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谁是仇大侠
尚心士去后,司马玉龙独个儿又喝了两盅酒,心头感觉更烦!
为了希望奇迹发生,梦想在无意中碰到那位什么仇大侠,他,司马玉龙,几乎看到每一个稍微上点眼的陌生人,他都想先知道对方会不会武功,因为他认为这是一个先决条件。
这位尚心士,曾带给司马玉龙很强烈的希望。
他英
的外表,他高贵的气质,他温文却又豪
的谈吐,他那令人怦然心动的名字,以及他将要去的地方…一环扣着一环,越扣越紧,几乎紧得他司马玉龙
不过气来…可是,突然之间,所有环节全部松开了。
它们,原来只是偶然巧合地凑在一起而已。
由于心情骤冷,半斤酒虽已全部喝光,但原有的五分酒意,此刻却只剩下了三分。
他望望干涸了的壶底,懒懒地立起身来,准备回房休息一番。
就在这个时候,店口一暗,所有的光亮几乎都被一条高大的身躯渡去了!
“好大的个子!”司马玉龙暗忖着,然后抬头望去。
一望之下,司马玉龙不
怔住了!
只见来人年约八旬上下,身高六尺以上,面如重枣,
如蓝锭,身穿一套黄绸对襟短打,外罩一件绣着豹纹的黄绸披风,气派轩昂,双目如电。
吓,三
老妖,黑水黄衣蓝面叟!
见了来人,司马玉龙酒意全醒了。
三
老妖目力是何等锐利,当然他也早已看到了司马玉龙。司马玉龙当下旁挪一步,昂然大声道:“幸会呀,蓝脸老儿!”
三
老妖且不接腔,来至厅中。
所有的酒客,全都停杯抬头。
店伙计们见了这种声势,既不敢上前招呼,不招呼又怕得罪人,故所以只好远远地赔着笑,哈
不已。
三
老妖先在厅内向四下扫视了一阵。
然后,他哼了一声,朝司马玉龙冷冷地道:“老夫今儿可不是找你来的!”
司马玉龙也冷冷地道:“老儿,记得我们在鬼谷诺言么?今儿既然遇上了,你是讲究公平的人,如果你老儿认为你现在的行为没有错,我们尽可以借此机会来一次公公平平的!”
三
老妖嘿了一声道:“老夫自以为并没有做错什么…就算错了,谁也管不了老夫。”
司马玉龙怒声道:“既然如此,我们也就不须再说什么了…今晚几时?在什么地方?…抑或就是现在?…你老儿说吧!”
老妖简洁地道:“今儿老夫没有空!”
“那你来此作甚?”
“找个人。”
“谁?”
“一个和尚!”
“一个和尚?”
老妖睁目道:“是的,一个和尚,看到了没有?”
“什么样儿的?”
“那和尚穿着一袭旧友僧衣,面黄如蜡,骨瘦如柴,看上去…这就难说了,他像六十岁,也像七十八十,但他实在的年龄,却是九十出头,跟老夫差不多!”
司马玉龙失声道:“你找的是了了上人么?”
老妖闻言大喜,忙道:“你看到过了?他去了哪里?”
司马玉龙想说没有,但话到嘴边,修又改了主意,他且不作正面回答,抬脸向老长反问道:“你找他老人家做什么?”
老妖恨恨地道:“老夫活着的仇家,过去是两个…”
司马玉龙拦住笑道:“现在多少?”
“加一个天山毒妇。”
“不是我?”
老妖-了一声。
“过去的两个,”司马玉龙又道:“了了上人是其一,那么,另外的那一个又是谁呢?”
老妖恨声道:“他姓仇…也许已经死了。”
司马玉龙再度失声道:“仇…仇老…仇老前辈?”
老妖大讶道:“你…你怎知道的?”
“我不知道的事,本来就不太多呀!”司马玉龙笑了一笑,强自抑制着心头的跳动,又道:“你跟了了上人以及那位仇老前辈是因何事结上梁子的呢?”
老妖怒声道:“小子,你在审我么?”
司马玉龙微哂道:“你能问我,我也就能问你!”
“告诉你小子,老夫没有那么多时间。”
“那么,我们各自请便吧,告诉你老儿,我也正忙着呢!”
老妖听了,虎目暴睁,凶光陡
,似
发作。可是,在经过了一番嘿嘿冷笑之后,似乎为了事情的利害轻重,顿又强忍下来。
他,老妖,这时无可奈何地道:“那些事,并非数语可了…我这儿,追人甚急,哪有时间跟你去聊那些呢?”
