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万窍起繁音　玉振金声　
　这时处境真个险极，文麟始而丝毫不曾警觉，后来走入藏珍的正路，相隔不远，知道前面还有一条半里来长、左旋右转、上下曲折的奇怪甬道，过后便可到达，心方一喜，那甬道走还不到一半，下降越深，猛觉寒气人，越往前越重，方想：这甬道真个奇怪，前途老是似断还连，似有实无，除非记准图解歌诀和那上下颠倒的走法，又得了本门真传，服过一粒六丸，休说不能走到，单这酷寒，便非常人所能受，且喜成功在即，并无阻碍，忽听前面有人悲呻了一声，空传音，听去凄厉刺耳。

　文麟断定中无人，来前又将图式记，全凭一股勇气信心朝前飞驰，忽然听到这等幽灵也似的哀呻，这一带景物又是那么森凄厉，冷气风一阵接一阵侵上身来，虽仗功力纯，服过灵药，不畏寒冷，到底也有一点恐怖的感觉，再听这等异声由内传来，事出意料，由不得发皆立，机伶伶打了一个冷战；自无后退之理，忙将手中宝剑一紧，暗中戒备，用灯筒照看，往前走去，一面留神静听。

　前面悲呻已早停止，师父所说石门业将到达，相隔只一两丈，遥望里面黑的，与师父所说情景好些不同，非但石门已开，灯光照处，门内那块石碑也未见到，只当门不远放着一堆大石头，心更惊疑。暗忖，自到依还岭，沿途所见景物，无一处不与图说相同，便径中的标记也是不差分毫，为何这尽头的要紧所在竟会变了样子？石门大开还在其次，那么重大的一块石碑，怎也不知去向？师父又说碑上图说文字极难辨认，照他所说仔细推详，晓得藏处走法之后再往前进，也许中形势还要变化，必须立在一块大山石上才可无事，不致受那误伤。如今石碑不见，门前一堆怪石，难道先前有人来过，非但取走藏珍，连石碑也被盗去不成？再一想到方才所闻哀号之声好似十分惨痛，越想越生顾虑，忍不住开口喝问：“何人在内？”

　声才出口，耳听内众声呐喊，嗡嗡震耳，仿佛风起云涌之势，又似有许多敌人鬼怪喊杀而来神气，暗道“不好”身处深山古、山腹地底之内，又是孤身一人，遇到这等非常之变，任是多大胆勇的人，也必心寒胆怯，何况文麟又是一个无什经历的书生，心里一慌，忙即立定、仗剑戒备时，中异声仍未停歇，只是由大而小响了一阵，渐渐安静下去。等了一阵，不见敌人鬼怪之类冲出，心中不解，再试喝问，异声重又大作，这才听出那是空回音，中孔窍石又多，稍微大声一呼，立起回音，发出洪啸，震撼全，半晌不绝，这才把心放定。

　正在暗笑自己疑心生暗鬼，照此形势，可见平所闻鬼怪奇迹，都是一班身历其境的人遇见风吹草动或是可疑形迹，心生恐惧，附会神怪，胆子又小，没有深入考查，见人再一夸大其词，以致附会传说越来越凶，根本并无其事，连方才悲呻也是空来风，或是底水石相搏发出来的呜咽，这等森凄厉暗如黑夜的地底古，怎会有人隐藏在内？

　想到这里，忽然瞥见前途暗影中似有亮光透出。因光景黑暗，发光之处尚远，屠、李三人所赠千里火筒前面是块最好的水晶，内里更敷有一层水银，照得又远又亮，当地业已深入地底，那条甬道和前面大，三面都是寒泉包围，比起来路森得多，寒气侵肌，又听到一声哀呻，致将心神分掉，全神贯注在那相离口丈许的石堆上，前面微光又被强烈的灯光住，先只当是中石钟上的回光反映，不曾留意，及至大声发话，不料空回音发出宏大的响声，心生惊疑，立定戒备，惟恐中伏有鬼怪敌人，顺着灯光扑来，易受暗算，又黑暗，不便将灯去掉，往下一垂，光被前面怪石挡住，无意中发现口石堆两侧均颇光明，石堆后面灯光不照之处照样黑暗，可是相隔五六丈以外，的深处却有亮光映出，并还试出决非手中灯光反映，方始警觉，这样深藏山腹地底的古，怎有亮光现出？

