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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怪人异行
 舒美凤的脸色愈来愈苍白,口中不住呢喃着:“好个可恶的小魔王…”

 身边那小婢不安地悄声问道:“你看我们尚师父,会不会是这小魔王的对手?”

 舒美凤自语般恨恨接着道:“现在有谁知道?这小魔王使的要是该堡那位什么‘丁卯奇士’的‘七绝剑法’,我们这位尚师父今天能保住一条老命,就算是好的了!”

 那小婢口道:“不会吧!”

 舒美凤愕然转过脸去,道:“什么会不会?”

 那小婢眨着眼皮道:“姑娘是说,这…这小魔王,他使的是该堡那位‘丁卯奇士’的‘七绝剑法’?”

 舒美凤注目道:“怎么样?”

 那小婢摇头道:“婢子认为无此可能!”

 舒美凤一咦,道:“真是奇闻!你丫头好像比本姑娘懂得还多似的,你丫头倒说来听听看,为什么无此可能?”

 那小婢又眨了一下眼皮,道:“姑娘难道忘了这小魔王已被逐出堡门两年多,那位丁卯奇士,他是在这小魔王离开奇士堡之后入选的吗?”

 舒美凤樱口张,半啊方始轻轻啊了一声,道:“是呀!你瞧我多糊涂!两人一出一进,也许彼此连面都未见过,剑法何从授起?”

 跟着,神色一宽,点点头又道:“这样说来,就没有什么关系了。以我们这位尚师父在量天尺上的过人成就,这小魔王使的只要不是那位丁卯奇士的七绝剑法,未始没有获胜的机会。”

 但是,台下主婢这种乐观的看法,对台上的那位黄衣总管,显然并未带来任何值得乐观的转变!

 这时台上,那位黄衣总管手中的量天尺,已先后尝试了十多个不同的架式,但结果没有一个架式能使令狐平的剑尖转换方位。

 后者之剑尖,以不变应万变,随着身形旋转移动。仍始终遥指着他的口!

 最后,这位黄衣总管似已无计可施,终于不得不将手中那支量天尺,移去前,改采守势,一面艰涩地发问道:“公子使的是七绝剑法吧?”

 令狐平微微一笑,反问道:“你看这像是七绝剑法的招式不像?”

 那位黄在总管目光闪烁着咬了一声道:“老夫不敢断定。”

 令狐平淡淡一笑接着道:“纵然告诉了你,谅你这位大总管也无法化解得了,这便是本公子自成一家的‘剑法’…”

 谁知一语未竟,眼前黑影一闪,那位黄衣总管已然举尺如风扑至!

 原来那位黄衣总管无话找话说,乃属策略之一。

 他趁令狐平接腔分神之际,早将一身真气提足,这时不待令狐平将话说完,手中铁尺一紧,蓦地伏身窜出,疾逾电光石火般对准令狐平执剑之手腕一尺砸落!

 当下只见两条身形一错,咔嚓一声;两条身形,合而复分,敌我双方,再度回复到原先之位置。

 令狐平,气定神闲如故。

 那位黄衣总管虽然同样的未有毫发之损,但手中那支量天尺,这时却已由原先之两尺四。五,变成了不到八寸来长的一小截!

 台下轰然减了一声好!

 就是外行人,亦不难看出,刚才的这一回合,公子令狐平无疑在手底下留了情。

 因为以这位公子先前亮剑出手的这份气魄,以及后来应变之神妙快速,要不是为了他胜下这一阵,即可受聘于杨府,成为该府未来的锦衣总管,他显然不难在刚才的这一回合中,轻而易举地将剑尖送入那位黄衣总管身上任何一处他所中意之部位!

 这时台上,令狐平待那位黄衣总管身形站稳后,抱剑一拱,含笑说道:“刚才这一回合,在下只是占的宝剑之利,并不足以论功力高下,大总管要不要另换兵刃,重新较量一番?”

 那位黄衣总管目光微微一转,忽然弃去手中那半截铁尺,抱拳回答道:“谢公子不杀之思,老夫认输了!”

