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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退走翠竹轩
 望着沉沉的黑暗,卫云悠悠的道:“太叔上君这-次所遭到的打击恐怕是他有生以来最沉重的了,基业,力量,声望,加上他本身的技艺所能,全部付诸东,俱成泡影,他的伤痛之情乃是可以想见的,也叫惨了…”

 杨宗缓缓的道:“只怪他的眼光太短,看法不够正确。”

 点点头,卫云道:“不错,他选错了位,他不该依附‘皇鼎堡’的,如果他和我们站在-起,情形便全两样了。”

 杨宗道:“这个人太过现实——一听说‘皇鼎堡’预先付了部分代价!”

 卫云道:“是的,但太叔上君却不知道,这点点代价比诸将来的收获实在太微小了——一-假如他跟着我们的话!”

 同意的微微俯首,杨宗道:“我深有此感,况且,这点代价又怎能和他们惨重的牺牲相比拟!”

 这时段凡已为卫云推拿竣事,接着,他自怀内取出一包药物,用手巾蘸着溪水,替卫云洗净上药。

 每在段凡接触到卫云的伤口时,那种痛苦令人痉孪的,细的,遭到破坏的肌组织是那么不惯于稍微的拨斥与刺,就轻轻的一点,也够受了!

 卫云咬着牙一声不响,任由段凡迅速的工作着,片刻,业已敷上了药,并由段凡用手巾扎了个结实!

 杨宗低声道:“少主,还能骑马么?”

 卫云吁了口气,道:“没有问题。”

 杨宗道:“那么,我们准备上路吧?天快亮了,说不定‘紫凌宫’的人已经发觉少主的逃而展开搜索了!”

 卫云笑道:“好,我们走,但他们想抓我回去,却是难如登天了,晕天黑地视线受阻不说,就算我们距离他们只有三四里路,方圆部分相当广大,除非他们能未卜先知,晓得我们的所在,否则,看他们怎么能搜遍这三四方圆的地面!”

 杨宗小声道:“不过,我们还是早早离这险地较佳!”

 卫云道:“走吧!”

 于是,三个人起身离开,由杨宗伴着卫云慢慢走,段凡却急忙先往隐匿兵器马匹的凹坳子里准备了。

 片刻后。

 他们已经各自跨上了坐骑,卫云欢喜无限又亲热的和他的马儿“狂火”抚贴呵慰了好一阵子,就像-对情人久别重逢那样的兴奋与喜悦,又是抚摸,又是摩娑,又是咕哝个没完,在杨宗的再三催促下,他们才策骑离开。

 三匹马儿奔掠如风卷腾,其速无比,在蹄声雷响中,卫云若有所思的大声道:“杨长老,我们不能从前面那座桥上过河…”

 杨宗侧脸道:“是的,怕他们已派人在桥头堵截了!”

 左右一望,卫云道:“从河的上游找条船过去,有些可能么?”

 杨宗笑道:“试试运气吧,段凡对这一带地形较,他以前来往过好多次,就叫他引路前行!”

 后面,段凡的坐骑偏头奔向-条小路,他大声道:“好,我们这边走!”

 三人三骑,马不停蹄的急赶着,当天色放亮的时候,他们已经来到河水滚滚的“大龙河”边了,这里,是河的上游,隔着那座石桥约有二十多里。

 鞍上,卫云-边感到酸背痛的不住轻捶着,边望着浩浩,灰白色河水发愁!

 “老天,连块木头都没有,哪来船?”

 杨宗估量着宽有二十多丈的河面,低沉的道:“如果没有马匹,大约我们三人全可飞渡!”

 卫云苦笑道:“我身上带伤,就算没有马匹,恐怕也难有把握只身飞渡过去,何况,马匹还绝对不能抛弃!”

 静默着的段凡突然开口道:“少主,我却有个主意,不知是否使得!”

 卫云眼睛-亮,忙道:“请说!”

 段凡慢的道:“我们杨老大知道,我的水性很不错,在‘花子帮’里来说可以称得上数-数二,所以么,我想便由我泅泳,牵了三匹马游过去,二位呢,便设法飞渡过河,这样问题可就解决了?”

 沉着,卫云注视茫茫河水,担心的道:“水很急,段长老,你,呃,行么?”

 一侧,杨宗道:“马能自浮,不会有什么困难,段凡本人的水性甚佳,牵马渡河也无甚问题,设水势颇急,但最多也只是冲向下游一段路,没有大影响,少主,我看此法可行,此外亦无计可施啦。”

 目光向荒寂空的河滨四周移动,卫云知道无法找着条船了——一何况他们需要的船更非-条舢舨而已呢!

 无奈的,他道:“但是,说句不怕二位见笑的话,我如今创痛在身,连行动都有困难,实在怀疑能否飞渡此河呢…”

 怔了怔,杨宗道:“是么…这倒也是实情,少主的伤不轻,确为可虞…”

 段凡笑道:“我也有法子!”

 卫云忙问:“什么法子?”

 笑了笑,段凡道:“杨老大的‘青龙飞冠’功夫盖世无双,何不可就请杨老大以此功助少主过河?”

 杨宗略-沉,颔首道:“恩,倒可试试!”

 卫云笑道:“杨长老这门独学功夫,我是早有所悉了,不过,如何运用这种功夫来助人渡河却待请教。”

 杨宗一笑道:“说起来也很简单,少主自己琢磨,可以掠跃多远距离?”

 望着河南打量了-下,卫云道:“大概现在还可以拼命,掠个四五丈远近吧,但力竭下坠时,就恐怕提不住气沾水换劲了!”

 杨宗道:“如果有着力之处给少主换劲呢?”

 卫云笑道:“只要不扭了,错了筋,大约仍可在两三次纵跃下飞越!”

 杨宗想了想,道:“少主,仪须有-次至两次换劲力量即可,我除了为少主提供着力之处外.并顺送少主-程!”

 微微惘的,卫云道:“怎么个送法?”

 杨宗低声向卫云说了几句,卫云笑笑道:“很妙,可是你施展你的‘青龙飞冠’绝技之时,可得当心点儿,别-下子卷断了我的脖子!”

 平稳的-笑,杨宗道:“少主放心,我连你部伤处也不会碰上-下,只是,请少主独自运用提纵之术时注意别扭闪了!”

 卫云道:“我自会谨慎,来,我们开始吧!”

 杨宗对段凡道:“你先过河。”

 段凡略事抄扎,又将三匹马以绳索套连在-起,以鞍傍驼着两只长方形皮囊的“狂火”为先,他回头向卫云及杨宗招呼-声,水花溅处,业已牵着三匹马儿下了河!

