来了?”
无面法师道:“的确又来了。”
龙栖云道:“它们本来准备怎样报复?”
无面法师说道:“在这幢庄院之内出现。”
龙栖云道:“它们是否能够杀人?”
无面法师道:“也许它们的修为还未到这地步,但吓唬人,在它们却最简单没有。”
龙栖云问道:“它们的样子都非常恐怖?”
无面法师道:“足以吓死人。”
龙栖云道:“这对于胆子比较大的人,只怕完全没有作用。”
无面法师道:“也许是没有。”
龙栖云道:“万一庄院之内所有人胆子都大得很,它们又怎样?”
无面法师道:“它们已经考虑到这个问题,是以在它们出现以前,它们的血将先行洒遍这幢庄院,”
龙栖云道:“它们的血?”
无面法师道:“也就是鬼血!”
龙栖云道:“鬼血?”
无面法师道:“这是最适当名字。”
龙栖云道:“鬼也有血?”
无面法师道:“有,而且,还
之不尽。”
龙栖云道:“鬼血又是什么样子?”
无面法师道:“与人血不同,未乾是红色,乾了之后是紫
。”
龙栖云道:“臭不臭?”
无面法师道:“臭得很。”
他的语声逐渐
森起来,接道:“群鬼一面
著血,一面以最丑恶的形象在庄院之内徘徊,胆子大的人,亦不难被它们吓个半死。”
龙栖云点头道:“就听大法师这样说,胆子小一点的人,已不难被吓的失魂落魄!”
他忽然一声冷笑道:“我却是奇怪,大法师对于幽冥的事情竟这样清楚?”
无面法师道:“施主若知道贫僧来自何处,就不会奇怪的了。”
龙栖云道:“大法师是来自何处?”
无面法师的语声更加
森,一字字地道:“贫僧来自幽冥。”
龙栖云吃惊地道:“大法师原来是一个鬼法师!”
无面法师道:“贫僧并非鬼,不过能在幽冥出入,在这之前走了一趟幽冥,无意中知道了这件事情。”
龙栖云道:“大法师不愧大法师!法力当真不小。”
无面法师道:“贫僧却无法说服,亦无力阻止群鬼!”
龙栖云道:“大法师何以要如此?”
无面法师道:“出家人慈悲为怀,再说,冤冤相报何时了?”
龙栖云道:“没有其他原因?”
无面法师道:“有。”
龙栖云道:“请说。”
无面法师道:“贫僧知道这幢庄院已换了主人。”
龙栖云道:“群鬼却不知道?”
无面法师摇了摇头,道:“他们比我更清楚。”
龙栖云道:“幽冥之中,据说也有法律。”
无面法师道:“不比人间少。”
龙栖云道:“如此它们焉敢胡来?”
无面法师道:“这完全因为施主罪孽深重。”
龙栖云脸色一寒!道:“我如何罪孽深重?”
无面法师道:“这!施主自己应该明白。”
龙栖云冷笑问道:“然而怎样才能够消灾解难?”
无面法师道:“有两个办法。”
龙栖云道:“第一个办法是怎样?”
无面法师道:“自然就是迁出这幢庄院。”
龙栖云道:“第二个办法又如何?”
无面法师道:“施主立即到衙门自首,如此群鬼没有了藉口,不肯罢休也要罢休的了。”
龙栖云冷瞟著无面法师,突然问道:“大法师到底是什么人?”
无面法师道:“出家人。”
龙栖云道:“我看就不是了。”
无面法师道:“哦?”龙栖云道:“无面本来就不像一个出家人的法号。”
无面法师道:“这个法号是贫僧自己取的。”
龙栖云道:“为什么替自己取这个法号?”
无面法师道:“贫僧在出家之前,做出了一件很丢脸的事情,那件事情一
未了结,贫僧便一
无脸见人。”
龙栖云道:“到底是什么事情?”
无面法师道:“事情未了结之前不说也罢。”
龙栖云冷笑问道:“大法师本来叫做什么名字,应该可以说的了?”
无面法师道:“施主以无面称呼贫僧就是。”
龙栖云目光一闪,道:“大法师可否取下头上竹笠?”
无固法师道:“贫僧不是说过无脸见人?”
龙栖云冷笑道:“大法师不肯告诉我本来名字,又不肯展
本来面目,莫非本与我相识,恐怕因此被我认出来?”
