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决斗
爆竹一声除旧岁,眨眼间已是正月初五。
寒料峭,凛冽的北风卷起千堆雪,呜呜的风声,听来有点令人心悸。
大洪山北峰冲天拔起,北风在此处呼啸而过,仿如百兽低鸣,雪花被卷起,飞舞天上,像条张牙舞爪来去如风的大白龙。
梅任放在晌午已到了大洪山北峰,他屹立在一块硕大突出的岩石上,一身白衣,衣袂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久久未曾移动,似与风雪融为一体。
梅任放的脑海跟山上的北风一样,未曾平静过。
今
对他来说,关系至大,梅任放亦知道此刻的心情对他绝对不利,可是思绪不绝,脑海澎湃,他又哪能制止得住?
没有恨,没有怨,自古以来,杀人偿命乃不易之理。
何况,李鹰还让他有个机会翻身,他尚有何所怨恨?
只有后悔,后悔太过慷慨,后悔当初一开始没有把一切后果想清楚,更后悔自己在坐吃山空,山穷水尽之时没有勇气把真相公布。
“应
天之死,乃盛名所累,我梅任放呢?今
这地步难道不是被盛名所累而造成的?”梅任放苦笑了一下,心头突然泛起一个念头“人本就是一种充
悲哀的动物,大千世界有多少个能摆
名、利、权、
及情感的纠
?人又有谁不曾犯错?”
“李鹰呢?李鹰也绝不能超脱这些圈子之外,他现在看来是一个完美的人,只因为他已有了名和利,也有了一定的权,人生的几种
望他已得到很多,他自然不必再去苦苦追求。”
梅任放想到这里,倏地又生了一种无可奈何之感,心念电转,一刹那又想起自己即使失败,但声名总算保留了下来,三五十年之内,只怕一提“赛孟尝”梅任放这六个字时,还是人人敬仰的。
想到此,精神一振,觉得又有了希望,他不由地长啸一声,啸声刚起之时,充
了希望及雄心,到后来却又渐渐变得无可奈何及落寞起来。
啸声刚止,山峰下蓦地又响起一声长啸。
这啸声绵绵不绝,却充
祥和之意。
梅任放心境陡地一静,忖道:“李秃鹰来了。”
啸声越来越亮,山谷回鸣,轰轰发发,震入耳鼓,紧接着一道灰影疾如星丸向山峰飞上来,啸如龙
,铺天盖地而来,天地也仿似为之一暗,人如飞马奔腾而至。
只眨眼,李鹰已立在他面前,啸声倏地一止,梅任放的耳鼓仍嗡嗡作响。李鹰这一手已把梅任放的气势全然掩盖下去。
梅任放心头一懔,忖道:“这秃鹰果然名不虚传,只内力已比我深了几分。”不觉有点气馁“李大侠果然准时。”
李鹰一看天色,冷冷地道:“尚差半刻才是申时!”
出烟杆,拿出烟袋,装了
的一锅,由于风大,打了好几下火石才点着了烟丝。
“梅某若果失败,自会依言自绝,不过,你亦要依诺言代我保守秘密。”
李鹰长长
了一口,烟丝滋滋作响,他
得多吐得少“还未比斗,你已自忖必败了?”
梅任放老脸一热,言不由衷地道:“胡说,梅某只是提醒你一下而已!”
“你放心,你死后我连你儿子也不告他。”
“只怕他会从尸体上看出破绽,看出我是死于非命!”