 广场上再度响起一片震耳聋的欢呼之声。

 虽然没有鲜血和死亡的刺,但是,这仍然不失为一件大事终于有人闯过了美人关!

 令狐平微微一笑,正待答话之际,分别主持第一、第二两关的青衣总管和蓝衣总管,忽自左右台角双双走出。

 令狐平眼光一扫,迅即猜出两人这时出台之用意。

 他心想:本公子自投樊笼,你们目的已达,想就此收场是不是?没有这等便宜事!

 所以,他不待两人出台有所表示,拦在前面向那位黄衣总管笑问道:“令狐某人锦衣总管之名义,是不是就这样确定了?”

 那位黄衣总管不假思索地答道:“当然!”

 令狐平含笑接着道:“那么,令狐某人能不能以杨府锦衣总管之名义,向今天到场的这些朋友们说几句话?”

 那位黄衣总管心中虽然犹豫难决,口头上却不得不回答道:“自然可以。”

 于是,令狐平不再客气,转身走去台前,向台下高声说道:“令狐某人如今谨以杨府锦衣总管之名义宣布:自即起,这座擂台,决定继续摆设一个月…”

 身后那三位总管听了,全为之脸色一变!

 青衣总管和蓝衣总管双双向那位黄衣总管以目示意,想叫后者设法加以拦阻。但是,那位黄衣总管只是摇摇头,意思是说:他现在已是本店名正言顺之锦衣总管,况且话已出口,纵然拦得下来,也嫌晚了!

 令狐平等台下那一阵如疯似狂的喊好之声稍稍平息之后,朗声一字一字接下去道:“不过,在赏格方面,略有变动。新订的赏格是:通过青衣关,改赏黄金一百两;通过蓝衣关,赏黄金五百两;通过黄衣关,赏黄金一千两!”

 欢呼之声,再度响遍广场上每一个角落。

 “好!”“好!”“要得!”

 “乖乖,全是黄金…”

 蓝衣总管传音道:“老尚,这小子信口开何,得赶快想个法子才好,像这样闹下去,咱们几个将来如何向上头代?”

 黄衣总管传音回答道:“冯只放心,单是赏格问题,并不如何严重,他订的期限只有一个月,等这一个月挨过去,就没有事了。”

 青衣总管传音接着道:“一个月有三十天,日子不能算短啊!”黄衣总管面现苦笑道:“然则怎办?”

 同一时候,广场东南角落上,那对主婢也在大皱眉头。

 那小婢自语似的喃喃道:“姑娘说得不错,这小魔王果然可恶之至,要像他这样作主张,我们舒家就是有着金山银矿,也不够他挥霍的,真奇怪我们那三位总管,为什么竟不设法阻止了…”

 舒美凤摇摇头道:“你不能怪他们。”

 那小婢有点不服气道:“不怪他们怪谁?要是婢子在台上,婢子就不会听任这小魔王胡言语!”

 好美凤叹口气道:“要怪就该怪他们当初不该许以锦衣总管之名义,现在他比他们三个身份都高,你叫他们能说什么?”

 这小婢道:“那么,后来要有人过了关,黄金赏格要不要如数照付?”

 舒美凤道:“当然照付!”

 那小婢:“付得了这许多?”

 舒美凤道:“期限只有一个月,要付的也很有限。真正有身份地位的人,不可能为财帛动心,想发横财的名利客,则未必就具过关之身手,我们这三位总管,各怀绝技在身,也不是好惹的!”

 因为广场上人声太嘈杂,令狐平不得不暂时住口以待,这时声低下去了,他才继续说道:“请朋友们稍为静一静,令狐某人要说的话,也没有几句了好,好,谢谢诸位

 现在,令狐某人底下要提到的,就是我们府上杨姑娘的终身问题。以前的规定太过笼统,而且相当危险。试问:来叩第三关者,若是毫无怜香惜玉之心的蛮暴之徒,他要是竟然侥幸过了关,我们姑娘一生之幸福,岂非白白葬送?又若是来个已有室的好之徒,他倘使过了关,届时怎办?”

