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飞来艳福
因为南宫隐这番话儿,说得不错,燕小飞一身武学,傲绝宇内,鲜有匹敌,设若他袖手旁观,坐视这稀世神物“蟠龙鼎”落入
魔之手,血雨腥风,掀起武林浩劫,却委实难辞其咎。
故而,燕小飞赧然片刻,方以一副感激神情,向南宫隐抱拳说道:“老哥哥,多谢你悲天悯人的当头
喝,醒我痴
。燕小飞敬遵指教,愿仗我长鞭孤剑,一斗群豪,逐鹿宝鼎!”
南宫隐立即展颜,呵呵大笑地点头说道:“这才不愧武林中赠送你的‘铁血墨龙’美号,倘若变成一条‘冷血墨龙’,我南宫隐便不敢高攀,结
你这位小兄弟了!”
“冷血墨龙”四字,份量甚重,又把燕小飞听得有点如芒刺背,耳
发热。
南宫隐继续笑道:“小龙儿,你再记住,在这场不小风波之中,务必上体天心,避免多造杀孽!好了,我的话儿已完,你先走吧!”
燕小飞悚然动容,心中微震地点头答道:“老哥哥侠肝义胆,仁恕为怀,小弟钦敬万分,谨记尊命!”
说到此处,站起身形,便待上马,但眉梢剔处,又复注目南宫隐问道:“老哥哥,你真就此回转‘华山听风小筑’,去卧松伴云地酩酊终
么?”
南宫隐大笑而起,指着燕小飞道:“小龙儿,你既够
,又够坏,
也
得可喜,坏也坏得可爱!老哥哥天生
命,最好游
任侠,最厌安乐偷闲,何况此番有你小龙儿出马,我若不摇旗呐喊,帮帮你的场儿,那还像话?”
燕小飞忍俊不
地微笑问道:“老哥哥,你打算怎样帮我?”
南宫隐怪笑答道:“你老哥哥虽然未必办得了什么大事,但替你通通风,报报信,及跑跑腿儿,总还算得上是一名得力好手!‘铁血墨龙’与‘嵩
酒鬼’联手江湖,可以说是最佳搭挡,准能闹它个天翻地覆,鬼哭神嚎!小龙儿,上马,我要凭我两条腿儿,打先锋啦!”
话落,拔腿就跑,但方跑两步,却又折回,目光凝注燕小飞,双眼眨动地怪笑说道:“小龙儿,我险些忘了大事,你适才在酒肆之中,看到了么?那霍老婆子门下‘一俊二娇’中的两个美貌丫头,对你这条‘铁血墨龙’,颇为仰慕!小心点,‘双娇’虽美,‘一俊’醋
儿却大,霍老婆子更是向称难
,你休要到处留情,惹火烧身才好!”燕小飞听得呆了一呆,正待说话,这位“嵩
酒鬼”身形晃处,却快捷得宛若一缕轻烟般,飞闪而逝!
望着他那虽然矮肥,却极轻灵的背影,燕小飞只有摇头苦笑,下意识地,向酒肆投过一瞥,也自登鞍而去。
燕小飞纵辔如飞,倏然不见,树林淡处,俨如鬼魅般地飘出两个神情
鸷的黑袍老者。
这两个黑袍老者,适才也在酒肆以内,隐坐于“一俊二娇”之侧,也就是南宫隐所提过的“勾漏二凶”!
如今“勾漏二凶”的双双落足之处,正是刚刚燕小飞、南宫隐并坐谈话的那块大石之旁。
居左黑袍老者,望着燕小飞,远望燕小飞一人一骑的所去方向,突然发出一阵
森冷笑,喃喃自语说道:“原来你就是燕小飞,我一时不察,几乎被你瞒过!但老夫兄弟,已隐身林内多时,你竟茫然无觉,则‘铁血墨龙’的震世盛名,却也不过尔尔!委实令人…”
话犹未了,居右黑袍老者,突然“哼”了一声,冷冷接口叫道:“老大莫要得意过早,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居左黑袍老者,倏然住口,森冷目光,顺着同伴手指看去,不
神情大震,霍然变
!