李鹰冷笑一声:“我会尽量避免
伤你,你死后,我把你的尸体抬回去,告诉他发现你暴毙于此。”
“此话当真?”梅任放脸上带着三分狡猾。
李鹰一懔,仔细一想,大是后悔,不过话已出口,总不能食言,他连忙又装了一袋烟,拼命地
起来。
梅任放缓缓地解下外衣,
出一身黑色劲服,右手
出长剑,剑尖向长,左手指在剑上一弹,发出嗡的一声龙
。
一剑在手顿时豪情澎湃,梅任放不是单靠遍洒金钱、慷慨解囊而成名的,他的剑法及他的武功亦是武林一绝,败在“破
十三剑”之下的各路英雄不知凡几。
“老鹰,时间已到了。”
“好。”李鹰立刻长身而起,说道:“请!”“有礼!”梅任放剑一引,疾刺过来,这招不但快如星火,兼且彷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李鹰手腕一沉,烟锅斜伸,点在剑尖上“叮”一声,梅任放一沾即走,第二招又至,一剑十三式,带着风声向李鹰掩卷过来,剑光闪闪,剑尖疾点李鹰前身十三个大
。
李鹰一杆烟杆忽而小花
招数,忽又点
厥使法,变化神奇,如臂使指,应付自如。
北风更紧,两人争夺背风之位,数易其手。
此时梅任放正处背风之位,剑势更疾,只见他手一抖,剑光一挑,自烟杆网中透出,直刺李鹰咽喉。
李鹰一退,烟杆一敲,一打反砸梅任放手腕,梅任放手腕一沉,长剑回削,李鹰闪开一步,手腕一翻,改用烟嘴刺他“
突
”
梅任放一出手,信心便一点一点地增加:“李鹰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长剑越使越顺,奇招连出。
他一连十七剑全是进攻招式。
李鹰长啸一声,一跃丈五,右手烟杆自梅任放头上击下,力注千钧。
梅任放全不防守,长剑一引,刺向李鹰小腹。
李鹰冷哼一声,心想:“我顶多受点伤,你却要命丧当场!”手上加劲,走势更疾。
梅任放嘴角含笑,李鹰心头一动,蓦地想起自己曾经答应不
伤他,又岂能一杆把头顶击碎呢?手一横,硬生生地移开三尺。
但,身子却仍向梅任放的剑尖飞撞过去。
李鹰心头一沉,急切间,竖出食中二指,觑得真切,夹住剑尖,
一
,倒竖而起,这情景真的险到极点。
李鹰刚松了一口气,梅任放左掌已向他面门拍来,劲风扑面,呼吸为之一窒,李鹰手指一用劲,身子弹高五尺,跟着在空中连打几个跟斗,翻开避过。
梅任放长啸一声,人如
弦之箭,向李鹰
出,剑光直指李鹰背后,李鹰蓦觉背后生风,电光石火之间,不及细想,猛地一个千斤坠,笔直向地上栽下。
他飞下,梅任放跟着一折
,长剑改刺为劈,离李鹰头顶不过五寸,千钧一发之际,李鹰烟杆一扬,把剑格开,烟锅敲在长剑上,飞起一团火星。
梅任放身子凌空无处着力,李鹰这一敲,一股大力把他撞开五尺,未及换招,李鹰烟嘴如毒蛇吐信斜点他“璇玑
”
梅任放一沉身,身子自动向烟嘴
去。
李鹰一慌,生怕把他刺出个
来,手腕一收,重新翻出,却是划向梅任放右手持剑的脉门。
梅任放沉肘翻腕,剑锷敲在烟嘴上“当”一声,随即借刀翻飞。
这期间,两人由生到死,再由死到生,由败反胜,又由胜反败,几经反复,每一招无不凶险无比。
梅任放一上来便用话把李鹰套住,自然大占便宜,梅任放自忖胜券在握。
梅任放自空中翻落,李鹰在他七尺之前停止。
两人如石像般
立。
李鹰徐徐装了一袋烟。
梅任放蓄势以待,这次李鹰改用火折子点烟。梅任放不待他点燃火折子,人与剑化作一道飞虹,直向李鹰飞去。
李鹰把烟嘴衔在口中,一偏身闪开三步,梅任放剑一偏,又向他刺出七剑,李鹰如皮球般向后弹起。