司马玉龙知道,纵然自己好奇,想知道这一段武林秘辛,究与南海一枝花和那位仇大侠的感情纠纷可有牵连,现在业已无法遂愿了。
既然无法相强,当下便道:“也许了了上人来过雷溪,但我司马玉龙可并没有遇到过,老儿,你请便吧,我也不想耽误你了!”
老妖闻言,神色显得又是惊疑,又是失望。
他朝司马玉龙望了一眼,想说什么,但又忍住,司马玉龙不擅谎言,他是知道的,所以,他晓得,多言也是无用。
当下,只见他喃喃自语道:“老夫明明见他进了本镇,可是却又遍寻不着,真是咄咄怪事。”
老妖自语了一阵,又朝司马玉龙望了一眼,默然转身,大踏步而去!
司马玉龙呆呆地痴立着。
他的另一个希望破灭了!
了了上人、仇老,原来是两个人!
曾有一段时期,他抱着极浓的希望,他潜意识上以为了了上人可能就是那位什么仇大侠的化身,他根据的理由是:了了上人俗家的姓氏,没有一人知道,那么,他为什么不可能姓仇?
还有:
他为什么退隐得那样早?
他既退隐,为什么又在这时候
面?
一个人为了情感上的纠结不能解决,而毅然落发出家,不是很有可能的么?
总之,在这以前,他怀着很多很多的理由,很大很大的希望,他在表面上虽然没有显示什么,但他却急于再遇到了了上人。
他想,只要再见到了了上人,他有把握能将疑团打破!
可是,现在,他的希望破灭了!
因为,了了上人既跟仇老同为三
老妖的仇家,以三
老妖在武功上的不世之成就,他,老妖,实有资格作为一个活的见证!
不过,司马玉龙并不因为了了上人已不可能成为仇老的化身,而减低了他要会见了了上人的愿望,相反的,他要见到了了上人的愿望,更是愈来愈急切了。
他以为;了了上人既然跟仇老同为三
老妖过去一生中仅有的两位活的仇家,他们仍然活着,就证明了三
老妖没有将他们两个除去的能力。那么,他们两个的武功不在老妖之下,当无话说。
有了那样的武功,又出现在同一个时代,他们之间,难道还会谁不知道谁么?
这就是说:只要再见到了了上人,仇老是谁,自当不难知道。
知道了仇老是谁,再循而追究其下落,也就容易多了!
他想了了上人既在附近出现过,很可能系被三
老妖自九嶷山方面一路跟下来的,现在,如要访求了了上人的行踪,只有倒过头来向北方沿途访查了。
但是,他又顾虑到另一个问题!
那便是,在此风紧云急之际,他应
身他去么?
能不能呢?…他想。
终于,他作了最后的决定,他认为他再倒回来路是对的,第一,这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之一种,而且是解决根本问题的根本方法,找了了上人是为了找仇志,找仇志是为了解除南海一枝花那样的劲敌,只有先去了南海一枝花那样的劲敌,才能有希望将天地帮顺利地扑灭。
第二,此去九嶷山,不是三二天的工夫,就算到了九嶷山,短期之内,也不一定就能将天地帮的总坛找着。虽说有南海一枝花从中作梗,但南海一枝花的目的只在翼护着天地帮的存在,如果这一方不先动手,他们师徒决无先出手伤害这一方人物的可能。所可怕的,只是该帮冷面金刚、黑手天王、伏虎尊者、巫山
蛟等几个金牌香主的沿途冷击,但已有降龙尊者和笑脸弥陀招呼下去,又有毒妇一路掩护,谅也不至有什么不幸之事发生。
他自于潜江结识了丐帮分舵舵主云梦一太岁钱守远之后,承钱守远之情,不但详告了丐帮在湖广一带的分布情形,并告诉了他各地分舵负责人的姓名及联络方法,以丐帮门下在湖广的配置密之如有必要,对探听了了上人的行踪,倒是大有帮助。
他的脚程快,如在岳
以南仍然得不着眉目,尽可立即返回,一来一往,最多四五天工夫,于这样短期之内,大概也耽误不了什么…是的,最后他想:我这样做,并无不当…
我应该立即起程才对!
就在司马玉龙隐于沉思之际,身后有人笑说道:“发什么呆呀,老弟?莫非刚才两盘棋输得有点不服气是不是?”
司马玉龙从沉思中惊醒,慌忙回头笑答道:“‘啊,尚兄,哪里…怎么样’房间看好了没有?”
“看好了!”
“现在要到哪儿去?”
“到镇上几个药铺去兜点生意。”
“几时动身南下?”
