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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紫衣神童
 蒲逸凡睁眼一看,冷桂华已不知去向,眼看着蔓延的火势,不由心中大急,霍地身站起,疾向全身赤,昏未醒的李兰倩扑去!连忙下自己的长衫,把她全身裹起来,双手拦抱起,疾步夺门而出!但他刚刚走到门边,忽觉一阵血气翻涌,立时头晕目眩,两腿发软,双臂一松,不自主一连几个踉跄,向门外栽了出去!

 要知他究竟是血之躯,四五天来滴水未进,而且几度受伤,身体早已支持不住,是以他一栽门外,便又昏倒地上!

 昏厥中,突然飞来一团火星,落在他的脸上,一阵辣辣痛楚,神智顿时清醒过来,眼看那熊熊的火势,飞腾的烈焰,弥空的浓烟…

 陡然想起昏未醒,此刻尚未出来的师妹!不由心头大急,大叫一声:“师妹!”身跃起,奋不顾身地向那已为火势封住了的庙门扑去!但他跃起的身子还未落地,突然听得轰隆一声震天动地巨响,当门的一堵墙壁,骤然坍塌倒下!

 蒲逸凡眼见这等情势,脑际直如重锤撞击一般,当场一阵眼花耳鸣,立时又晕倒过去!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才悠悠醒转,四肢微一伸展,只觉得浑身酸软,疲倦异常。缓缓睁开双眼,立见银光耀目,月华天,顿时清醒过来,想起间经过之事,不由目光斜扫,入眼是断壁残垣,瓦砾一片,心头一阵酸痛,身站立起来。面对着似水的月华,仰天一声长啸!啸声中充悲痛、愤怒、昂,划破了深沉的寒夜,长长地历久不绝!

 蒲逸凡眼望着一堆堆残烬,强忍下心中的创痛,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过去。俯身拾起一截焦木,在那残屑余烬中,连连一阵翻拨,片刻之后,他从一堆焦臭四溢的残届中,寻出了两具被烧得四肢卷编,皮焦黑的尸骸!

 面对两具焦臭触鼻的尸骸,他心中不知是酸痛还是忿怒?热泪泉涌之中,悲声咬牙说道:“禅师,师叔,不管敌人怎样凶狠,凡儿只要留得三寸气在,就是刀山油钢,誓必为两位老人家报仇雪恨…”

 忽然吹来一阵冷风,蒲逸凡不打了几个寒噤,低头看看身上,猛然记起自己所穿棉袍,是裹在师妹身上,想到师妹,心中又直如油煎火烤一般,当下一阵焦急,再也顾不得余烬中尚有暗火未熄,立即俯身运掌,双手在那一堆堆的残屑灰烬中,连连地猛抖疾翻!

 他希望找出师妹的尸体,更希望那裹在她身上的棉袍是被坍塌的墙壁住,未曾着火烧掉,因为那件长袍关系太大了!

 可是他两手被灼得皮破血,翻遍了所有足以掩盖的位置,就是找不到师妹的尸体。

 他记得当自己用棉袍把她裹起来,抱着抢步出门的时候,她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不省人事!在那等火势正烈的情势下,绝不可能自己逃出。此刻既然找不到她的尸体,可能已被那暗中相助之人救走!但不管怎样,自己却因此失去了那件随身穿着,关连极大的棉袍…

 蒲逸凡想到这里,半月前那一段充了沉痛、悲愤,但却听来令他永生难忘的话——他师父的临终遗言又已响起耳际:

 “徒儿,为师的以命换来的这本武学奇书,就藏在你身穿棉袍的夹层以内。这本武学奇书,不但关系师门的沉冤,也关系你爹爹北岳一派的绝继存亡,更关系着武林中未来一场劫运。此番到五华山去投奔你师叔,任重道远,江湖中云波谲诡,千万要小心慎重!只要能到达五华山,见过你师叔,把书交给他,他就会告诉你爹爹是何人所害,为师的又是被哪个得的重伤难治。并会照着书上记载武功,逐步指点。以你的天份,多则三年,少则二载,定可练成书上所载全部武学,到时不但你父仇得报,师冤昭雪,而且将成为无敌天下,万人景仰的武林宗师…”

 蒲逸凡默念先师遗言,不澎湃,感愧万端,暗自叹道:“爹爹与恩师,双双被仇家害死,但不知道仇家是谁?

 普天之下,只有师叔一人,可以帮助自己复仇雪恨,想不到又在这庙中遭了毒手,并连带那位海上奇僧,也死于非命…

 师妹虽然未被烧死庙中,但也不知为何人所救?更不知现在存身那里?…

 师妹既然下落不明,那本关连自己,关连整个武林的奇书,势必从此失落,奇书既失,师叔又死,自己身负的亲仇师冤,岂不是从此水沉海底,长恨心头?”

 蒲逸凡越想越难过,也越想越伤心,更越想越觉得生不如死!不由仰天一声长叹,凄然泪下,默默念道:“爹爹,师父,师叔!凡儿生不能替三位老人家报仇雪恨,现在只有一死相报了!”

 意念及此,猛然猿臂高举,单掌一翻,径向自己“天灵”击下!那知掌力还未发出,突觉脉腕一麻,仿佛被什么托住一般,掌势竟然无法砸下。但他死念已决,暗中运力透掌,正待再次下击之时,耳际突然响起一个稚憨的口音,道:“人家说好死不如赖活着,看你个子大大的,什么事情不好做,怎地在这里自己找死?”

 蒲逸凡闻声一怔,举起的右臂便不自主垂下来。

 他心知有人相救,不由侧脸一看,那知不看犹可,一看之下,竟自惊得目瞪口呆,好久好久透不过气来!

 原来他刚刚放下举起的右臂,那稚憨的余音尚在耳际回旋,掉头已是看不到发话人的踪影。却从那林丛中的两株古松之后,跳出来一丈多高,狰狞骇人,马首身,形似豺猿的怪物!

 那怪物头红发,浑身长,血盆般的大嘴以内,出一排钉耙也似的森森白牙,两只茸茸的大手,几乎长得拖到地面;长舌垂,怪眼突出,开合之间,只见萤萤绿火,宛如鬼火一般!

 怪物的躯体虽然高大,行动起来,却是肩不晃,膝不屈,僵地一蹦,就是丈来远近,灵快已极!

 蒲逸凡久居深山,自是见过不少奇怪异兽,但像眼前这模样的怪物,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而且,此刻置身在这荒林之中,又是深更半夜,月光从树隙中透下来明暗不定的光影,远处不时传来几声枭鸣,这种景物,本就恐怖已极!再加上突然从暗中跳出这样一个怪物,就是胆子再大,也要心生惊恐,暗暴冷汗!

 但他究竟是身怀武功之人,心中虽是惊悸不已,但本能地却在凝神戒备;也就因此一来,适才那种怀悲愤的自绝心情,竟自一扫而空。一时好奇心起,不由轩眉剔动,星目闪光,紧盯着那怪物的来势,一瞬不瞬!

 那怪物似也知道蒲逸凡的厉害,只停立在他身前丈来远之处,两只突眼不住地翻闪,呲牙裂嘴地怪叫!再也不前进一步。但饶是如此,也直看得他神经震颤,发耸然!

 “久闻江湖之上,有些武林宵小,鸣狗盗之徒,专于在那些荒林古庙,或是要道僻静之处,故意装神扮鬼,陷害人命,劫取财物;眼前这怪物虽不能断定是人假扮,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何况,自己一身武功…”

 想到这里,不由又朝那怪物一阵打量,蓦然见它脚下是穿着一双芒鞋,心知自己所料不差,当下一面暗中戒备,一面沉声说道:“朋友,劫财夺物,招子也得放亮些,你看看在下这身行头,可像怀有财宝之人?再说,你这装神扮鬼的行径,也只能吓唬那些无知多民,要在蒲某眼下看来,哼哼!却是不屑一顾!”

 那假扮的怪物虽已被蒲逸凡拿话点破,但对他所说之言,却是相应不理;除了仍自一味的装腔作势,暗中却钦向他抓来!

 蒲逸凡见他这般做作,隐忍的怒火,顿时冒了起来,立即凝神提气,功行双臂,断喝一声!道:“再要这么不识进退,可莫怪蒲某出手伤人!”

 那知那怪物仍自充耳不闻,而且,借他这说话的眨眼工夫,脚下已暗中前移了两步,同时那早已钦向他抓去的双手,此刻更是如风地抓向肩头!

 蒲逸凡知道不出手已是不行,当下微一侧身,避开它抓向肩头的手,同时大喝一声:“你找死!”右手挥出一股掌风,径向怪物当卷去!

 蒲逸凡身兼两家之长,虽然此刻元气未复,但出手一挥之势,仍是潜力,劲道不弱;眼看强猛的掌劲快要触到前,那怪物兀自不闪不避!蒲逸凡看的猛然一惊!忖道:“这种装神扮鬼之人,武功多半很差,自己虽不是全力发掌,可他也承受不住!此人既然与我无仇无怨,何必一定把他毙命掌下?”