无面法师道:“贫僧与施主,素未谋面。”
龙栖云道:“当真?”
无面法师一声佛号。
龙楼云轻捋胡子,又说道:“大法师在门外相信已站立了不少时候。”
无面法师道:“差不多一个时辰。”
龙栖云道:“若是现在仍然不见人,大法师又如何?”
无面法师道:“等下去。”
龙栖云道:“果然是一个有心人,方才我还以为是一个骗神骗鬼的和尚,现在想起来,实在有些儿过意不去。”
无面法师道:“贫僧的话。施主到现在却似乎仍然不相信。”
龙栖云道:“我这个人的疑心向来都很大。”
无面法师道:“贫僧所说的却全都是事实。”
龙栖云道:“有些事情我却仍然不明白。”
无面法师正想问什么事情,龙栖云已接上话,说道:“大法师在门外站了这么久,想必已很累了,请进内坐下,再详细说话。”
无面法师摇头道:“不必打扰了。”
龙栖云道:“何必客气?”
无面法师道:“并非客气!只是,贫僧要说的都已说完,再没有什么可以奉告的。”
龙栖云倏地大笑道:“大法师原来也是个聪明人。”
无面法师好像不明白他的话,又一声佛号,合十一礼道:“言尽于此,贫僧告辞。”
龙栖云道:“大法师何处去?”
无面法师道:“去处去。”
他一步退后,方待转身,龙栖云在石阶上突喝一声道:“且慢!”
喝声未落,他摸著胡子的那只右手猛一抹一挥,挟在他左肋下的那顶竹笠就被他挥了出去。
“飕”一声,那顶竹笠车轮般一飞丈八,刹那间撞在无面法师头上戴著的竹笠之上。
竹笠“噗”地被撞飞地上,无面法师的一个头立时暴
在
蒙烟雨中。
他头上竟然还有头发。
乌黑的头发,束了个髻盘在头顶上。
竹笠被撞飞的同时,发髻亦被撞散,一堆
蛇一样,疾扬起来。
龙栖云即时打了一个寒噤。
站在他后面的龙立更不由一声惊呼,一双眼直勾勾地瞪著无面法师,充
了恐惧。
无面法师那一头
蛇一样的头发,并不恐怖,恐怖的是他的脸!
他的脸一片空白!
没有眉毛,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巴,只有一张脸的轮廓。
这根本不能算是一张脸。
他人如其名,竟真的无面!
人怎会这样?
他自言来自幽冥,莫非他本来就是幽冥的幽灵,本来就是一个鬼法师?
那张“面”确实亦像白垩一样,死白色,完全不像生人的肌肤。
他没有拾回那顶竹笠,也一点不见慌张。
他没有什么表情,从他的举止看来,他显然镇定得很。
他合掌不变,突然又一声佛号,道:“三年之内,这幢庄院必现鬼血,施主好自为之。”
声音也就是从那一片空白之上,发出来。
那一片空白中却一点变动也没有。
一样的声音,这一次听入耳中,龙栖云不
寒由心起。
他没有说话,一双手却已
爪一样张开。
无面法师也没有多讲什么,再一声佛号,转过身子,举起脚步。
也就在这时,龙栖云一声怪叫,倏的从石阶之上拔起身子,凌空向无面法师扑去。
无面法师直似未觉,没有回头,脚步起落之间,在他的周围突然冒起了一股白烟!
那一股白烟迅速将他包裹起来。
龙栖云扑落之际,无面法师人包在白烟之中。
龙栖云并没有扑入白烟之中。
他人在半空,扑落的身形猛地一折,竟一个筋斗倒翻回去。
他倒翻回到石阶之上,一张脸不知为何竟青了。
龙立一旁也看出有些不妥,一个箭步上前,道:“怎样了?”
龙栖云
膛一再起伏,吁了一口气才道:“白烟中有毒,幸亏我及时发觉。”
“毒?”龙立怔住了。
龙栖云没有回答,一双眼一眨也不眨,盯稳了那团白烟。
那一团白烟正在向前移动。
就在这个时候,长街那边走来了一条狗。
那条狗正走向那一团白烟。
它没有闪避。
因为它根本不知道那一团白烟危险。
它走入烟中,但很快又从烟中走出。
这一入一出,它的神态便变了,变得一点生气也没有,踉跄著走前两步,突然仆倒在地上“呜呜”地叫起来。
这叫声怪异非常,简直不像是狗吠。
龙栖云看在眼内,喃喃自语道:“这毒原来并不怎样毒。”
他一声冷笑,回顾龙立吩咐道:“你传我的话,叫二爷他们小心,我很快就会回来。”
龙立
口急问道:“主人是否去追查那个无面法师?”