原来雪地上,划着似龙飞风舞的几行狂草,旁边则横放着一段树枝。
细辨那狂草字迹,只见写的是:“我未能瞒过两位,但两位也瞒不过我,畏首畏尾,缩脑缩头,‘勾漏二凶’,不过如此!幸得南宫大侠,戒我妄杀,否则长鞭短剑之下,两位早已溅血横尸,化作南柯一梦!此次留书相诫,下次却不再留情,并请效金人,三缄其口,不必多言贾祸!”
末后并未留名,只写了“知名不具”四字。
饶这“勾漏二凶”颇为桀傲骄狂,但看完雪上字迹,也不
一丝寒意,倏遍全身!
他们适才还在自鸣得意,如今却知功力逊人尚远,心中暗懔,面面相觑地作声不得。
蓦地里,居左黑袍老者,双眉剔处,一声冷哼,向雪上举掌遥拂。
并未见有任何罡风劲气,雪花更未飞扬,但积雪白融,字迹顿化为乌有!
这“勾漏二凶”中的老大,拂去雪上字迹以后,目内凶光连闪地,厉声说道:“我就偏不信
,老二,咱们走,倒要看看这场追逐鹿死谁手?宇内武林,究是何人天下?”
居右黑袍老者,苦笑说道:“老大,‘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我们技不如人,何必再逞强斗狠?依我之见,想要得‘蟠龙鼎’,千难万难,还不如就此折返‘勾漏’,索居避祸地享上几年清福吧!”
居左黑袍老者,纵声狂笑,声如狼嚎鬼哭,极为难听,真令人入耳之下,为之
发悚然!
笑声一落,目中凶芒如电地,咬牙说道:“百岁光
,还能剩几!多年心愿,肯付东
?老二,你往日气焰甚高,今
为何这等的怕事?莫非被‘铁血黑龙’燕小飞所留下这些骄妄字儿,吓碎了英雄虎胆?”
居右黑袍老者,淡淡笑道:“老大何必
我,‘勾漏二凶’几曾怕过事来?我只是不愿…”
居左黑袍老者,不等他往下再说,便自把两道
鸷目光,凝注居右黑袍老者脸上,接口说道“老二,你不怕事就好,你该记得我们在出山之际,所作滴血誓书,不得‘蟠龙鼎’,绝不生还‘勾漏’!我心如铁石,宁折不弯,你若有异心,从此便割袍断义!”
居右黑袍老者,听得皱眉苦笑说道:“老大,你说得太过份了,小弟岂是怕死贪生之人…”居左黑袍老者点头说道:“既然如此,莫再多言,赶紧同赴江浙!若得‘蟠龙鼎’!‘勾漏’弟兄,共霸武林,否则,世上何人不作鬼,青山何处不埋人,一条老命,又能算得什么?走!”
“走”字甫出,黑影又腾,宛如鬼魅地,一闪不见。
“勾漏二凶”走后不久,銮铃微振,树林后又自绕出三人三骑。
这三人一男两女,正是当年武林中后起之秀,隐居“哀牢断魂崖”上“冷面观音”霍如霜门下“一俊二娇”
一俊微锁剑眉,默然不语。
二娇则指点景
,笑靥生
。
银铃般的话声,随风飘送,杨柳般的
肢,恁鞍款摆“娇”
是真够“娇”了,并似乎还可在那“娇”后加个“
”字。
只听得居左娇娃,娇笑娇声说道:“君姐,江南景
,果然绝美!积雪方有溶意,枝头
叶,已自吐翠,春天对于江南,似有偏爱,真比我们那儿,到得早一些呢!”
居右娇娃似正沉醉于眼前
,闻言之下,微颔螓首,娇笑说道:“谁说不是?我也有此同感,今方领略到白香山的新词好句,为何独忆江南?这无边清景,是着实令人
醉的呢!”游目骋怀,悠然神往,竟曼声低
: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
头,何
更重游?
江南忆,最忆是吴宫,吴酒一杯
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早晚复相逢!”
声甫落,又复娇笑说道:“第一阕词儿,虽与目前时令不合,但山寺寻桂郡亭观
,也已颇誉江南之美!我真想在这山明水秀之间,住上几年,把
夏秋冬的江南美景,一齐赏遍才好。”
居左娇娃,点头笑道:“君姊说得不错,江南景
,定然四季皆宜,否则那位见多识广的大诗人白香山,又怎会形诸诗词地,如此盛加赞美呢?”