 在湍急的河中,段凡的泳术确是不凡,他-手紧握缰索,-手划水,除了偶尔出半边脸为换气呼吸,其他时间全将身子隐沉水中,三匹马儿带头蹬蹄,在段凡牵引下波浮渡,倒也颇为不慢的渐次接近河小心。

 杨宗笑道:“少主.这个法子还不错吧?”

 卫云目注段凡的水功,颔首道:“好极了,只是天寒水冷,段长老要吃点苦啦…”

 杨宗道:“这点小小折腾又算得了什么!”

 笑笑,他又道:“我们也过去吧?”

 卫云道:“好,我先来——”

 说着,他深深了口气,一咬牙,毅然拔升空中,往河中掠去,飞出四丈左右,他已感到气虚力浮,后劲不继,胁部无法用力,腿更痛得无以运动,摇摇晃晃的往河面落下——

 有如浮光一抹,倏然掠至——那是杨宗,他大喝一声,双手猛托,又快又准的接住了卫云两腿,同时奋力往上往前送抬!

 卫云借此着力“呼噜”又往对岸掠出三四丈之远,而杨宗突落,他一沾水面,花微溅中又暴发而起,立时跟上再度坠落的卫云,只见杨宗迅速气,头颈猝抛,他头盘髻的浓密黑发便“呼”的一声,有如怪蛇般弹一下子卷住了卫部,几在同时,杨宗猛然弓背缩身,奋力抖抛,卫云的身形竟滴溜溜的又飞出了六七丈之远!

 杨宗这时又沾上水面,花溅得更高更广,他双臂疾探,吐气如啸,似怒笑般电向卫云下方,待卫云飞掠的身形再次有下坠之像时,杨宗的黑发又暴飞而出,复再卷住卫云臂部,抛发抖掷中,将卫云-直送到彼岸!

 杨宗双臂往下倏按,他自己稍稍拔升了些,吼喝如雷,这位“花子帮”的“红包袱”长老便有若一头大鸟般的翩然到达岸上!

 息吁吁的卫云不由哈哈大笑,-伸拇指!

 “好,杨长老,利落极了!”

 杨宗用衣袖拭了把汗,微着道:“少主过誉了,没触动少主的伤处吧?”

 摇摇头,卫云道:“没有没有,连一点也没沾上,杨长老,你这手‘青龙飞冠’的功夫可真高明之极!”

 杨宗匆匆将蓬散的头发理就往头顶盘绕,边笑道:“雕虫小技,倒令少主见笑了。”

 卫云轻捶背,道:“不用客气,杨长老,这门功夫的确叫人佩服…”

 说着,他一指业已接近岸边的段凡,笑道:“段长老也来了…”

 簪妥发结,杨宗快步来到河边,待段凡“哗啦”自水中跃起之后,帮着他一起将三匹马拉上岸来,卫云注意到段凡固已全身透,连杨宗的下半身竟也水漉漉的了。

 卫云当然也明白杨宗的艺业修湛到何种地步,他知道,人家若非为了协助他,凌空飞渡到这二十来丈的河面可以说轻而易举,根本不曾沾水,眼前之所以会如此可以说全是为了他啊…心里的感激不用说,卫云蹒跚行上前去,关注的道:“二位,你们衣衫全,可带有换的?天气冷,别招了凉…”

 杨宗笑道:“没关系,少主,风一吹很快就干了,这点小冷小寒我两个还得住,少主不用担心。”

 一捋白胡子上的水渍顺手弹出“怪魔翁”段凡大笑道:“别看我们一把老骨头子,少主,身架子却硬得紧呢,有一次,我在黄河里泡了三天两夜,也是在这秋深的季节,出水之后连-个嚏也没打一下,活蹦跳的半点不舒服也没有…”

 虽说自己身份特殊,位高势隆,但卫云也觉得十分过意不去,人家再怎么说,也是年纪一大把了,叫这两位老先生为了自己受这种罪,委实心里不安,他诚挚又惭愧的道:“全是我害了二位长老搞成这种模样,我实在觉得不好意思,真不知怎样向二位表达我心里的歉意才好…”连连摆手,杨宗忙道:“少主,千万别这样说,这么-说,非但我们承担不起,更也见外了。不管是在哪-行哪-道理,都有个上下的承续与主从的分野,我们虽说是‘花子帮’的长老,而且年岁都也不小,但少主却是‘勿回岛’的继承者,是武林未来的领导人之一,‘花子帮’是‘勿回岛’的盟友,也奉‘勿回岛’正统,而‘勿回岛’的继承者亦就和我们的龙头-样应该尊敬与服从,这-点,乃是不争的事实,无论少主以客卿或盟伙的态度对待我们,我们却不能不知进退,妄自骄大,任怎么说,我们也算是少主的属下,理应为少主出力分劳.所以少主务必不用太过客气,否则,倒叫我们觉得惴惴不安了。…”

 卫云忙道:“杨长老太谦了,我怎能对二位以属下相待?”

 呵呵一笑,段凡口道:“不管少主把我们看成什么人,反正我们不能不尊少主,更不能不执属下之礼,这一点,乃是无可更易的了!”

 卫云无可奈何的道:“规矩严是好的,但‘花子帮’却太严了,何必分得这么清楚呢?”

 杨宗正道:“少主,这不是规律所至,更是人伦大道。”

 顿了顿,他又道:“好比有个警喻一一我的祖父有个么儿,年纪比我小,但我仍得叫叔叔,仍得以长辈相尊,不能因为他年纪小便可不服他呀!”

 段凡亦道:“还有一比一一皇帝年幼,臣下再是八十岁的老头仍得跪拜请安,亦不能因为他的年纪小便不尊重他,这就是君臣之道,上下之礼了。”

 卫云笑道:“好,好,我不说了,再讲下去,二位搬出-大罗筐的道理来我,我更吃不消啦!”

 杨宗微微躬身道:“告罪告罪。”

 吁了口气,卫云道:“老实说,‘花子帮’舒大伯有了如各位这等的得力臂助,不愁肩不起这付担子来了!”

 杨宗笑道:“少主,比起‘勿回岛’的猛将如云,谋士车载斗量的情形,‘花子帮’我们这几块料也就太不够看了!”