　心正奇怪，忽又闻得一声与第一次所闻相同的哀痛悲号之声，仿佛有人被困在内，苦痛不堪，发出这种微弱的哀鸣，当时拿它不准，及至再听了片刻，那哀呻似由底有光之处传来，听去苦痛已极，声音也极衰弱，似断似续，分明人己奄奄一息，如非空传声，简直再近一点也无法听到。连问两次，均无回答，语声稍大，便震得嗡嗡响，越发试出那人业已有气无力，休说为敌，连答句话的气力都没有，后来勉强听出求救意思。

　文麟虽是书生，人最肝胆义侠，最喜扶危济困，觉着对方已是伤病将死的人，非但没有戒心，反倒生出同情，竟将处境危险和那森恐怖之景忘去多半。救人心切，乘着一股热念，手持灯筒往里走进。因觉中既有生人被困，哀鸣求救，必是一时疏忽受了重伤，被困时也必甚久，那亮光多半便是此人所带灯火之类，照此形势，内里决无仇敌鬼怪藏伏，又料石碑是在前面，并非当门而立，不是自己误会地图上面解说，便是师父本人不曾来过，以前门紧闭，不知内里形势，只当碑在口，没想到会在里面。此比师父所说似乎要大得多，内里虽还不曾细看，及此已可想见。此人先来，不问敌友，受了救命之恩，总有一点天良，何况他又无力反抗，怎么也能问出一点虚实。

　想到这里，见内地势平坦，绕过了那堆怪石，全是平地，石质晶莹，坚滑如玉，虽有不少石钟上下林立，多半山顶倒挂下来，立地上的只稀落落有限几处，无一当路，灯光照处，泛彩浮光，闪动起千层霞影，怪丽夺目。只顾救人，哪有心情观赏？

　连那大堆怪石也未仔细查看，便朝哀呻来处试探着寻去。因中回音，洪壮震耳，稍微用力，全均受震憾，惟恐对方惊怖，听不出来，自己也防遇到危险，并还低声慰问，说：“你在哪里？我来救你，无须害怕。不问你是什么来历，此时身在患难之中，就是以前为恶或是我的敌人，只要从此改归正，也必救你回去。”

　文麟原因近年依还岭藏珍，正各派俱都有人知道，这被困底的人是否仇敌并不可知。如果是正人，固应以全力救他出险；便是异派仇敌，当此九死一生、万分绝望之际，突来救星，也必感激，如肯回顾，使一恶人改归正，并因他的经历，得到方便，自然两全其美，否则，乘他无力反抗，并要求人相助之际，也可恩威并用，问明中虚实，以作觅取藏珍之用，岂不也好？故此上来先用好言将他稳住，却没想到师父所说一点不差，只是中起了变化，非但危机四伏，不止一桩，身后还跟着两个凶星。如非方才第一次喝问引起大阵回音震撼，将身后二贼暂时吓住，二次再问，敌人业已改变心意，早已死在二贼飞刀毒火之下。

　就这样，这两个异派凶孽已然紧随身后，随时均可发难，制他死命；先因门开放，与恶道郑天乾所说相符，看出文麟神气也似到了地头，又听到向被困人劝告的话，知已到达尽头藏珍之所，两次想下毒手，均因事情凑巧，被文麟无意之中平安度过。未了一次，又想由文麟救人时节双方问答之中，暗中窥听对方来历和那藏珍如何取法，才未下那毒手。

　文麟自离口，全副心神俱都贯注前面，始终不曾回顾，虽然一时疏忽，不曾看破身后跟有二贼，无形中却占了便宜。这两个异派凶孽，本领剑术既非寻常，又都带有毒药火器，文麟初经大敌，骤然相遇，稍一心慌便非吃大亏不可，这一来，竟平平安安走到那被困人的面前。还未到达，先就吓了一跳。原来当地重伤待死的并不止一个。