 心念电转,右手随势一偏,硬把快要触及的掌风,斜卸开去!

 那知他一念生仁,当场几乎吃了大亏。那怪物就借他自卸掌劲的刹那之间,单脚一跳,欺近身来,垂的长舌一卷,发出一声慑人心魄的怪叫,一双茸茸的大手,同时带起砭骨浸肌的寒风,拦向他抱来!

 蒲逸凡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眼前假扮怪物之人,身手竟是这等快捷,自己劈出的掌力刚刚卸开,他已连跳带蹦的如风拦抱到!距离既近,来势又疾,且在猝不及防之下,纵跃闪避全已不及,不得已身形下矮,正待仰身倒纵之时,但说时已返,只听“嘶”的一声,脑际突然一凉,举臂伸手一摩,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起了腔怒火!

 原来就在他仰身倒纵之时,那怪物的两只长臂,已自恰好拦抱到,虽然及时避出了一抱之危,但头上的一顶文巾,却被那怪物一把抓去!当时只要倒纵稍迟一瞬,势必伤在它如钩的双爪之下!

 蒲逸凡对那假扮的怪物是心存仁念,不忍将它立毙掌下;但它却对他出其不意,骤下杀手!这等情势之下,蒲逸凡那得不惊!又那得不怒?

 惊怒并以下,蒲逸凡暗自功行双臂,力蓄掌心,不待它再次欺身来,蓦地猱身疾上,右手“推山填海”劈出一道掌风,直击前,左手却迅捷无伦地扣向它茸长臂的右腕!

 那假扮的怪物因为身躯高大,纵跃闪叫之间,本就稍欠灵活;而他此刻又是含怒出手,两招不但势沉力猛,而且快速绝伦!想躲那里能够?只听喀喳一声碎响,那马头颈肩以下,竟被蒲逸凡劈出的强劲掌风,震得齐而断!而那扣向右腕的左手,他同时拿住运劲一扭,茸茸的一条长臂,当场落下来!

 蒲逸凡两招得手,口中方自喝得一声:“这是你自己找死!”

 但“死”字还未住口,奇事又已出现!

 只见那怪物齐断去的半截身子中空以内,忽然冉冉升起一股彩烟雾,并自烟雾中幻化出无数道耀眼彩芒。奇在那上升的彩烟雾,却停留在夜空中,任其寒风吹拂,竟是紧而不散!似水的月华照耀之下,宛如一腾辉放彩的晶莹光柱,好看已极。

 此时此地,此情此景,蒲逸凡看得心头悠然一怔。就在这个当口,鼻中突然嗅到一阵似腥不腥,说香不香,但却好闻已极的异样怪味!

 这异样怪味方自入鼻,蒲逸凡顿感四肢轻快,百脉畅,中一阵开朗,周身舒服已极!来萦绕在脑际的亲仇师恨,壅在心头的悲愤怒火,也随之扫涤得一千二净!有如置身在快乐的梦境里,耳闻目睹的,全都充了兴奋、慰藉、快乐与欢笑。不知不觉中,一种愉之情,油然从心底升起,不雀跃舞,面微笑!

 这不过片刻间的事,他这里笑容方一面,那升空的彩烟雾,却又仿佛被什么大力似地,陡然急剧下降,俄顷之间,便回到了那怪物一截中空的身子以内。而蒲逸凡嗅到的那股异样怪味,也随之消失得无嗅无闻。可是他那浮现在脸上的微微笑意,此刻却是愈来愈浓,一阵“哈哈…”之声起处,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就在蒲逸凡哈哈大笑声中,突然从那怪物半截空身之中,跳出一个身高不五尺,年约十四五岁,看去虽是脸稚气,但却神光暴的小孩来!

 这小孩身着紫衣,手提一只长形革囊,神色匆匆地瞥了正在哈哈大笑的蒲逸凡一眼,迅即拾起那被蒲逸凡掌风震断的马首猿身的躯壳。奇在那么个丈多长的庞然巨物,经他一阵折卷以后,装在手提革囊之中,竟然变成了一乌黑发光的短

 此际,蒲逸凡的笑容已越来越,声调也越来越大,片刻之后,竟自笑得弯捧腹,声泪俱下!

 紫衣童子目睹蒲逸凡这种情形,知他所受感应已深,自己要动手索宝,此正其时!但唯恐发生意外,神光略注四周以后,才自走近蒲逸凡身边,右掌运力在他前拍了一掌,得意地笑了笑,道:

 “你这人是怎么回事?一会儿哭,一会儿又笑,不知有什么事情,使你伤心得自己寻死?又不知有什么事情,值得你这等高兴地哈哈大笑?”

 话落同时,蒲逸凡突觉前一震,笑声便倏然而止!

 蒲逸凡面对紫衣童子,仿佛见了亲人一般,只觉得有很多话要对他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低头想了一下,终于情不由己地开口说道:“我觉得一个人孤伶伶地活在世界上,没有什么意思,所以我想死!”

 紫衣童子道:“那你现在为什么不死?反而高兴得哈哈大笑呢?”

 蒲逸凡神不守舍地道:“我笑我这人真笨,年纪轻轻的为什么就想死,要是真的死了,还有很多事谁替我去做呢?”

 紫子童子“哦”了一声,神光十足的眼珠子转了几转,继又说道:“你说的不错!既然觉得还有很多事要做,就得好好地活下去。不过你孤伶伶的一个人,没别人跟你帮忙,你心中所要做的事情,是不是有力量可以完全做到?据我看来,你还是不要问在心里,说出来我替你参详一下,不定我还可帮帮你的忙呢!”

 蒲逸凡自被那彩烟雾所溢出的怪味感应后,神智大为失常,心中所想之事,嘴里就要说,仿佛骨鲠喉头,不吐不快似地,眼下正感到怀心事,不知向谁倾诉的当口,一听紫衣童子问起,那能还有什么顾忌;但他似又不信眼前这紫衣童子,真有力量帮助自己,当下略一寻思,将信将疑地说道:

 “我要做的事情很多,也很不容易做到!看你年纪比我还小,说句你不见气的话,顶多不过会几乎花拳绣脚,能不能照顾得了自己还很难说,那里还有力量来帮我的忙?”

 紫衣童子知他虽被自己所放彩烟的效力生了感应,但他因内功基础深固,定力颇为坚强,深藏在灵台方寸间的原始神智,并未完全失。此刻着不设法加强他对自己的信念,只怕在一时半刻之内,他绝不会自动说出宝物的下落,心念既动,立时憨笑一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只会几手花拳绣脚,没有力量帮你的忙?告诉你,我的本领大得很,不相信,我一手给你看看…”

 话未说完,持的左手振腕一挥,划空生啸的锐风起处,只听“喀喳”一声,身旁丈来近处一棵边海碗,高达数丈的冬青树,竟自应声折断!

 蒲逸凡想不到眼前这位顶多不过十四五岁的童子,竟有这等深厚的内力,就此一点看来,身怀武学一定不凡,能够得到这么个有力帮手,对自己复仇之事,确实大有助益,心里一阵高兴,不由面,正待开口说上几句钦羡之言,那紫衣童子却已气愤愤地,抢先说道:“我好心有意帮你的忙,你却对我一点也不信任,看来真是天数使定,人力确实强求不得!”转身跨步,大有离去之势!

 蒲逸凡见他转身去,深悔自己一时失言,惹起他的气恼,连忙腾身一个纵跃,挡在紫衣童子的前面,抱拳为揖地歉声说道:“算我有眼无珠,看不出小兄弟是身怀绝学之士!”

 话到此处,略为顿了一顿,继续又道:“小兄弟身怀武学,在下钦佩不已,不知尊师是那位前辈高人?可否见示…”

 紫衣童子心有所系,眼见他这么打恭作揖,礼数周到地恭维不暇,知他对自己已是深信不疑,但仍故作余愤未息地说道:“你别问我是何人的门下,我也不管你师父是谁,我既然有意帮你忙,就绝不想在你们师门之间,套点不关紧要的表面情!眼下你只管将事情说出来,让我参详一下,看看是不是有力量帮你办到!”

 蒲逸凡听话辨意,知他不愿见示师门名号,心知再要追问下去,只怕又要自讨没趣,当下微一思量,便自出口说道:“小兄弟既然今夜在此地现身,想必经常在江湖上走动,对于当今武林中的有名人物,大概亦知道得很多,我问你几个说来也是颇有名气的人物,你可晓得?”

 紫衣童子闻言一怔,但仍自口应道:“只要在武功方面稍有成就的人,我全都晓得,并多少还有点情,不知你问的是那一个?”

 蒲逸凡道:“北岳逸叟蒲玄,五华神圣李子丹,乾坤神剑南宫彦,这三人的武功怎样?”