语锋至此微顿,妙目
波地向那正自眉头双锁,闷闷不乐的男伴,看了一眼,继续笑道:“君姊你看,我们在谈论景物,逸兴遄飞,白师兄却缄口无言,闷闷不乐,多么大煞风景?”
居右娇娃淡笑说道:“云妹,你莫去招惹他,他正为了适才酒肆中的事儿,有些不高兴呢!”
马上少年突然接口说道:“两位师妹不必多疑,我岂敢有甚不高兴之处?”
他口中虽在辩解,但神情语气方面,却仍显得冷漠不悦地,继续说道:“我只是认为燕小飞徒具虚名,他未必敢前来江浙,参与此事!两位师妹似乎无须为了可以见着‘铁血墨龙’,而过份高兴!”
两位娇娃闻言,正待发话,那少年又冷笑说道:“再说彼此素昧平生,缘悭一面,适才打抱不平,为他树敌之举,也委实有点多余!”
居右娇娃,娇靥飞红,秀眉双剔地,方
发怒,居左娇娃已自嗔声说道:“白师兄素来明达,今
为何说出这种话来?燕小飞名头虚实,与我们丝毫无关,但‘铁血墨龙’是正派豪雄,却系江湖众口一辞的不争之事!我们自命侠义,岂有坐视那般
魔,对燕小飞恣意诽谤,而不闻不问之理?慢说为此树敌,就算因而引起‘断魂崖’与‘翡翠谷’的互相仇斗,我也认为值得!”
少年脸色霍变,扬眉冷笑说道:“是么?我却认为太以不值!
此后再若有甚关系到‘铁血墨龙’燕小飞之事,我便绝不过问,免得有失身份!”
居右人儿那张如花娇靥之上,立即变
,羞怒颇甚地,接口说道:“若说‘身份’,恐怕人家‘铁血墨龙’,会对我们来自‘哀牢山断魂崖’的几个不知地厚天高末学后进,不屑一顾!谈文,论武,我们那样比得了人家?宇内武林知道‘一俊二娇’的能有几人?却谁不钦佩燕小飞立地顶天,英雄盖世?你不过问最好,但此后只遇有关‘铁血墨龙’之事,我姊妹是非要伸手不可!”
这番话儿,宛如雪中添炭,火内浇油,把位马上少年,气得妒恨之
,洋溢眉宇,咬牙说道:“两位师妹,我不愿意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伤了同门之谊!但话愿明言,倘若有朝一
,与那‘铁血墨龙’,狭路相逢,我必要斗他一斗,倒看看燕小飞与柳少白二人是谁强谁弱?”
居右少女口角间绝不饶人,妙目略一眨动,扬眉娇笑说道:“我奉劝白师兄最好打消这桩念头,因为如此做法,无非自取其辱,是会有损我‘断魂崖’威名的呢!”
柳少白脸色铁青,强遏怒气地把话听完,剑眉倒剔,目闪厉芒,发出了一阵纵声狂笑!
笑声收罢,冷冷说道:“两位师妹如今便下断语,似乎言之过早。谁强谁弱,一斗方知,柳少白若不能使那‘铁血墨龙’燕小飞,在我掌下,俯首称臣,我誓愿在你们姊妹之前,横剑自绝!”
说完,面罩严霜,不再答理那两位娇娃,当先催马抖缰,疾驰背影。
居右少女,嘴角微披,冷冷目送柳少白的疾驰背影!
居左少女却秀眉微蹙,叹息一声,低低说道:“君姊,这是何苦,你明知他心
狭窄,生
狂傲,又何必过份
他?”
居右少女怒气未息,冷哼答道:“云妹应该知道我所说的绝无偏袒,句句都是实言,身为江湖侠士,怎能
襟太狭,妒心太重,他越是如此小气,便显得差人太远,让他去,正好藉此机会,杀杀他那只知有己,不知有人的骄心傲气!”
居左少女摇了摇头说道:“君姊,话不能这样讲法!他那人既说得出,便作得到,更不愿在我们姊妹面前,自食其言,丢了面子。倘若果然生事,人家起初或许一笑置之,不屑理会!但事不过三,忍耐有限,万一‘铁血墨龙’动了真怒,柳少白未必是三招之敌?”