　当地也非的尽头，只是钟甚多，又比前面高大，上面璎珞垂珠，宛如许多五光十的水晶长幕和天花宝盖，大小宽窄不等，纵横错列，成片成幢，疏密相间，一齐下垂，最低的离地只得丈许。因其又高又大，灯光照处，反出万道霞光，更成奇观。地上许多大小钟、奇石怪峰，宝树森立，拔地而起，也是有疏有密，光怪陆离，幻彩千重，合成从来未见之奇。内有两丛由上垂下的钟林，似在到前不久做一大片断落下来，下面两幢丈许高、三四尺方圆的钟晶笋也被砸断，碎晶断地狼藉，溅得遍地都是。

　这类钟十九透明，暗中本就有些发亮，再吃灯光一照，简直成了珠宫贝阙，气象万千，瑰丽奇诡，不可言状。

　文麟第一眼瞥见的是一具死尸，上半身埋在钟碎堆中，只有两脚一手出在外，鲜血四，死状颇惨。惟恐顶上钟大多，万一折断，同时发现先见亮光似由地底反照上来，闪在钟上面，相隔既近，光也越亮，不用灯筒，方圆好几丈内已可看出，心生疑虑；又因未了两次慰问，均无回答，连那苦痛哀声俱都停止，觉着死人上半身已被钟打得稀烂，决无发声之理，又觉地底怎会有光？临时动念，便将脚步停住，看清形势再寻过去。因前有碎晶挡住，便往侧面绕走。

　刚看出右侧大片晶幕前面地势最宽，忽然发现一幢晶柱小峰之下也倒着一具死尸，并还是个女子，连头都被敌人斩落；料知先前有人恶斗，才会这等情景，得胜的人必已寻到藏珍，得手而去。如是自己一面，就是骤遇强敌将其杀死，不会这样凌乱狼藉，得手就走，连死尸和受伤的人都丢在这里，不顾而去。要是异派门下，这死伤的人必有正派的人在内，尤其那个受伤的人方才还有声音，两具死尸决不是他，想必尚在隐秘之处，也许就在下面地之中。想到这里，越发关切。

　当发现第一具死尸时，业已看出钟丛中仿佛有一大，被钟隔断走不过去。等到发现女尸，由钟林中绕出，定睛一看，大片晶幕前面并非地，只是地势到此忽然凹下，成了一片洼地，最深之处不过丈许，下面都是大小钟，与沿途所见不同，最的不一尺，细的才得两寸，大大小小，高高低低，向上，看去宛如刀山剑树一般，五颜六，光彩晶莹，锋利无比，通体几有两亩方圆。

　靠近来路一角折断了一大片，内里伏着两个道士。一个已死，倒在两钟之上，一已断，一竟将死尸由背心穿透，地上鲜血尚还未于，分明新死不久。一个虽还未死，被一块不知由何处滚落、方圆丈许的大晶石将下半身住一股，连腿折断，连带骨头一齐扁，但未分离，一腿恰巧轧在晶块空隙之处，脚却斜在外，受伤想也不轻；人是仰面朝天，卧在布碎晶的洼地角上，一手拿着一柄宝剑，寒光闪闪，耀眼生辉，另一手也拿着一件形似弩筒之物，间挂着一个小黑葫芦，貌相和死人一样凶恶，面上却带着万分苦痛之容。

　先料方才哀声乃是此人所发，想因下半身业已糜烂，偏又无法出，稍微转动痛彻心骨，苦痛不堪，未等人到业已痛死过去，继一想，此事奇怪，先两人看不出他路道，这两道士穿得十分华丽还在其次，所用兵器和他这等打扮，均与师父所说异派凶孽相同，貌相如此狞厉，一望而知不是善良，可是这先后四人的死法偏又不同，仿佛正在动手拼斗，上面钟忽然断落，以致重伤惨死，但那女尸又是被人将头斩落，而这大块断人腿的晶石，四边均无碎裂痕迹，是何原故？莫非还有什么奇怪埋伏不成？照此情势，这未了一个道士已无法救其出险，就能勉强救出，也难送他回去，何况人已没有声息；至少痛晕过去，身边虽有灵药，救醒过来也只增加他的痛苦。

　眼前形势许多莫测，是否未了一个已早死去，另外还有一人在彼求救也未可知。事情总是谨慎些好，决计全数查看明白再作计较。因那道士凶多吉少，回生无望，形貌那等凶恶，十九仇敌一面，并未走近细看，略微寻思便乘路搜索过去。起步以前，似觉死人眼皮微抬，仿佛头也略动，正要回看，猛瞥见前途亮光，忙即赶过。

