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断肠曲
　舒沧咬牙道：“我就不服这一口气！”

　田寿长道：“实力如此，不是服气不服气的问题；大丈夫能屈能伸，我们暂且忍辱负重，只是为了整个大局设想，却并非含糊对方…”

　舒沧沉沉的道：“那么，岛上大军一不至，我们便一不动，永远像这样躲藏下去？”

　眼皮子一跳，田寿长缓缓的道：“他们总会来的…”

　舒沧大声道：“如果不来呢？”

　凄然一笑，田寿长道：“设若我们证实他们永远不会再来了，那就只有孤注一掷，与敌偕亡！”

　古独航忙道：“二爷与舒帮主万勿如此悲观，展岛主必定遭遇到什么巨大的天灾或人力难以抗衡的变故，这才耽搁了会合之期，事关‘勿回岛’存亡之争，展岛主岂会忽视？他们迟早总会赶来了…”

　杨宗亦道：“我敢断言，在此等情势之下，只怕展岛主他们比诸我们更要来得焦灼切切，他们一定连觉也睡不稳了！”

　田寿长目光冷晦，沉缓的道：“我的意思，不是他们来而不来，我是怕…怕他们想来来不了，譬喻，船被海卷翻了，被狂风吹沉了，或是岛上起了什么瘟疫之类…”

　房中四人全不由灵灵的打了个冷颤，一股寒气透遍周身；古独航连忙笑道：“不可能的，二爷，这种厄运永不可能降临在展岛主他们身上…”

　田寿长黯然道：“希望是这样了…否则，即是天亡于我，夫复何言？”

　卫云赶紧岔开话题，道：“二叔，有关‘六顺楼’的问题，我看可以叫冰心回去向他义父进言了，她一旦回去，不管澹台又离肯不肯听劝，至少也可以将‘六顺楼’稳一稳，免得他们整价侦骑四出，如临大敌，给我们增加不少压力…”

　田寿长低沉的道：“好吧，但别也出纰漏才好…”古独航老老实实的道：“二爷，这确难说呢，澹台又离此人最是个偏执！”

　苦笑了一声，卫云道：“这步棋是非走不可的了，我也知道冒着极大风险，却不能不赌上一遭——无论为了眼前的局势或以后的发展，却非她回去一趟不可…”

　田寿长如今的模样看上去似是憔悴苍老了不少，他太息道：“云说得对，事到如今，这样做便是无可避免了…”

　舒沧大声道：“如果澹台老儿扣押了水丫头，我们便冲进去硬夺，的，反正大家不混了。一个‘紫凌宫’也是干，加上一个‘六顺楼’也是照样干，我就不相信人还能死上两次！”

　皱着眉，田寿长道：“你的老毛病又犯了！”

　卫云忙笑道：“大伯放心，不会糟到这步田地的…”

　翻了翻眼珠，舒沧道：“但愿如此！”

　站了起来，在房中来回蹀躞了一阵，田寿长道：“云，你打算叫水丫头什么时候启行？”

　卫云道：“二叔的意思呢？”

　摇摇头，田寿长道：“这是分散你夫的事，我不好作主，还是你自己决定吧！”

　想了想，卫云毅然道：“情势紧急，已达刻不容缓的地步了，二叔，我叫冰心下午便走，也好回去先将‘六顺楼’安抚住！”

　田寿长难过的道：“真苦了你们小两口子，新婚燕尔的…其实倒也不用这样急…”

　卫云苦笑道：“迟不如早，二叔，让她早点回去吧！”

　咬咬牙，田寿长颔首道：“也好——我派人一路送她，另外，告诉她有什么消息可与管庸暗中联系，管庸也会随时主动传递音信过来的…”

　顿了顿，他又道：“这里事情完了，我就待包不同亲自走一趟‘富陵镇’，查探一下‘蝎子庄’遭袭的详情…”

　卫云急道：“二叔，冰心回‘六顺楼’去和管庸会不起误会呢？”

　田寿长道：“叫水丫头执着我的信物‘血痕如意’伺机现示，管庸一见自会领悟。”

　点点头，卫云道：“就这么决定，二叔，我这就去告诉她。”

　舒沧的胖脸上显得有些忧虑的道：“孩子——你知道这样做是件十分冒险的事！”

　凝神着这位“花子帮”的大龙头，卫云平静的道：“我知道，大伯。”

　低喟了一声，舒沧伤感的道：“说真的，我宁肯自己去拼老命，也不愿目睹你夫分离，这算什么呢？唉，跑老江湖，简直混回去了…”

　卫云轻轻的道：“多谢大伯的关怀，但是，眼前却非这样做不可，我们不是向‘六顺楼’示威，更非向他们求和，我们主要是去将他们稳住，然后，我们还指望双方能化干戈为玉帛，彼此连手协力，共赴大举一一当然，要达成这个目标颇为不易，但我们却不能不试，大伯，为了可以使许多人的生命得以延续，也为了我与冰心的夫情份…”

　舒沧沙沙的道：“可是，却怕委屈了你们…”

　卫云苦笑道：“为了更重要的原因，就不光顾我们自己的利害了，大伯。”