居右少女冷笑说道:“我也是这样判断,到那时他才尝到厉害,领略滋味,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居左少女叹道:“你只顾虑柳少白一经挫败,必走极端,而‘断魂崖’威名受损,对恩师的脸面之上,也不好看!她老人家脾气偏激,一向护犊,万一含怒兴师,亲自出山,则决不会不问明肇事因由,到那时,后果岂不堪忧?我姊妹又将何以自处?”
这一番话儿,见识颇为深远,直把位居右少女,听得神色连变,缓缓垂下头来,默然半晌以后,方低声问道:“那么,若依云妹之见,又便如何?”
居左少女笑道:“解铃原是系铃人,君姊何妨向他赔个不是。”
居右少女听得秀眉微蹙,居左少女继续笑道:“我知道君姊有点为难,但彼此谊属同门,他又长为师兄,向师兄低次头儿,也不算太大委曲!”
居右少女无可奈何地,便点了点头,但目光转处,秀眉双扬,笑骂说道:“不错,‘解铃原是系铃人’,但系铃之人,并非单独一个!你也多少沾点光儿,既要低头赔礼,便赶快一同走吧!”
一串银铃娇笑,划破静空,两骑骏马,八蹄翻飞,雪泥四溅地,追踪那先走片刻的柳少白而去。
落时分,暮色四垂,苍穹中也
布厚云,地面上遂更形昏暗。
傍依“黄山”的官道上,缓缓地驰来了一人一骑。
铁蹄翻雪,骄嘶扬空。
人,是全身俱墨,头戴宽沿大帽,
悬长鞭宝剑的魁梧大汉。
马是
漆黑发亮又高又大的罕见龙驹。
这副打扮,是“铁血墨龙”燕小飞的独门标帜!但马上人儿,缺少了他往日那种隐隐从全身透出的
人神威,高超,豪迈,及潇洒安详的气质风度。
这种现象,令人费解。
就在他控缰徐行的同时,黄山之侧的另一条官道上,也缓缓出现了一支奇异的队伍。
用“奇异”两字,来形容这支队伍,确属毫不为过。并非它来得奇突,而是这队伍成份,太以引人注目。
它的组成份子,是八男四女,和一顶华丽得超乎寻常的怪异大轿!
四名女轿夫在前,四名男轿夫在后,另外四人,则是身躯瘦小干瘪的白袍老者,走在最前方,似是开道护卫。
轿子既由四男四女共抬,自然是顶“八抬大轿”但轿顶似由金叶打成金芒闪闪,若在
光照耀之下,定更耀眼夺目。
轿外四周,裹以黄绫,黄绫之上,
缀珊瑚、翡翠,尤其那低垂轿帘,竟是千百粒极好明珠,编织而成。
由于珠光宝气,太以晶莹闪烁,纵在昏暗暮色之中,也使人无法窥见轿中所坐,是人?是神?抑是西天活佛?
轿竿并非竹制,
呈碧绿,看去坚润异常,分明又是美玉之属。
此轿所经,有股兰麝淡香,随风飘散,中人
醉。
由于这股香气,可以断定这轿中所坐,不是神佛,是人!并是个女人!
由于排场气派,更可以断定轿中女人,不是王公将相的内眷,也必是富堪敌国的巨室千金。
四名女轿夫,俱属中年,个个身材高大,不让须眉男子。
但她们却也个个气死无盐,赛过嫫母,一齐奇丑无比。
四名男轿夫,年岁约与女轿夫彷佛,身材魁伟,貌相狰狞,看去极为凶恶。
这十二名男女,俱是神色冷漠,死板板地,不带一丝表情。
尤其是那前行四名瘦小干瘪的白袍老者,于木然神情中,更深含
森,冷酷。
八目开阖之间,寒芒电
,偶然望人一眼,真能令人
发悚然,不寒而栗。
仅以八人抬轿,四人护卫,区区一十二人,拥着这顶
缀罕世珍宝,价值连城的轿子,竟敢在莽莽江湖走动,不怕恶煞凶神,
魔宵小的觊觎掠夺,更在这八方风雨齐聚,魑魅魍魉纷来的江浙附近,这一十二人如果没有惊天动地之能,说给谁听,谁也不信。
一点儿也不差,请看,不仅前行四位白袍老者,身若御风,连那八名男女轿夫,抬着分明份量极沉的一顶大轿,肩上仍恍如无物!