　原来钟林中挂着一盏形似晶球的奇灯，只得饭碗大小，不知内点何物，比自己的灯筒还要明亮，因那钟太密，又挂在洼地最深之处，灯光业被挡住，只剩钟尖上映照的一点余光照到顶晶幕之上，再往外面反映出去，所以远望并不甚亮。心想：“灯离死人两三丈，前面必还有人。”正沿着洼边上仔细寻将过去，忽听来路那面有人刚说得一声“是谁将他杀死？”随听另一人强挣着颤声低喝：“道友噤声！快请过来，我有话说。”

　文麟听出未一个似是那晶石下面的道士，心中一惊，暗忖：对方既在问答，喊人过去，必有同在此。本意回身探看，猛触灵机，急中生智，仗着师传内功，忙把真气一提，舍却原路，沿着那片洼地钟林顺路飞驰，绕将过去。途中回顾，侧耳静听，空传音，稍微有点声息均可听出。

　文麟原觉自己踪迹必已被人看破，如往前走，非但前途那一片形势不曾看明，身后敌人也必追来，如往回走，正好撞上，对方强弱虚实、人数多少均不知道，就与动手，也等看清形势再行敌，因此一经警觉，便由上走下。恰巧前途半边钟林较稀，也较高大，边上空处甚多，地虽难走，仗着一身轻功，并不费事，人也被那身后钟挡住，极易掩藏。这一情急，不知不觉把平所学施展出来，走得又稳又快，动作轻巧，飞驰大小林碎晶之间，丝毫声息皆无。

　后面追来的敌人，却是顺着上面平地跟踪窥探，想下毒手，骄狂轻敌，认定文麟是条网中之鱼，手到擒来，一路走动均有声音，又因初来不知地理，忘了空传音，方才与贼道稍微低语，已被敌人听去，人已隐往下面钟林中；追了一段不见踪影，先是怒喝发威，并令同分途搜索，把守前面，莫被敌人逃走。

　文麟听出方才发话那人果是对头凶孽，并还不止一个，业由后面追到；急怒加，刚把心一横待要敌，回走没有几步，忽见一条山装人影由来路边沿上倏地转身，口中怒吼，往后钟林中赶去，所到之处，宛如一团银电飞驰，照得沿途晶屏翠幕、钟林玉五光十，掩映辉，怒吼之声全皆起回音，声势甚是惊人。刚看出那贼像个山人，身后着好些兵器，打扮得奇形怪状，人更凶暴，手中似有一物，发光甚强，去路这面就有语声，已为所掩；不知方才所经之处还有几个敌人？如何死尸也会说话？暗忖：

　事已至此，除却与之一拼，更无善策。

　文麟功力本非弱者，只为未经大敌，有些胆怯，此时勇气一壮，更无顾忌，便由钟林中悄悄穿行，赶到死尸所在不远，见已无路可通，方始纵将上去。目光到处，见当地还是原样，晶块下面的道人业已醒转，还未走近便被看出，低声急呼：“道友快来！

　我几乎把人认错，遭了毒手。我虽受伤惨重，但是身边带有灵药，方才勉强挣扎吃了一丸，虽然痛晕过去，人却醒转，痛也减少许多。道友如能将这晶块移去，救我出，固是感激万分；如其不能，也请将我这条烂腿斩断。救我出险必有重报，但是延迟不得。”

　文麟见被识破，只得走出，虽见对方重伤苦痛，生出同情，但并不曾冒失，闻言方觉此人两腿如此糜烂，竟能忍耐痛苦，已是奇事，方才晕死以前，听那呻之声分明微弱已极，这时怎会精神起来？忽见道人目有凶光，眼珠转，心中一动，便将脚步立定，低声笑问：“道友，只你不怕痛苦，我必照你所说行事。你那姓名来历，因何至此？方才我曾听人与你问答，是否相识？有无别的同伴？请你说出如何？”