　叹了口气，田寿长按道：“云，你且去吧，这些话都不用说，越讲越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如果展老儿的人马来了该多好，什么问题也都不成问题呢…”

　舒沧悻然道：“这还用你说！”

　田寿长失神的摇摇头，道：“如今我连和你吵的精神也提不起来了…”

　卫云道：“各位宽坐，我先去去就来。”

　当卫云出了房之后，舒沧不又吁了口长气：“这一遭，我们可算叫人蹙惨了，唉…”

　田寿长喃喃的道：“争霸江湖，原就不是顺当易为的事…”

　舒沧低声道：“但愿让水丫头回去劝解她义父的这一步棋，不要巧成拙…”

　“今天下午就走？”水冰心在听完卫云告诉她情况的演变及大家所做的决定之后，不有些突兀与怔忡的感觉。

　站在窗前，卫云低沉的道：“是的，今天下午。”

　默默半晌，水冰心的面色变得晦黯了，她苦涩的道：“你好像并不介意我们这么快就分别？”

　卫云真挚的道：“别多心，我比你更不喜欢这个决定，但情势紧迫，大局变幻对我方更形不利，所以你的回去就不能不提早——冰心，相信我，我的痛苦和忧虑不是任何一个人可以及得上的…”

　水冰心喃喃的道：“下午，今天下午不嫌太快了？”

　卫云慢慢的道：“你回去得快，或者可以挽救许多原本不必牺牲的生命…”

　垂下头去，水冰心幽幽的道：“但是，云，我们成亲才七天，到今天才只七天，仅仅七天…”

　走上前去，卫云轻轻拥住水冰心入怀，以面颊贴着她的发鬓，低柔的道：“不要使你的意志也崩溃了，冰心，坚强一点，让我们咬紧牙关共同忍受下这生别的痛苦…，想想今天我们所处的环境，想想许多人的生死所系，冰心，我们难分难舍，但我们必须做我们所不愿做的！我们肩上荷着重担，背脊着责任，这些，使我们无法再苟安于我们自己的小圈里，纵然这小圈子里是那么甜蜜温馨令人沉…”

　水冰心微微哽着道：“千百年来一成不变的夫悲剧，哦，——为了大局的利害而罔顾儿女的私情——”

　卫云呵慰道：“心放宽点，冰心，我们不会分别太久的，你这等于是回娘家，欢喜喜的回去，也会欢喜喜的回来！”

　“你说得多美，‘这等于是回娘家’？你难道不晓得这一回事有多么危险？不好的话，你我夫恐怕再难相见了…”

　吻着她的香腮，卫云心头忐忑，口中却故作坦然道：“哪有那么严重法？冰心，凡事不能全朝坏的地方想，令义父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况且，谁都知道他对你是如何疼爱…”

　水冰心忧郁的道：“越是这样，我义父便越不会原谅我…”

　托起她的下颔，卫云挤出一丝笑容道：“怎么啦？冰心，你不是说过你义父十分宠信你吗？而且你特别提醒我们不要低估了你在你义父心目中的份量，看你以前多有信心，有勇气，怎么事到临头，你反而胆怯起来了？”

　水冰心噙着泪道：“谁胆怯了，我只是担心——担心见不着你…”卫云忙道：“不会的！”

　水冰心伤感的道：“我并不怕义父对我的惩罚——如果他老人家要惩罚我的话，我怕的是他软我，将我夫生生拆散…”

　卫云大声道：“我会救你出来，无论用多大的代价！”

　急急摇头，水冰心道：“你不可如此，否则我们-片苦心就完全白费了！”

　卫云道：“怎么说？”

　叹了口气，水冰心道：“这就是我一直放心不下的事，云，我老实告诉你，为了这件事，我想了好久好久！…”

　卫云慎重的道：“你的意思是？”

　水冰心蹙着眉儿道：“我这一去，吉凶如何，连我自己也不敢预测！义父他老人家假若体谅我，宽宥我，当然是最好不过，许多问题也就能一并解决，但是，如果他老人家不肯原谅我的这种行为呢？其后果就不敢想象了…不管他怎么对待我，我总会本着一腔赤诚，无限耐心去劝导他，哀求他，可是，这就须时间了，我怕我还在‘六顺楼’费尽心机，委屈求全之际，你们等不及，诉之于武力了，这样一来，误会越结越深，仇恨越结越大，哪一天是个了局？这不说，如若你们一旦展开什么攻击行动，我就必受嫌疑，遭及同谋背叛之污，那时，我就算跳进黄河水里，也洗不清这身冤枉…”

　卫云为难的道：“不过，你义父如果翻下脸来三不管先把你拘了，莫非我们就只有在这里袖手干瞪眼看了？”

　水冰心涩涩的道：“话虽是这样说，但我相信义父不会这样绝情…”

　卫云咬咬下，道：“如果他硬是这样绝情呢？”

　角微微搐，水冰心道：“我想——不会吧？”