 身后三名总管,不互望了一眼。一方面好像说:听到没有?以前大家担心全都是多余的,这小子根本就不会想到这座擂台是专为他一人而设!另一方面,又好像说:这小子别瞧他狂放不羁,有时说几句话,倒也中听!

 令狐平轻轻咳了一声,接下去说道:“所以,令狐某人现以本府锦衣总管之身份,另外约法三章:第一,叩关者必须身世清白品貌端正。第二,必须是未婚者。第三,必须年在三十二岁以下。”

 “有道理!”

 “有道理!”

 “太有道理了!”

 “还是这位公子了不得,到底是奇士堡出来的人…”

 令狐平脸色一寒,突然怒目厉声大喝道:“谁要再提奇士堡这几个字,立杀无赦!”

 全场登时呈现出一片死寂,甚至没有人敢随便咳嗽,大家都知道这位公子说得到就会做得到!

 东南角落上,那小婢低声问道:“这小魔王干嘛不许别人提及奇士堡?”

 舒美凤微微一笑道:“要不是有着一层原因,我们舒家的黄金又不是多得没处放,还为他摆下这座擂台干什么?”

 那小婢似甚惑地眨着眼皮,道:“姑娘是说…”

 舒美凤头一摆道:“不是你丫头应该知道的事,不必多问!”

 同样的,台上令狐平身后那三名总管,这时也都在角眼梢,有欣慰之笑意一掠而逝,就好像不问令狐平做过多少错事,单凭适才这一声嘶喝,即足以全部抵消而有余似的!

 令狐平眼光场一扫,脸色稍见和缓,点头接下去道:“好,谢谢诸位。现在令狐某要讲的话,只剩下一句了:就是谁要雀屏中选,最后必须在本总管剑下走十合!”

 身后三名总管,全都深深吁了一口气。

 广场上则响起一片惊啊之声。要在这位公子剑下走十合才能入赘杨府,获得美人和财富?

 谁人具有这等大能耐?

 当天之擂台,就此结束。接着,令狐平由三名总管簇拥入府,谒见庄主,接受宴。

 令狐平跟那位杨庄主见了面,一眼便看出老家伙只是一庸庸碌碌傀儡人物。

 他懒得跟这种人多打交道,只勉强应酬了一下,便推称不胜酒力,由家人引人书房。

 他心想:你们千方百计要我来,现在本公子业已来到,不论什么花样,你们耍吧!

 第二天,擂台无法收场,只有照摆。同时在黄、蓝、青三面台旗之外,又连夜赶制了一面五锦旗;这面五锦旗之号召力,真是不同凡响。以往都是辰牌时分,才有人出城。这一天,卯初光景,广场上便呈现黑的一片!

 消息报来府中,那位杨庄主登时出一脸忧郁之,他不住拿眼光扫向那三名总管,意思似说:“今后的一个月,就全靠你们几位了!”

 三名总管一姓尚、一姓冯、一姓詹。

 黄衣总管名叫尚元

 蓝衣总管名叫冯佳运。

 青衣总管名叫詹世光。

 由于他们并非真正的杨府总管,所以三人在言行举止之间,根本不将这位杨大庄主放在眼里。

 这时三人谁也没有出什么表示,黄衣总管尚元轻轻咳了一声道:“咱们走吧!”

 令狐平眼光一扫道:“三关之赏格,有没有着人先行抬去台上准备好?”

 那位杨大庄主登时慌了手脚,连忙说道:“这个,这个…等…等…有人过了关…再…再…再着人送上台去,也…也…也是一样”

 令狐平转向三名总管道:“三位意下如何?”

 黄衣总管尚元点点头,随向一名家人吩咐道:“去请胡师爷送一千两黄金过来!”

 令狐平道:“且慢!”

 那家人转过身来道:“令狐总管还有什么吩咐?”

 令狐平道:“尚总管记错数字了,是一千六百两,不是一千两!”

 黄衣总管尚元点头接着道:“是的,一千六百两!”

 那家人进去不久,随即搬出三只小箱子。于是一行鱼贯出府,向在前广场上那座擂台走去!

