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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财命俱全 亦苦亦甜
 寒山重的脸上,掠过一种不易察觉的喜,他沉冷着脸,故作不屑的转首望去,呢,果不然正是那红狮,只是,这时的猛札,却由四个魁梧的大汉挟着,突陷不平的丑脸上织着痛楚与虚弱,紫黑色的面皮变成了灰黑,那么艰难的,像一堆勉强捏成的泥巴人一样站在那里。

 哧哧一笑,寒山重悠闭的道:

 “猛札,阁下你,看情形也不比大爷好受多少,是么?”

 猛札的大嘴嘴角搐了一下,他无力的吼道:

 “汉狗,你死定了!”

 寒山重扬扬手中的灰布券,笑了笑,道:

 “或者如此,但是,这管青玉轴阁下你也永远得不到!”

 猛札的笑声因为突来的怒而滞了一下。他呻了半声又急急忍住:

 “汉狗,猛札要碎你的尸,剐你的骨,你得死,而且,青玉轴一定会落在猛札的手中!”

 寒山重哼了哼,冷冷的道:

 “猛札,你想得太美了,凭大爷的两手把式,你心里有数,你的手下那批废物,有哪一个可在大爷丢命之前便能夺去大爷的青玉轴?你明白,大爷有半口气,便能将这玉轴碎毁如粉,连点渣子也不给你留下!”

 红狮猛札愤怒得到了极点的瞪视着寒山重,半响,他突然高声怪叫了一句什么,桃林内,已有三名壮而悍野的人冲向寒山重。

 这三个人,手中清一握着牛角柄的短斧,拿着藤盾,蓬的头发剃成一圈,发角着红红绿绿的鸟羽,三双眼睛瞪得像煞铜铃,脸的横却绷得线条分明!

 寒山重坐着不动,他的斧盾仍然背在背后,那三名悍野的人冲到他身前,已不已由分说的举斧向他砍去。

 哧哧笑了,寒山重口中道:

 “别狠,给你罢了!”

 灰布卷轻轻一拨,已同时拨开了两柄短斧,几乎在同一时间,又粹然袭出,拿捏得那么巧妙不过的刚刚进了第三个人的眉心:

 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那个人已仰身摔倒,灰布券一端沾着浓稠的血浆,像可以变幻一样左右倏伸倏缩,另两个人手中的短斧尚没有时间再度扬起,那管里着灰巾的青玉轴已分别从他们的小腹中了出来…带着黏瘪盘结的肚肠!

 时间之快,只有人们眨眼的瞬息,仿佛这三个高大的人甫一冲到,就立即伏地尸横了一样,实在快得惊人。

 寒山重叹了口气,道:

 “猛札,你的手下还得多学学击技之道:只凭这两下子,实是差得太远,恐怕不足与尖高山的玉蛇巴拉一争长短呢。”

 “玉蛇巴拉”四个字一进入红狮猛札耳中,他的神色已蓦然大变,凶厉的吼道:

 “汉狗,你与巴拉是什么关系?来此可是受巴拉那老鬼指使?”

 寒山重冷冷的摇头,道:

 “大爷与巴拉丝毫没有关系,来此亦未受任何人所指使,大爷原想奉还你的玉轴,再向你讨个跑腿钱,不想你这老混账却恩将仇报,一上来就大动干戈,以命相见,大爷等的一片好心,都叫狗吃了,现在,你这一点人味都没有的东西既然不愿做成这笔易,大爷便到尖高山走上一道,和玉蛇巴拉谈谈亦无不可”…”

 红狮猛札愕了一愕,侧侧的道:

 “汉狗,你走不了。”

 寒山重扬扬眉梢子,淡淡的道:

 “大爷说走就走,无人敢拦,更无人能阻,猛札,你知道的。”

 猛札的丑脸上有着一丝犹豫,他当然心里雪亮,来人的一身武功,他已领教得心惊胆颤了,虽然,对方身中剧毒,却仍能如此剽悍猛厉,这里面就有,猛札自己知道,他那“铁刺猬”上喂染的“腐之毒”乃是由十七种天下至毒的毒物汇聚熬炼而成,凭他以前的经验,中此毒者,只怕现在连尸首都臭了,但是,此人非但表面上看起来若无其事,更是勇健如常,看情形,再拖也三天五天大约也不会成问题,他这一身强悍的功夫,却确实难以阻挡,如果真个吃他闯了出去,自己不但到手的财宝落了空,尖高山的对头更会受此人挑唆来与自己为敌.这却是大大的不上算呢…