　卫云正视着她，严肃的道：“冰心，我们就事论事，只考虑这事的可能发展，不去做无意义的猜测，当然，我非常希望你这次回去之后，能以功德圆，达成所负使命，我也相信你有这能力做到，可是我们却也不能不做另一种相反的判断，如果你义父坚决拒绝你的要求，更迁怒于你——但这并非没有可能，那时，你叫我怎么办？漫无期限的等待下去？估莫论武林中的局势不容许，就算我这个人的忍耐力来说也极端困难，我无法目睹我子陷身囹圄而我却若无其事！”

　水冰心苦恼的道：“你必须如此——云，无论在何种情势之下，不得轻举妄动，答应我！”

　卫云昂的道：“如果你义父决不妥协，强行动武，如果你义父拘了你，永不准你和我相聚，难道我也一直沉默忍受下去？”

　泪珠儿又在眼眶中滚动，水冰心哑声道：“你才说过…凡事不能全朝坏的地方想…”

　猛一跺脚，卫云怒道：“刚才是我在安慰你，确实的说，我比你更担心，更忧虑，更害怕！”

　水冰心带着泪强笑：“别急了，你也知道我是我爹的疼爱的义女…”

　卫云急躁的道“但涉及这种大事，谁还知道他顾不顾这种情份，冰心，我告诉你，到了最后，澹台又离可以不要女儿，我却不能不要老婆！”

　水冰心摇摇头，道：“是先前我的忧虑影响了你，我是太多心了…义父是那样仁慈宽厚，他一定会接受我劝告，答允我的要求的…”

　瞪着眼，卫云道：“设若他不呢？”

　水冰心幽声道：“你太多虑…”

　火了，卫云道：“希望一切事情能以妥协成功，否则，固是我的灾难，但也同样是‘六顺楼’的灾难了！”

　神色惊悚惶急，水冰心悲怨的道：“千万不可，云！”

　冷冷的，水冰心道：“如果你要做傻事，你就不用管我！”

　看着水冰心的面庞，面庞上的表情是生硬而又木然的，卫云知道水冰心不是在吓唬他，如若他真要行动，水冰心也是真会寻短见的。

　舐舐干燥的嘴，卫云来回在房中蹀躞着，好半晌，他才道：“你说一——事情假设演变到那个地步的话，你叫我怎么做？”

　落寞的一笑，水冰心道：“什么也不用做！”

　猛的站住，卫云又惊又怒：“什么都不用做？就任凭他澹台又离拆散我夫，向我‘勿回岛’大肆攻击而我什么也不用做？”

　水冰心平静的道：“事情真会糟到那步田地的话，云，我也会一死以谢你！”

　卫云气恼的道：“死，死，死，你除了晓得一死外还知道些什么？简直是不负责任的话，你就会将这些麻烦朝我一个人头上推？”

　吁了口气，水冰心轻轻的道：“别生气，云，我不是不负责任！假如这些麻烦解决不了，而双方又全不可偏，既不能帮忙亦也不能手，我除了什么都不管还有别的法子吗？但我活着却不能不管，因此，我只有这-条路走！”

　卫云急躁的道：“讲着讲着竟绕到这个问题上来，真是愚不可及！总归一句，冰心，你在任何情形之下都别做这种事，否则，我会搞得血雨漫天，鬼哭狼号，我会叫你死都于心不安！”

　水冰心美的面容上浮起-层凄楚之，她微微的道：“我怕你们我——”

　卫云惘的道：“我们？”

　水冰心道：“‘六顺楼’和‘勿回岛’。”

　一咬牙，卫云道：“算了，你不用回去了，老子们和‘六顺楼’拼命去，拼死拼活也强似担这种心事，要有什么不测，我夫也好死在一起！”

　水冰心一下子扑进卫云的怀中，将卫云紧紧搂抱着，泪如雨下：“哦…云…云…我的郎君…我的丈夫…”

　卫云脸色铁青的道：“我宁肯战死，也不受这样的鸟气，本来我就不愿叫你回去向澹台又离妥协，只是为了顾全大局及双方以后的立场，这才勉强同意如此做法，既有这么多的困难问题存在，算了，我，就是牺牲再多的人命亦得硬着头皮下去，人家不怕，我还怕什么？”

　仰起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庞，水冰心哀恳着道：“让我回去，云…我回去还有成功的希望，至少还有一试的机会，如果不回去，就连这点希望也灭绝了…”

　卫云寒着脸没有作声。

　水冰心又啜泣着道：“想开些…云，我不能愧对养育了我二十多年的义父，也不能愧对我的丈夫，我要活下去，就必须使双方融洽相处…云，你要谅解我，别叫我在两边的仇恨夹里苟延生命，我无法目视这彼此俱属亲人的血横飞而若无睹…云，那绵长的忿隙，那多少条生灵的延续，全在我这一趟回去的成功与否，我回去，尚要一试，你不要自行阻断这一试的机会…”

　低下头来，卫云沉沉的道：“我怕的是你遭到危害——”

　水冰心咽噎着道：“让我去努力，云…”

　卫云叹了口气，悒郁的道：“万一不成功呢？你又不准我进兵…”

　水冰心悲楚的道：“那就要看天命…云…但我绝对不准你在我最后的消息确定之前轻举妄动，绝对不可以…”

　目光一闪，卫云道：“你的意思是说，当你最后的消息确定后一一-能成自是最好，如不能成，你会同意我们与‘六顺楼’开火？”