 紫子童子毫不思索地答道:

 “北岳逸叟执掌恒山一派,在江湖上声誉很隆,当今五岳之中,数他第一;李子丹隐迹五华山中,常年采药深山,很少涉足江湖,武功究竟如何,却是不大清楚;不过他的医术,可算得独步天下;至于乾坤神剑南宫彦,他可是二十年前响绝一时的顶尖人物,一手‘乾坤剑法’,更是无敌天下,只不知因了何事?二十年来再未出现江湖!”

 说着,微怔愕的看了蒲逸凡一眼,又道:“你无缘无故地问起这三人来,难道你…”蒲逸凡见他对自己恩重如山的三位亲长,竟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不由又对他增加了几分好感,坚定了几分信念,当下不待话完,立时言接道:“小兄弟这点年纪,武功既高,见闻尤博,教人好生钦佩,不过我有句不识深浅的话问你,以你目前的武功,自信比他们三人如何?”

 紫衣童子毫不犹豫地口说道:“单打独斗,只有南宫彦一人才算得上是真正对手!”

 蒲逸凡适才已见过他振腕挥的惊人威势,知他所言并非托大之词,正待将自己复仇之事说出,又见他眼珠一转,憨笑一声道:“你心中所想之事不用说啦,八成你与他们三人有什么过节,或是深仇大怨,自量武功不敌,要我帮助你去找他们拼命,是也不是?”

 蒲逸凡见他这么神气十足地陪猜一通,不由心中好笑,但因想让他帮助自己报仇,又不好出言说什么,使微微一笑说道:“小兄弟,你这下可恰巧猜反了,我不是要找他们三人寻仇,而是要替他们三人报仇!”

 此话一出,紫衣童子听得猛的一怔,暗道:“李子丹死在冷桂华的手中,倒是自己亲眼所见。但以北岳逸叟、乾坤神剑那身能耐,竟会同时遭人杀害,其人武功之高,简直高得不可思议,放眼当今武林,黑白两道之中,就连与自己并驾齐名的一代女魔冷桂华算上,只怕也无此身手,然则其人又是谁呢?…”

 想到这里,他已不愿多作推测,只知道二人身遭杀害,多半是被那本武学奇书所引起,心知既然有武功这等高强的人觊觎这本奇书,自己若不趁早从他口中探出下落,待会等他身受感应过了时效,神智恢复原状之后,自己只怕也和冷桂华的下场一样,白费一番心机!

 但他也正因为有冷桂华的前车之鉴,所以明知蒲逸凡此刻的心情,尚在自己所施特种感应的效用之控制中,对自己帮他报仇之事,仍是深信不疑,而且自己向他提出的诸问题,他也必然毫不保留地坦率相告,但还是不敢之过急,贸然从事,仍自一本正经地由表人里,以丝剥茧的方法,顺乎自然的让他亲口说出宝物的下落来!

 紫衣童子心中计议既定,不由泰然笑道:“要我帮你报仇不难,但你首先得答应我一件事!”

 蒲逸凡道:“小兄弟,只要你帮我报仇,漫说答应你一件事,就是颈上人头,我也可以给你!”

 紫衣童子闻言一笑,道:“没有这般严重…”他微微一顿后又道:“其实说起来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你能对我帮你报仇之事,不管在何时何地任何情形之下,不向别人提起就行了!”

 蒲逸凡知他虽然有心帮忙自己,但却不愿为了自己的事情,引起他本身的麻烦,当下为了取得他的信任,立时神情庄重地说道:“小兄弟,这个你不用担心,假如我再向别人提起今夜的事情,将来必遭凌迟而死!”

 那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二年后,蒲逸凡仗剑寻仇,身隐魔窟,得九死一生,身遭酷刑,此乃后事,这里暂且不表。

 蒲逸凡话完人动,左手一把抓住紫衣童子的右腕,催促地说道:“小兄弟,要帮我报仇,我们现在就走!”

 紫衣童子看他这般情急,不由心中好笑,右腕微微用力一甩,摆了他的左手,故作没好气地说道:“你这人是怎么搞的,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就是要走,我们也得先计议一下。再说,你的仇家是谁?住在那里?说也没说清楚,就这么糊里糊涂拉着我走,你要我帮你找谁去报仇?”

 蒲逸凡听紫衣童子这么一说,自己也觉得糊涂可笑,连仇家姓甚名谁也没告诉他,就要拉他帮忙去报仇,这岂不是盲人瞎马,胡碰撞!”想到这里,却又茫然不知所措。心想师父在临终之时并未告诉仇家究竟是谁?眼下纵然人家答应帮助自己,但连仇家的姓名也不晓得,这伙又从何报起?意念及此,不由面惶惑,不知如何是好?

 紫衣童子察颜观,似已看透了他的心事,神秘地笑了一笑,道:“看你这惶然无措的样子,大概你也不知道杀害他们的仇人是谁?不要紧,我的朋友很多,只要找几个人打探一下,便不难查出仇家是谁!但最要紧的,我还不明白你与他们三人有什么关系,不妨说出来让我酌量酌量,看看是不是我份内应为之事?”

 蒲逸凡闻言答道:“北岳逸叟是我爹爹,乾坤神剑是我授业恩师,五华神医是我师叔。”

 话到此处,音转昂的高声接道:“小兄弟,你替我想想,这等似海深仇,如山重恨,我岂能偷生隐忍,畏死不报么?”

 他天生至情至,自受一紫衣童子所施特种感应后,心中所想之事,早就恨不得一口说出,再经紫衣童子这么一问,那里还记得师门规诫:“不能向任何人道及师门”的师父遗言!

 紫衣童子见他神情昂,知道已临紧要关口,再接下去,就是要他说出宝物的下落!但这等重要秘密,乃他藏在心灵深处的不言隐事!冷桂华不惜拼着两败俱伤,将李子丹击毙掌下,把他那如花似玉的师妹全身得赤,以烟熏火烤的酷毒非刑,据质要挟于他,在那种惨绝人寰,目不忍睹的情势之下,他尚且不肯轻易说出,看来自己加诸于他的特种感应,也未必一定能生奇效!不如暂时住口不问,等他激动到了极点的时候,与自己加诸于他的感应效力,两相汇,使他完全失了本之后,再来拿话引导他,才可据实说了出来!

 紫衣童子心念这么一转,脸色倏然疾变,当下故作无可奈何的神情,幽幽一声长叹!

 蒲逸凡见他神色忽变,以为他要自食诺言,更改了帮助自己复仇主张,不由神情激动,立时大声说道:“小兄弟,你我都是男子汉,大丈夫,说出口的话可不能不算!你问我的事情,我全告诉你了!现在你对我的报仇大事,究竟作何打算?也说出来让我听听!”

 紫衣童故示怔愕的“哦”了一声,道:“你三位亲长的武功,已是那么高强,杀害他们之人,武功定然高得出奇,放眼当今武林,倒真想不出何人具此身手?”

 说到这里,似又想起了什么,顿了一顿之后,才又接着说道:“但这且不去管他,我既然答应替你帮忙,怎么也得想法让你了却心愿!只不知杀害你三位亲长之人,究竟为了什么事情?万一人家光明正大,是你的三位亲长情输理亏,我虽然决心帮你报仇雪恨,只怕江湖难容,师门不许。”

 蒲逸凡听他这么侃侃道来,也觉得入情入理,当下略一思量,立即朗声说道:“我爹爹执掌北岳门派,侠名卓著,师父与师叔,更是万众景仰,望重武林的正道人物!岂能作那些情输理亏…”

 话犹未了,紫衣童子,趁机言接道:“既然未作情输理亏的事情,那么究竟为了什么遭人杀害?”他知道此时如不拿话引导他,说不定让他略为思考后,又起什么变化!

 蒲逸凡道:“我师父不知从那得来了本传诵武林的奇书,一时风声走漏,被人追踪强讨恶要,来人在索取不遂之下,便对我师父下了毒手!”

 紫子童子道:“你师父既然遭了人家的毒手,看来那本奇书也一定被杀害你师父的人带走了!”

 蒲逸凡道:“没有!”

 紫衣童子故作惊讶地问道:“杀害你师父之人既然未将奇书带走,而你师父势也不能把书带到土里去,那么那本奇书岂不是下落不明了?”

 他一问起那本奇书的下落,蒲逸凡心中猛可的一怔,只觉得心中难过已极!一时之间,感到说也不大舒服,不说又很痛苦,沉思片刻之后,终于为一种异样情愫所激动,便将自己此番因何南下,奇书因藏在棉袍夹层之中,已随着师妹不知为何人救走,以及几来的诸般遭遇,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倾诉出来!

 紫衣童子听完蒲逸凡这番悲惨的倾诉后,心中也是说不出的难过!但他并不是同情蒲逸凡不幸的遭遇,而是觉得自己甘冒奇险,千方百计地设法把那闻名丧胆,人见人怕的一代女魔冷桂华引走,然后趁机来探奇书下落!那知费了这么大的手脚,并不惜损耗一部分自己珍逾性命,廿年来未曾一用的“离真宣秘”药物,结果还是落得一场空!想到这里,不唉的叹了一口气!