梅任放七剑落空之后,立即又是十三剑,李鹰不退,上身向后一屈,右脚飞踢梅任放
际,招至半途,倏地改踢梅任放手腕。
梅任放手臂向后一缩,未及变招,李鹰的
像装了弹簧般
起,左手火折子往他脸上一扬,梅任放下意识地后掠。
就在此时,李鹰已把火折子燃着,跟着又点燃了烟丝。
梅任放怪叫一声,重新飞扑上来。
李鹰一扬手,火折子当作暗器,飞
梅任放门面。
梅任放脚稍住,一剑把它格开,走势更速。
剑刺面门,李鹰一弯
,烟杆戳向他的气海
,梅任放不肯放过此一良机,左手向烟锅抓去,右手剑一翻,向他后
削去。
一剑断
,梅任放
怀信心,蓦地左手掌心一阵剧痛攻心,跟着便传来“嘶嘶”的烤
声,梅任放像头受伤的豹子般,猛地向后退,一看掌心
已被烟锅灼焦一小片。
他一退,李鹰立进,如影随形,梅任放的剑再次飞去。
李鹰霍地把口一张,
出一道浓浓的白烟,白烟直向他面门飞去,梅任放不由地后退一步。白烟越吐越多,没人能想像得到,李鹰能把烟储在
腹,然后又以内力源源迫出,好似白龙吐水源源不绝。
辛辣的烟把梅任放整个人罩笼起来了。
梅任放心头大震,长剑飞舞,布下一道剑网,以防李鹰偷袭,浓烟使他眼水直淌,五尺之外难以视物。
李鹰一动,他凭着敏锐的听觉察觉,立即面对着他,长剑在身前洒下重重剑幕,端的是泼水难收。
浓烟挥之不散,梅任放心头一沉,猛
了一口气,一股浓烈的呛人的辛辣之味直冲人鼻孔中去。
梅任放倏地觉得鼻头一酥,连打了几个
嚏,刹那他的听觉陡地失灵,紧接着只觉后
麻
一酸,已被李鹰制住。
北风渐渐把浓烟吹散。
李鹰就站在他面前三尺,脸色如铅一般沉重,双目炯炯注视着他“你输了,李某亦没有违了诺言。”
刹那间,梅任放好像一下子全失去知觉般,身子固然麻木,心亦麻木,只觉得一股从未曾有过的疲倦袭上心头,疲倦得使他恨不得倒下地去,从此与一切隔绝。
多少的希望以及壮志,都随着消失,双眼
下两行清泪,他怔怔地道:“告诉百侣,叫他把食客遣掉,努力经营生意,否则他难免又步上我的路…”
李鹰缓缓地点点头,在身上摸出了纸及炭笔,跟着拍开他的
道“你自己写吧!”
“你…你…你竟准备好了!”梅任放猛地打了几个冷颤。“难道你竟然这般自信?”
“不要难过,自古
不胜正,即使是偶然能胜正,那也只是短暂的事,你又岂能例外?”
梅任放匆匆写好了信,道:“下手吧,老鹰,我绝不怪你!”
李鹰一怔,
口道:“你不是说要自绝?”
梅任放苦笑一下,道:“你要我自击天灵盖?要我以剑自刎?要我运功逆血倒脉而亡?这会留下疑点的!”
李鹰抬起手,看了他一眼,却又不忍下手。
“来吧,在我面前死
轻轻戳一指!”梅任放闭上眼睛,声音颇安详。
李鹰却激动起来,身子无风自抖,他虽然是铁面无私,但到底还是个人,人是有感情的,他的手下人人都知道他本是外冷内热的汉子。
“我来!”一个透着几分仇恨的声音适时传来,跟着人影一闪,一个银衣青年跃上峰顶。
梅任放睁开眼睛一望,道:“楚英南,你来得正好,你下手为你三个结义弟弟报仇吧!”
楚英南冷哼一声,道:“念你也做过善事,楚某就完成你的遗愿吧!”一指戳在他心窝上,梅任放头一歪,扑落地上。
酉时已
了好一阵子,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李鹰叹息一声“楚少侠,把他抬下山吧!”
眨眼间,山峰上已渺无一人,只剩下呼啸的北风尚在那里盘旋。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