　哽咽了一声，水冰心道：“如果最后的消息是失败的，云，我也再管不着你们以后的事了…”

　猛力摇晃着水冰心，卫云厉声道：“你这傻子，你竟还有这个念头，如果你不答应我消除此念，我就不要你回去，无论将来的结果如何混乱，我也一概不管了！”

　怔怔的凝视着卫云，水冰心的神色慢慢平静下来，她的目光温柔澄澈，但却包含着一种说不出的凄韵哀息，仿佛她的心在扭绞，魂魄在噎…用力了口气，她细细的道：“好——我答应你。”

　卫云紧迫着道：“答应我什么？”

　水冰心酸涩的道：“答应你——如果我回去向义父劝说的最后希望减绝，我不死，我等你去救我，或自己设法逃出来与你会合。”

　卫云坚持道：“你起誓不是骗我！”

　抖了抖，水冰心道：“夫七，时间不长，意义却深，云，你不相信我？”

　卫云坚持道：“我要你起誓！”

　幽幽叹息，水冰心喟然道：“好，我起誓…”

　于是，卫云低下头来，用自己的，用自己的舌头，将水冰心腮颊上的泪水那么轻柔的，尽致的个干净，泪水滋味是最盐的，带点儿涩，但是，在卫云的感觉中，却再没有比这更甜蜜芬芳的…

　小夫在温存了片刻之后，卫云将水冰心扶坐在沿，手臂轻揽着她的肢，卫云低声道：“现在，好一点么？”

　水冰心的笑容竟是那样的牵强，她道：“好多了…”

　吻了吻她的脸，卫云笑道：“我帮你收拾衣物吧？”

　连忙抱住卫云，水冰心的动作恐惧而惶急，生怕卫云会从身旁飞走了一样，好将整个上半身完全倒在卫云怀中，微微颤抖着声音道：“不要…云…不要…就这么抱着我，珍惜这-点，离别的时间吧…”

　怔了怔，卫云轻抚着子的秀发，爱怜的道：“别紧张，冰心，事情仍有希望，便算失败了吧，你我一样有相聚之，我们的甜蜜岁月还长得很…”

　俯下脸庞，他又低声道：“你答应过我的，是不？”

　闭上眼，水冰心喃喃的道：“是的…我答应过…”

　卫云突然一把将水冰心整个搂住，那么火热的，用力的，雨点一般的狂吻着她，水冰心的反应更是烈，她的双臂像蛇一样住了卫云的头颈，将自己的脸、，毫无保留的仰上去，两个身体紧拥在一起，心在呼应，且在交流，灵魂在融汇——由他们的纠的舌尖倾诉了太多彼此深刻的爱…

　水冰心走了，回“六顺楼”去，单骑只影走的。她拒绝了一路护送的建议，为的是怕被“六顺楼”的侦骑眼线发觉会于事有碍，她是在黄昏时分离开，希望能借着朦胧的暮色掩隐她的行踪，不要太早现她出现的方向。

　卫云没送她，因为他耽心临别之际会忍不住演出“儿女情长”往往“英雄气短”了才会“儿女情长”的，这在卫云的身份地位与如今的情势来说全不方便，他不得不做给人家看，这就是一个领导者难言的苦衷之一…

　“剪不断，理还，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可是——

　在淡淡的蓝灰色暮霭浮沉中，有浅浅的，凄寒的残霞余晖映幻在这苍茫起伏的山区里，人在“翠竹轩”的楼后边，卫云独对晚照烟霭，沉默着似有所思。

　近晚的天气，凉意浸人。

　坐在那块平滑的青石上，卫云脑中想的是那个影子，眼里晃的是那个影子，齿颊之间，宛似还留着爱，润泽的余芳…

　轻悄的田寿长来到了卫云背后。

　注视卫云的神态，田寿长不感到心里难过，他缓步走了上来，温和的将手放在侄儿的肩头，低沉的道：“云，你在想什么？”

　卫云要站起来，田寿长却按住了他：“坐着吧，不用拘礼。”

　苦笑了一下，卫云道：“她走了！”

　点点头，田寿长道：“走了，我们一直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山的那边。”

　卫云沙沙的道：“夫七，哎…”田寿长爱怜的道：“别耽心，云，你们还会有七十年好聚首。”

　咬咬嘴，卫云自嘲的道：“平常，还自以为很坚强，但不知怎的，一涉及男女之间这个‘情’字，也变得那样的不易克制了…”

　田寿长谅解的道：“自古以来，有许多英雄豪杰，大贤之士，能堪破功名利禄，漠视荣华富贵，却也少有安度情关的，你又是谁，岂能自责？”

　叹了口气，他又道：“水丫头单骑只影，独向昏黄，逐渐隐消于苍茫山道之中，在后面看了，也不由令人不起忧虑感触，连我们亦乃如此，你没送她，却是对的…”

　卫云喃喃的道：“任重道远，可不是？”

　捻着脸上密生的汗，田寿长道：“不错，她的担子太重…这丫头是个好孩子…”

　不想笑的笑了笑，卫云道：“她走前哭得很厉害…”