 寒山重是个鬼灵,观言察的功夫已拔了顶尖,猛札心理.他已可大略揣测出来,冷冷一笑,他紧接着道:

 “大爷便不相信凭着那白玉之宫里的巨大财富,玉蛇巴拉会肯眼睁睁的放弃,他如不肯放弃,喂,大爷便借他之力前去取得,二一么、添做五,说不定高兴了再进两句美言,叫巴拉乘此机缘将你这老狗连窝掀了,巴拉在这里的地位不比你稍差,再加上那白玉宫里的财富,更是如虎添翼,摘你狗头还不是有如探囊取物?到那个时候,大爷再看你的威风摆在何处?”

 红狮猛札一身冷汗,他蓦然惊恐狞厉的大叫:

 “住口!住口!你这汉狗!”

 寒山重不屑的一摆手,冷然道:

 “对了,大爷还几乎忘记,你这老家伙身受重伤,如果巴拉来袭,你除了有力气尸,不会再有别的把戏可变了…”

 红狮猛札全身簌簌的抖索着,又惊又气又怒,几乎一口气闭死过去,他翻着白眼,吃力的息了良久,语声低哑得像陡然衰老了十年:

 “汉…汉狗…你真是诈…你…你说…你要什么条件?”

 寒山重毫不在意的龇了龇牙,缓缓地道::

 “喂,第一,拿出解药,先为大爷疗治毒伤,当然,包括大爷的那匹马儿,第二。取去宝物之后,咱们一人一半,平摊!”

 猛札又气得一哆咳,尚未讲话,寒山重已淡漠的道:

 “没有价钱可讨,附带一点。你这老家伙要即刻遣人传令,叫你那些狗腿爪牙马上停止追击大爷那三位伙伴的行动!”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红狮猛札呆住了,他喃喃的道:

 “你…汉…汉狗,你怎么知道红狮已派人前去追击你那三个先已逃走的同伙?”

 寒山重半闭着眼,道:

 “少罗嗦,老家伙,你别以为你自己才高八斗,你那几肠子大爷摸得清清楚楚。在大爷面前耍花,摆噱头,你还差得远哩。”

 红狮猛札张大着他那张已够惊人的嘴巴,半晌,叹了口他自己也不知为何而叹的气,挥挥手,道:

 “好吧,红狮就与你这徒合作一次。”

 寒山重哼了一声,道:

 “说了半天,这才像句人话,你也别自己往脸上贴金,你想和大爷再合作一次,大爷也不干了。”

 于是…─

 数名大汉往来路飞奔而去,桃林之中,又走出来两个年纪很大,白发萧萧的老汉,亲自在红狮手上接过一个乌亮木盒,脸上并无恶意的朝寒山重走了过来。

 月亮升起来了,又圆又大,校治如玉,四周的桃林随风摇曳,轻响着树桠磨擦之声,而枝桠将月光划碎了,投下斑斑点点的纹影在地下,看看这些细碎的月影,有一种幽宁静雅的感觉,这是个月夜,美得很。

 寒山重倚在这所花岗石筑成的巨大石屋中的一问小屋窗前,仅只短短的几个时辰,他已完全痊愈如初,好象没事的人一般,现在看他那容光焕发,精神奕奕的样子,谁也不会相信只在不久之前,他曾中过足可毒死两条水牛的剧毒。

 “这些家伙,果然有那么几分门外道,猛札那盒子里的朱红药粉,就这么简简单单的里服外敷,只呕泻了几次就完全好了,昭,他那两手把式虽然不中看,但玩毒疗毒的本事却还是一等一的…”

 寒山重想着,不微微笑了,他仿佛又看见无缘大师、司马长雄、梦忆柔三个人被一干人簇拥着回来时三张面孔上那惊惑惘的模样,仿佛又看见梦忆柔那强忍着心中愉,却故意摆出一副冰冷面孔的爱煞人神态,对了,到现在.,寒山重撇撇嘴,自己还没有与这俏冤家讲过一句话呢。

 望望空中的饺月,他“”了两声,大步向室外行去:掀开兽皮门帘,两名雄壮的大汉正执矛立,他向这两个大汉笑了笑,道:

 “二位,你们站在这里算是怎么一码子事?守卫吧,不需要,监视吧,又不够瞧,快去躺着寻个好梦才是正经。”