“明天,你呢?”
“很抱歉,尚兄,”司马玉龙道:“小弟可得先走一步。”
“这就走?”
“是的,尚兄。”
尚心士疑惑地道:“老弟为甚走得这样急””
因为尚心士虽然是个值得结
的朋友,但因他不是武林中人,即令告诉他提前离去的原因,一时间,他也无法听得明白,所以,司马玉龙期期然竟不知道如何解释才好!
这位尚心士,真够豪
。
他见司马玉龙为难,立即上前拉了拉司马玉龙的手,坦然地道:“好了,老弟,算我已经知道了也就是啦…做人谁都不免有意外之事发生,就是我们生意人,又何尝不是一样?
既然大家都是朝着同一方向进发,说不定前途还有碰面的机会呢…就这么说了,老弟,再见啦!”
尚心士说着,又拍了拍司马玉龙的肩头,提着那只盛药的藤箱,挥挥手,掉头出门而去!
司马玉龙感到一阵莫明的怅然。
人与人之间,相见了,就免不了离别,但在离别之后,却不一定就能再度相见!人,所有的人,做什么都是那样匆匆忙的呢?…想着,想着,司马玉龙不
发出了一声感慨的长叹!
这时已是申牌时分。
他见时间不早,这才收心定神,喊过店伙计,结了店账。
出雷溪,沿湘水而行,虽不是官道,途多荒草穷林,较为崎岖难行,但却比走官道要近得多,他想,了了上人如
逃避老妖的耳目,很可能也是这种走法。
司马玉龙想定,便展开上乘轻身术,沿着滔滔湘水上行。
经过一阵急赶,黄昏时分,株洲业已在望。
在株洲用过餐,趁着月
,司马玉龙连夜继续望潜江进发。三更左右,司马玉龙来到株洲与长沙之间的一座大荒林之前。
司马玉龙稍作审视,便即穿身入林。
林疏月朗,月
洒
林地,蛙鸣萤飞,别具一种夏夜幽趣。
司马玉龙为了赶路,自然无心品赏。但以他现下之成就,身至之处,十丈方圆以内的任何细致声响,要想逃过他的耳目,实是万难。是以,他蓦然止住步伐,因为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听到一阵幽幽的木鱼轻叩之声。
木鱼的声音,说起来,并不稀罕,只要走进一所寺庙,触耳皆是…可是,在这种前不近村后不靠店,荒凉无人的荒林中,尤其是深更半夜,突然听到了这种声音,宁非奇事?
司马玉龙略一侧耳,便已查出发声的方位:东北侧北,五十步左右。
当下,他一个纵身,窜起四丈来高,踏着树梢,轻点巧挪,往发声方向查察过去。到达近前,俯首查望,只见林外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一位僧人正背月而坐,木鱼之声,便是从他的怀中发出。
僧人垂手盘坐,从侧面不易看出他的面貌来。
这种情形之下,有一点是首先可以确定的,那位僧人,如非佛门疯癫,必是武林奇人!
司马玉龙有点犹疑起来。
他考虑着有无上前查看之必要?如
查看,以出诸何种方式为寻?
司马玉龙正感为难之际,一个熟悉的声
业已传人他的耳中:“阿弥陀佛…老僧等你已经很久了,犹疑为何?”
语音甫歇,老僧也自悠然抬头。
藉着月
望过去,一点不错,老僧正是那位面黄如蜡,骨瘦如柴,衡山本代掌门人一瓢大师的师叔,当年武林的三绝之一,同时也就是他司马玉龙不辞披星戴月之苦而一意访求的,三
老妖二位活仇家之一的,病罗汉,了了上人!
确定老僧果为了了上人之后,司马玉龙狂喜过望,轻啸一声,飘然飞落。
司马玉龙上前长揖谒进。
了了上人原地合什为答。
见礼毕,上人示意司马玉龙就在石前坐下。
坐定,司马玉龙仰脸道:“老前辈,玉龙正在找您呢!”
上人蔼然微笑道:“老僧知道了。”
“这,这就怪了…您怎知道的?”
“如不事先知道,”上人微笑道:“老僧怎会等在这里?”
上人答非所问,司马玉龙甚感
惑。
他摇摇头道:“上人语含掸机,恕玉龙愚昧,一时仍难明白。”
上人微笑道:“你能知道老僧语含禅机,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至于你不能知道得更多,那是因为你目前尚无那种缘分。以佛家因果而论,无缘强求,便是烦恼。”
司马玉龙晓得,关于这一点,无论如何,上人是绝不肯再加说明的了!