 擂台后面,布置得像座舒适的小客厅,东西两边分别放着三副软皮躺椅,方几上有烟、有酒、有果点,供奔走使唤的,是两名伶俐可人的女婢,两边板壁上,则挂了各式兵刃。

 在和前台隔开的木板下面,有座高约四五尺许的木墩,人站在木墩上面,可俯瞰全场动静。负责守望的,是一名三十岁的庄丁,如果有人登台,便由他向这边的总管们发出通知。

 广场上人声嘈杂,人在后台,历历可闻。

 只是,转眼过去两个多时辰,却仍然无人上台之迹象,那位育衣总管詹世光笑了笑说道:“我看今天…”

 谁知一语未竟,那名守望的庄丁忽然转过头来道:“有个家伙,好像要登台!”

 三名总管听了,齐自椅中身坐起;其中尤以那位主持第一关的青衣总管詹世光显得最为关切。

 他向那庄丁迫不及待地问道:“来人生做何等模样?”

 那庄丁又向场中溜了一眼,摇头道:“刚从那边走来,场子里挤得太厉害,还看不清楚。现在能够看得出来的,只是这厮个子好像不高!”

 前面广场上,突然传来一片哄笑之声。

 蓝衣总管冯佳运不一怔道:“场子上笑什么?”

 那庄丁也在笑,闻言回答道:“是那个想过来的家伙引起的,小的也不知道大家在笑什么?这厮走走停停,他走到哪里,笑声便传到哪里;如果不是这厮的长相逗人发笑,便可能是这厮在一路说着什么笑语!”

 黄衣总管尚元皱了皱眉头,道:“还没有看清楚吗?”

 瞧三人之神情,要不是碍着令狐平在座,也许早就走过去,将那庄丁赶下木墩,由他们自己看个清楚了!

 令狐平仍然悠闲地躺在软椅上,一面嗑着瓜子,一面跟那两名女婢打趣。他在心中只抱着一个希望:就是这位登台者,最好不要太脓包!

 那名守望的庄丁忽然失声道:“啊!果被小的猜中了!”

 三名总管抢着问道:“什么事被你猜中?”

 那庄丁忍俊不地道:“你们瞧!人没有五尺高,手中那支旱烟筒,却有七尺来长;最滑稽的,还是他那副走路的姿态,你瞧他大摇大摆,旁若无人的模样,就像一名冬烘先生,接到了一份喜庆帖子长袍马褂,瓜皮小帽嘻嘻,真是绝透了!”

 三位大总管再也顾不得许多了,纷纷跃身而起,一齐向那庄丁立身处凑拢过去。

 只有令狐平,依然躺着不动。

 大概那位准备登台的怪人离擂台尚远,三位大总管挤上那座木墩之后,久久未见出声。

 这时令狐平,表面上虽然镇定如恒,心底下也止不住暗暗诧异。

 他原以为来的也许是奇士之一,但从庄丁之描述看来,来人显然不是四奇士中的任何一位。因为甲子、乙丑、丙寅、丁卯等奇士,均属昂藏七尺之躯,谁的身材也不在五尺之下,更没有一个有吸烟之癖!

 黄衣总管忽然转过身来,悄声说道:“令狐总管,请您过来一下!”

 令狐平因为也已经对来人产生了好奇,闻言立即从躺椅上跳下,含笑走过去,问道:

 “什么事?”

 青衣总管詹世光,自动将位置让开。

 黄衣总管尚元低声问道:“令狐总管知不知道此人之来历?”

 令狐平循声向台外打量过去。他发觉刚才那名庄丁的描述一点也不夸张。在擂台前面此刻站着的那位怪人,与其说成“身高不五尺”似乎还不如说作“四尺稍稍出头”来得更恰当]只见他身穿一件半新不旧的长布袍,外罩一件黑缎马褂;那件黑缎马褂,质料似乎还不错,只是早在十年之前,便该抛弃了。如今看上去,仅能从两边没有袖子,勉强可以认定它是一件马褂而已!

 不过,别看他袍褂敝旧,头上那顶瓜皮小帽,倒是光鲜之至。小红顶子,像颗樱桃,折痕棱角分明,似是刚从衣铸中买来。也就是因为这顶帽子太光鲜,才分外衬出那一身袍褂之敝旧,而予人以不调和的突梯之感!