　田寿长“哦”了一声，皱着眉，问：“哭得厉害？”

　舐舐，卫云道：“我觉得——像有点生离死别的味道…”

　心腔跳了一跳，田寿长沉下脸道：“不要胡说八道！”

　了一下面颊，卫云涩涩的道：“我是有这么点‘感觉’…”

　重重一哼，田寿长叱道：“荒谬！”

　卫云低喟一声，道：“她走时，哭了没有？”

　田寿长又叹了口气，沉重的道：“这还用说？泪珠子直在眼眶里打转，连声音都变了，看着听着，叫人心里难过，唉…”

　茫然望着在晚风中簌簌，摇晃的竹林梢子，落霞淡淡的黯红灰紫给它抹了一层凄凉又幽寂的色彩一样了…他缓缓的道：“二叔…”

　田寿长应了一声。

　卫云木然道：“如果，澹台又离不答应弃怨联手，甚至不答应中立不犯呢？”

　呆了呆，田寿长道：“现在还言之过早吧？”

　卫云道：“我是说‘如果’，二叔，况且这也并非不可能，是么？”

　田寿长道：“那除了火并，还有什么路走？”

　闭闭眼，卫云道：“不错，但冰心呢？”

　田寿长口道：“嫁随，嫁狗随狗，照说她当然应该站在你这边！”

　卫云道：“事实上，二叔，她两边全不好帮，你老是知道她难处的！”

　点点头，田寿长道：“是的，她都不帮也好，没有人会怪她。”

　卫云又道：“不过，她就眼看着双方一-一边是她义父，一边是她丈夫——像这样血横飞的互相厮杀下去？她就在这种俱为亲人的仇恨怨隙之中过日子，二叔，精神的负担，有时更胜于实质的痛苦…”

　田寿长沉默了一会，慢的道：“你的意思是？”

　卫云苦笑道：“我怕她会想不开——假如她此行任务失败了的话！”

　又捻着上的胡须，田寿长沉的道：“她这样表示过么？”

　卫云道：“表示过，但经我劝说，她已经打消了这个傻念头，可是，我老是有点不放心…”

　顿了顿，他又道：“二叔，假如她真的出了事，我就不得了啦…”

　田寿长凛烈的道：“假如她真的出了事，‘六顺楼’也不得了啦！”

　卫云愁苦的道：“怎么办？”

　田寿长思虑着道：“只有设法通知管庸多防着点——”

　抬抬头，卫云道：“恐怕不容易…”

　一咬牙，田寿长怒道：“我就不相信澹台老鬼这么个不通情理法！”

　卫云低沉的道：“利害所在，权势之争，加以他定又不冰心私婚与敌的行为，这个情理，他很可能‘不通’！”

　田寿长敲着脑门，不也喃喃的道：“怎么办呢？”

　卫云道：“时至今，我们已赔上了钜量的人命、财力、物力，猩赤的鲜血抹在那里也不能不继续干下去，否则，又如何对得起死难的弟兄与盟友！”

　田寿长断然道：“这样吧，云，我再立即派人通知隐伏在‘六顺楼’的管庸，叫他密切注意澹台又离对妥协之议的反应，如果水丫头的努力失败，便马上叫管庸把水丫头抢出来，不论她同意与否，直接到我们手中！”

　卫云失神道：“管庸的处境也相当困难，二叔，怕就怕他受环境限制，无法及时采取什么行动！”

　眉梢子一挑，田寿长道：“这就不管了，我可以授权管庸不顾任何牺牲去达成目的——包括他身份的暴亦不足为惜…我们是尽人事，而听天命，只希望不要得血刃之下再拆散了你们夫也就是了！”

　卫云道：“试试看吧…”

　田寿长眯着眼望望天色，道：“我们进屋去吧！我马上下令派人，叫他们赶去与管庸接头一一刚才我已吩咐过厨下整治出-桌丰盛的酒菜，晚上喝几杯，就算借酒浇愁吧。”

　站了起来，卫云沉沉的道：“借酒浇愁，愁却更愁了…”

　拍他-巴掌，田寿长道：“少他娘这么老气横秋的，在我尊前还轮不到你愁眉苦脸，来，扮个笑容，好叫他们看看你的英雄本！”

　抖抖袍襟，卫云道：“委实笑不动了，二叔。”

　田寿长叱道：“别这么没出息，还好那多嘴多舌的包不同已被我们派到‘富陵镇’刺探虚实去了，要不，叫他看见还不知会怎么形容你哩！”

　卫云道：“他敢，我能活剥这小子！”

　不待田寿长再说什么，在朦胧的沉暮里，已有几个人自楼后转了过来，嗯，那是舒沧、古独航、与“花子帮”的几个长老们。

　他们也同时发现了这一对叔侄，显然，他们是来寻找这二位的，几个人忙往这边走，舒沧还扯开大嗓门吼：“他的，天晚风大，乌曲妈黑，你叔侄两个宝贝躲在这里发什么愣？酒菜业已摆好了，却尚劳累我几块老骨头出来叫魂一样找你们…”