于是,他改换话题,仰脸恳切地道:“老前辈,想您老也知道…三
老妖、南海一枝花,这两位当年的三绝中人物,现在均已明张旗鼓地站在万恶的天地帮那边,敌我双方,原来尚称均匀的局面,至此大见险恶。加以明暗异势,劳逸判然,我方此次的九嶷山之行,业已势成骑虎。
“若照目前的情势演变下去,此去九嶷山,能够全师而返,已算难得的了。
“可是,老前辈,您想想看,就算我方人马能够全师而返。那又岂是此次九嶷山之行的最终目的?天地帮如不能一举扑灭,今后武林的命运,其何以堪?所以,关于这一点,还望老前辈有所指示才好!”上人听华,悠然闭目垂睑,宛若入定。
司马玉龙屏息以待。
片刻之后,上人缓缓启目,蔼然地道:“孩子,我知道,依了你的意思,最好老僧也能
身而出…是的,那样做,在双方现有的实力而言,这一边可因有老僧参与而立于不败之地…可是,孩子,如你那样想,你也许会感到失望。老僧不予世事,也非自今
始,这一点,你可能已自你的长辈们口中听说过,所以,老僧现在想问问你,除了这条路子外,孩子,你可曾另外想到什么更好的办法没有?”
“有的,老前辈,”司马玉龙仰脸急切地道:“如您老能帮助晚辈找出一位姓仇的武林前辈也行。”
“仇什么?”
“仇志!”
“孩子!”上人静静地道:“你能说得稍微明白一点么?”
于是,司马玉龙便将南海一枝花为
那位不知是谁的仇志仇大侠出面相见,因而以翼护天地帮存在为要挟种种原委,不厌其详地说了一遍。
上人倾神细听,听毕,亦只哦得一声,并没有表示什么。
“
间,在雷溪,”司马玉龙朝上人望了一眼,继续说下去道:“玉龙于一家名叫乡情的客店中,无意碰上了正在追踪您老人家的三
老妖…噢,老前辈,老妖结果追着了您老没有?”
“没有!”上人微微一笑,但旋即肃容道:“说下去吧,孩子!”
“因为老妖过去跟玉龙有过下次碰上总结算的口头约定,所以,玉龙当时不愿就此放他过去,但他说他没空,问他为什么没空,他便说出了他正在追踪您老人家,同时恨恨地指称您老人家跟那位仇老前辈是他有生以来,至今仍能活着的两个仇家…”
上人忽又微笑着岔口道:“他曾这样说过么?”
“是的!”司马玉龙点点头:“不过,老妖随又解释,那位仇志仇大侠于今可能业已不在人世了!”
上人皱眉道:“那位仇志仇大侠既已不在人世,你叫老僧如何帮你去找他?”
“但也有人相信他仍然健在。”
“南海一枝花?”
“是的!”
“两种说法不同,而你相信了后者?”
“不错,老前辈!”司马玉龙肯定地道:“三
老妖跟那位仇大侠的关系,终究比不上南海一枝花!”
“为什么?”
“南海一枝花对那位仇大侠的认识,应该深刻些。”
“为什么叩
“因为…情人们的两颗心…”
上人低诵了一声佛号。
司马玉龙的脸突然红了起来,在一位前辈长者与有道高僧的面前,他引用了这种毫无含蓄可言的词句,实属不当。
上人朝他望着,抚慰似地道:“孩子,你并没有说错什么…尤其在你这种年龄,唔,说下去吧!”
司马玉龙赧赧然地接下去道:“基于此,那位仇大侠仍在人世这一点,应无可疑。再根据三
老妖跟您老人家以及那位仇大侠发生于同一时代的恩怨牵连,玉龙以为,容或您老人家不太清楚那位仇大侠的详细身世,但有关仇大侠跟老妖结怨的经过,您老总应该知道一点点才对。”
“你是这样想的么?”
“是的,老前辈!”
“你想对了,孩子!”上人微喟了一声,良久之后方始追忆着述说道:“那已是六十多年前的事了,唉,要叙述那么久远的往事,可真不太容易呢…不过,孩子,老僧首先要告诉你的,就是请你不必对老僧的述说抱着过大的希望,正如你所猜想的一般,老僧对那位仇大侠的所知,只是一点点而已。”
上人顿了一下,这才继续说道:
在说到那位仇大侠之前,实在无法不先将老僧跟三
老妖的恩怨
代一番。约在六十至七十多年前,那时候,老僧的年纪,比你现在大不了多少,尚是衡山派仅有的三个俗家弟子之一!