 刚才那名庄丁并未提及此人之面貌,其实,此人之面貌才是真正到处引起笑声之原因!

 瞧他的吧!一张狭长的面孔,上半部单是一只红萝卜似的酒糟鼻,几乎就给占去三分之二的地位;下半部则为一口吹火式的爆米牙所包办。

 两只又细又尖的耳朵,远远退去脑后,打开正面望过去,毫无端倪可寻。

 至于那一双与耳朵相映成趣的小眼睛,只有站在他两边的人,或是当他左右顾盼之际,才能看得到他的一双眼光究竟在望向什么地方。

 这样一副生相,如果再来个昂首阔步,睥睨作不可一世状,自然难免要引来一片笑声了!

 这位怪客似乎并不理会别人对他的观感。

 他这时站在台前,手里托着悬吊在台前的那束彩带,歪着脑袋,谛视沉,仿佛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道到底该出一什么颜色的好?

 黄衣总管尚元低声催促道:“令狐总管…”

 令狐平微微摆头道:“容令狐某人想想,在令狐某人记忆之中,有着这样一副长相的人,别说是见面了,似乎提都没有听人提过。”

 蓝衣总管冯佳运口道:“我看这厮不会是一个什么了不起的角色!”

 黄衣总管尚元道:“何以见得?”

 蓝衣总管冯佳运道:“有着这样一副怪异的相貌,只要手底下稍为硬一点,江湖上决不会无人知道,如今既连令狐总管都没有听人提起过,可见得这位仁兄,纵有名气,也必有限!”

 青衣总管詹世光接口问道:“这厮此刻在那里干什么?”

 黄衣总管尚元道:“在那里挑带。”

 青衣总管詹世光道:“挑定了没有?”

 黄衣总管尚元道:“还没有挑定。”

 青衣总管詹世光道:“已经挑了好一会儿了吧?”

 黄衣总管尚元道:“是啊!也不晓得这厮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就好像那一大把带子里面,没有一中他之意似的!”

 青衣总管詹世光微微一笑道:“詹某人敢跟三位打赌,不知三位之中,哪一位有兴趣,不论多大的彩注詹某人都奉陪!”

 黄衣总管尚元转过脸去道:“打什么赌?”

 青衣总管詹世光笑道:“我赌这一场那厮最后决定照顾的,必定是我詹某人!”

 黄衣总管尚元道:“你敢肯定?”

 青衣总管詹世光笑道:“要赌就快下注,猜错了是我的事!”

 蓝衣总管冯佳运道:“詹兄是根据哪一点得的结论?”

 青衣总管詹世光笑道:“你赌不赌呀?”

 令狐平点了点头,说道:“你们赌吧!不论多少,二一添作五,我帮詹总管这一边!”

 蓝衣总管冯佳运对赌东道一向有兴趣,这时正想开口出注,经令狐平这样一说,不免犹豫起来。他尽管不怎么服气青衣总管詹世光的看法,但对令狐平之拔刀助阵,却不得不加以考虑。因为他从来也没有听说这位公子曾在这一方面落过空或是吃过亏!

 黄衣总管尚元忽然进来笑道:“我看冯兄还是省几两银子下来,改天请大伙儿喝上一盅是正经,尚某人敢判定你冯兄稳输不赢!”

 蓝衣总管冯佳运眨了眨眼皮,道:“此话怎讲?”

 黄衣总管尚元笑道:“你冯兄刚才不是自己也讲过了吗?你想想吧!这厮他要是…

 啊!如何?詹兄赶快准备出场!”

 原来那位怪客经过再三考虑,最后选择的,果然还是一青带子!

 广场上的观众见这位怪客装模作样了好一阵子,结果并未耍出什么新花样,不由得又是一阵哄笑!“那怪客霍地转过身去,将手中那青带子一扬,失声大喝道:“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你们可懂得:什么叫做贪多嚼不烂?你们可又知道:就这青带,它是什么价钱?”

 言下之意,恍惚只要他将这育带子一拿上台,那百两黄金之赏格,便能到手似的。

 众人听了,益发为之捧腹不置!