 突然间,脑际掠起一个疑念!想道:“在我引走冷桂华之时,那女娃儿尚半死不活的躺在庙中木榻之上,再转身时,庙中业已烈焰腾空,到处是火!而自己来去之间,至多也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什么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中,把那女娃儿从熊熊火势中救走?”

 意念及此,不由看了蒲逸凡一眼,暗道:“难道他设词骗我不成?”

 但转念一想,又觉出不对!若说没人把她救走,必然就会被烧死在庙中,眼下既然找不到尸体,看来被人救走无疑!只不知那本奇书是否藏在他棉袍的夹层以内?果真,自然也随同那女娃儿被人带走了…

 想着想着,心中忽然又兴起另一个念头,忖道:“今夜之事,若一旦传扬开去,别人定以为自己得到了那本奇书!这等武林重宝,那个不想据为己有?这样一来,自己岂不成了当今武林人物的众矢之的?羊没吃到,反惹上一身膻,那可是大为烦恼之事!唯其如此,只有把眼前这少年人下手毁掉,才可免除后患!”

 心念一转,杀机陡生!但心中虽是这么想,面上却是不动声,暗自里提气行功,力贯右掌,缓步向蒲逸凡走去!

 这时,蒲逸凡身受紫衣童子所施感应之力,经过适才一番倾诉后,便自开始由强转弱,灵效渐失,激动的心情,也随着趋于平静;而那潜在深处的神智灵光,更是慢慢的清醒过来!

 神智渐复以后,蒲逸凡好像大病初愈一样!只觉得周身酸软,四肢无力,脑际口之间,更是虚空的有如一张白纸!但一想起适才对那紫衣童子,言不由己,自隐密之事,心中忽然一动,蓦然想起一个人来,忖道:

 “久闻江湖之中,有一位心乖僻的草莽奇人,虽然年龄已在七旬以上,但看起来却像一个十来岁的稚龄童子,不但一身武功高得惊人,而且炼就一种名为‘离真宣秘’的独门带味药器,一经施展开来,不论对方武功多高,少有还被他制住的!奇在受制之人,闻到一阵不香不腥的怪味之后,便会生出一种异样感应,随着他当时的喜怒哀乐,立时忘却本…”

 意念未已,心中大感惊骇,暗道:“果真眼前这紫衣童子,就是那位传闻中的怪异奇人?自己今夜落在他手中,看来只怕…”

 他这里意念未竟,那紫衣童子已怀杀机地近身来!蒲逸凡眼见这等情势,心中不由一懔,电光火石般地微一思忖,知道自己所料不差,当下本能的一面疾步后退,一面朗声发话,但他话到嘴边尚未出,紫衣童子早已蓄劲的右掌,已自推出一股威猛无伦的劲风,当撞到!

 蒲逸凡在功力未复,元气几乎丧失殆尽的情势之下,怎样也无法躲开他这迅疾无比地当一击,惊急间一阵头晕目眩,当场便随着击来的劲风,倒在地上!

 紫衣童子眼看击出的掌风快要触及他的前,蓦然见他仰身倒地,以为他要施展什么“铁板桥”的身法闪避,不由嘴角微动,冷然一声哂笑道:“你还躲得了么?”

 推出的右掌,就势化招“高祖斩蛇”变推为斫,掌风一侧,斜划而下!

 并防他万一来个左右翻滚,或是倒身后纵,持的左手跟着振腕一圈,在他周身划下一道圆弧!

 蒲逸凡虽然惊急倒地,但知觉并未完全失去,只感到周因丈余方圆以内,全被无比的劲风所笼罩!而当斫下的劲道,更是锐如利刃!在这等前后左右全被封死,全身无法闪避的情势之下,自分杀劫当头,难逃一死!不黯然一声长叹…

 但就在这生死须臾,叹声未已的电光火石之间,脑际忽然闪掠过一个意念,忖道:“人生百岁,虽免一死!但须死得其时,死得其所!与其无声无息地饮恨丧生,倒不如竭尽所能,与他舍命一拼!虽然此举无殊螳臂挡车,难以损他毫发,但总比就这么束手待毙的死去,显得悲壮!”

 一念及此,豪气骤生,是以对他当划下的如刃劲风,竟自不躲不闪;右脚却奋起全身之力,猛然向他去!

 要知蒲逸凡年岁虽轻,武功却得两家专长,此刻虽然元气未复,但这全力的一之势,仍自威猛异常!

 紫衣童子见事出意外!为形势所迫,不能不先求自保,心知若不撤身闪避,蒲逸凡固然可以立毙掌下,但自己也非受伤不可!

 处境窘迫以之下,蓦然身形微仰,让开来势;右掌收势沉腕,易斫为拿;五指一张一收,已然抓住了蒲逸凡的足踝,顺手振腕一扬,径向丈外一棵参天古木,凌空飞掷过去!

 紫衣童子内力何等纯,就这顺手一甩之势,力道竟是强劲无伦!但见蒲逸凡偌大一个躯体,被他有如投掷弹丸一般,凌空的身子,带起一片呼呼风响,霎眼即已撞近树身!

 蒲逸凡躯体凌空,身不由己,这等情势之下心知在这枝干错,树木丛生的荒林之中,只要头壳撞到树上,马上就得裂脑飞浆,命丧当场!

 就在这生死间不容发之际,树后突然闪来一条人影,一把将他凌空的身子接住!蒲逸凡只觉得头额所触,柔软如棉,一阵如兰似麝的幽香方自入鼻,耳际便已响起一个脆生生、娇滴滴的声音道:“蒲相公,你受惊了吧?”

 说着,将他的身子放下地来,扶着他倚树坐好之后,又道:“赶快运功调息一下,有什么事情,等我把这魔头打发走了再说!”

 蒲逸凡绝处逢生,惊喜集,睁眼一看,只见面前站着一个云发披肩,身材窈窕的玄装少女!

 玄装少女来的时机大巧,只要是迟到一瞬,蒲逸凡就得当场送命!是以,这突然间的变化,不但紫衣童子感到意外,就是死里逃生的蒲逸凡,也自惊愕不已!暗道:

 “自己十岁别父从师,埋首深山习艺,九年来未曾离开半步;除了师妹李兰倩外,并不认识别的女子,而自己爹爹北岳门中,也立有不收女弟子的规戒;但听眼前这女子说话的语气,却又似对自己多少有点认识,不然,自己并未向她说名道姓,她又怎的知道自己姓蒲呢?…这女子是谁呢?…”

 他想来想去,总是想不出眼前这女子的来路,不疑窦丛生,便想问个明白,正待出言相询,紫衣童子却已大声说道:“那来的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儿,吃了熊心豹胆?竟敢管你家神童爷的闲事!眼下若不还我个明白,当心连你的小命也陪上!”

 紫衣童子话一落口,蒲逸凡以为她必然会马上答话,那知她对紫衣童子之言,却是恍如未闻,不理不睬!竟自转身过来。从怀中掏出一个翠小瓶,递向自己说道:“这里面有三粒药丸,分红、黄、绿三。绿的清心静,避驱毒;黄的畅经活血,提神导气,红的培元固本,益亏补虚…”

 微微一顿之后又道:“这三粒药丸,虽不是什么稀世珍品,但对蒲相公来说,却是大有稗益!不过这三粒药丸,不能一次服下,只可择其需要缓急,先服一丸,俟一个对时之后,再服第二丸,第三丸若无需要,不服亦可!”

 蒲逸凡几来迭经变故,阅历已自增长不少,眼前这位玄装少女,虽然对自己有着救命之思,这等云天至情,只有镂骨铭心的由衷感戴,绝不能存以丝毫疑念!但江湖之上,云谲波诡,人心难测,是以对她所赠灵药,尽管伸手接了过来,却不敢贸然揭开瓶盖,择其所需的立时服下!

 玄装少女见他迟迟不将药丸服下,知他对自己素昧平生,此刻突然身相救,心中有些怀疑,不由微笑说道:

 “蒲相公,看你这般神情,大概我不把话说明,这药你是不会吃的!但目下强敌在侧,委实不便多讲;蒲相公,你仔细想想看,就是我对你有什么图谋,也尽可采用别的手段!何必一定要借重药物之力?…”

 蓦闻一声大喝,打断了她未完之言,紫衣童子见她对自己所问之言,竟是心存藐视,置之不理,不由气往上撞地怒喝一声,道:“女娃儿,你再要这么不闻不问,可莫怪我…”

 话犹未了,玄装少女便自连头也不回地哂笑一声,说道:“你要怎样?是不是想早点死?告诉你,别人怕你那两手三脚猫,我可没放在眼中!你再要这么大声怪叫,当心我要你好看!”声音有如黄鸳婉啭,悦耳动听;语气却是斩钉截铁,冷傲至极!此话一出,听得蒲逸凡不一皱眉头,暗道:“你也太不知厉害了!以你这点年纪,纵然天份再好,成就再高,顶多不过比我强些而已,可是在眼前这位武功既高,手段又辣的魔头面前,你竟口没遮拦,说话没有分寸,神态语气之中,全是任谁也受不了的狂妄与冷傲!他若在怒之下出手,你还有命么?”