 两个大汉瞪着两双铜铃眼,楞呆呆的不明白寒山重在说些什么,寒山重齿一笑,自顾自的走向隔室,而隔室,沉厚糙的杉木门正紧紧闭着。

 轻轻叩了两下,里面没有丝毫反应,又叩了两下,依旧如此,寒山重无奈的摊摊手,又走回自己房中。

 他望望服前那个小窗,若有所悟的笑了笑,淡逸得化一缕烟雾般飘了出去,附着石墙,就像一只生有盘的大壁虎,果然,隔室…梦忆柔现在居住的那间屋子,也有一个相同的小窗。

 寒山重轻灵得宛如飘浮在空气中一样,他用脚尖钩住两块花岗石的嵌接处…那条细细的,浅窄得只可供一小手指放进去的间隙,然后,他倒挂了下去,室中,昭,梦亿柔正坐在那张铺设着兽皮的石榻上,怔怔的凝望着壁间,用铁架子架着杉枝火把出神。

 她是在想什么了,是的,她一定在想些什么,寒山重却不有些恼火,那么,方才自己敲了两次门,她不会不知道,但是,她为何故意不理不问?分明尚是不想与自己释怨的意思嘛,而白天那几句话,也能称得上是“怨”么?

 像一个有形无实的幽灵,寒山重轻轻飘进了屋子,又轻轻抱膝坐在一块黑熊皮上,梦忆柔仍未察觉,入神的还在想着心事。

 壁上的杉枝火把“劈嘘”爆开一个火花,这不大的声息,在这间静静的小石屋中却回起不小的声音,梦忆柔吃了一惊,目光一扫,眼角已瞥见了黑熊皮上坐着的那人,她捂着嘴惊恐的跳了起来,待看清了,脸的惊恐却化成了怒气:

 “你…你怎么进来的?”

 寒山重安详的坐在黑熊皮上,用手指了指那扇只容得一个三岁稚童可以钻进来的小窗户,好整以暇。

 梦忆柔俏丽的脸蛋儿绷得紧紧的,冷峻的道:

 “女孩子的房间,没有得到人家允许,怎么可以随便进来?”

 寒山重闲散的笑笑,道:

 “敲门你不开,所以,只有从那扇小窗户进来了。”

 没有一丝解冻的兆笑,梦忆柔的脸儿足可刮得下一层霜:

 “用这种方式,你大约已进过不少女孩子的房间了,是不?”

 寒山重心里也有了点火气,他仍然笑笑,道:

 “不,你猜错了,姓寒的时女孩子的闺房,都是那些女孩子一厢情愿,要三请四求,姓寒的才大摇大摆的进去,吃闭门羹,碰上姑娘你尚是第一遭。”

 梦忆柔气得脸色煞白,她冷冷的道:

 “好寒山重,我应该早就知道你是一个小人,一个狼,一个假仁假义的伪君子,我看透你了!”

 口中“啧”了两声,寒山重不在乎的道:

 “就是这般调调儿,才有得女孩子喜欢,你说怪不怪,那家妞儿美娃,不是老向姓寒的-媚眼么?而且,,那身细皮,可真是又光洁,又滑润,一口水可以下肚去…”

 全身簌簌抖索着,梦忆柔的嘴角不停的搐,脸色白里泛青,她气得全身发冷,却说不出一句话,大眼睛里,泪珠儿像是珍珠断了线,恁般可怜的顺着腮儿淌落。

 寒山重心头一痛,但又不能就此收场下台,只有闭着嘴不再说话,过了好一会,梦亿柔才回过一口气来,她任泪水淌,语声却竞出奇的平静:

 “寒山重,当着我的面前,你就如此不害躁,不知的窥视你所不该视的地方,背着我,你更不知道会得像什么样?我真是被鬼了眼,被障了心,会与你同誓白首之盟,寒山重,你是武林大名鼎鼎的霸主,你也是浩穆院的主宰,更是一般不明了你本的人心目中的英雄,但是,寒山重。这一切,却更助长了你的气焰,更方便了逞达你恶的目的,寒山重.你两手血腥,你心污秽,你一脑子权势,你全身是铜臭,寒山重,我正未见过真正的坏人是什么样子,现在,我见到了,真的见到了,看得我心碎,看得我恨我自己…”

 寒山重静静的听着。就像静静的听着一首优美的七言律诗,面孔上没有任何表情。隐隐的,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

 半晌,梦忆柔啜泣着,息着,泪如泉涌。

 寒山重凝视着她,目光不动,这凝视是如此坚定而深刻,像是这么望着她,已有一千年,一万年那么长久了。

 “说完了?”寒山重终于自口进出这几个字。

 梦忆柔拭去泪水,而新的泪水又再淌,她哽咽着,痛恨的道:

 “为了你,我不顾一切要与你同生死,为了你,我对任何向我表示爱慕的人施以冷眼,我离开娘一个人孤孤单单,跟你东奔西,我不怕别人的闲言闲语,与你形影相伴,但是…你…你竟是如此丧尽良心,竟是如此喜新厌旧,又如此暴戾乖张,啊…你…你!”