　日子是在焦灼、寂寞、与忧虑的情形下一天又一天的打发过去，每天的到来与消逝却总是这个样子，没有什么新的变化，包不同奉派到“富陵镇”后的第七天便返了回来，由他的嘴里证实了“蝎子”的被袭，也由他嘴里描述出那种惨厉的劫后景象来：“蝎子庄”业已变成了一堆瓦砾焦土，残垣秃壁，断梁塌栋。“蝎子”的龙头“无形手”赫连雄下落不明，掌刑职的“公明堂”堂首“铁面子”南宫远也失了踪，经过包不同再三的打听下，探明了“蝎子”麾下六旗中，曾经负伤回庄疗养的“天蝎旗”大把头易少龙、二把头“铜头”陶辉、“人蝎头”大把头皮四宝、“流星刀”卜太丰、二把头“飞鹞子”陈刚也受伤遭掳“木蝎旗”的大把头潘明照阵亡，二把头的“野豹子”任新尧被俘“天蝎旗”的两位正副把头也偕同“公民堂”八名“执事”全部牺牲了——失踪的失踪，被俘的被俘，伤的伤，死的死，可怜的是，战死了的“蝎子”儿郎，却连个坟棺也没有，全被潦草埋到葬岗去了，要想祭悼一下也找不着地方…

　“蝎子”是完了，他们的属下弟兄也已溃散，基业也被焚毁，连“花子帮”前陪同到“蝎子庄”去的一位红袍长老“魂使”夏贵，二名“黄包袱”长老、“三连剑士”雷半樵、贾焕，以及七八十名“花子帮”的伤患及护送者亦全不知下落如何，他们的俘虏“灰衣会”首领冉秀堂的踪迹也同样不明…总之“蝎子”就像一下爆炸开来，一阵硝烟火光之后，却任什么也没留存…

　至于“紫凌宫”方面的损失如何，当夜他们动用了多少力量，怎么进行猝袭的详情，这却不是包不同短短几天里所能探悉的了…

　这些较为详尽的消息，听在卫云与田寿长、舒沧等人的耳朵里，只是增加了他们的仇恨、痛苦、与惶急，但他们却几乎是麻木了似的将这些感受压制在心底！他们目前没有办法去做什么一-他们的力量太薄弱，他们尚须等候“六顺楼”那边水冰心的信息。强敌环伺，危机四伏，他们除了暂时忍耐，将泪往肚里，委实难有进一步的举止，为了顾全大局，为了不蒙受无益的牺牲，他们便只能忍，忍，忍…

　而日子就是这么一天又一天的过去，这么焦灼、寂寞，忧虑又再加上悲愤与屈辱的过去，今天，已是水冰心离去的第二十天了…

　没有什么消息自“六顺楼”那边传来“六顺楼”的所在地“石弓山”当是永远默然无语“六顺楼”也和“石弓山”同样没有反应…

　大势的不利，处境的困窘，盟帮的覆灭，兄弟的血仇，子的凶吉未卜，岛人的行踪不明…这些折磨，这些打击，这些苦恼，已经把卫云煎熬得憔悴不堪，二十天来，像是消瘦了几圈，人也竟然那样的委顿了！

　当然，田寿长的味道亦不好受，他一天到晚双眉紧皱，面无表情，除了独自在房中临窗凝视山前，便是背着手在园里低头踱步。就连笑口常开，喜诙谐的舒沧也失去了他原有的风趣，时时愁眉苦脸，长吁短叹“花子帮”的几位长老亦都像被忧虑充了膈一样没有一个人还具有开朗的心情，每一张脸孔全布了霾…

　人人的情感与感受都麻痹了，像将意识浸进了痛苦和悲愤融合的汁里太久，已经有点分辨不出痛苦及悲愤的滋味了…

　二十天不是个太长的时间，但在他们的这种境遇下，二十天却是用无限的期望和焦忧所堆砌成的，每一刻，每一个时辰，全似在煎熬中度过，烦恼与忧郁罩在他们的心，他们连眼也望穿了…

　天气冷，风刮得大，可是该冷的时令了，空中的云层低，灰的一片仿佛在人的头顶打转，偏偏是这种天气——在人心这么烦躁的当儿…

　卫云在他自己房里实在坐不住了，一个人无打采的从楼上走了下来，客堂中，舒沧正在和包不同两人坐在那聊天。

　见少主下来，包不同连忙起身，笑着道：“午觉这么快就起身了，少主？”

　没开口先叹气，卫云也不想笑了：“唉，睡不着…”

　他又向舒沧躬身道：“大伯也没歇歇午？”

　舒沧也“唉”了一声，沉沉的道：“我还不和你一样，睡不着…”

　在包不同搬过的一张椅子上落坐，卫云愁着脸道：“这天色，和人心一样沉甸甸，乌的…”

　舒沧喃喃的道：“可不是么…”

　面颊，卫云的双眼失神加上枯涩，他道：“水冰心没有消息，怎么管庸也没有消息传来！甚至连二叔派去与管庸接头的那名兄弟也不见返转…”

　包不同在旁口道：“少主，当天派去的人是我这里最干的一名手下，名叫唐喜，这小子头脑清楚，办事仔细，只要不出意外，他是误不了事的…”

　卫云摇摇头，道：“怕就怕有了意外…”