承蒙掌门恩师慈悲,僧俗之间,武功的传授,毫无差别。
因此,凭着老僧年轻时的一点颖悟资质,入门不
五年,便已尽得思师真传,一身成就,远驾当时僧俗话同门之上。
不久恩师谢世之后,三
老妖开始在中原初度出现!
那时候的三
老妖,脸上的蓝色并不如现在这么明显,年纪跟老僧相差有限,可说是当年的年轻而英俊者。
但是,老妖有个毛病…这毛病也许正害了他整整一生,他好勇狠斗,不管遇上什么人,都希望那个人在各方面远不如他!
他,老妖,可算得上当时的武林第一个狂人。
不过,话说回来,他够不够资格狂呢?够!足够!以当时老妖的人品和一身惊人的成就而言,他的确值得自傲,但只可惜过分了一点!
他,老妖,来到了中原以后,趾高气扬,目无余子,先后访遍中原武林六大名派,每至一处,便以印证武学为名,要求跟各派高人过手,而每次,都是老妖占尽上风,于是,黑水黄衣蓝面侠的威名,不胚而走!
这期间,衡山派自也无法例外。
巧就巧的是,老妖去衡山的那天,正值老僧衔命外出,结果由掌门师兄指定老僧的师弟出手,那位师弟,也是俗家弟子,成就仅次于老僧,也可说是当时衡山派的第二名手,最后,以一招之差,我那师弟也被老妖挫败!
等到老僧完差回山,老妖业已离去了三天之久。
上人说至此处,不
长叹了一声:古人说得好:血气方刚,戒之在斗!这话,真是一点也不错。
前面,老僧曾说,老僧那时候的年纪,和老妖只在伯仲之间,虽然久经熏陶,不至像老妖那样飞扬跋扈,但是,说什么也仍在血气方刚之年,一听说师弟败于那个什么黑水黄衣蓝面侠之手,不
热血泛涌,几乎要掉头就往山下跑。但碍于派律,老僧,当时总算一忍再忍地按捺下来。
老僧忍了多久呢?三天!三天之后,老僧藉着另一个机会,又下了衡山。
那时,老妖的名头红遍了半片天。要想找到他,自是容易之至。设费多久工夫,老僧就在洛
附近找着了他,名头大得吓人的黑水黄衣蓝面侠!
老僧找着他,也没和他通名报姓,只告诉他是衡山来的,邀他前往北邙山中比试比试,他,当然是
之至。
为了那场比试,老僧可说颇伤了一番脑筋!为什么呢?因为,这场比试既不能输,而且就是赢了,也不能让人知道,怕困老僧的违律而令掌门师兄感到不快。我之所以引他到无人之处,实在别具一番苦心,我知道,老妖是输不起的,我怕万一他输了会恼羞成怒,而为中原武林带来灾害。
因此,那一次,老妖见到的,并不是老僧的本来面目。
那一场比试,结果如何呢?
嘿,平了!
我们苦斗了二天一夜,仍然无法分出胜负来,最后,我觉得再
下去也没有多大意义,便
身走了。讵知,这一意气用事,后果竟严重得出人意料之外!
老妖是自负而好强的人,但也是个绝顶聪明的人,老僧半途
身,并非不敌而走,这一点,他看得清清楚楚。在老僧而言,虽然打了平手,心底下却也着实佩服于他,至此方知此人果有真才实学,难怪他目中无人。同时,老僧的气也平了,认为我那师弟实在输得不冤!
可是,老奴的想法,却与老僧完全不同,他以为,中原武林居然有人不在他之下、嘿,这还得了?
于是乎,一次又一次地,老妖找上衡山来了。
老僧深知此事隐瞒不了,便向掌门师兄直说出来,掌门师兄为了全派派誉,当然不愿将这种违纪的家丑外扬,所以,每次老妖前来,掌门师兄便将派中弟子召全,叫老妖自己指认,只要老妖认出来,绝对遵命行事!
试问,老妖到哪里认去?
就这样,中原武林的危运来了,他为找不着老僧,便怀疑是别派高手冒衡山之名而为的,于是,他到处挑衅,一言不合便舍命相扑,而结果,挡之者多半是非死即伤,难逃毒手!
若干年后,中原各派实在忍受不住了,方由今师租五行异叟带头,同与问罪之师之举。
所以,实在说起来,三
老妖当年在中原武林所遭到的敌手,应该是两个。…第一个,是老僧,但这段公案除衡山一派以及老妖自己外,外界鲜有人知。第二位,众所周知,便是令师祖,五行异叟!”