 提起“勿回岛”来,卫云不忧虑在心,他低沉的道:“唉,岛上展大叔统领的五门好手全未见影,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光靠我们在这里“胡”也搞不出个结果来,一个‘皇鼎堡’业已耗掉了我们的大部分力量,跟着又让‘紫凌宫’打了个措手不及,下-步,还不知该怎么办呢…”

 杨宗与段凡的脸色也有些沉郁,静默了片刻,杨宗道:“少主,你们在‘不留亭’搏战之前,是否已约定好了会合之处?”

 点点头,卫云道:“约好了,在‘黑垓山’山脚下的-处山坳里…”

 段凡略一回忆,道:“我知道那地方,距此约百多里路,那里也只有一处山坳子,里外全生竹子,不难找。”

 杨宗又道:“少主,在‘不留亭’那一战,我们损失大么?”

 慎喟的摇摇头,卫云道:“不算少,你们贵帮当场便战死四十多人,还不包括突围后路上遭到拦截的,‘蝎子’的两位也全没走掉,‘三十锦貂’也折了好几个…但其他的人手没有吃什么亏,全突围成功了!”

 杨宗道:“总算不幸中之大幸…”

 段凡咬着牙问:“‘紫凌宫’呢?少主,‘紫凌宫’的损失伤亡大不大?”

 卫云跟着把“紫凌宫’方面的损失也讲了一遍,杨宗不摇头道:“这一仗,对‘紫凌宫’来说,仅是小有波及而已,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他们的主力仍未受到打击,换句话说,他们犹保有随时出动的力量,对我们依旧是一个颇大的威胁!”

 舐舐,卫云道:“只要岛上大军赶来,这威胁便不算严重,否则,只凭我们眼前的这点班底是不行的了!”

 段凡低缓的道:“幸亏‘六顺楼’还没有找上头,要不然,我们的乐子就更大啦!”

 杨宗道:“少主,听说‘六顺楼’大当家澹台又离的宝贝义女叫我们虏来了?”

 卫云颔首道:“是的,所以他们才‘投鼠忌器’,不敬贸然行动,我想老澹台现在一定四处派人找我们准备谈判呢!”

 杨宗担心的道:“他不会恼羞成怒,豁出去硬干吧?”

 卫云笑道:“老澹台视他这义女有若心肝宝贝,爱惜之深,甚于已出,他不会这么狠心置其义女生命于不顾的!”-

 侧,段凡又道:“而‘皇鼎堡’已垮了台,‘六顺楼’与‘紫凌宫’又是钩心斗角,因为利害冲突而不至相害,闻说他们前些日子亦发生过血事件,这样一来,他们更不可能联手了,少主,我们在这种矛盾的夹里还不致于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

 卫云摇头道:“不然。”

 他又平静的道:“第一,我们现在和他们那一边也结了怨,生了隙,碰上便不会善了,而他们那一边的力量比我们眼前的这点底子却雄厚得多,第二,长此以往,我们非但将一事无成,更会为了一再的接触而消弱实力,终至溃灭,第三,主盟武林的大举若费耗时过久,很可能续有后继者崛起,那时,我们的雄心壮志就更难实现了…所以.拖延下去对我们是桩大大失策的事,我们不能老像现在这样东窜西,靠着有限的人手去做不成成大业的事,那样,岂非失去意义了!”

 连连点头,杨宗道:“少主说得有理,少主,我们走吧.赶到‘黑垓山’去,看看田二爷有什么指示,他-定会有所策划安排的。”

 卫云道:“我们走,二叔他们也-定等得心焦了!”

 于是,三人立即收拾-番,先由杨宗帮助卫云上了马,然后两人也分别跨上鞍背,仍以段凡为首,三乘铁骑,放蹄急驰而去。

 天已大明了,东方业已有旭的彩辉灿照,他们着晨光奔马,就宛如要奔向那光明发源的地方。

 黑垓山那个内外全被青竹所掩遮着的山坳子口,有-名放哨的“花子帮”弟子突然发现了正自窄道上奔近的卫云、杨宗及段凡三人骑,他精神倏振,飞一样奔进了坳子里,口中兴奋的大叫:“少主回来了,少主回来了,杨长老,段长老也-道回来啦…”

 山坳中,散散落落的坐躺着三十来个疲惫又憔悴不堪的汉子,但不管他们是属于哪-个组织的,却俱相似的无打彩,意态消沉,一副败兵残勇的模样…

 在一丛修篁之下,落叶像铺成了软垫,田寿长、舒沧、古独航三个人全对坐着默默无语,再过去点,童吉童祥兄弟无聊的各撕着-片竹叶发呆“仙人杖”金泗则轻重有致的正替晏青按摩背胁处的掌伤,就在这种沉重的翳闷的当儿,那名放哨的“花子帮”弟子已嚷叫着奔了进来,第一个跳起身的是田寿长,他又惊又喜的喊:“谁?你是说谁回来了!”

 舒沧也一骨碌爬起,紧张的问:“果然是卫少主回来了么?你他娘的没看花眼吧?”

 那名跑得脸通红的仁兄息着连连朝坳口指点:“不会错…当家的,是卫少主,还有杨长老和段长老,三个人-起回来啦…”

 田寿长怪叫-声,拔腿往坳口奔去,舒沧、古独航、童吉童祥,与金泗也匆匆跟上,晏青-手按着腹背.却也-步一拐的往前上。

 很快的,卫云、杨宗、段凡三个人出现了,他们的骑影才-闪入山坳子里,田寿长已双掌合十,嘻嘻念了声“佛”喊了声“天”舒沧在一边痛快之极的大笑起来!

 “哇哈哈,云,果然是你们啊,行,好,有几下子,我看恐怕连阎王也拘不住你了!”

 住马抛镫,卫云吃力的落下地来,古独航立即上前扶住他,低促的问:“伤得重吧?”

 摇摇头,卫云笑道:“没关系,小伤。”

 说着,他连忙往前凑近,躬行礼:“侄儿叩见舒大伯,二叔。”

 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卫云,田寿长突然喝彩:“好小子,有你的!”

 卫云笑道:“累及各位尊长兄弟替我担心,实在罪过!”

 舒沧大笑道:“这一大半天,云,我们几个全急得要吊颈了,左等不见人影,右等不见影来,你这鸟二叔差点就盼穿了眼,忧碎了心,大伙也全连说话的劲都没有了,我们口里不讲,但谁也估量你这一遭是凶多吉少啦,却不料你竟恁般滑溜“嗖”一下又跑回来了!”

 卫云舐舐,道:“大伯,为侄的打是不一定打得过人家,可是,要逃命却是一等一的好手呢,打不赢莫非还跑不赢?”

 “呸”了一声,田寿长笑道:“真没出息!”