　包不同也沉重的道：“照说该回信来了，澹台老儿是要和不和呢？好歹亦得叫我们知道才是呀，像这样上不触天，下不接地的似吊在半天云雾里，真他娘不是滋味！”

　干咳一声，舒沧道：“难说…”

　包不同咽了口唾沫，道：“老帮主，你老的看法，是凶是吉？”

　舒沧苦笑道：“谁敢讲？连赛诸葛你们的田二爷也琢磨不透，我就更拿捏不准了，真能把人憋得气都呼不出！”

　包不同又道：“少主，你以为呢？”

　喟了一声，卫云道：“我以为情况不妙！”

　心腔子跳了跳，包不同急急的道：“怎么会？”

　卫云道：“很简单，照道理说，以时间算，便是水冰心没有消息传出，管庸也该早有音信，但至今却仍然状况不明，这就反常，反常即是不吉祥！”

　舒沧眯着眼道：“你别说得太武断，从这里到皖境石弓山，路途迢遥，不是一天半可以到的，而水丫头回去之后向她义父劝导也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说妥的，这其中的周折和困窘，如非亲身经历不知其难，云，别忘了这是一件大事，一桩既繁重，又复杂的大事，水丫头的立场更是越令她增加压制，启齿不易…”

　卫云慢的道：“但事情的经过如何——至少现在的情势，演变到什么地步，他们总该透个信回来吧？”

　舒沧道：“未有结果之前，他们不会贸然回报什么的…”

　摩娑着颔多来未曾修刮的胡碴子，卫云低哑的道：“要是在这里再憋下去，闷下去，我怕我是要疯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日子呢？晕沉沉、迷茫茫，空虚的，像是一点目的、一点指望也没有了…”

　点点头，包不同道：“可不是，我也有这种感觉，弟兄们也都闷的，意念消沉得很，长此下去，只怕对士气军心影响太大…”

　舒沧吁了口气，道：“有什么法子呢？的，谁叫我们钻进了这块绝地来！如今要出去都撑不起劲来了！”

　卫云淡淡的道：“除非有立即的行动，否则振奋军心就不易了，这不光用嘴巴就可以将士气鼓舞起来的。”

　包不同干笑道：“但怎么个行动法？少主，凭我们眼前这点力量去和人家碰，包管-碰一个砸，哪行？”

　咬咬牙，卫云道：“如若势至不可为之时，碰砸也只有碰砸了！”

　“嗯”了一声，舒沧道：“你这个看法我同意，若说真到了那等关头，当然就必得这么做，的，也不要小看我们目前这点力量，‘六顺楼’也好，‘紫凌宫’亦罢，便拼不了他们全部，至少也能撞翻他一半！”

　双眼光芒闪亮，他又道：“娘的皮，狗急跳墙，人急上梁，狠了我们，看我们能否捞他个够本，哼哼，困兽犹斗，何况我们这一帮子大活人！”

　包不同呲牙道：“当然，我第一个就不情愿白死！好歹也得找几个垫棺材底的！”

　卫云苦涩的道：“大伙眼前就全瘟在这里，也不知何才能拼他个狠的…想想落在‘紫凌宫’手里的‘蝎子’弟兄，心头就泛酸…”

　舐舐，包不同道：“少主宽心，‘紫凌宫’再毒，也不会向失去抵抗力的俘虏下手吧？”

　卫云道：“江湖的传统是这样，凤啸松这老鬼自该明白——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他不向这些俘虏施以宰割，怕也善待不了他们，一顿折磨是免不掉的了！”

　卫云恨声道：“假如‘六顺楼’那边再没有消息传来，我就要禀求二叔，请他准我带几个人摸入‘紫凌宫’去救他们出险…”

　连连点头，舒沧道：“这倒使得。”

　包不同一手道：“少主，我跟你去！”

　卫云道：“怕就怕二叔不答应…”

　眨眨眼，舒沧道：“到时候我向他说，老猴子的顾虑却也难怪，他是怕力量分散，更担心你们会有失闪，在如今的情形下，我们可再受不起损折了，少一个便缺一个人，要补充都没法子…”

　卫云心事重重的道：“不用说别的麻烦了，大伯，先讲‘蝎子’这一桩事吧，‘蝎子’的弟兄们，为了整个的阵营的胜利，付出了极大的代价！那不只是财力与物力，不仅是基业与名声，那更是他们以鲜血和生命汇集成的，他们已尽了最后的奋斗，如今只落了个土崩瓦解，全军覆没…他们的人被对方俘去了，仍在继续受苦受难，我们能呆在这里空等坐视？只要‘六顺楼’的消息再过几天不来，说什么我也要设法到‘紫凌宫’去救人，否则我便一刻也安不下心…”

　拍拍他的肩头，舒沧道：“别急，别急，和你二叔商量商量再说。”

　这时，包不同笑道：“我去端两杯茶来给老帮主和少主解渴。”

　舒沧颔首道：“也好，可不是有点嗓子发干——”