龙栖云颔首道:“不错!”
他连忙一个箭步窜下石阶,顺手执起那顶竹笠,追向那一团白烟。
这片刻之间,那一团白烟已被风吹散了。
烟中的无面法师却没有被吹散。
他的人却彷佛变得烟一样轻淡,彷佛被风吹起来,拽著馀烟幽灵也似飘入了一条横巷。
龙栖云脚步如飞,亦追入那条横巷之内。
天地间立时一亮!
一道闪电,突然在空中出现,一闪即逝!
闪电消逝的时候,无面法师与龙栖云亦已在横巷消失!
***
龙栖云并没有很快就回来。
那条横卷也不知是否幽冥的人口,龙栖云那一追也不知是否追入了幽冥,从此消失在人间。
消失了三年。
***
这三年,江湖上发生了很多事。
最哄动的一件事,当然就是沈胜依的重出江湖了。
有人说他是一个侠客,也有人说本来他是一个冷血的职业杀手。
但无论如何,他的确做了好几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他用剑。
剑在他右手使来,已非同小可,他左手使剑,却最少比右手快三倍。
他十八岁出道,就与武林第一剑“一怒杀龙手”祖惊虹战成平手,到他击败金丝燕、柳眉儿、雪衣娘、
天星、拥剑公子等江南五大高手之后,已经很有名。
却就在那个时候,他突然失踪。
其后三四年,江湖上完全没有他的消息。
不少江湖朋友都认为他是闭门苦练武功去了。
确实三年之后他重出江湖,武功的确更厉害。
一出现他就在西溪血战十三杀手,之后力擒白蜘蛛,到现在,不知道他这个人的存在的人已很少。
他认识的人当然也很多。
他却不认识龙栖云。
龙栖云的失踪,与他也本来就没有关系。
只是他的名气实在太大。
这本来与他完全没有关系的事,竟就是因此与他发生关系。
***
西风万里秋。
中秋后,又是重
九月九。
***
九月初九。
黄昏。水边。
动江天两岸芦花,飞骛鸟青山落霞。
夕阳下景
如画。
沈胜依人在屋中。
他并非从那边青山登高归来,也并非准备现在到那边青山登高而去。
现在已不是登高时候。
他午后出城,一直就沿著江边东行,现在走到这里来。
也不知是否现在才发觉周围的景
如此美丽,他忽然停下了脚步,放目四顾。
他的目光还未落到后面,在他后面的一丛芦苇忽然一声异响,旋即“拔刺”的一声,飞出了一只骛鸟。
那只骛鸟飞越水面,眨眼间消失在对岸的芦苇深处。
沈胜依的目光亦随著落向对岸。
目送那只骛鸟消失不见,他的目光才转回来,回到那只骛鸟飞出的那丛芦苇之上。
他倏地一笑,道:“和尚这么慌张地走进芦苇中干什么?”
语声方落,那丛芦苇中就传出了一声低沉的佛号。
“阿弥陀佛”
“佛”字犹在半空中摇曳,那丛芦苇已左右分开,现出了一个头戴竹笠,身穿月白袈裟的和尚。
那顶竹笠大的出奇,和尚又垂著头,沈胜依根本看不到他的面目。
和尚旋即从芦苇中走出来,道:“贫僧虽然一路小心,到底还是给沈施主发现了。”
沈胜依一怔,道:“和尚认识我?”
和尚道:“认识!”
沈胜依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和尚道:“今天。”
沈胜依道:“今天?”
和尚点头道:“贫僧虽然早已知道有沈施主这个人,却的确到今天在朋友的指点下,才认识沈施主是什么样子。”
沈胜依道:“这是说,在今天之前,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面的了?”
和尚道:“不错。”
沈胜依道:“也没有任何的关系?”
和尚道:“一点也没有。”
沈胜依道:“如此就奇了。”
和尚道:“沈施主奇怪什么?”
沈胜依道:“既非敌人,又没有任何的关系,和尚为什么这样跟在我后面?”
和尚道:“沈施主什么时候察觉?”