他们脚下轻妙得如
水,如行云,肩上轿身则平稳得丝毫不颠不晃,若非身怀有内家绝技,谁办得到?
由此看来,轿中人纵非有绝世武功,也必有其异常服人之能!否则,这显然身负极强功力的八名男女,怎肯屈为轿夫,甘供驱策?
如此荒山旷野,如此一支队伍,委实称得上神秘、诡谲、奇特、怪诞!
这上下俱墨的一人一骑,与这一支队伍,是殊途同归,由两个不同方向,傍着“黄山”而行,但终于
会相逢于一条去往浙江的道路之上。
队伍中的十二名男女,没有反应,依然拥着轿子,步履如飞。
但那黑衣骑士,却入目惊奇,
不住呆了一呆,立刻微勒缰绳,
下乌黑宝马,一声骄嘶,停住四蹄。
一声马嘶,换来了一声轻噫。
所谓“轻噫”是从那华丽无俦,八抬大轿的低垂珠帘之中传出,但声极低微,几不可辨。
接着,轿中又传出了一声娇喝。
这次可以辨出是“停轿”二字,喉音清脆甜美,悦耳动听,恍然降自九天,绝非人语。
队伍突然停住,八名轿夫,小心翼翼地,放下肩上轿竿,一十二人木然肃立,无一人有所言动。
黑衣骑士,竟自面现诧容。只听轿中那含着千般娇媚,万种风情,甜美得
人心魂的语音又起,说的是:“喂,马上壮士可是那‘铁血墨龙’燕小飞么?”
黑衣骑士闻言,起初似尚略一迟疑,但旋即傲然微笑地点头答道:“不错,在下正是燕某,不知姑娘芳驾…”
轿中人好似惊喜异常,不等黑衣骑士说完,便即娇笑接口说道:“今
何
?幸遇高人,我对燕大侠,是钦仰已久的了!”
燕小飞鞍上抱拳,朗声问道:“姑娘怎样称谓?…”
轿中人接口笑道:“我?幽居空谷,名字儿俗得不堪入耳,连我自己都觉讨厌,所以我不愿意轻易告诉别人。但对于我倾慕的‘铁血墨龙’,自当别论。不过,我觉得见面便通姓名,似乎太以落俗?我知道你,你则记着一个对你倾慕已久的幽谷女子,不也很有意境的么?”
这娇声软语,这犀利口舌,似乎使素称能言善辩的燕小飞,感到辞穷口拙,他目光凝注,讷讷不知所云。
娇笑醉人,轿中人“哟”了一声,又自嗲得令人回肠
气地,发话说道:“我久闻‘铁血墨龙’燕小飞,是个顶天立地,豪放不羁,狂傲率直得可爱的须眉奇男,怎地脸皮竟
得如同我们女孩儿家一般,莫非也有点怕羞害臊不成?大侠客,对于我的话儿,你有何意见?说啊!”燕小飞干咳一声,窘笑点头说道:“姑娘高见,卓越不凡,燕某深有同感。”
轿中人道:“你同意我的意见,我应该谢谢你啦。”
话方至此,突然娇笑一声又道:“大侠客,是不是我令你有点儿心神不定?…”
燕小飞心想这是甚么话儿,不
呆了一呆,剑眉双挑地讶然问道:“姑娘此话何来?燕某委实有些不懂。”
轿中人笑道:“是么?你到底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呢?”
语音至此微顿,吃吃一笑,又复说道:“不过,我可以说明,久闻‘铁血墨龙’燕小飞侠肠傲骨,从不轻易服人,你怎会对我故意所说那几句不大近情理的话儿,深表同感?并目瞪口呆地,有点神不守舍!若非我有甚么异常魔力,引得你心神不定,怎会有这等现象?”