 一侧,古独航低头道:“少主,亏你还有心情玩笑,从昨夜直到现在,二爷、舒帮主和我们几个,谁也愁得连眼皮也合不上,那股子焦惶期待的味道,可以急煞死人呢,你没听到那一声接一声的叹息与嗟吁,真把一颗心也等烂了!”

 卫云忙道:“都是我不好,害得大家如此为我担心…”

 舒沧大声道:“云贤侄,只要你平安险,就是上上大吉了,我们等一阵子算得了什么?终还等得你来,要不,叫我们怎生有脸去见展岛主?”

 这时,杨宗、段凡也上前来和大家见礼,田寿长如释重负的吁了口长气!

 “天爷,‘不留亭’那一仗虽打了个-塌糊涂,总还没有个土崩瓦解,主力真是保存住了,真是佛祖相佑,菩萨慈悲…”

 舒沧两颊的肥一颤,道:“最主要的是险归来了,这才是最大的安慰,要是他有了失闪,我两个老家伙就甭混了,干脆一人一带子,各自找棵树桠上吊吧!”

 众人来到方才那丛青竹下坐好,田寿长皱着眉问:“云,你伤了?”

 点点头,卫云道:“是的,腿子是旧创,眼上挨了凤啸松两拐!”

 怔了怔,田寿长惊道:“两拐,凤啸松打的?”

 卫云道:“就是他!”

 舒沧也脸上变道:“乖乖,姓凤的一拐下去可以将合抱的松树砸断,你挨了他两拐竟像没事人一样?”

 笑了,卫云道:“大伯不要奇怪,姓凤的有意不要我的命借以挟持我为人质而已,否则,我还能在这里开口说话?”

 田寿长哼了一哼,道:“我也是这样想,这老鬼一定要利用你才有心不砸死你,要不,他会有那好的心肠!”

 忽然,舒沧问杨宗:“你们去办的事全办妥了?”

 杨宗含笑点头:“回当家的,全妥了!”

 “嗯”了一声,舒沧道:“好,很好!”田寿长又道:“小子,你到底被‘紫凌宫’掳去了不曾?”

 卫云笑道:“当时的场面,二叔你也很清楚,我还朝哪里跑!你们一退走,为侄我便叫人家放倒了,更了个五花大绑,倒钻马蹄…”

 一咬牙,田寿长骂:“我他二舅子!”

 舒沧急道:“后来呢?”

 卫云迅速将他险的经历及巧遇杨宗段凡二位长老的过程向大家讲了-遍,舒沧听罢大笑:“好小子,你真是心开七窍,又又滑,那两名‘红带子’可真叫你摆布得惨矣哉!”

 古独航也笑道;“等他们发觉少主险的事实后,那两位‘红带子’仁兄恐怕就要吃不了,兜着走啦!”

 卫云道:“我可以保证他两个不会好受就是!”大伙-阵哄笑,笑声中,田寿长道:“这一次,‘紫凌宫’方面可以说并没有占着什么便宜,再加上云的走,凤啸松只怕更要气得暴跳如雷!”

 舒沧乐呵呵的道:“最好气死这老狗的,我们也省了不少手脚!”

 卫云轻轻的问:“二叔,下一步棋,我们怎么走呢?”

 沉了一会,田寿长苦笑道:“岛上的大军未至之前,我们是不能再硬干下去了,风险实在冒得太大,这-次,就差点搞了个全军尽没,就算叫他们嘲骂吧,也只好任由人家嘲骂了,谁叫我们配合不良,力有不殆呢?”

 卫云吁了口气,道:“二叔的意思是说,我们暂且休兵?”

 点点头,田寿长道:“不错,而且还要隐藏起来,可能叫对头发觉了掩来打我们个不措手,当然,这是桩很没有面子的事,但总比叫人家杀得丢盔曳甲来得要强!”

 舒沧也口道:“本来,我是不赞成如此形同他娘的‘缩’的,可是事实摆在面前,却不是光为了挣口气便能扭转乾坤来的,老猴子向我说了很多,我觉得他讲得也有道理,咱们若是不忍下这小小的羞辱,一味闷着头蛮干,恐怕就会搞得-败涂地,不可收拾了,云,你以为如何?”

 卫云叹了口气,道:“我还能说什么呢?大伯,敌我双方优劣之势明摆明显着,相差又这么悬殊,在精神上我不甘受屈,但在力量上却又抵不过人家,真是窝囊透了…”

 吐了口唾沫,田寿长道:“孙子才不会觉得窝囊…”

 说着,他又恨恨的道:“讲来讲去,全是展老二这老王八害人,如果他按期赶来,各路力量切实会合,今天我们怎会落到这等进退维谷的处境?叫人家像打他娘野狗-样摔过来踢过去?我们一心-意要争霸江湖,主盟武林,现在呢?却变成孙似的缩头夹尾装他娘的瘟了!”

 舒沧自嘲道:“装瘟就装瘟吧,的,所渭‘小不忍则大谋’,又道是‘大丈夫能屈能伸’,如今受点委屈不算什么,过些日子我们自会扬眉吐气!”

 田寿长愤然道:“‘勿回岛’的主力-天不到,我们就不要想扬眉吐气,光凭我们这支残兵败将,还能和对方谁碰去?”

 肥厚的下颏-仰,舒沧笑眯眯的道:“至少,我们去吃‘皇鼎堡’那几个余孽还不会有问题吧?”

 横了舒沧一眼,田寿长骂道:“你他娘就会自我安慰!”

 呵呵一笑,舒沧道:“这总比光在那里长别人的威风强-点哪!”

 卫云低声问:“二叔,你老可已想到,我们去哪里隐藏一段时间么?”

 田寿长:“回‘仙牛’如何!”

 摇摇头,卫云道:“只怕不妥。”

 田寿长沉着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仙牛’那地方对头们全晓得是我的老窝,你是担心他们会埋伏在那里等我们回去上当?”

 卫云道:“可能太大了,二叔。”

 田寿长道:“也是,我们冒不起这个风险。”

 舒沧接口道:“你要仔细考虑妥当才行,老猴子,我们这不是一两人呢,行动起来也有好几十条大汉,扎眼的!”

 卫云平静的道:“二叔,‘翠竹轩’如何?”

 田寿长道:“退那么远?”

 卫云道:“其他地方全不大合适,只有那里才比较隐密,且少为人知!”

 顿了顿,他又低声道:“而且,我们和大叔那边已失去了联系,他们要找我们更不容易,但这个地方大叔他们却晓得,只要他们有个心细的,就必定会想起到这个地方来看看我们在不在,否则,双方等于在和自己人捉藏,谁找谁去?”