沈胜依道:“离城的时候我已经觉察,本以为只是巧合…”
和尚截口道:“并非巧合。”
沈胜依道:“然而和尚是有意跟在我后面的了?”
和尚道:“是。”
沈胜依道:“目的何在?”
和尚双掌一合,道:“贫僧无面。”
沈胜依道:“无面?”
和尚道:“正是无面。”
沈胜依道:“和尚好奇怪的法号。”
和尚道:“这个法号是贫僧替自己取的。”
沈胜依道:“哦?”和尚道:“因为贫僧在出家之前,做出了一件很丢脸的事情,这件事情一
未了断,贫僧便一
无脸见人。”
沈胜依道:“出家人四大皆空,怎么还记著出家之前的事情?”
和尚无言。
沈胜依道:“和尚是不是仍打算将那件事情了断?”
和尚道:“也许是。”
沈胜依道:“如此何不索
还俗,将事情了断之后,再行出家?”
和尚道:“贫僧也许有这个打算。”
他双手一分!左手捏著竹笠,右手在脑后一掠,肩头上便散下了一把头发。
沈胜依看在眼里,失笑道:“和尚果然已经有了这个打算。”
和尚双掌连忙又合十,道:“沈施主能否改掉和尚这个称呼?”
沈胜依奇怪道:“改做什么?”
和尚道:“法师!”
沈胜依道:“不是无面和尚?”
和尚道:“不是,是无面法师。”
沈胜依摇头道:“你俗念未去,做和尚都成问题,居然还自认法师?”
无面法师道:“贫僧确实已有做法师的资格。”
沈胜依道:“是么?”
无面法师一声佛号。
沈胜依笑接道:“不过,你既然已准备还俗,怎样称呼也是一样!”
无面法师道:“贫僧现在仍然未曾还俗。”
沈胜依笑道:“这样说,我以法师称呼你就是。”
无面法师又一声佛号。
沈胜依接道:“无面大法师,你还没有回答我那个问题。”
无面法师反问道:“施主可知道贫僧来自什么地方?”
沈胜依道:“什么地方?”
无面法师的语声
森了起来,道:“幽冥!”
沈胜依又是一怔,道:“法师莫非是一个幽灵?”
无面法师道:“大
仍然未下山,幽灵夜间才出现。”
沈胜依道:“那么大法师的本领可真不小,居然能够出入幽冥。”
无面法师道:“沈施主可知道幽冥是什么地方?”
沈胜依道:“知道。”
无面法师又问道:“也相信有所谓幽冥?”
沈胜依道:“不相信。”
无面法师道:“幽灵的存在又相信不相信?”
沈胜依道:“不相信。”
无面法师道:“沈施主,何以如此肯定。”
沈胜依道:“因为我从来没有到过幽冥,也从来没有见过幽灵。”
他连忙又问道:“幽灵到底是什么样子?幽冥又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地方?”
无面法师道:“沈施主很快就会知道的了。”
沈胜依道:“哦?”无面法师道:“这只要沈施主跟贫僧到一个地方。”
沈胜依道:“幽冥?”
无面法师道:“不是幽冥,是一间寺院。”
沈胜依道:“那间寺院是不是幽冥的入口?”
无面法师道:“也不是。”
沈胜依道:“那是什么地方?”
无面法师道:“就是一间寺院。”
沈胜依道:“那么那间寺院是幽灵出没的地方?”
无面法师道:“也许是。”
沈胜依道:“这是说我也许在那里可见到幽灵的了?”
无面法师道:“就算见不到幽灵,最低限度也可以见到幽灵的血。”
沈胜依诧声道:“幽灵的血?”
无面法师道:“亦即是鬼血!”
沈胜依忍不住问道:“鬼血又是什么样子?”
无面法师道:“耳闻不如眼见,沈施主何不随我前往一看?”
沈胜依道:“那间寺院,离这里还不远?”
无面法师道:“不远,天黑之前我们一定可以到那里。”
他一顿又道:“沈施主走的这条路,本来就是贫僧要沈施主走的路。”
沈胜依道:“很巧。”
无面法师道:“世间的事情往往都很巧。”
沈胜依道:“我若非走这条路,大法师又如何?”
无面法师道:“贫僧早已将施主截下来,游说施主走向这条路。”
沈胜依道:“我若是不答应?”