 摇摇头,有一声无声的叹喟,寒山重轻轻站了起来,淡淡的道:

 “我原是天涯迹,有如水草浮萍,我原是孤僻单伶,独来独往,我本就心如虎狼,凶残狠毒,我本就城府深沉,滑狡诈,我一无所长,一无所是,江湖十余年,沾的是手血腥,刀口打滚了十余年,背的是千百人命,我原不该有家室之想,原不该有连心之累,或者,你方才说的全是对的,我,寒山重,向你郑重致歉,为自己的卑鄙下抱撼,为自己的喜新厌旧抱撼,当然,更为自己非份的,痴心妄想娶你为抱撼,好在一切仍不算太晚,我们都来得及彼此分开,最使我欣慰的,我,仍然还你一个冰清玉洁的身子。”

 梦忆柔直的站在那里,面色灰败,身躯仍不停的抖索,她看着寒山重,目光里充了绝望与不可言喻的悲伤,她怀疑自己的耳朵,她怀疑眼前的事情只是个噩梦,但是,她知道这是真的,这是在现实的空间所发生的一丝不假的事。

 寒山重向她微微抱拳,依旧微笑着:

 “梦姑娘,可以早些休息了,明早,寒山重将派遣司马长雄专程护送姑娘转回五台山,后,若有任何差遣,尚请不吝一纸相示,寒山重将会厚颜效劳。”

 说完了话,他转身向那扇窗户行去,去得那么坚决而稳定,去得那么无牵无挂,像把所有的过去一手挥掉,挥掉?当然,至少梦忆柔已觉得在这-那间一切俱已成空,一切俱已消散,脑的空白,眼的虚渺,与那无穷无尽的黑暗,于是,黑暗向她来,她失足跌入黑暗,深不见底。

 寒山重正要跃出窗口,身后一声沉闷的物体倒地声已那么锥心回肠的传了过来,他霍然转视,梦忆柔,那美而俏丽的人儿已晕绝在地,一脸的灰白,襟吐出的鲜血:

 心腔一阵绞痛,寒山重用力了一口气,那么迅速的将梦忆柔抱了起来,天啊,似抱着一块冰冷的石头!

 寒山重急忙一探她的心脉鼻息,竟是这么幽然一丝,寒山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知道,悲愤攻心,再不施救,只怕就会晚了。

 如果晚了?寒山重热泪盈眶,双手起落如飞,在梦忆柔全身道关节拍打不息,凑上嘴,一口口气息渡到梦忆柔嘴里,梦忆柔的血染沾在她的上、脸上,更染在他的心上。

 良久,这生死界上的片刻,这过去与未来的一-那。

 静静的,静静的…

 梦忆柔的嘴角微微搐着.密而浓的睫轻轻抖动,终于,老天啊,她终于缓缓的睁外了眼睛,那足可使寒山重失去生存意志的眼睛!

 寒山重俯视着她,她仰视着寒山重,那么稳的,陌生的,亲切的,迢遥的.那么不可分的,不能分的,不舍分的凝注着,像永恒停顿在此刻。像千万时光倒。像所有的世界归寂于一粟。

 梦忆柔失去血的嘴动,吐不出一个字,寒山重的眼圈儿红生生的,泪珠儿直在眼眶里打转,一人的血,在两颗心上。

 泪,又自梦忆柔的大眼睛里垂落。她挣扎了半晌,声音轻细若来自九幽:

 “没有走,你?”