 舒沧颔首而道:“对,老猴子,云说得有理,我们便往‘翠竹轩’去修心养一番吧!”

 苦笑一声,田寿长道:“只是这一路退下去,可真叫退得更远了!”

 舒沧一瞪眼,道:“可是你以前说过的话一-今退出百里,往后便可向前卷数千里不已,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了!”

 田寿长点头道:“好吧,事实上也只有那里最可靠。”

 哼了哼,舒沧道:“这不结了!”

 古独航又想起什么似的问:“二爷,有关‘六顺楼’与‘紫凌宫’方面的动态,你老如何才能由安排的内线那里获得消息!”

 舒沧亦道:“可不是,目前我们正好急须得到对方的计划以便事前准备防范…”

 田寿长皱眉道:“本来,我与他们决定每半个月传递一次消息,他们各将所采的内情交给分距百里外-片早经我秘密设置的店铺,铺子里的伙主全是我们的眼线,然后,他们再将消息用‘金眼鸽’传送到‘仙牛’,却不能用此法通知,那些消息?”

 卫云沉重的道:“二叔,设若‘仙牛’已被敌人攻占,不就密了么?”

 笑笑,田寿长道:“这倒不至于,里收鸽子的人只有两个,鸽子认生,他两只要不出去,鸽子便只会在空中叫不落下来,况且,消息全是用‘套格’字行写成,没有‘套格’因此上连天皇老子也搞不清上面所说的含意,最多我们收不成消息而已,别人也不要想知道其中的隐密!”

 舒沧道:“不管这些闲篇了,娘的,我们走到‘翠竹轩”歇养一阵再说,顺便派个好手回‘仙牛’看看,故居无恙自是最好的,否则,也只有算啦,得不到敌方的情况还不是照样干他娘的?”

 田寿长-笑道:“没有关系,我和他们尚留有最后一手预防此等变化的法子一——若是他们的传报久不见回音,便由转运消息的眼线派专人回来做口头禀达,当然,不会到‘仙牛’,因为若是‘仙牛’收到消息而久无回示,则表示那地方有问题发生了,派回来的人即直接到离‘仙牛’七十里外的一处‘和家甸’去,那里有我们用以掩护的-家客栈,客栈主人是我的一个老弟兄,他会将来人转述的消息详细记在脑中,等我或我们其他的人去探询…”-

 瞪眼,舒沧道:“娘的,说了这么多,这不是有法子得悉敌情么?而且法子又如此简单有效,你罗里罗嗦-大套完全在绕弯子卖你的聪明嘛!”

 田寿长道:“好叫你这花子头晓得我的深谋远虑,精细入微之处是多么的高明伟大!”

 “呸”了一声,舒沧道:“伟大个驴鸟!”

 卫云笑道:“二叔,那么我们何时启行?”

 抬头望了望天色,田寿长道:“快入黑了,等初更再走吧,我们采取昼伏夜行的方式,比较不易启人疑窦。”

 叹口气.舒沧道:“这一下可真成了见不得天啦…”

 田寿长冒火道:“你他娘少说一句丧气话不行么,简直涣散军心!”

 倒头躺下,舒沧喃喃咕哝:“军心早就不振了,连串的霉头触下来,哪个不劲?还他娘用得着我去将它涣散?”

 没有理他,田寿长向卫云:“伤处可上过药?”

 卫云道:“业已由段长老给侄儿医治过-遭啦。”

 田寿长道:“我再亲自替你看看,晏青,叫人给我拿药备水。”

 段凡道:“二爷,我来做你副手。”

 于是,当-名“三十锦貂”中的大汉拿过那只小檀木药箱及-皮囊的清水过来时,卫云早已平着躺下,由田寿长为他宽了衣衫,在段凡的帮助下,两名医道高手便合同替卫云治疗起来。

 仰躺着,卫云-边忍住伤处被拔的痛苦,一边强行笑道:“二叔,创旧新裂,闻说最是不易合口。可是?”

 田寿长“嗯”了-声,双手不停:“-般来讲是这样的,但是在老叔手中,都不成问题,只是较为麻烦点而已…”

 在敷药时,卫云又感到一种痉挛的痛,他咬着牙道:“别的不说…二叔,我只希望这伤不要影响我们的大举…”

 田寿长颔首道:“当然,我会使它尽早痊愈…”

 段凡口道:“二爷为少主用上他老人家最珍贵的药材…‘三合生肌散’了,少主,你这伤口不用半月便可收合啦…”

 了口气,卫云道:“老天,须要半月之久?”

 包扎着,田寿长叹了-声道:“半月已算快了,换了别个郎中,至少已得两个月的时间才行,你以为这像仙法一样,吹口气便伤去病除了!”

 说着,他又检查卫际的瘀血青肿,边用力:“还好,凤老鬼可真是没成心砸死你,尽管这两拐也敲得你血凝肌肿,筋扭闪,都是下手极有分寸,只要再加上三分力道,至少你这脊椎骨就要裂伤,以现在的情形看,只要休养个十天八天,便可恢复如常!我替你用烈酒一番,每三次,包管消肿得更快!”

 段凡笑道:“这些事,二爷,我们就可以代劳了。”

 点点头,田寿长道:“很好,但得必须每伤处三次以上。”

 等卫云被医治过了,他早已头大汗,脸红气啦,一边大口大口的呼吸,他边问:“对了…二叔,晏青…伤处可重?”

 也抹了抹眉梢的汗水,田寿长低声道:“不轻,他的右挨了一掌,那掌劲可能含有‘黑砂掌’力,中掌处的肌肤泛着乌紫,浮肿起来半分高,内腑,也遭至震,血脉异常不稳,但还不至于有性命之危,我已给他服了药,可是完全恢复,恐怕亦得个多月以后才行了…”

 卫云恨恨的道:“二叔,伤了晏青的人除了‘紫凌宫’那两个‘红带子’之外不会有第三个,那两个小子一是‘十字剑手’赵嘉,一是‘紫蜘蛛’龙百祥…”

 田寿长淡淡的道:“晏青已告诉我了,是那个姓龙的下的手…”

 卫云笑道:“我们一定要找回来!”

 笑笑,田寿长道:“他跑不掉的。”

 段凡扶着卫云坐起,卫云的目光缓缓四扫,不由摇摇头,沉重的叹了口气,低声道:“眼前,可真叫景况凄凉呢…”

 一瞪眼,田寿长叱道:“少说些丧气话!”