无面法师道:“每一个人都有好奇心,贫僧相信沈施主也不会例外。”
沈胜依道:“你那番话的确已打动了我的好奇心。”
无面法师合掌道:“如此,施主请随贫僧来。”
说罢,他连忙举起脚步,一面走,一面口诵佛号道:“喃无阿弥陀佛…喃无阿弥陀佛…”
沈胜依没有说话。
无面法师口宣佛号,从沈胜依身旁走过。
沈胜依即时伸手抓向无面法师头戴的那顶竹笠。
他出手快如闪电。
一抓就抓住了那顶竹笠。
无面法师一个头几乎给他抓下来。
那顶竹笠的两条带子原来系缚在无面法师的颔下。
幸好沈胜依立即察觉,立即松手。
那顶竹笠却已在刹那间被他推起来。
无面法师那张脸,展
在残霞的光影中。
他“呃”的一声转脸向著沈胜依。
沈胜依的目光自然落在无面法师的脸上。
他当场心头一凛,几乎就怀疑自己眼花。
他看到的是一张空白的脸。
没有眉毛、眼睛、鼻子、嘴巴的脸。
那根本不能算是一张脸。
无面法师竟真的无面!
沈胜依吃惊不已,无面法师已将脸转回,手一拉竹笠,又合十,口宣佛号继续走向前去。
沈胜依不由自主的亦自举起了脚步。
他的好奇心本来就不小,何况现在这件事情实在奇怪至极。
幽冥、幽灵。
鬼血!
来自幽冥的大法师,无面的大法师。
这件事何止奇怪,对他简直充
了刺
。
妖异的刺
。
前所未有的刺
!
***
寺院的确并不远,就在那边山脚下。
沈胜依跟著无面法师来到寺院门前之际,天上仍然还有些微淡薄的残霞光影。
那间寺院在残霞光影之下,
森而恐怖寺院不但古旧,显然已荒废了不少时
,到处是残垣断壁栖
了乌鸦“呱呱”的乌鸦叫声此起彼落。
本来已经
森恐怖的环境给那些乌鸦一叫,更显得恐怖
森。
像这样的地方,即使真的有幽灵出现,也并不奇怪。
沈胜依方有这个念头,寺院中突然传出一声孤磬。
那一声孤磬非常响亮,整间寺院也为之震动。
栖息在寺院的乌鸦大半被惊起。
一时间乌鸦漫天。
***
古寺一声孤磬远,长空万点
鸦愁。
天地间一片苍凉。
沈胜依目光一闪,道:“既然是寺院,当然少不了青磬铜鱼这些东西。”
无面法师道:“当然少不了。”
沈胜依道:“无论青磬也好,铜鱼也好,也绝不会自己发出声响。”
无面法师道:“嗯。”沈胜依道:“寺院中还有人?”
无面法师道:“嗯。”沈胜依道:“到底是人还是鬼?”
无面法师没有回答,径自走入寺院之内。
沈胜依毫不犹豫地跟进去。
艺高人胆大。
***
寺院的大门已倒塌。
门里院子,野草丛生,就连当中那条石径亦几乎完全被野草掩蔽。
无面法师踏著那条石径直走向大殿。
风吹草动,一片萧瑟。
两人走过的地方“噗噗”的一只又一只鸟鸦纷纷从野草丛中飞出。
沈胜依若不是胆子那么大,只怕已经被这些突然而来的声响吓倒。
他忽然嗅到了一种奇怪的气味。
那种气味彷佛来自身后,又彷佛本来就存在空气之中。
他仍然回头望去。
触目都是血!
红紫
的血,染
了寺院中围墙的内壁。
红得夺目,紫得同样夺目。
人血并非这种颜色。
不成这就是鬼血?
沈胜依打了一个寒噤,
口道:“大法师!”
他实在想叫住无面法师,问一个清楚明白。
无面法师却没有理会他,反而加快了脚步。
沈胜依只好继续走向前去。
***
大殿前面的石阶已经不少崩缺。
石阶上血渍斑斑,两旁的柱子亦是一样。
殿堂内就更像下过一场血雨,到处都是血。
红紫
的血,散发著一种妖异的血腥味。
沈胜依几乎以为已置身幽冥中。
这简直不像人间的地方。
***
蛛网尘封,殿堂内的束西没有一样是完整的。
佛坛上那个青磬亦是崩崩缺缺。
青磬的旁边没有人。
那一声孤磬若是由这个青磬发出来,敲响这个青磬的那个“人”到什么地方去了?