 寒山重沉重的摇摇头,低低的道:

 “没有。”

 梦忆柔叹息了─声,似在沥血:

 “刚才像是一场噩梦。”

 寒山重闭闭眼,道:

 “现在,梦已经过去了,我们都已清醒,真正的清醒。”

 泪水又了下来,梦忆柔拙噎了─声:

 “我想,我会永远失去你,我在那一-,只想到怎么才会死得快…”

 轻轻抚着她的秀发,寒山重痛苦的道:

 “傻孩子,你几乎做到…”

 梦忆柔笑了,好凄然:

 “做到了,也正好趁你的心愿,你已经不爱我了…”

 寒山重的目光忽然变冷了一下,道:

 “你自己明白,你这几句话言不由衷。”

 梦忆柔悲伤的摇摇头,道:

 “我知道你已变了心,要不,你不会如此刺伤我,你巴不得快点赶我回五台山。刚才你转身离去,走得多干脆,多绝决,没有一丁点儿留恋.像是根本没有我这个人存在,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我们之间的情感…”

 静静的凝注着她,寒山重低低的叹了一声:

 “相处了这么久。你应该知道我的习,更应该知道我对你的爱深厚到什么程度.你晓得我永不会变,你晓得我实在不能没有你,可是.换来的是什么?是,喜新厌旧。恶,全身铜臭.心污秽,暴民乖张’。二十个字.好动听,好悦耳的二十个字,或者我错了,我可能真是,不知’…”

 梦忆柔哭泣着用两手捂住耳朵.哀哀的道:

 “不.不要再说下去.求你…山重…求你…”寒山重闭上嘴.簿薄的弧线微微下垂.显得那么坚毅。那么深沉。望着梦忆柔脸的泪,心中宛如刀绞。

 过了好一会,梦忆柔用手背拭去泪,畏缩的叫:

 “山重…”

 寒山重一直在看着她,不移不动的:

 “昭?”

 梦忆柔犹豫了好久,怯怯的道:

 “你…你还在生气?”

 寒山重淡淡的笑笑:

 “心都死了,哪还有气好生?”

 一阵寒栗通过了梦忆柔的全身,她灵灵的一颤,哽咽着道:

 “你,你不要我了?”

 寒山重悠悠的道:

 “是你不要我了。”

 沉默着,梦忆柔一直不停的颤抖,半晌,她努力进出八个字:

 “山重…我…我…”

 寒山重撇撇嘴,道:

 “你放心,不管你如何,我一定会终生不娶,更不会对任何人提到我们的过去,以免影响到你的闺誉…”

 这几句话,像几柄锋利的匕首,那么痛煞人的直进梦忆柔的心窝,她神色蓦的惨变,角一阵急剧的搐,又是一口鲜血滑出嘴外。

 那血是如此丽,如此红得刺目,似一瓢冷水兜头浇下,寒山重全身一哆嗦,扑上去一口凑上,完全含住咽进腹中。

 他一把抱住梦忆柔的纤弱身躯,嘴对着嘴,慌忙的度气给她,好久啊,梦忆柔才又悠悠的转过一口气来。

 用力在她前推着,寒山重肝肠寸断的频频低呼:

 “小柔…小柔…”

 缓缓睁开眼帘,又轻轻闭上,两颗晶莹的泪珠溢在睫上,她搐着,嘴仍在不停的抖索。

 寒山重紧紧抱着她,紧紧地,嘴里不停呼唤着她的名字,那简单的两个字,却又是充了如许的绵、悲侧,与愧疚啊。

 稍为平息了一会,梦忆柔轻轻摇摇头,幽幽的:

 “你…好狠…”

 寒山重用力忍住眼眶中打转的热泪,低哑的道:

 “小柔,别这样,人活着,常常要经过些坎坷与折磨

 慢慢睁开眼,梦忆柔凄凉的道:

 “我只是想不到…想不到你会赐给我这些坎坷与折磨…”

 寒山重没有回答,只是深深的望着她,目光是那么炙热,那么蒙,有干缕丝,万缕情,理不开,得牢啊。

 梦忆柔又哽咽一声,道:

 “告诉我…山重,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寒山重嘶哑的道:

 “不,我死了也要你。”

 大眼睛的光芒亮了一下,又突然黯淡下去:

 “你骗我,你一直没有忘记我刚才所讲的那些气话,你一定会放在心里,你想起来就会恨我,就永不会饶恕我

 寒山重着急的摇头,脸涨得通红:

 “小柔,不要瞎猜,你知道的…”

 梦忆柔又哭了,她道:

 “山重,我…我错了…我不该胡言胡语的使你伤心,我不该凭着一时的冲动对你加指责…山重,你打我吧,你杀我吧…山重,只要你原谅我…我…我给你跪下求恕都行…”