 想这到里,顿感事态严重,惊恐万分,不自暗中潜运功力,面惶急地注视眼前的发展!

 玄装少女见他这般惊急万状,凝神戒备的紧张情形,不由“噗嗤”一笑,道:“蒲相公,你放心好了,谅他也不敢!”

 在蒲逸凡想来,紫衣童子在盛怒之下,定然会立下杀手,那知事情大出他的意外!紫衣童子闻言之后,虽然是面杀气,目凶焰,但仍伫立当地,想是心有顾忌,果如玄装少女所言,并未立即出手!

 要知紫衣童子,乃久走江湖的成名人物,见识既广,阅历尤丰,适才见她那凌空接人的身法,以及听她说话的狂傲口气,就知眼下这玄装少女,绝非平凡人物!若不是身怀绝世武学,定然是大有来头之人。自己虽然未必就一定制她不住,但在未摸清她底细之前,倒也真不能贸然出手伤她!

 他念头这么一转,便自强抑怒火,自找台阶地哈哈笑道:“女娃儿,口气倒是不小!想必真有点鬼门道,好吧!我就索等你一会,看你究竟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竟敢这样藐视你家神童爷!”

 玄装少女闻言仍自身不转,头不回地冷笑一声,语带不屑地说道:“那么你就等着吧!”

 话到此处,词锋一转,又向蒲逸凡说道:

 “蒲相公,要知这么多武林高人对你蹑踪拦截,无非是想获得那本武学奇书,或是想法从你口中,探出那本奇书的下落,现在你奇书已失,下落不明,还有什么值得别人觊觎的?至于眼前这紫衣童子,他是个什么来路?为什么一定要致你于死?就是我不说,你也猜想得出来!目前情形如此,他不达目的,势必不肯干休!因此,待会与他动手之时,定然惊险异常,惨烈无比!那等情势之下,我实无法兼顾于你,是以,我希望你能将药丸服下,在短暂的时间之内,调好伤势,离开此地,免得我心分两头,受到牵制!至于我的出处来历,因何来此相救赠药?异有机会相遇,再行奉告不迟!蒲相公,我话已说完,听不听完全在你!”情词恳切,入情入理,蒲逸凡直听得面现腼腆,尴尬已极!

 他心中暗自说道:“人家苦心孤诣的赠药相救,自己却对她疑神疑鬼,这等存心,实在太不正大!”意念及此,愧疚之心立生,忙自启开瓶盖,倒出那粒益亏补虚,培元固本的红色药丸,当场如言服下,并自感激不已地说道:“姑娘云天高谊,在下镂骨铭心!但请示下芳名,蒲逸凡此生不死,将来必有以报!”

 玄装少女见蒲逸凡眼下红色药丸,也觉欣喜非常,当下黛眉轻舒,樱微绽地浅笑说道:“救难济危,义不容辞!些须一点小事,何必记在心里,挂在嘴上,再说,我也是…”

 她本想告诉蒲逸凡,自己出身来历,以释他心中的疑窦,但话刚说到一半,忽然想起紫衣童子尚在身后,若让他知道了自己的出身来历,自己虽然不怕,但师父一旦责怪下来,那可不是玩的!心念一转,到了嘴边的话,不又咽了回去。

 蒲逸凡见她言又止,知她心有顾忌,也不好再事追问,只以一双感激的神光,凝注在她的娇靥之上!

 他凝神注视之下,只觉得眼前这玄装少女,清丽脱俗,无处不美,宛如一株盛放在绝峰的梅花,冰骨雪肌,冷寒香,风华绝代,令人生出一种不可高攀,不敢仰视的感觉!

 蒲逸凡面对玉人,一时间,竟自目定神凝,浑然忘我,玄装少女见他望着自己这么呆呆地出神,也不双颊飞红,鹿鹿心跳不已!

 紫衣童子早已等得不耐烦,但又不愿一声不响地,对一个年青女子背后偷袭,可是老是这么等?神童爷可没有许多闲空来听你们…”

 他本想接下去说“谈情说爱”但他乃成名多年的前辈人物,虽对玄装少女恨之入骨,口词上却仍是不愿稍有轻薄,低了身份,是以话到嘴边,又倏然住口!

 更深夜静,荒野死寂,紫衣童子蓦然大喝之声,有如雷电划空,听得人心神震!蒲逸凡闻声一惊,忙自垂帘闭目,运气行功,玄装少女却是神态依旧,缓缓转过身去,面对紫衣童子。脸罩寒霜地冷冷说道:

 “你不用大惊小怪,姑娘既然敢伸手管事,自然得还你个明白!那么你说吧,关于眼下的事情,不论是文了武了,姑娘决不让你失望就是!”紫衣童子心中早有打算,闻言哈哈一笑,道:“女娃儿,你口气倒是不小,不过神童爷懒得同你斗嘴,对于眼下之事,只要你说出你的师承门派,便可看在你大人的份上,撒手一走,就此算完!要想借词搪,或是存心鬼,嘿嘿!”

 冷笑连声之中,一扬手中乌光闪闪的短,继道:“我只要信手一挥,恐怕你就承受不起!”

 玄装少女见他这么装模作样,不由冷笑说道:

 “你不要倚老卖老,我也不拿师父的威望服你!现在我们长话短说,识相的,趁早一走了事!今夜之事,只要我同蒲相公不向别人提起,任谁也不会知道;要是仍想打着你那黑心算盘,可就怪不得我心狠手辣了!”

 言来口词托大,语意狂傲,直听得紫衣童子怒忿难捺,顶门冒火,虽然心知玄装女子大有来头,但此刻那能顾得许多,当下怒喝一声道:“这是你自己找死!”振疾点而出。

 风生啸,当点到,但玄装女子仍是卓立不动,直视那足可碎碑断石的千钧力,有如无物一般。

 单是这份胆气,已令紫衣童子暗暗心折!

 紫衣童子势将近玄装少女前之际,忽觉对方英风人,高贵无比,这等高贵气质,岂容亵渎,自动一偏势,点向玄装女子左肩!

 玄装少女微微一笑,娇躯微晃,低声叱道:“你还不失正大风度!”让开势,疾退四尺。

 紫衣童子一击不中,接着腾身跟进,正待挥攻敌,施展煞手之际,突闻划空传来一声娇叱:“住手!”

 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听得人心神震动,那“住手”二字的余音尚在空中飘,二人身旁已多了一个中年美妇,来人正是一代女魔冷桂华。

 她突然在此时此地现身,紫衣童子不暗暗叫苦!暗道:“眼前这位不知底细,莫测高深的女娃儿已是难以应付,此刻再加上这个难惹难,自己与她又有新仇旧恨,势必得之而后甘心的一代女魔冷桂华,当前的处境,实在是凶险已极!自己一个应付不当,只怕真的是凶多吉少!”

 冷桂华目扫全场,心中暗自盘算,知道紫衣神童虽然对自己有着旧恨新仇、必须当机立断一笔向他算清,但自己千方百计,费尽了心血,迄今未探得的那本奇书的下落,此刻也是不能错过机会!可是以自己一人之力,目前势难二者兼顾,心头略一思忖,便自打好了主意,目光掠过紫衣神童,玄装少女,最后停留尚在闭目行功的蒲逸凡身上,想到得意之处,不双目闪光,展颜一笑。

 这当儿,蒲逸凡已自灵药入口,功效立生,一股沁香热,直注丹田以内,随又循着体内经脉散布开去,一时间,只觉得四肢发,经脉愤张,片刻之后,竟是汁水直,奇热难耐,四肢百骸之间,有如油煎沸煮一般!

 他本聪颖绝顶之人,深知这种感应,乃是药力行开后的必然现象,只要熬过这短暂的时光,待到痛苦消失之后,几来所损元气,便可完全恢复!

 这不过片刻间的事,冷桂华娇喝“住手”现身当场的同时,正值蒲逸凡药方行开的紧要关头,是以,他虽然明知眼前又生变故,但也无法腾出身来,心中一阵焦急,不由咬紧牙关,暗里凝神提气,加速药力运行,果然在这种情形之下,效验倍增,周身热运转一周之后,顿感神情朗,轻松无比!再一试行调息,竟自觉出内力真气方面,似比未伤之前,还要充沛许多!

 蒲逸凡大伤骤愈,心头狂喜,睁眼一看,见冷桂华赫然伫立当场,想起师叔李子丹与蓬壶奇僧的惨死,不由怒火高炽,悲愤填膺,霍地站起身形,猛然丹田提气,双臂一抖,纵身急跃起,怒极无声地径向冷桂华扑去!

 但他急跃的身子刚刚离地,玄装少女忽然罗袖轻挥,面控来一股无形劲道,硬把他前冲的身子回了原地!