沈胜依游目四顾,神色很奇怪。
***
佛坛上的那盏琉璃灯盏也少了一角,但仍然可以用。
灯盏中居然盛著油,还燃著灯蕊。
大的灯蕊,燃著夺目的光芒,大半殿堂都被这灯光照得亮亮的。
红紫
的血渍在灯光下更触目。
触目惊心!
沈胜依目光一转,忽落在佛坛旁边一幅破烂的布幔上。
即时一声裂帛!
那幅破烂的布幔裂帛声中飞落地面!
布幔后面赫然站著两个人。
两个长发披肩的女孩子。
是人不是鬼,地面上有她们的影子,鬼据说是没有影子的。
左面的一个最多不过十四五岁,右面的一个也不过十八九岁左右。
沈胜依目注右面那个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非常美丽。
美丽而妖异。
她那双眼瞳竟然是碧绿色,碧绿的如猫眼一样。
她也是在望着沈胜依。
无面法师的佛号这时候已经停下来。
他缓缓转过身子,解开颔下的绳结,将头上的竹笠取下来。
他那张脸仍然是一片空白。
沈胜依的目光也就在这时候一转,转望着无面法师,忽然道:“大法师戴著这样的一个面具,一路上居然没有摔跤,的确好本领。”
无面法师道:“这完全由于面具之上,近眼睛的部位有很多小孔。”
他举起双手,捧著那张空白的面庞,接道:“这个面具在眼睛的部位,亦向内凹入,凹成了眼睛的形状,那些小孔就开在凹下的地方,又斜斜开上去,所以打平看来,并不容易发觉,可是我打平望去,也不容易看见东西,但认路却是方便得很。”
沈胜依道:“原来如此。”
无面法师又道:“面具在鼻孔的部位也一样斜开著不少小孔,否则我早已窒息,身在幽冥。”
沈胜依道:“进出幽冥在大法师来说,岂非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无面法师道:“在那个无面法师来说,也许的确就不是一回事。”
沈胜依一怔。
无面法师接道:“我若是进去幽冥,一定就不会再出来。”
沈胜依道:“你并不是真正的无面法师?”
无面法师摇头道:“并不是。”
他双手一托一剥,那张空白的面庞便给他剥下来。
果然只是一个面具。
面具后是一张眉眼口鼻齐全的人脸。
一张中年人的脸。
沈胜依盯著这张脸,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中年人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在下龙立。”
那边那个美丽而妖异的碧眼女孩子连忙一福,道:“是我家的管家。”
沈胜依目光转回去,问道:“姑娘又是…”
“龙婉儿。”
沈胜依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道:“姑娘好像并不是汉人。”
龙婉儿道:“我是。”
她笑了笑接道:“家父是汉人,我应该也是汉人。”
沈胜依道:“姑娘的一双眼睛却不像汉人的眼睛。”
龙婉儿道:“这相信是因为家母并非汉人的关系。”
沈胜依道:“令堂…”
龙婉儿道:“家母是西洋人,碧眼金发。”
沈胜依恍然颔首道:“龙立不过是一个管家,这次的事情,莫非就是姑娘的主意?”
龙婉儿并不否认,点头道:“是我吩咐他这样将沈大侠引来这里。”
龙立接口道:“路上难免有得罪的地方,龙立这里给沈大侠叩头。”
他便要跪下,沈胜依一把扶住,摇头道:“你路上并没有得罪我。”
他一再用力,也无法跪得了下去,只好作罢。
龙婉儿那边即时道:“如果有,要怪也得怪我这个少主人。”
她欠身又再一福。
沈胜依偏身让开,道:“姑娘著人这样引我来这里,到底有什么事情?”
龙婉儿不答反问道:“除了那个面具之外,沈大侠还有什么发现?”
沈胜依目光一闪,道:“那些血只怕不是什么鬼血,是油漆。”
龙婉儿道:“正是油漆,沈大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沈胜依道:“踏入殿堂之前已经看出来。”
龙婉儿道:“佩服。”
沈胜依道:“堂外石阶以及两边柱子都染
了那种鬼血,我对于奇怪的东西向来都特别留意。”
他接著问道:“姑娘为什么将这里布置成这样?”