“如此说来,老妖岂非至今尚未见过您老真面目?”
“见过一次!”
“什么时候?”
“前天,在雷溪附近。”
司马玉龙哦了一声,但旋即讶声道:“这就奇了,这以前,老妖既未见过您老,他又怎能得知他当年北邙山的对手便是今天的了了上人呢?甚至一见面便认出了您老是谁的呢?”
上人微喟道:“孩子,这有什么值得惊奇的呢?老僧跟老妖的那一段,老僧刚刚说过,外界虽然鲜有人知,但衡山本派自七代弟子以上,却是谁都知道,孩子,你难道忘了老僧那个劣侄伏虎尊者了么?”
沉默了片刻,司马玉龙仰脸又道:“老前辈,直到现在,您还没有提到那位仇大侠呢!”
月明似镜,夜凉如水。
上人缓缓地抬起了头,仰脸凝视着月面上的那抹浮翳,以一种听起来似甚遥远的声调,静静地道:“是的,孩子,关于这一点,老僧这就要说到了。三
老妖生长于白山黑水之间,在那一带,他的门下和
羽,无恶不作,遍地皆是。就当老妖无法得志于中原,而重新回到他那故乡老巢之后,老妖发现,他的那些
羽和门下,竟已全于他在中原武林大肆杀戮之际,被一位脸罩黑纱,来自中原的年轻侠士,扫
殆尽。”
司马玉龙失声道:“那人-…难道…就是那位仇大侠么?”
上人回过脸来,微微颔首道:“一点也不错,孩子,那人自称仇志。”
司马玉龙急切地又道:“那位仇大侠后来哪儿去了呢?”
上人摇头道:“关于这个,那就谁也无法知道了!”
“有关那位仇大侠的一切,您老总共就只知道这么一点么?”
“还有一点,那是你也已经知道了的。”上人道:“那就是那位仇大侠的绝学,据说便是武林中失传已久的先天太极式!”
至此,司马玉龙完全失望了!
上人望了他一眼,微喟一声,良久之后,方始感慨地说道:“孩子,老僧事先不是告诉你,叫你别抱着太多的希望么…唉…说真的,南海一枝花、三
老妖、以及老僧我,我们这几个,实在都嫌活得太久了点…佛祖说得好:有相有
,无
无烦恼…阿弥陀佛…善哉!”
司马玉龙俯首无语。
三更将尽,夜,岑静得有点凄凉。
上人望望天色,起身道:“不早了,孩子,老僧前途还有点俗缘待了,我们这就分手吧!”
司马玉龙嗫嚅地道:“老前辈…我们…何时能再相见?”
“你的意思,老僧很明白。”上人抚着司马玉龙的肩胛,蔼然地道:“孩子,凡事都有前定,我们只应随缘遇合,不可强求。如果如你所判断,那位仇大侠尚在人世的话,老僧当尽所能,帮着你去寻访也就是了。”
上人说毕,举手在司马玉龙肩上轻轻一拍,藉一拍之势,人已飘然腾身而起。
司马玉龙怔怔地呆立着。他对上人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是好。上人并没有明白答复他再见之期,更没有对他作任何肯定
的承诺。这次半途幸遇,可以说除了知道了一点上人的过去外,一无所获。
他不
喃喃地自怨起来:“唉,司马玉龙,你真是愈来愈拙了!”
司马玉龙长吁一声,懒做地上了那块青石。
他在了了上人原先盘坐的地方盘坐下来,举目四顾,夜
苍茫而凄清。抬头仰望,月儿业已由中天偏西,而月面上的那抹浮翳,却反而愈来愈明显了!
他,茫然地在那抹浮翳上搜索着,下意识地想去发现上人刚才凝视的一点。
他悠悠地想:“刚才,上人望着月儿说话,那声调真怪…低沉、空
、而遥远…像是别人的,而且非常平淡的一段往事…他为什么要以那种声调述说呢?”
好坏是为了什么呢?
那是为什么呢?
蓦然间,司马玉龙自青石上跳了起来。可是,在他朝上人没身之处望了一眼后,他又重行颓然坐下。
“追不上了!”他喃喃地道:“我真笨,唉!…”
司马玉龙何以如此?…原来,他突然从了了上人的叙述中发现了许多疑点;而这些疑点,更证实了他以前的推断:了了上人就是仇志,而仇志,也就是了了上人…一而二,二而一。
他发现的疑点是:了了上人怎知那位仇大侠系去自中原武林的呢?
那位仇大侠既然在脸上罩有黑纱,他的年轻,了了上人又是从何而知的呢?