 这一来,不但蒲逸凡吃了一惊,就是紫衣童子与冷桂华,也是大感骇异,当下暗忖道:“他那奋身前冲之势,少说点也有六七百斤力道,而她居然罗袖轻轻一挥,便能把回原地,这等功力,委实非同小可!眼下她不过廿来岁,内力就有这等深厚,如果假以时,让她功力再为进之后,只怕要成为黑道上的大患…”

 越想越是惊骇,也越想越觉可怕,想到末了,竟是连想也不敢再想下去!

 冷桂华一代女魔,最工心计,她原本打算让紫衣神童与玄装少女,先拼上一阵,待到二人疲力竭之后,自己再行出手,届时不但对紫衣童子的新仇旧恨,可以一笔算清,并可将蒲逸凡挟持远去,找个隐密之处,再行设法探寻那本武学奇书的下落!

 她算盘虽然打得如意,但紫衣神童玄装少女也是机警非常,自她一现身当场,便自住手收势,静以待变,眼看半个时辰已经过去,不但毫无动手之意,而那依树静坐,似在闭目行功的蒲逸凡,业已元气恢复,此时突然向自己跃身扑来;那玄装少女轻挥罗袖的惊人威势,更使她心生恐惧!这等情势之下,便不得不改变原先计划,再作现实打算,当下略一思忖,又已计心上心来,目光一扫玄装少女与蒲逸凡,侧脸对紫农神童冷冷地说道:

 “你欠我的旧债新账,可以暂时不算,但对眼下之事,却不能使诈,必须听命而行;不然的话,你可莫怪冷桂华不讲情!”

 她这突然间的转变,紫衣神童如何不知她的心意,心中暗骂一声:“好狡猾的魔头,你不是打算坐收渔利,不劳而获么?我就偏不上你这个当!”但心中虽是这等想法,表面上仍是点头微笑,表示赞同地说道:“今夜之事,你我荣辱相关,要是连眼前这两个臭未干的小娃儿都收拾不了,那可是天大的笑话;不过你我男女有别,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儿交给你,这姓蒲的后生由我来…”

 话未说完,也不待冷桂华出言搭腔,大步向蒲逸凡去!

 冷桂华想不到紫衣神童心思竟是这等机灵,不由暗骂一声:“你倒是吃柿子赶软的挑!”但事到临头,又不得不硬起头皮顶上去,当下冷“哼”一声,也自默运神功,一步一顿地向玄装少女欺近!

 紫衣神童与冷桂华这一唱一合,玄装少女闻言就觉好笑,又看她这么神情紧张地向自己来,心中更是忍俊不迭,索双手背负,抬头仰望月,对她缓缓来的架势,索置之不理。

 蒲逸凡却是看的心惊跳,暗里发急,忖道:

 “冷桂华武功既高,手段又辣,而且存心把你杀死!这情势之下,你就是身怀绝世武学,也不能这样装模托大,视若无睹;要是对方骤下杀手,你就能保准不为其所伤么?万一有个差错,身罹劫难的固然是你,但是你却是为了救我,才被人家杀害的呀!这样一来,岂不是成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么?…”

 想着想着,不望着玄装少女呆呆地出了神,一时间,竟然连那大步向他欺近来的紫衣神童,以及本身此刻所处的险境,都忘记得置诸脑后了!

 眼前这一双少年男女,一个是抬头望天,神态悠闲,一个是紧张过度,呆着木地伫立当地,此时此地,此情此景,瞧在紫衣神童和冷桂华的眼里,饶他二人均是见多识广的盖世魔头,一时间也自得高深莫测,不明所以!因之早已蓄足功劲的厉害杀着,便也不敢贸然出手!

 四人两双,就这么捉对儿耗着,谁都腹心事,但谁也不愿先行出手!眼看半个时辰又已过去,天色已近晓时分,这种弓不发的紧张情形,紫衣神童因心中早有打算,第一个按捺不住,神光一扫冷桂华,大声喝道:“打铁趁热,此时不下手,你还等的什么?”呼的劈出一掌,向尚在呆呆出神的蒲逸凡击去!

 冷桂华打蛇随上,右掌虚在玄装少女面前一晃,左手疾出如电,运出自己最为拿手的“九指”力,点向对方右肩,但唯恐一击不中,并在两招齐出之后,右足跟着来了一记“魁星踢斗!”

 要知紫衣神童与冷桂华成名多年,武功奇高,此刻又是蓄势出手,而且是在对方似不经意之下;尤其冷桂华的两掌一脚,发时虽有先后,但快得俨如同时,而且招招可实,也招招可虚,完全随着对方闪避架隔的变化情形,虚实兼施相为用,简直是神妙无比,威力难测!

 那知玄装少女在这等情形之下,仍是仰首望天,神态悠闲视若无睹,直以冷桂华的掌风、指力,以及踢来的右脚将要同时沾身之际,才自傲然不屑地冷笑一声,道:“你这连环三式,何足为奇!”也不见她怎样晃身作势,娇躯微微一闪,便自斜出三步,出了冷桂华连环三式的威势之外!

 玄装少妇并在斜出三步地的同时,蓦然双臂平分,右手骄指点出两缕劲风,疾袭冷桂华的“丹田”重;左掌乘势拍出一道柔劲,向紫衣神童袭击蒲逸凡的威猛掌风!

 玄装少女闪身避势,不过刹那之间,而她在这刹那间“左右开弓”的一招两式,所击出的力道却是刚柔不同。右手的刚指力,正好消去冷桂华的奇寒风,左手的柔和暗劲,亦恰好卸掉了紫衣神童的刚猛掌力!

 她这一把两式,不但攻守兼具,而且在时机上也用得恰到好处,本身既避开了冷桂华的凌厉攻势,又化解了蒲逸凡势难招架的一掌之危!这等奇奥武学,不但蒲逸凡心生惊愕,就是紫衣神童与冷桂华,也是大感骇异!

 紫衣神童与冷桂华心思一样,知道此刻若不合力将玄装少女除去,不但眼下之事难了,只怕今后江湖再大,也难有自己立足之地了!

 一念萌生,杀机立起,冷桂华与紫衣神童一眼色,立即各运功劲,分别向玄装少女来!

 蒲逸凡眼见这等情势,知道二人已存了杀她之心,心中一阵大急,不由口骂道:“亏你们还是成了名的前辈人物,对付一个年青女子,居然还要两个打一个,你们到底知不知羞?”

 紫衣神童和冷桂华,俱都是纵横江湖的一代魔头,几曾受过别人的羞辱,但在这等时候,心知小不忍则大谋,是以对蒲逸凡的讥刺之言,竟是充耳不闻,当下只凶狠地瞪了他一眼,仍自神情凝重地缓步向玄装少女去!

 玄装少女闻言却是格格一声娇笑,道:“骂得好,骂得好!本来嘛!他们就是不知羞,要是知羞的话,也不会乘人之危,越火打劫了!”

 此话一出,冷桂华与紫农神童就是面皮再厚,涵养工夫再好,也自觉得脸上发热,怒火难捺,当下同时一声断喝:“小人,快拿命来!”

 二人正待出手之时,蓦见玄装少女娇躯一闪,斜退到蒲逸凡身边,并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交给他,然后说道:“蒲相公,他们那个敢来欺侮你,你就拿这东西对付他,但不到用的时候,切莫轻用!”

 话完纵身一个疾跃,又已回到原地,神光左右一扫,向面腾杀气,目凶焰的冷桂华和紫衣神童,冷笑一声道:“姑娘还有要事待办,懒得和你们在这里穷耗,你们也不用硬要面子,假充人物,干脆就两人一齐上吧!”

 言来词意托大,语带轻屑,这种目无余子的口气,直把二人气得神色陡变,目呲裂!

 急怒攻心之下,二人那里还顾到什么身份地位,江湖过节;冷桂华双掌齐扬,紫衣神童两手猛推,顿见两股锐风生啸的排空劲气,分左右迳向玄装少女疾袭而至!

 好个玄装少女,胆气真是壮得可以,在二人含怒出手,左右受敌的情势之下,居然仍是神色不变,直到二人那足可推岳撼山的千钧掌力,业已吹动衣袂之际,才自双脚尖用力点地,以决得几乎令人难以看清的腾跃身法,蓦然凌空拔起一丈七八,并在空中娇声发话道:“让你们二人自己先行较量较量,看那个强些我再来收拾那个!”

 二人这次挟怒出手,力道何止千钧,眼看就要击中玄装少女,蓦见她腾身跃起,心知要糟,但在这等情势之下,要想把击出的力道完全收回,怎样也无法办到,无可奈何之中,各自收掌拳臂,飘身疾退!

 但饶是二人警觉得早,应变得快,两股内家真力虽然卸去不少,强猛的锋端仍自凌空触,只听蓬然一声问响,的潜力涡旋成风,吹飘起一丈开外观战的蒲逸凡衣袂!冷桂华与紫衣神童各自打了几个踉跄,才自拿桩站稳!