　那恶道也是一个异派凶孽，但比别的同还要凶狡狠毒，自从昔年各异派瓦解之后，一向销声匿迹、隐居在大雪山中地里面，连同也不再见一面。人都当他已死，他却每年一次乔装出外为恶，掳些少年妇女回山乐，本就准备不与；同来往，由他一人独乐，前两月忽然偷听到两个同背后密语，得知幻波池藏珍之事，生了贪心不算，又因突然现身探询虚实，双方言语不合，勾动杀机，竟将那两同杀死了一个，另一个见机逃走。

　前赶来幻波池盗取藏珍，费了许多心力，竟被寻到地内。石虽被攻开，却因不知底细和中的巧妙布置，身受重伤，倒在晶块下面。方才被人发现，无意中取笑，了一粒丸药在他口内，隔了些时居然起死回生，刚刚醒转，呻了一声，觉出精力回复，痛也大减，只不动那烂腿便可忍耐，并不知有人拿他试验所得灵药；呻了一声，忽听前面有人喝问，一听口气便知正派中人，先颇害怕，既一想，就这样也不是事，早晚被他发现，照自己平行为，无论何派均难讨得公道，又呻了一声，正想听天安命，忽然觉着精力逐渐回复，忙将问本门毒药火筒握在手中，上来准备装死，等把对方引来，猛下毒手将其杀死，再打身主意，后忽想起一腿已被晶块烂，稍微动作奇痛钻心，万一来人不止一个，岂非自寻死路？微一迟疑，文麟业已寻到。

　恶道先来，地理较，看出许多钟隔光可以透视，文麟还未走到，相隔丈许，人影已被发现，正在顾虑，猛瞥见文麟身后跟着两人，一看间火筒，便知本门中人。文麟见他已死，又看出是个异派中人，便往前面寻去。身后两贼业已打算生擒文麟拷问，忽然瞥见晶块下面的道人手上拿着本门火筒，业已醒转，向他们摇手，点头招呼。高朋暴，刚一开口，便被恶道止住。商量了几句，问出文麟只得一人，越发高兴。

　恶道悄悄嘱咐了几句，并说乃师苗大真还是他的师弟。苟、高二贼人门才十余年，只知本门许多师长自从三次峨眉斗剑之后死亡殆尽，闻言当他师长看待，立照所说行事。

　恶道自更得意，凶谋重又发，竟想先用毒烟火筒将入倒，由二贼擒住，放起自己，拷问惨杀，见文麟目光注定他的全身，人立颇远，不肯走近，不暴怒，暗骂：“小狗业已落在我的掌握之中，还敢无礼！”心念一动，当时便要发作。

　文麟见状，业已疑心，师传身法、剑术动作又快，方觉恶道神情可疑，猛瞥见对方手中铁筒似要扬起，又听身侧钟后面有了声息，猛想起方才曾听那贼回呼同令其两面夹攻，可见敌人决不止此。说时迟那时快！就这心念发动之间，人已飞身而起，身后一股金刃劈风之声带着一道寒光，闪电一般由后面猛袭过来。来势又劲又急，相隔又近，空地只有丈许来宽一条狭长的平地，如换常人决难活命，何况变出非常，更所难免；文麟虽然纵起，初经大敌，并不知道自家深浅，事后想起，才知本门真传果然与众不同，就这危机一发之间，非但不曾受伤，反倒转败为胜，动作稍差一点休想活命。

　原来文麟目光到处，瞥见形势不妙，本想喝问，后面又有声息，料知前后皆敌，身随念动，更不回顾，一个“鱼鹰掠水”飞将过去，就势横着剑背，口喝：“你待如何？”手中铁剑照准恶道横扫过去。

　恶道到底伤痛倒地，死而复生好几次，刚借灵药之力醒转，只管心凶意毒，气力却是不佳，文麟言动又极文雅，所用宝剑虽非常剑之比，在这班久经大敌的异派凶孽眼里一点也不打眼，动作又欠老练，不由起了骄敌之念，同时再见先埋伏的同业已暴起发难，越发断定对方决无幸理，没想到来势这等神速，骤出意外，文麟这一剑用的全是内家真力，怎得住！哨的一声，（王从）-、琅琅响成大串繁音巨哄，晃漾全？

　半晌不绝。恶道手中凶器立被打飞，手臂也被震麻，虎口迸裂，急怒惊慌中惟恐敌人杀他，舞动手中宝剑去护头面，一时疏忽，用力大猛，那条烂腿，受了强烈震撼，痛极心昏，奇痛难忍，怒吼一声，就此昏过去。