这两点,只有一个适当的解释,那就是,那位仇大侠便是了了上人他自己!
还有,那位仇大侠为什么要在行事之际罩上黑纱?这,说明了他的真面目曾给三
老妖看见过。三
老妖不止一次的去过衡山十方寺,衡山僧俗门下的真面目,他都有着深刻的印象,了了上人戴上黑纱乃是不愿本派掌门人知道了有所不快,这样解说,岂不是一点也不勉强?
最后这是最重要的一点那位自称仇志的仇大侠,他的面目究竟生做何等模样?
三
老妖始终没有亲眼看到过。换句话说,除了南海一枝花,以及知道自己姓仇名志的仇大侠而外,谁也没有看到过!三
老妖将“了了上人”和“仇志”当做两个人”只是一种浮泛的概念,并没有事实为根据。因此,在这种没有任何反证的情形之下,司马玉龙断然以为:
他将了了上人看做仇志的化身,是完全成立的。
“当年的衡山俗家弟子…仇志…他年轻、英俊、柔肠侠骨,武功成就惊人;他的前途是无限的,而他最后却落发出了家,这,除了感情上的死结,易克臻此?”司马玉龙想至此处,不
黯然一声长叹。
那就无怪乎他老人家要在不应归隐的时候归隐,而淡于名利之争了!司马玉龙又想:上人的归隐,很可能使是为了怕给南海一枝花识破他的身份,其归隐时间,定在南海一枝花二次秘密出世之后。
唉,了了上人!
了了…不了了之乎?一了百了乎?
在这种情形之下,司马玉龙最后想:上人不愿参与九嶷山之会,以及不肯给司马玉龙明白的承诺,当然是情有可宥的了!
现在,司马玉龙开始感到为难起来。
了了上人躲避着南海一枝花,定还有外人所不能了解的原因在,不然的话,他岂不早就出面了?
而现在的大势却是非他出面不可…唉!
玉龙,玉龙…他轻唤着自己的名字道:这该如何才好呢?
这该如何才好呢?
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曾向南海一枝花许下诺言:如找不着仇大侠,决不和她再行相见。而现在,仇志是谁,他总算找着了。为了私人誓言,以及整个武林今后的命运,他,实在没有不告诉南海一枝花真象的理由。
可是…可是…他又怎能全不顾及了了上人的个人意愿呢?…他真不知如何是好!
夜
遽然昏黑下来。司马玉龙知道:天快亮了!
他默默地从青石上立起,对着东方,深深
进一口清气,然后,昂首振臂发出一声宛若龙
的清越长啸。余音袅袅,历久不绝!
经过这阵长啸,司马玉龙感到
中的抑郁之气为之舒发一尽。他开始再度南下。
第二天午后,又抵雷溪。
司马玉龙本想越镇而过,但继之一想,他离开这儿才不过一天一夜的工夫,那位雅而不俗,棋艺超凡人圣,令人产生极度好感的尚心士,可能尚未离去,横竖自己这次回头得比预计的时
早了很多,先去看看他也好!
到了那间乡情客栈,一进门,便见店伙计笑脸相
道:“啊哈,您又回来啦!咳,咳,落店还是打尖,相公?”
“等等,伙计…那位姓尚的卖药材的客人还在不在?”
“卖药材的客人?噢噢,咦,你们不是一起离去的么?”
司马玉龙微笑道:“伙计,你太健忘了。”
那伙计怔了一下,旋即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先笑道:“对,对,小的太健忘了,…小的记起来啦,您先离去的,您给了那么多的小账,咳,我真该死…对了,完全对了…您一走,没多久,他,那位,就是您说的那位卖药材的客人,他也走了…他给的小账,几乎跟您一样多…小的,小的,乐昏啦!”
司马玉龙见店伙计口口声声不离小账,好笑地道:“没有什么,伙计,谢谢你了!”
店伙计失望地道:“不吃点什么了么?相公!”
司马玉龙递过半串青钱,笑道:“不啦,伙计,这个你且收下喝茶吧!”
店伙计忙不迭伸手接住,哈
道:“咳,咳,这,这怎么好意思?”