 二人纵横江湖,数十年少有敌手,想不到今夜在这荒林之中,被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娃儿,戏要得几乎同时受伤!这等事情,可是出道以来的未有之辱,两人不由同时目凶光,一瞬不瞬地紧盯着玄装少女的悬空下落之势,准备施杀手合击。

 二人虽然想得不错,那知事情又出他们意料之外!玄装女子在下落离地尚有五六尺之际,双掌猛然下劈,就借这下劈的反震之力,又已升高八尺,半空中弯弹腿,一式“野鹤孤飞”直向丈外一株参天古树飞去!待到飞近树身之时,接着一式“仙女秋千”两手微微一分,已自抓住了一横枝,紧跟着“雁落平沙”便已飘然坠地!

 玄装女子这种独特的轻功身法,不但轻灵快捷,而且姿态美妙,直看得男女两魔,又是羡妒又是震惊,一时间,竟自目定神疑,许久说不出话来!

 二人惊顾愕然的神情,玄装女子一眼就看透了他们的心思,当下略一沉,微笑说道:“我这点轻身纵跃的闪避身法,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本事,你们又何必这样大惊小怪…”

 妙目一瞥冷桂华,接口又道:“看你人倒长得不错,可惜就是心肠太毒!刚才一下没打着我,现在还是这副气唬唬的样子,教人看了就觉着不舒服,好吧!你既然存心找我打架,我要不陪你玩上两手,你还以为我真的怕你!不过我话说在前头,相骂无好口,打架无好手,倘若有个收势不住,你可别怪我出手太重就是了!”

 话到此处,侧脸又对紫衣神童说道:“你不妨先作壁上观,在旁边看看热闹,保险教你瞧得热烈紧张,精彩至极!假如你有兴致要进半脚一腿,我也一样,不过我想你不会那样傻!”

 这番话讲的虽是轻描淡写,但含意却是一语双关,他知道眼前两个魔头,各有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单打独斗,自己纵然不能稳胜算,但也绝不致落败,要是二人连手合击来对付自己,那可是凶多吉少之事!

 当下略一沉,蓦然记起冷桂华现身之后,似曾对紫衣神童说过什么新仇旧恨的话,才知二人联手对付自己,并不是真正诚意,如若拿话将他们任何一人稳住,便可免除自己的顾虑了!

 冷桂华闻言猛地一怔,忖道:“怎地这女娃小小一点年纪,武功固然高得可以,心思也是这般机灵,生怕敌不住自己与紫衣神童的联手合击,便想拿话来将他稳住,要是狡计得逞,紫衣神童便会临阵身,这种事情,自己倒真不能不防备一下!”

 想到此处,不由望了紫衣神童一眼,见他仍然无动于衷的神色依旧,才自宽心略放,然后冷哼一声道:“小人,任你心机再巧,我看只怕也是白废!”

 紫衣童子何等人物,玄装女子与冷桂华说话的含意,那有听不明白的,但他心中却有他自己的打算,玄装女子固然是要除掉,可是冷桂华也不能留着,知道眼前二女只要有一人存在,就是自己的心腹大患,只是一时间没有机会,不敢贸然出手,眼下听二人这么一说,不由触动灵机,心知她们这番拼搏,定然烈无比,绝不是三招两式可以分出胜败的,拼斗时间一长,真力自然消耗不少,待到二人分出胜败之后,败的一方固然是不死即伤,胜的一方也定然疲力尽,到时自己再以养蓄锐之身,出手毙敌,岂不是轻而易举?至于那个蒲姓后生或杀或掳,则更是微不足道了!

 但他知道眼前二女,谁也不是省油之灯,尤其冷桂华这一代女魔,更是久经大敌,阅历丰富的大行家,自己心中所想之事,只要稍微点神色,她一眼即可瞧透,是以冷桂华话一落口,立即怒声向玄装女子叱道:“女娃儿,看不出你年纪不大,诡谋倒是不小,若你这三言两语就能把我套住,我几十年江湖岂不是白跑了?”

 说着,抬头望了望天色,又对冷桂华说道:

 “现在时候不早了,要动手就快点!这女娃既然把你我全不放在眼下,我们下手尽可不必留情!你那足可冰江冻海的九‘神’功,不妨施展出来教她尝尝味道,我的一点箱底本钱,也掏出来让她见识见识!”

 他生怕玄装女子不知冷桂华练有奇寒掌力,在骤不及防之下,三招两式以内,就着了她的道儿;又唯恐冷桂华不施展她的绝活,敌不过玄装少女,是以出言点醒,使两人不得不小心谨慎地各以绝艺相搏!

 唯其如此,拼斗时间才可拖长,自己眼下从旁摇旗呐喊,虚应场面;待会儿酌量情形,伺机出手,其心计之工,谋之毒,不愧为一代魔头,诡辣无比!

 各人心事不同,说话的口气迥异,脸上的表情也不一样!冷桂华眉梢聚杀,目凶光!紫衣神童神情诡异,但故作一脸狠相;玄装少女却是仪态安详,带着面的笑容;只有站在一丈开外,默不作声的蒲逸凡,眼见三人这种针锋相对,箭拔弩张的紧张情形,焦灼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甘自着急不已!

 晨唱晓,紫衣神童目睹渐已放晓的天色,见二女仍自不肯出手,不由暗中着急!心知自己如不即时挑起战火,真不知要耗到什么时候,当下向冷桂华说了声:“打旗的先上!”呼的一掌,向玄装少女遥空劈击过去!

 玄装少女香肩微晃,让开来势,不理紫衣童子,娇躯一闪,却扑到冷桂华的面前,左手叉,右手一指她的面门,面罩寒霜地冷然说道:“你不是要打么?怎地还不动手!”

 冷桂华迟不出手的原因,一方面因见玄装少女转动身法绝佳,联想到她其他的武功,也必定不凡;自己能否接下,实在没有把握;另一方面则是唯恐紫衣神童诡计多变,临阵身;是以虽然杀气腾腾,怒火燃,仍自强捺着不愿发作出来!

 此刻紫衣神童已先出手,又见玄装少女欺上门来像问罪似的指着自己说话,那里还能隐忍得住,当下冷叱一声:“小人,你有多大的本事,竞敢这样在姑面前放肆,今天要不让你受点教训,只怕你当真要目空四海,眼中无人!”陡然欺身而上,早已蓄足了寒掌力,以八成劲道举臂一掌,当头劈下!

 玄装少女不闪不避,右臂轻举,一招“天王托塔”硬接劈下的掌势,口中同时说道:“你行走江湖数十年,阅历经验,当是异常丰富,我是不是你的对手,你自然看得一清二楚,像这样你一拳、我一脚的打法,就是打上一天半夜,只怕也难以分出胜败,再说,这样打下去,你我总有疲力尽的时候。”

 突然侧脸望了紫衣神童一眼,接道:“到时让人家以养蓄锐之身,坐收渔利,那可太不合算了!”

 紫衣神童听得脸上一热,想道:“连冷桂华那么锐利的眼力,都无法看透我的心思;你这小人凭什么这样猜法?难道你真是天上的神仙,会算不成?”

 冷桂华闻言收掌,电光火石般的忖思一下,也觉玄装女子言之有理,揣度不差;但唯其如此,益发觉得眼前这玄装少女可杀不可留,心想:“你眼前就已如此厉害,如再让你在江湖上再增加点阅历,那还得了!”

 但心里虽这么想,嘴里仍是接口说道:“你要怎么样?”

 玄装少女道:“定下多少招数,并赔上点东道!”

 冷桂华在玄装女子适才硬接一掌之下,已觉出她内力似比自己稍弱,此刻见她要定下招数,不由心中一动,口说道:“你我互攻三掌,但只可招架,不许躲闪!这样你也不吃亏,我也不占便宜,你看可是公平?”

 紫衣神童闻言哈哈笑道:“二位定招打赌,我愿从旁做个见证,谁也不准投机,谁也不准取巧!各凭真实本领,互换三掌,不论胜败属谁,赌下的东道,可不能反悔!”他这么自演自唱,可说是打猎的看虎计,三掌互拼下来,不管谁胜谁败,对他却是有利无害!

 玄装少女不屑地朝紫衣神童看了一眼,又向冷桂华冷冷地说道:“见证人是你们的人,招数也是你定的,赌上点什么东道,总该由我提了吧!”

 冷桂华道:“你要赌什么?快说!”

 玄装女子沉俄倾,神情严肃地说道:“看你的来势,大概是想从蒲相公身上探出那本奇书的下落,但你要不把我杀掉,又怕我伸手多事,横加阻拦,是也不是?”

 冷桂华想道:“这是我心中所想的事情,是也好,不是也好,难道…”

 话犹未了,玄装少女忽地冷笑一声,接道:“只要你能胜我,以上两件事,一定教你称心如愿!但要是我能侥幸胜你,不知你是否接受我的条件?”

 冷桂华闻言怒道:“了不得一条命,只要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玄装少女道:“你纵然不怕死,我也不能杀你,同时你还没有到死的时候!”

 话到此处,声陡然转厉道:“你要不幸败在我的掌下,我要你跟我到‘小南海’去走一趟!你敢不敢?”

 玄装少女“小南海”三字方一出口,冷桂华像突然想起了一件什么重大事情似的,神情为之变!愧疚、惊恐、畏怯,刹那之间,连换了几种不同的脸色,但一时间却答不上话来!