　文麟一剑打飞火筒，落在附近钟林上，将石钟打碎了许多，碎晶残四下分飞，发出洪响，同时又听有人怒吼大喝，寒光闪，惟恐有失，百忙中舞起一团剑花护住全身，凌空一个转折“风罢残花”之势，索施展师传轻功，舍却平地，落在一幢钟顶上，未及回顾，又听兵刃相接与断晶落地发出来的响声，宛如黄钟、大吕之中杂以金声玉振，又是好听又是惊人。目光到处，一条人影带着一团银光、一道剑光，由方才山装贼去路后中喝骂飞驰而来。身后那贼一剑斫空，已和一个短装秃头的幼童打在一起，甚是猛烈。知道帮手已来，恰巧不期而遇，猛又觉飕飕两声，接连两道寒光带着两条人影，随同两声清叱，正由身侧钟林上横飞过去，抢在自己前面，将那山装贼敌住。心正惊喜，忽又听得有人呼喊“继父”再一循声注视，另外还有一男一女，一个正朝身后那贼赶去，一个却往身前飞来，越发喜出望外，高兴已极。

　这原是同时发生、转眼问事，文麟第一个发现的正是袁和尚，一年不见，本领越发高强，左手拿着神乞车卫所传的师门利器三连明月铲，右手还多了一口短剑，不知由何处纵出，方才敌人由后面掩来暗算时，竟不等自己出手敌，忽由横里冲出，隔在当中，上来一明月铲，先将敌人手中宝刀几乎打，跟着不知用什东西将敌人毒烟火筒破去，落在地上，发出极强烈的火光，比起恶道火筒光更强烈，只是腥秽之气难闻。那由钟林上横飞过去，住由后赶回的敌人的，正是狄龙子与陶珊儿。最后一男一女，一个李明霞，已朝袁和尚赶去；一是自己的爱徒、义子沈煌。

　那两只落地的火筒火烟越来越猛，也更臭得难闻，长幼六人，倒有一半以上不知这东西的凶毒，虽然经人将它打落，敌人不及施展，内里毒烟已被毒火引燃，合成一片燃烧起来，发出那股腥香之味虽不致将人倒，众人闻到一点腥秽之气，已觉有点头晕但因都服过灵药，并无大患；但是后赶来的孽徒荀化本领最高，毒烟火筒也最厉害，人更好狡机警，先听恶道一说，虽是匆匆几句，业已明白上了郑天乾的大当，忽然发现中还有这多敌人，越发急怒加，深知众寡悬殊，开头慢了一步不及施为，先那少年还未对面，忽有男女二敌横越钟林飞到，来势神速，决非易与，忙以全力先将来人敌住，一面忙取火筒待下毒手，忽然闻得腥秽之气甚浓，料知同火筒已为敌人所破，又听高朋怒吼求援之声，还不知自己也有强敌夹攻，情急心慌，更不怠慢，一面厉声咒骂，一面准备施展那两件师传特有的凶器。

　就这先后不过两三句话的工夫，文麟和沈煌刚刚对面，未及代，忽然瞥见后面来的山装矮贼手上有五火花一闪。沈煌急呼：“大哥留意！李师姊说此是南疆凶孽所炼五毒火。”话还不曾说完，忽有两点鲜红如血、大仅如豆的火星，由左侧一座离地三丈的晶峰顶电也似急将下来，来势快得出奇，正打在敌人手上刚冒起来的五火花上面。只听接连两声宛如轻雷爆发的大震过处，孽徒荀化手中毒烟火筒首先震成粉碎，人也受了重伤，连膀臂都被炸断，一声惨号，带着一股毒火残烟，未及纵起，吃陶珊儿一火流星扫在腿上，当时打断，本就非死不可，敌人恰巧凌空纵起，扬手一仙人掌当头打下，荀化连第二声怒吼也未喊出，便尸横地上，遭了恶报。

　周、沈二人俱都惊奇，忙顺火星来路一看，那座玲珑剔透、光彩晶莹的钟孤峰顶上，立着一个丰神绝代的白衣少女，这一来，连沈煌等诸小兄妹也都出于意外。要知银光顶斗寒，全书结束，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