龙婉儿道:“目的也就在引起沈大侠的好奇心。”
沈胜依道:“如果是这样,姑娘现在已达到目的。”
他目光一扫龙立。又道:“先是一个来自幽冥的无面法师,再来一间鬼血淋漓的寺院,我实在想
清楚其中究竟。”
龙婉儿道:“我知道沈大侠不但武功高强,脑筋亦非常灵活。”
沈胜依道:“谁告诉你的。”
龙婉儿道:“很多人都是这样说。”
沈胜依道:“传言未必就是事实。”
龙婉儿道:“十三杀手、白蜘蛛、画眉鸟这些事情难道不是事实?”
沈胜依闭上嘴巴。
龙婉儿接著说道:“武功若是不高强,脑筋若是不灵活,又怎能够做得出那些事情?”
沈胜依没有作声。
龙婉儿接道:“所以近年来,很多人有事情解决不来,都去找沈大侠帮忙,只是沈大侠很少理会。”
沈胜依忽然一声叹息,道:“我是一个人,不是神,那些来找我的人,大都是将我当作神仙来看待,我不喜欢别人将自己神化。”
龙婉儿道:“所以,你拒绝他们的请求?”
沈胜依说道:“那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龙婉儿连忙问道:“主要的原因是什么?”
沈胜依道:“他们找我去解决的事情大都是他们自己能够解决的事情,其中一个多太婆竟要我替她找出那个在一年前偷掉她两只母
的小偷是谁?”
龙婉儿大笑道:“一个人太有名,原来有这么多的烦恼。”
沈胜依又是叹息一声,道:“我做那些事情并不是为了出名。”
龙婉儿道:“可是你做了那些事情,就是不想出名也不成。”
沈胜依无语。
龙婉儿接口说道:“看来,我是误会了。”
沈胜依道:“误会什么?”
龙婉儿道:“我以为沈大侠不大喜欢帮助别人解决困难。”
沈胜依道:“相信很多人都是这样想。”
龙婉儿道:“所以我才用这个办法先引起沈大侠的好奇心,那么沈大侠就不难帮助我追查下去了。”
沈胜依忍不住问道:“你怎会想出这么奇怪的办法?”
龙婉儿道:“这个办法并不是我想出来的。”
沈胜依道:“是谁?”
龙婉儿道:“也许就是无面法师。”
沈胜依道:“真的有这个人?”
龙婉儿点头道:“也真的有鬼血。”
沈胜依目光环扫,道:“这些鬼血不是油漆?”
龙婉儿道:“这些是,我可以肯定,因为它是我们漆上去的。”
沈胜依道:“出事的地方并不是这个寺院?”
龙婉儿点头。
沈胜依道:“是哪里?”
龙婉儿道:“我家里。”
沈胜依道:“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龙婉儿道:“这得从三年前说起。”
沈胜依道:“请说。”
龙婉儿道:“三年前的今
,家父大清早出门去登高!可是一将门打开,就看见一个和尚。”
沈胜依道:“那个和尚,就是无面法师?”
龙婉儿道:“他自称无面法师,来自幽冥。”
沈胜依道:“那一身装束是不是也就是龙立现在这一身装束一样?”
龙婉儿道:“完全一样。”
沈胜依道:“他真的无面?”
龙婉儿道:“家父曾经以竹笠撞飞他头上戴的竹笠,所看见的就是龙立那个面具一样的脸。”
沈胜依道:“也许,他亦只是戴著面具。”
龙婉儿道:“也许。”
沈胜依问道:“当时,他在门外做什么?”
龙婉儿道:“等候家父出来。”
沈胜依道:“他认识令尊?”
龙婉儿说道:“他说是不认识,所以要见家父,只因为家父是那间庄院的主人。”
沈胜依道:“他等候的其实只是那间庄院的主人?”
龙婉儿道:“正是。”
沈胜依道:“目的何在?”
龙婉儿道:“指点
津。”
沈胜依道:“哦?”龙婉儿道:“听他说那间庄院的原来主人生前在庄院之内杀人无数,死在他手下的那些人变成幽灵之后,时刻都在等候机会报复,虽则他已经病逝,他的后人亦将庄院卖给了家父,迁到第二个地方,那些幽灵仍不肯罢休,一定要在庄院之内作祟。”
沈胜依道:“如何作祟?”
龙婉儿道:“一面
著血,一面以最丑恶的形象在庄院之内徘徊。这一来,住在庄院之内的人就是不被它们吓死,也不难被它们吓病,赶快搬出去。”
沈胜依道:“幽灵怎会这么凶?”