燕小飞连连点头,接口说道:“正是,正是…”
话已出口,方发觉深有语病,赶紧住口不言。
只听轿中人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轻微叹息,有点像“喃喃”自语地说道:“看来我料想的,果然不错,我竟能使‘铁血墨龙’燕小飞,豪情雪消,傲气雾散…”
燕小飞脸上方自一热,轿中人又复说道:“这件事儿,令我自己都难以相信,何况别人?委实有点惊喜莫名!今后,我要对自己的能力,重新估计估计,否则…”
轿中人说到此处,吃吃一笑,笑声之内,充分
出一种得意已极的沾沾自喜意味。
笑完,突然扬声叫道:“大侠客,我能知道你要上哪儿去么?”
燕小飞正自听得双目异采
动,
边浮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笑容,闻言之下,忙自敛态答道:“不敢相瞒姑娘,燕某此行,是前往江浙,为了‘蟠龙鼎’再现江湖之事,与举世群豪,互加角逐!”
轿中人“哦”了一声问道:“蟠龙鼎是奇世异珍,有把握么?”
燕小飞双眉一挑,淡淡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燕某不敢说是夺取‘蟠龙鼎’,易如探囊取物,只可以说是大概不会太难!”
轿中人笑道:“这样两句话儿,还有点像是傲骨绝世‘铁血墨龙’燕小飞的口吻!”
语音方落,格格一笑又道:“希世珍宝,万众觊觎,可以说八荒高手,齐聚江浙,虽然龙种异于常
,但以一个人的力量,与人周旋,不嫌太单薄么?”
燕小飞纵声笑道:“燕某生平孤独寂寞江湖,不得不承认有点单薄!但此话要看对谁而言?倘遇高明如姑娘者,燕小飞岂止‘单薄’二字,设若换了其他八荒四海的草野豪雄,燕某狂妄自傲,倒觉得一剑能当百万师,颇为绰绰有余的呢!”
轿中人一阵格格娇笑,笑得人销魂蚀骨,
气回肠,媚声说道:“大侠客傲骨豪情,令人心折!我发现你并非讷于辞令,反而很会捧人,使我听得栩栩然;飘飘乎,简直全身舒泰,照你如此说来,若是我们两人,能够并肩携手,那‘蟠龙鼎’,就绝非其他人物可以染指的了。”
这句“并肩携手”用得
人,使那位从来胆壮英雄气,不涉儿女情,对天下美
,向不动心的“铁血墨龙”燕小飞,居然目闪奇光,含笑点头道:“那是自然,姑娘莫非真有此意么?”
轿中人笑道:“这要看你这位大侠客的表现如何了。”
话至此处,笑声更媚地继续说道:“或许,在夺得‘蟠龙鼎’后,我会不求分润,竟将这希世至宝,双手奉送,懂么?”
燕小飞难掩心中激动情绪,扬眉狂笑答道:“燕某虽是
鲁武夫,但
鲁得尚不至于连姑娘盛意云情都不懂!姑娘既
看我表现如何?燕小飞极愿一试!”
轿中人笑道:“你极愿一试,我更足慰生平,只是…”
说到“只是”两字,微微一叹,语音忽顿。
燕小飞拱手问道:“只是甚么?姑娘怎不说将下去?”
轿中人幽幽说道;“我只是觉得过于期望之事,却过于容易实现,彷佛有点像置身梦中!”
燕小飞目
异采扬眉笑道:“青天白
朗朗乾坤,怎说梦境?姑娘既如此看得起燕某,我们便一言为定如何?”
轿中人未予作答,似乎有意改口地娇笑连声。
“外面天冷风大,我这轿中,并坐两人,不算太挤。你若愿意弃马乘轿,何妨换换口味,彼此再密商大计!”
燕小飞身形微颤,但并未迟疑地立即答道:“恭敬不如从命,只是一介武夫,得亲芳泽,我燕小飞未免有点受宠若惊而已!”
一面说话,一面飘身离鞍,纵向轿内。
一只欺霜赛雪,羊脂白玉的皓腕,伸了出来,轻拨珠帘,把燕小飞接进轿内。
燕小飞进入这台华丽得眩人眼目的八抬大轿以后,珠帘再合,并传出轿中女郎的低声娇喝说道:“起轿,把燕大侠的坐骑,好好招呼,随在轿后。”
八名男女轿夫,和四名老者,全都神色木然,死板板地,垂手肃立,直等听得轿中传呼“起轿”以后,方又抬轿上肩,如飞而去。
轿中,又传出几声轻笑,笑得极为浮
,极为神秘。
跟着,便告寂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