 段凡笑道:“少主,俗语道,十年风水轮转,今天我们吃了点小亏,不算什么,用不着十年,甚至用不上十个月,我们就可以雪复仇,扬眉吐气了!”

 田寿长道:“这还像话,事实上可不也正如此?”

 卫云仰首天际,此刻的天空,业已是一片灰黯了,他的声音仿佛浮漾在四周的暮霭沉氲,凉凉淡淡的朦朦胧胧的。

 “这要看岛上的人马来与不来了…”

 干哑的一笑,段凡道:“会来的,少主,他们一定会来的…”

 田寿长没有说话,嘴里却在喃喃嘀咕着,显然,这位“勿回岛”坐第二把椅的人物,又在数落他的拜兄展履尘了…

 是的,为什么呢,原该早就来到的他们,为什么至今仍未出现?

 在“仙牛”往东去一百五十里处,于层峰叠峦之间,有-条两丈多宽的溪,蜿蜒注,这条溪的水浅碧,清冽见底,宛如-条闪亮的缎带一般,横过山的斑黄紫篁,这条溪水,就叫“雪溪”

 雪溪的中一一-也就是入山十七里的地方,在一片长松柏的山坡半,隐现着一幢幽雅又静逸的住屋,它有两层楼,建筑的材料都是青砖,只有那几点回栏是朱红的,楼前楼后,遍植修篁千竿,风过处,簌簌轻,饶有天籁之音,若是人自窗间望出,可不是-片俱竹,青翠盈眼了?是的,这就是“翠竹轩”

 当田寿长、卫云、舒沧、古独航、杨宗、段凡、金泗,童吉童祥兄弟、晏青等人率领着三十几个乏倦不堪憔悴不堪的手下们来到“翠竹轩”之际,正是天亮不久的时分,这一队人马,业已个个累得不像样子了。

 他们轻悄的掩至楼前,却又机警的分散隐伏起来,注视门窗紧闭,寂静无声的“翠竹轩”田寿长有些担心的道:“希望这里不要也出了纰才好…”蹲在一侧的舒沧哼了哼道:“如果这里也有了问题,我们只好跳海泅回‘勿回岛’去了。”

 卫云笑道:“不可能的,除了二叔及我们之间有数的几个人知道这地方,其他没有人会晓得,这是个绝对秘密的处所,敌方哪有这大的本事找出来?”

 后面,古独航问:“二爷,是谁守在这里?”

 田寿长低声道:“我的一个得力下手,与晏青齐名位的‘青竿子’包不同!”

 一听这名字,古独航忍不住笑了笑:“就他一个人?”

 田寿长道:“当然不只他一个人,另外尚有十二名弟兄供他调度。”

 不耐烦的抓了-把泥在手中,舒沧道:“快用暗号问一问,若未出纰漏,自会有人出来恭,如果有了麻烦,我们也正好一鼓杀进,宰他个措手不及!”

 点点头,田寿长道:“好,娘的皮,这些日子搞得我心神恍惚,做起事来竟也迟迟疑疑的…唉。”

 舒沧催促道:“快点吧,我的爹。”

 朝前凑近点,田寿长自怀中摸出了一管三寸长带孔的小巧银笛来,含在口中用力吹起,一边以手指不停的按笛孔一一-那竟是一种婉转的,清脆的,有如百灵鸟似的鸣叫声,只是声音比真的百灵鸟啼要响亮得多,也尖锐得多而已。

 迅速的围绕在楼房四周的青竹丛里,也响起了几处相同的回应,跟着,楼中亦传出了一样的声音,轻轻的,楼上靠有的一扇窗户被推开了。

 笑容浮上了田寿长的角,他低声道:“还好,这里仍是我们的。”

 舒沧问道:“这样就算通过暗号问答了吧?”

 田寿长道:“还有一过手续-一一-”

 说着,他松开了笛孔,吹出了一长音:“吱——”

 于是,翠竹丛中闪出了三名青衣大汉,同时,自楼上那扇半开的窗口中,-个瘦小的身影如电而落!

 这位瘦小枯干,面如橘皮的仁兄脚才沾地,已将三角眼往众人隐伏之处一梭溜,谨慎加上兴奋的试探:“哪一路的朋友?”

 田寿长“呸”的一声,霍的站住,对方已不又惊又喜的大叫一声奔了上来,他尚隔着五六步,已单膝跪下,激动的叫:“包不同等恭二爷回家!”

 一挥手,田寿长道:“罢了。”

 包不同喜的站起,目光四转:“二爷,就你老一位?我方才好像觉得有不少人似的…”

 田寿长一翻眼皮子,道:“娘的,是我先问你还是你先问我?也不过几天没来,怎的你们就野得没有规矩啦?”

 嘻嘻一笑,包不同忙道:“老毛病,二爷,老毛病。”

 哼了哼,田寿长道:“这些日子里,此处没有出过差错吧?”

 包不同道:“回禀二爷,除了半个月前有一拨‘六顺楼’的马队在溪口山外逡巡过一阵之外,我们这里连个鬼影也没有见着!”

 “嗯”了一声,田寿长道:“你们也没有过什么痕迹吧!”

 连连摇头,包不同道:“绝对没有,二爷,十二名弟兄除了值勤就是睡觉,上次采办的粮食杂物尚够再吃两个多月还有多,除了我本人每天亲自往溪口那边巡视一两遍之外,谁也没有踏出坡前一步,这是实话,二爷放心了。”

 回过头,田寿长大声道:“行了,伙计,出来吧。”

 于是,隐伏四周的这一支疲兵乏马,应声纷纷离开掩蔽出现,包不同哈哈大笑,道:“我说嘛,早就觉得不止二爷一个人,乖乖,竟来了这么多…”

 目光瞥处,他又猛的住了口,赶紧上去向舒沧、卫云跪地请安,又匆匆与各位“花子帮”的长老及古独航见过了,朝着神色委顿的晏青,包不同不怪叫起来:“他娘的,老晏是谁将你折磨成这个熊样,这还得了?老子要活剥那狗的!”

 有气无力的一笑,晏青道:“等会再说吧,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包不同吼道:“反了反了,真正反了,竟然捣上我们头上来啦,他娘的,不给他们点厉害,行么?说,是哪一个?!”

 田寿长怒道:“包不同,你可真越来越与众不同,多少事等着你办,你却管自一个劲发起威来啦?混帐东西!”

 缩缩头,包不同忙回身道:“二爷息怒,我只是一时于义愤,我——”

 田寿长扳着脸道:“少罗嗦,那娘子——水冰心没有出事吧?”