龙婉儿道:“他口中的那些幽灵就是这么凶。”
沈胜依道:“那么他指点你父亲怎样去趋吉避凶?”
龙婉儿道:“他提供了两个办法,一就是迁出,一就是到衙门自首。”
沈胜依道:“到衙门自首?”
龙婉儿道:“因为家父罪孽深重,那些幽灵才能够凶起来,所以只要家父到衙门自首,那些幽灵没有了藉口,不罢休也得罢休。”
沈胜依道:“这可是那个无面法师说的话?”
龙婉儿点头道:“正是。”
沈胜依道:“令尊到底有没有做过什么坏事?”
龙婉儿道:“以我所知,家父是一个正当商人,那个无面法师,只怕是信口雌黄。”
沈胜依道:“令尊是一个商人?”
龙婉儿道:“家父世代经商。”
沈胜依道:“做的是什么生意?”
龙婉儿道:“几代都是采办各种西洋没有的货物,乘船出海,到海外各地,与洋人
易。”
沈胜依道:“这种生意倒也特别。”
龙婉儿道:“家父很年轻的时候便与两个结拜兄弟出海,十几年下来,实在赚了不少钱。”
沈胜依道:“现在,他仍然做这种生意。”
龙婉儿道:“早已不做了。”
沈胜依道:“哦?”龙婉儿道:“这完全是由于家母的病影响。”
沈胜依道:“令堂有病?”
龙婉儿道:“家母卧病瘫痪在
已经有十多年,这十多年家父都是不离左右,亲奉汤药。”
沈胜依说道:“令尊原来是一个好丈夫。”
龙婉儿道:“也是一个好父亲。”
这句话出口,她的眼睛就
了。
沈胜依看在眼里,转回话题,道:“令尊听了无面法师那番话之后,有什么表示?”
龙婉儿道:“家父似乎怀疑那个无面法师另有企图,很想将他留下来,问个清楚明白。”
沈胜依道:“那个无面法师肯不肯留下来?”
龙婉儿道:“不肯,而且还转身离开,家父也就在那个时候出手,以竹笠撞飞他头戴的竹笠,看见了他那张空白面庞。”
沈胜依道:“他当时如何?”
龙婉儿道:“没有将竹笠拾回,合掌一声佛号,说了一句话。”
沈胜依道:“他怎样说?”
龙婉儿道:“三年之内庄院必现鬼血,叫家父好自为之,说完这句话,他就举步离开。”
沈胜依问道:“令尊当时有没有追下去?”
龙婉儿道:“家父立即就凌空向他扑过去,但还未扑到,那个无面法师的周围就冒起了一团白烟。”
沈胜依道:“然后那个无面法师就消失在白烟中?”
龙婉儿点头道:“那团白烟旋即向前滚动,到被风吹散的时候,他又再现身,幽灵一样飘入了一条横巷。”
沈胜依道:“令尊那一扑,扑了一个空?”
龙婉儿道:“家父并没有扑入白烟中,因为他突然发觉烟中有毒。”
沈胜依问道:“烟中有毒?”
龙婉儿道:“但很快家父又发觉那种毒并不怎样毒,便放步追下去。”
沈胜依道:“追到无面法师没有?”
龙婉儿摇头道:“不清楚。”
沈胜依试探问著道:“事后令尊没有说?”
龙婉儿神色黯然,道:“家父那一追,便不知所踪。”
沈胜依一怔!
龙婉儿沉声接道:“到今
,已整整失踪了三年又一
。”
沈胜依道:“一点消息也都没有?”
龙婉儿道:“没有。”
沈胜依沉
片刻,忽问道:“令尊高姓大名?”
龙婉儿道:“龙栖云。”
沈胜依道:“他武功相信很好。”
龙婉儿道:“家父曾经说过,他的武功并不在几年前败在你剑下的江南五大高手之下。”
沈胜依又是一怔,道:“令尊是一个商人,怎会有这么好的武功?”
龙婉儿道:“这就不清楚了。”
沈胜依转问道:“当时,旁边有什么人?”
龙婉儿道:“当时旁边就只有龙立一个人。”
沈胜依目注龙立。
龙婉儿接道:“这件事我也是事后从龙立口中得知,龙立”
龙立应声上前。
龙婉儿连忙吩咐道:“方才我的叙述也许有遗漏的地方,你补充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