 她这么变的神情,如何能逃得过紫衣神童锐利的目光,虽然他并不知玄装女子所说的“小南海”是个什么地方?也更不知冷桂华为什么听了“小南海”三字就神色立变?但他广博的阅历可以使他确定一点,那就是这“小南海”必定与冷桂华有着深而且大的关连!要不然,以她那种高傲孤独的生,那么深不可测的城府,怎会在眼下这等紧要当口,闻言变,突示怯意!

 紫衣神童疑窦既生,好奇之念大动,有心揭开眼前谜底,不神光掠扫冷桂华,以将的口气,但却向玄装少女说道:

 “女娃儿,这赌东道的事情,可得双方同意才行!人家既然不愿意跟你到什么‘小南海’去,你也不能强人所难,再说,就是勉强答应下来,待会分出胜败之后,不照言实行又有什么用呢?我看这样吧!你还是收回成命,她也不要互换三掌,两位各凭本身所学,当面锣,对面鼓,分个生死,判个强弱!不比这徒托空言,赌什么东道明快得多么?”

 说着,转脸又对冷桂华问道:

 “女娃儿以两条人命为赌注,仅你跟她走趟‘小南海’这种赌法,不啻泰山之与鹅,轻重太过悬殊,未免有欠公平,失却了‘赌’的意义!依我看来,她根本不是在打赌,简直是狗眼看人低,没有把你放在眼里!”

 口中虽在说话,两眼却在观察她的神情变化,见她那一向喜怒难形于的脸上,此刻竟似心怀愧疚,眉梢却又隐含杀机的样子,遂再接口说道:“她既然敢这么狂妄自大,不把你放在眼中,你又何必再对她客气什么?要知像她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小辈,你不拿点厉害给她看看,让她吃点苦头,还真得以为你在怕她呢!”

 说至此处,顿了一顿之后又道:“要是你对她心存顾忌,不愿下手惩戒,我倒真想下手,替你教训她一顿,只是这空招打赌,乃你们二人之事,我这从旁做见证人的,却又不便横里手!”

 紫衣神童这番话,说得讥讽兼具,滑至极!要在往常,以冷桂华那种不可一世的气焰,怕不早已反相讥,怒目相向,那里还能容他冷嘲热讽,讲上这么一大套,不知她此刻的心思,已全部放在玄装少女所说的“小南海”三字上,思索着万一对掌落败之后,究竟是去?还是不去?

 去吧!廿年来隐藏在自己心底的一桩恩怨固可了结,但那种求生不能,死不得的非刑折磨,却又不敢以身相试;不去吧!自己固然不愿当着三人面前,自毁诺言;就是眼前这玄装少女,也定然不肯轻易放手!…

 委决不下之间,虽然明知紫衣神童,这番话说的是别具用心,听起来肚子不自在;但也懒得和他舌战,徒费口舌!只在他话完之后,才自冷冷地看了他一看,说了两句:“既然知道是我们两人的事情,你就不该从旁多嘴多舌!”

 紫衣神童闻言哈哈大笑,又待出言相,玄装女子早已不耐烦地抢口说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存的什么鬼心眼,还以为我们不知道?识相的,趁早离开这是非之地,我们的事情,我们自己会了断,用不着你当什么见证人!你要是死赖活地呆在这里,妄想从中捣鬼,混水摸鱼得到点什么,老实告诉你,那你可是在做梦!”

 原来她见冷桂华迟迟不答,脸上神色瞬息忽变,知她心中正疑决不定,又见紫衣神童神色诡异,目放奇光的故意拿话她,怕她一时隐不住,说出了关于“小南海”的个中原因,故一面拿话阻止紫衣神童再次出言说话,一面又目注冷桂华的忽变神情,冷言说道:“你我互接三掌,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又没有强迫你!再说,我以两条人命换你走一趟小南海,在赌注上的轻重来说,吃亏的是我不是你,难道你不满意吗?不过假如你胆怯的话,这个赌不打也行!”

 紫衣神童闻言一看冷桂华,见她仍自面怯意的默然无语,不由心中大奇,忖道:

 “这女魔头一身武功何等高强,纵横江湖数十年所向披靡,那个见了她敢于说个不字!以她冷傲的癖来说,就是刀剑加身,也不会皱一皱眉头,怎么此刻在这玄装少女面前,竟似耗子遇着猫一样,任其当面奚落,不敢出言答话!如此看来,眼前这玄装少女以及她所说的‘小南海’,只怕是…”

 正在他百思莫解之际,玄装少女忽地怒声叱道:“你以为老是迟不作答,就可拖延了事么?你也未免想得太天真了,老实告诉你,今天要不见个真章,除非是从西起!”

 冷桂华突然仰天失声长笑,笑声高烈入云,其中所含的内家真气,得方圆五丈以内,错半空的树枝簌簌作响,枯叶飘飘坠地,不但栖息在荒林中的雀鸟,被惊得扑扑兢飞;就是那站在一丈开外的蒲逸凡,也被震得索索颤抖不已。

 半晌之后,笑声才自渐渐由高转低,由尖转细,冷桂华的神情也随之俱变,到了后来,完全是有口难言,哭无泪的悲忿意味!

 紫衣神童武功奇高,自然能听出她这笑声中的含意,心知她这种怒急反笑的转变,一方面是恨透了玄装少女,存心在对接三掌之下,一举将她击毙!另一方面则是借着长笑之声,暗察她的武功究竟有多少深浅?

 玄装少女待她笑声一落,便自冷然不屑地说道:“你兀自笑的个什么劲?难道就想凭这声怪笑,把我吓唬走不成?哼!哼…”冷桂华凄然一笑,长叹一声,喃喃似地自语道:“廿年了!我冷桂华一生之中,也就只廿年前作了这件不为别人见容的憾事!今天既然有人来找我清算这笔旧账,看来真是天网恢恢,报应不…”

 话未说完,玄装少女似有所触地言说道:“我要你答应的,只是眼下我们打赌的事情,谁管你廿年前的账!”

 冷桂华似是无可奈何地神情一变,脸上陡然杀气,怒声喝道:“冷桂华数十年江湖闯,行踪遍天下,还没听说过也有地方不敢去,漫说区区的‘小南海’,就是龙潭虎,也照样不放在冷桂华的心里!”

 说到此处,神光一扫玄装少女,继道:“只怕你没有能耐教我去!”

 玄装少女,冷哼一声,接道:“空言无益!有胆的就答应下来,咱们比划比划!”

 冷桂华大喝一声,怒道:“答应就答应,三掌也要不了命!小残人,看掌!”话落掌出,左手“丹凤朝阳”遥空劈击而出!

 掌势劈出,风陡卷,一股奇寒彻骨的排空劲气,直向玄装少女当击到!

 玄装少女大敌当前,那敢稍有疏忽,就在冷桂华掌势劈山的同时,她早已蓄劲待发的右掌,也自推出一股罡风,硬向当击来的风寒气,击过去!

 二人都想先声夺人,是以第一掌便以全力出手,两股强烈的罡风寒气凌空一触,玄装少女只觉得对方的掌力疾而不劲,当下不由微微一愕,忖道:“听她适才那声长笑,内力真气是那么充沛强劲,怎地此时她象是全力击出的一掌,力道竟是这般软弱…”

 沉忖未了,突觉她那软弱的掌力,陡然转为强劲,有如排山倒海般,当过来,就这微愕分神的一霎眼之间,要想加力相拒已是不及!两股内家潜力凌空触的蓬然响处,冷桂华面带得意的脸色,纹丝不动,玄装少女当场被震退了三步,才自拿桩站住。

 原来冷桂华因见玄装少女先前逃闪自己与紫衣神童合击时的身法太过玄妙,想来其他的武功,定然也很高强;何况又是“小南海”中的来人,对自己一身武功,必也了如指掌,若无十分笃定的把握,也不会派出来寻捕自己。

 但眼看玄装少女不过廿来岁,武功纵然已得了“小南海”的全部真传,或许比自己稍强;但究竟阅历有限,临敌经验绝好不到那里,自己如在暗中使巧,对方定然不会发觉,是以她在发掌之先,就已打好了主意。

 故她这一掌,表面看去似是全力出手,其实暗中却留了几成劲力未发,待到对方击过来的掌力,锐锋大为削灭之后,再蓦然含劲猛吐反击过去,如此一消一长,强弱自然易势,力道更是倍增!这等情势之下,玄装少女不明就理,就是功力再高,又焉得不败?但饶是如此,玄装少女也仅后退了三步,便自毫无损伤的拿桩站稳!

 一掌对过,玄装少女心中不由一怔,暗想:“在离开小南海之时,师父曾说得清清楚楚,自己目前的功力,比她至少要高出一筹,怎地自己这全力出手的一掌,不但没有将她击败,反而被她震得后退三步?尤其不解的是,她那掌力怎会在刹那之间,忽然由弱变强,连自己要想运功相拒都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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