 嘻嘻一笑,包不同道:“我们像侍候老亲娘一样侍候,怎么有事?这位姑娘,就是脾气太大了,昨晚我只是口头上吃吃她的豆腐,都险些叫她隔着铁窗砸了我一茶杯!”

 田寿长哭笑不得的骂:“没出息的东西!”

 包不同龇牙道:“乖乖这娘子可实在够凶够泼,叫人吃不消!”

 一瞪眼,田寿长道:“不要净说废话了,马上协助大伙进去休息,你负责把房间整理分配一下,我们有几个住楼,楼下的单间要腾出一间给晏青住,另外受了伤的弟兄也得和大家分开以便治疗,叫你的人多备滚水茶食,让大家好好洗个热水澡,然后再餐一顿,记得被褥加厚,汤药备全,快快。”

 卫云接口道:“还有,各人的马匹也得好好上料。”

 包不同连声答应,-边回头叫:“三个呆鸟还在那里发什么愣?马上叫他们出来办事呀!”

 很快的,楼门大开,又有五六名青衣人跑了出来,他们在包不同指挥之下,来回奔忙着将大队人马全接了进去,然后,田寿长、卫云、舒沧等人才进入屋内。

 越过正堂的厅房,他们沿着-道石梯上了二楼,二楼上并排三间的房间,一条走廊尽头另尚有一间,田寿长顺理成章的占住那一间,舒沧、卫云、古独航各一间,杨宗也是独居,剩下两间,便由段凡、金泗、童家兄弟分住了,包不同亲自引导各人进了房后,他自己只有委屈-下搬到了楼底。

 在一阵混乱忙碌之后,一切总算安定下来,当大家全洗过了澡,进完了膳,便都疲倦得纳头大睡去了,除了包不同与他的手下们外,这幢楼中,再也没有他的人走动。

 没有么?不,卫云却怎么睡也睡不着,自离开“黑垓山”后,这一身十几天来,虽然簸波辛苦,他的创伤都已痊愈了多半,当然这得感谢田寿长及段凡这两位医道高手对他的细心调理,但卫云本身的底子厚,禀赋强,也是他这般快速恢复健壮的原因之一。

 既睡不着,他干脆起身下楼,才到楼下,坐在大厅上翘起二郎腿的包不同连忙站起了上来。

 “少主,怎么没睡一下?”

 换了-袭银袍,修过了面,头发梳洗得干干净净,以王冠束起的卫云,这时看上去容光焕发,神色湛然,又是俊,又是洒,又是飘逸,他哧哧一笑,道:“不怎么累,想起来走动走动。”

 包不同笑道:“少主,这地方,我记得少主以前才只来过一次?”

 点点头,卫云道:“不错,只来过一次,那还是三四年以前的事了!每次来中土,全是匆匆忙忙,办完事就又赶了回去,好多地方都没功夫逗留…”

 包不同道:“这一遭,怕得多耽一会啦。”

 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下,卫云浏览着四周的布置,道:“恐怕是了…这几年来,这里都没有改变,还是老样子…”

 嘻嘻一笑,包不同站到一边道:“少主,有什么可改变的?这地方情调是不错,风景也够美,但岛主从来就没来过,二爷也一年中来不了几次,就说少主,也不过来了个两趟而已,平时就只有我和那十二名呆鸟守在此地,十三个人全是他娘的十三块胚,整价面朝面,休说没什么活可讲了,便是看看也生厌了…日子实在太寂寞,初到这里,还觉得山明水秀,青苍翠郁,别有那么一股子尘出世的意味,但一耽久了,山也不是山,水也不像水了,山水也像僵在那里成了呆鸟一般,怎么看怎么个不顺眼,连景加上景中人,通通都似变了愣头青…”

 笑了,卫云道:“所以,这就显得你没有一点佛,不通-点禅意!…”

 “唉”了一声,包不同道:“少主,我可真不是个出世之人,我就算六不净,凡心未了吧,还是愿意回到尘俗中来习惯…”

 卫云笑道:“你真要叫二叔骂你没出息?”

 包不同苦着脸道:“少主,这总比闷得发了疯好…”卫云道:“过了这一阵,我向二叔说说看,把你和晏青对调一下。”

 乐了,包不同眉开眼笑的打了一躬:“少主,全凭大力栽培啦…”

 吁了口气,卫云问道:“这些日子,未见岛上派人来过吗?”

 包不同低声道:“先前我送二爷进屋的时候,二爷也问过我了,岛上连个鬼也不见派来过,少主,怎么回事?岛上大军不发,这,这不是叫我们好看么?说句放肆的话,他们简直是等于挖个坑叫我们往下跳一样!”

 脸上是一片霾,卫云道:“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大叔他们的人马不到,我们可是没有力量和人家硬拼了,这几场拼斗下来,业已搞得我们疲力竭,伤亡惨重啦…”

 包不同咽了口唾沫,着嗓门问:“少主,听晏青说‘蝎子’那边差点被得主力尽没?”

 点点头,卫云道:“是的,连赫连大哥都受了重伤…此外,‘花子帮’已损失甚巨,我们的‘三十锦貂’如今只剩下四个人了…”

 咬咬牙,包不同道:“听晏青说,‘皇鼎堡’‘铁血会’‘灰衣会’也叫我们打垮了,娘的皮,总也捞回了本!”

 卫云忧感的道:“虽然比较起来,我们是占了上风,但若岛上人马不至,就像这么相对的悬殊的牺牲我们也赔不起,长搞下去,总有叫人家一网打尽的-天!”

 包不同喃喃的道:“这可不是好玩的事…”

 摇摇头,他又道:“少主,二爷一向足智多谋,用计如神,怎的这一回也似乎有些手忙脚,转不过头来?”

 卫云苦笑道:“敌众我寡,敌静我动,敌暗我明,在这种劣势之下,已亏是二叔的灵活运用以及深谋虑才保住了现在的这点力量,换了个人,只怕早就一头钻进敌方的圈套中了…”

 包不同微摇颌下儿稀疏的胡髭,道:“这样说来,少主,我们目前的情况是很不妙了?”

 卫云道:“一点不错。”

 包不同低声道:“可曾派人回岛求援?”