司马玉龙一笑出了店门。
出了店门,笑容立敛,他的心头,现在又多了一份怅然之感。
司马玉龙踱出雷溪镇,踏上通向衡州的官道。
炎夏季节,暴
如火。湘水滚滚,不停地向北
去。路上,黄泥又硬又烫,像刚烧过的铁板。司马玉龙一袭蓝绸长衫,一只轻便书箱,飘然步行于暴
之下,意态从容,浑似未觉。
一路上,每隔三里五里,便有一座废置了的古代驿亭。
这些驿亭,虽已破旧不堪,但此刻却成了行人们的最佳歇脚纳凉之处。所有的亭子里,更有附近的好心人们,烧了茶,用大木桶盛着,任人取饮。
因此,在这种时候,无论哪座驿亭里,均都坐
了形形式武天南地北的人,彼此之间无分生张
李,为了排遣无聊时光,便都你一言,我一语,有一搭没一搭地,扯些说不说都没甚要紧的话头。
歇够了,各走各的!
司马玉龙也感到热,但那不是暴
的赐予,它们系涌自他的心头,那,也可以称之为——
烦闷!
但在外表上,他仍是那样轻快地走着,走着,他突然发觉,这条官道上,现在走着的,好似永远只是他司马玉龙一个人!
他不明白,那些在亭子里高谈阔论的人们,他们到底是何时走进去的?以及他们到底要在什么时候才会再走出来?
他们,好像根本就不准备赶到哪儿去。
他对那些人们感到奇异,而那些人们对他的感觉,也差不多!
每当他从一座驿事经过而不停留,他的后背,便为疑讶的目光所集中,每个人的心底,几乎都在这样想:这小子疯啦,这样拼命地赶路,倒在路上找谁?
行行复行行,又是一座驿亭被丢在身后了!
可是,他过了亭子,尚没走上几步,身后,忽然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喊道:“喂,年轻人,这大热天的,中了暑可不是好玩的,喝口茶再跑不行么?”
司马玉龙闻声止步,他习惯地抹了一下额头,但额头上一点汗水没有。他知道,像这样跑个一整天,在他实无休息的必要。老实说,为了怕令路人侧目,他设施出轻身术,这样,已够轻松的了!
可是,他听出那是个老人的声音。
人到老年,心地总是显得分外的善良,关心青年人,几乎成了他们应有的责任,他实在不忍违拂这位老年人的好意。
横竖白天跑不快,他想,喝点茶也好!
这座亭子里歇脚的人不多,只有四五个。
也许就因为人少的关系,这座亭子,看起来似乎要比其他的驿亭大得多。亭子中间,有一
大概是当年官家系马的石桩,此刻,石桩上放着一只茶桶,人们便围着茶桶席地而坐。
司马玉龙走进去,众人均都欠身致意,表示
。
司马玉龙含笑一一答礼。同时,他已看出,招呼他的,正是那个外向而坐。年约六旬上下,
脸皱纹寿眉覆目,慈祥可亲,身穿竹布褂
,膝弯里盘着一个大包裹的老人。
于是,他走过去,躬身一揖,然后便在老人身边坐下。
老人亲切地望着他坐下来,但族作讶声道:“咦,怪了…年轻人,你是刚刚上路的么?”
“不,老丈,”司马玉龙含笑答道:“小侄走了很久了!”
“怎的不出汗?难道你不怕热?”
“习惯了呢,老丈!”
于是,老人转向众人,感慨地道:“到底是年纪轻…人一老,就什么都完啦…老汉记得,老汉年轻时,也不怕热,经常在大伏天跑着衡州来回…不过,那是真的…老汉那时虽不怕热,但仍旧抵不上这位相公这个样子…唔,可佩,可佩。”
老年人,无论说什么,都有一种自然而然的尊严
。
老人这番话,严格的推究起来,实在并无多大意义,但众人听了,却仍一本正经地,点头附和一番。
司马玉龙只得笑一笑。
这种情形之下,他觉得没甚好说的。
老人望了他一眼,抬抬下巴道:“年轻人,客气什么…喝茶呀!”
司马玉龙暗笑道:人乡随俗,看样子,不喝一碗可还不行呢!
于是,他朝老人点点头,表示了谢意,然后立起身来,拿起桶盖上的木碗,准备去掀桶盖…就在这一刹那,司马玉龙目光所及,他,猛然呆住了!
不过,那也仅是极其短暂的一刹那而已!
他,司马玉龙,旋即定下神来。
他舀了一碗微温的茶水,仰脖喝了。
喝完茶,盖好盖,放口茶碗,像指拭溅出来的茶水似地,他伸手在桶盖上刮了一刮,又故示从容地走到亭子口,朝官道上张望了一阵,这才走回亭心,一面走,一面故意自语道:
“唔,不早了呢!”
接着,他提起书箱,朝众人歉意地分别招呼了一声,大步走出驿亭。
身后,隐约听得那老人在咕哝道:“唉,年轻人,就是这个样子,不晓得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