　他的话尚未说完，门外人影一闪，一个青衣弟兄几乎连滚带爬的奔了进来，这人面色泛灰，两眼上翻，嘴角白沫沾吐——模样似活见了鬼！

　包不同一怔之下立即抢前，猛一把将对方兜捏了起来，破口大骂：“胡老三，你是他娘的发了羊癫疯啦！这么个失魂落魄法！”

　这青衣汉混身抖索，伸手朝外指，语不成声：“头…头儿…坏事了…人人…家…围上…上来…啦！”

　有如一个晴天霹雳，震得卫云与舒沧两人全身一颤，耳鸣眼花，包不同也大大的一呆，他随即厉声吼道：“说清楚点，是谁围上来了？哪一边的人马？你看仔细了没有？”

　青衣人用力气，竭其所能的压制着自己的惊恐：“大…约有四五百人之众…像…像是‘六顺楼’那边的…”

　倏然跳起，卫云怪叫：“包不同去召集人手，我先出去应付！”-

　把拉住卫云，舒沧急道：“不得妄动，我陪你一起去！”

　这时候包不同早已吼叫着一边奔向外面，舒沧朝那名犹自面青白的青衣汉子叱道：“你还发你娘的哪门愣，赶快去禀报二爷，并记得将我的和少主的家伙带下来，快去！”

　当这名青衣汉子狂奔上楼梯后，卫云已偕同舒沧飞掠出门！

　此刻，已可见“翠竹轩”内外人影奔掠，纷纷进入紧急戒备的情况，隐伏在四周的几处哨卡也将连珠强弩转对山坡之下…

　卫云和舒沧来到楼前一株巨松的荫盖里，树顶枝桠错盘结的空隙间，便伏着一名手执强弩的守卫弟兄，他们两人依树而立，目光瞥处，赫然已发现山坡下果然已列开三排不速之客-一全身是深青色长袍，内衬同短衫，还有些两肩处缀连着数道不同的宽边金丝——“六顺楼”的人！

　卫云面容冰冷，面无表情，他生硬的道：“不错，是‘六顺楼’的朋友！”

　舒沧了口凉气，又是愤怒，又是吃惊的道：“但，他们是怎么来的？”

　不似笑的一笑，卫云道：“总有原因，重要的是他们也已来了！”

　手，舒沧道：“来吧，反正迟早也要来——”

　接着，他又兴起一线希望的道：“且慢，云，说不定他们是来谈和的——”

　卫云用手向下一指，低沉的道：“大伯，你看他们摆出的架势是像来谈和的么？一个个气势汹汹，意昂昂，弓上弦，刀出鞘，又这么多人，若要谈和，只怕不会是这么个姿态吧？”

　喃喃的，舒沧道：“娘的皮！”

　卫云抬头问那名哨卡：“兄弟，就只发现坡下这批么！还有别的情况没有？”

　那名隐伏在枝桠的青衣人忙低声道：“回禀少主，就只看见他们，有没有其他敌人自别的方向摸上来却不知道…他们来得好急，完全以快步从山坡那边转了过来，才一过来便排成这种阵势，胡老三险些要吓痴了呢…”

　哼了哼，卫云道：“没出息的东西！”

　那名弟兄笑笑道：“胡老三是因为太出意外了…但谁不是都大吃一惊？”

　舒沧手搭凉棚，细细注视：“一道金的…三个…两道金的，三个…三道金的…一个…四道金的…一个…五道金的…两个六道金的，没有七道金的…娘的，还有一个七道金，不晓得他们的‘大哥卫’还是‘二哥卫’？‘六顺楼’像是倾巢而出了！”

　左右扫视，他又喃喃的道：“不见澹台又离这老儿，唔，另外他们带来的人约有四百名之多…我们一共加起来不到五十，四百对五十，八倍…”

　就在此际，田寿长已大鸟般飞掠而至，同时将卫云与舒沧的兵器带出来交给他们两人。

　了口气，田寿长目光凛烈，语气冷寒：“事情透着怪异，你们不觉得？”

　掂掂手中的“铁竹”舒沧道：“什么怪异？”

　田寿长严肃的道：“他们是怎么找上来的？”

　舒沧有些迟疑的道：“谁晓得？刚才云还在谈起这个问题…”

　田寿长冷惊的道：“会不会是水丫头走漏了机密？”

　身子一震，卫云脸色灰白的道：“不可能吧？二叔，她再怎么样也不会出卖我们…”

　田寿长愤怒的道：“我也希望不可能，但除了她没有人知道我们隐藏的地方，尤其是，就在她回转‘六顺楼’之后对头便摸上门来！”

　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卫云角连连搐！

　“二叔…冰心是我的子…她为了双方的和平已奉献出她自己，她曾呕血起誓要尽她的力量化解彼此间的仇怨，她甚至愿以身相殉…二叔，在这种情况之下，她会漏我们的秘密？出卖我们？”

　田寿长咬牙切齿的道：“是不会，但眼前的事实又怎么解释？”

　是的，卫云虽然绝不相信他的子水冰心会背叛他，会出卖他，但“六顺楼”的大军却已来到眼前，出势猛锐，其形凶悍的来到了眼前，这又叫他如何解释？原来，除了他们自己人之外，便没有任何敌对者晓得他们匿藏之处啊，何况这件事又发生在水冰心回到“六顺楼”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