 舐舐,卫云道:“二叔早已派出好几拨人马循着岛上大军可能经由之途了上去,但至今除了已有少数几批探骑回报之外,连其他各路的眼线也不见回来,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直赴岛上?本业已派人出去,二来二叔气大叔误了大事,三来这些日子连串的争战奔波累苦了,所以第二批人尚未派出,不过,听二叔在路上说,等歇过一阵,他会再派几个人直接回岛,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啧”了几声,包不同道:“眼前可真叫‘骑虎难下’了…”

 卫云摇头道:“还不知道‘六顺楼’和‘紫凌宫’是怎么个的情形呢,他们如今一定正在等着想将我们找出来活剐了!”

 包不同气恨的道:“娘的,没这么容易,就凭我们目前的人马,纵然顶不过他们全部,至少已能将他们闹个天翻地覆!”

 笑笑,卫云道:“这都不是我们的根本大计,如果他们真的找上门来,就算我们拼掉对方大半力量我们自身也差不多全被摆平了,那时,岛上大军便赶到来,除了收尸之外,还搞个的武林盟主之举?”

 包不同悻悻的道:“莫不成人家来了我们便跑?”

 卫云笑道:“虽不见得人家来了,我们便跑,但也是衡情度势,不能三不管瞎干一通,保存力量以求再起才是上策。”

 包不同道:“我就不惯受这种窝囊气。”

 面颊,卫云道:“你只是还不到时候,没逢那种节骨眼罢了,我又何尝受得惯那种窝囊气,但这一阵子,还不照受下来?而且,接二连三的受下来了?包不同,你要能屈能伸才是真英雄!”

 包不同恨声道:“少主,‘勿回岛’几会遭过今天的窘迫来?真他娘的叫人-提起就咬牙,憋足了闷气…”

 卫云道:“哪一个不是这样?”

 一击掌,包不同忽然笑道:“对了少主,不用担心,‘六顺楼’老澹台的宝贝义女水冰心还在我们手中,至少,‘六顺楼’是投鼠忌器,一时无皮可调了!”

 卫云一笑道:“这也是我们的‘杀手锏’之一,不过,话虽如此,总不要叫对方找上门来的好,否则,怕就仍有麻烦啦!”

 斜过头去,卫云又道:“这妮子,很刁泼么?”

 贼嘻嘻的一笑,包不同小声道:“少主,听说,呃,你曾欣赏过这位小娇娘的身之美?”

 哧哧笑了,卫云道:“胡扯!”

 挤眉眼的,包不同道:“别害臊呀,少主,说说看,啧啧,那等如花似玉的美娇娇!光了-丝不挂,定是相当的人吧?”

 卫云笑斥道:“不要胡说,人家是黄花闺女,哪容得你随意调笑?”

 顿了顿,他又道:“况且,那时她的衣裳又不是我的,我只是适逢其会,眼福而已,但这-眼神的代价却不小,第一,我当场救了她免遭污之祸,第二,她因为我看到过她的躯体,反过来恩将仇报,恨我入骨,我曾遭她一次酷刑,一次鞭笞,你说说,包不同,这玩意岂是好看的,便宜看的?”

 瞪大了眼,包不同道:“我只知道少主曾受过她的迫害刑磨,起初还以为是少主轻薄过她所以才受到她的报复一-我曾问过押她来此的老管两名心腹,问他们少主和这娘子结怨的经过?他们也有些搞不清楚,仅含糊笼统的说大约是少主看过她的身体,她才在羞怒之下向少主报复,而二爷也才下令掳过她来施以惩罚,我都想不到原来是这娘子恩将仇报,真他娘的,蛮不讲理嘛!”

 卫云正道:“包不同,你也是迷糊,你不想想,我这个人虽说有点随便,有点不拘小节,但礼教伦常却谨守不苟,我怎会大胆无聊去看一个少女的身体?我就不怕大叔二叔的责骂?自己的名誉都也得顾着点呀,你真是豆腐渣脑筋,岂能会想到我对她曾施以轻薄一事上面来,简直混帐透顶,岂有此理!”

 连连打了自己几个嘴巴,包不同赔着不是道:“我混帐,我莫名其妙,我瞎猜胡拉,对不起,少主,我真是自己想了,你老千万包涵,千万包涵…”

 哼了哼,卫云道:“你这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真是他妈的!”

 又打了自己两下耳光.包不同忙道:“我说错了,少主,这不又打了两家伙?你可别再生气啦,二爷看见,我可吃不了兜着走呢…”

 哧哧一笑,卫云道:“混帐东西!”

 心里悄悄放下一块大石,包不同拍着马道:“少主,对这个不识好歹,恩将仇报,以怨报德,混淆是非的可恶丫头,你怎能轻易放过?”

 卫云道:“当然不,她给我上的那一套,我全要还给她;一个人凶狠一点无所谓,若是非不辨,连一点人味都没有那就不可想了!”

 一拍手,包不同道:“对,不能轻饶!”

 卫云又气愤的道:“我差-点叫她带回‘六顺楼’去活拆了,幸亏平路上碰着‘紫凌宫’的人一捣乱,才乘机溜之乎也,饶是如此,我也叫她用那‘贴心火’,烧得我死去活来,二十记大耳括子打得我鼻口血,一顿皮鞭得我地滚扑——受了这些凌辱折磨,只为了我在一名采花贼手下救出了她!”

 喃喃的,包不同道:“可恨,确是可恨…”

 卫云咬牙道:“我从不愿和女人打交道,但这女人害我太苦.整得我太惨了,尤其是她那心之毒辣,手段之残暴,为人之偏激,更叫我忍不了,受不住,妈的,一提起来我就怨得双眼冒火!”

 包不同道:“如今不是机会来了?少主,你说吧,要去整治她,不用你动手,我们将会把她服侍得妥妥贴贴!”

 卫云恨恨的道:“我自己来,我要叫她知道一个罔顾恩义,不辨正,以怨报德的人会是-种什么下场。”

 用力点头,包不同道:“我等会叫他们准备刑具,娘的,原来我还痛惜她那一身细皮,娇柔小模样,经少主这么一说破真像,我可是半点也没有怜香惜玉之心了,我要用烙铁烫得她吱吱吱喊爹喊娘的叫!”

 一面说,包不同一面伸手作状,咬牙歪嘴,睁眼耸肩,那样子,就好像已开始动手用刑了似的。

 哈哈笑了出来,卫云道:“你看看吧,包不同,这件事用不着麻烦你,我自己来,要怎么整治她,我会有分寸!”

 包不同低声道:“我们这就去吧,她被关押在后面地牢里面。”

 卫云点点头,站起来道:“有人守着么?”

 包不同道:“当然,有两名弟兄寸步不离的守在铁门后面!”

 于是,包不同在前领路,卫云随后,二人穿过厅房走道,直趋楼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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