 寒山重难受极了,目眶中的热泪纷纷洒落,这泪,多珍贵啊,那么晶闪闪的那么热火火的,那浩穆院一鼎的泪,那闪星魂铃的泪啊。

 梦忆柔感到自己的颊上,手上,一阵温热,一阵漉,她慌忙的抬起头来,她看到寒山重的泪了,铁汉的泪,这千刀万剐都难以出来的泪:

 “不,哦,山重,不,不要哭…哦,山重…”

 语声来自寂静,而寂静中含着颤抖,寒山重用手指为梦忆柔拭去泪痕:

 “小柔.说这些话,你知道我受不了,小柔,你明白我不舍得伤你一丁点,你明白我不能使你受丝毫委屈…原先,我只是要气气你,轻轻的气气你也就够了,我想不到你是这么孱弱,又这么想不开…”

 梦忆柔吃力的抬起身子,用嘴干寒山重的泪,喃喃的,如梦似的低语:

 “我发誓…从今天起,我决不再和你呕气…山重,决不,你,你原谅我?”

 寒山重搂紧了她,激动的道:

 “你没有做错什么,我也永会不恨你,小柔,永不。”

 过了长长的一会,梦忆柔又怯生生的道:

 “山重,我…我收回我所讲过的每一句不好的话,尤其是那种无中生有,莫名其妙的二十个字…山重,你千万不要记在心上…”

 寒山重轻柔的用脸孔摩挲着她的面颊,低低的:

 “当然,你就是亲手杀了我,我也不会记恨…”

 梦忆柔惶恐的用嘴堵住了寒山重的嘴,里,咿唔着呢喃:

 “不…不…不…”

 更搂紧了她,几乎恨不得两身合为一体,良久啊,寒山重缓缓的道:

 “方才,小柔,你晕了过去,我实在痛恨自己硬嘴,痛恨我自己的臭习惯,我急透了,但是,相反的,我也很平静。”

 梦忆柔依偎在他的怀里,睁着那双美丽的眼睛望着她,目光里,有着一丝微微的惘:

 “你很急,为什么又会很平静呢?”

 寒山重深刻的一笑,淡淡的道:

 “我想,假如你救不回来,那么,你是为了我而去,小柔,记得我们曾说过,我们生生世世为夫,所以,要你一个人在幽真路上走,我又怎么放心得下呢?我又怎么舍得下呢?”

 梦忆柔又想哭了,她哽着声音:

 “山重…你真太傻…”

 寒山重摇摇头,道:

 “我们爱得深,这就不是傻了。”

 半晌,梦亿柔停止了啜泣,红肿着眼圈儿问:

 “恍惚中,山重,你好象咽下了我吐出来的一口血?”

 寒山重默默颔首,没有说话。

 “那血。”梦忆柔悄细的道:

 “又咸又涩是么?”

 寒山重笑笑,道:

 “不,我只觉得很苦,而且…”

 梦忆柔惑的道:

 “而且什么?”

 寒山重将嘴凑近她的耳边,低低地:

 “还带着点酸味。”

 梦忆柔羞涩的垂下颈儿,声如蚊鸣:

 “谁叫你…谁叫你那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少女的身…”

 寒山重叹了口气,道:

 “我根本没有一点心,只是随便瞧瞧而已,小柔,你晓得我不拘礼惯了,个性比较豁达,假如我对一个女孩子有意,岂会用这种方法去讨人家心?唉,这都是以前没有遇到你时一向的老病害人…”

 梦忆柔轻轻捂住他的嘴,轻轻的道:

 “别说了,也怪我…怪我心眼儿太小…”

 寒山重在她的上又亲了亲,道:

 “小柔,我想,你可以早点睡了,别再累着…”

 梦忆柔伸出两臂,蛇样的紧了寒山重的颈项,喃喃的道:

 “不,我要你陪我…”

 寒山重捏捏她的小巧的鼻尖,道:

 “傻孩子,夜已深了呢…”

 好固执,梦忆柔一点不让步:

 “夜深了我也不管,从今天起,我一步也不要离开你

 无奈的摇摇头,寒山重道:

 “那么,你躺下,我坐在一边陪你聊天,好不?”

 梦忆柔又抱紧了他一点,悄寂地:

 “不,我要偎着你,就像现在…”

 寒山重用下悍靠在梦忆柔瀑布似的秀发上,静静的,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周遭一片安宁,是的,有些什么好说呢?两颗心儿,早已连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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