 那怪客气无可出,悻悻然向地上呸了一口,不再理会众人之讪笑,转身一跃登台!

 台上青衣总管詹世光含笑上去抱拳一拱道:“这位朋友请了!”

 那怪客就像一只觅食的公似的,一颗脑袋,先歪向左边,再歪去右边,将青衣总管从头到脚,详详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方始点点头,自语般说道:“唔,卖相还不错!”

 青衣总管詹世光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最后说出来的,竟是这样一句话,惟碍于台主之身份,又不便以牙还牙,当下只得强忍着轻轻一咳道:“朋友的兵刃,可就是手中这支旱烟筒?”

 那怪客眨了眨眼皮,道:“总管患了感冒?”

 青衣总管詹世光一愣道:“朋友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怪客又眨了眨眼皮,道:“不然大总管怎么老是咳呀咳呀的?我说,这位总管,俗语说得好:久咳成痨。您可别瞧轻了这种小毛病,须知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多少大症候,都是小毛病引起的。大总管要是不见外,小老儿倒可以介绍您一帖非常有效的方子,这方子是:防风三钱、枯梗八分…”

 青衣总管詹世光冷截着道:“朋友大概不是过关来的吧?”

 那怪客一咦道:“谁说不是?”

 青衣总管冷冷道:“那么朋友尽说这些废话干什么?”

 那怪客喊屈道:“什么?这叫废话?唉唉,行,行,废话就废话…那么,请教大总管,什么才叫正经?”

 青衣总管沉声道:“动手!”

 那怪客一哦道:“动手?那还不简单。不,不,且慢!”

 青衣总管詹世光耐着子道:“朋友还有什么吩咐?”

 那怪客一本正经地接着道:“小老儿想先请教大总管一个问题:就是等会儿动起手来,是点到为止?还是必须一直打到另一方认败服输才算数?”

 青衣总管反问道:“朋友以为有没有必须打到另一方认输之必要?”

 “当然无此必要!”

 “那还问什么呢?”

 那怪客点点头道:“这样一说,小老儿就放心了!”

 青衣总管注目道:“朋友还有没有什么要问的?”

 那怪客想了想道:“噢!对了,经总管这一提,小老儿可又想起来了…能不能让大总管为‘点到为止’订个明确的界限?”

 青衣总管手一指道:“朋友是不是就以手中这支旱烟筒为兵刃?”

 那怪客头一点,道:“是的!”

 青衣总管接着道:“这样好不好?只要朋友手中的旱烟筒,能碰到詹某人一丝衣边,仍能保持完好如故,便算你朋友赢!”

 那怪客朝手中那支旱烟筒望了一眼,抬头又问道:“要是就像现在这样,小老几口中不断的无话找话说,然后趁你大总管疏于防范时,突然来个出其不意,算是不算?”

 台前众人听了,忍不住又是一阵哄笑!

 台板后面,黄衣总管尚元传音问道:“令狐总管,您看这厮,他是在故意装疯卖傻,还是真有点呆里呆气?”

 令狐平微微摇头道:“难说得很…”

 台前那位青衣总管,这时真有点哭笑不得,当下只好咬咬牙,按捺着火气点头说道:

 “当然算!”

 那怪客高兴地道:“真的?那你大总管可要小心一点才好!”说着,向后退出一步,将那支旱烟筒在手里掂了掂,一面歪着脑袋打量,似在寻找下手之部位。

 一个四尺来高的侏儒,拿着一支六尺多长的旱烟筒,本来就显得极其滑稽可笑,再经这样一番装腔作势,更使人饭不已!

 不过,广场上的一片笑声,反于这时突然静止下来。

 因为大家都知道怪客手中那支旱烟筒,乃普通竹管制成,即以常人之气力,亦不难一折两段。所以,这时人人心意相同,都想看个清楚这位怪客究竟能凭什么新奇的招术,可使这么一支细长脆弱的旱烟筒,在击中青衣总管之后,而仍然能够保持完好如故!

 青衣总管詹世光,历阅丰富,世故练达,他这时似又瞧透对面这位叩关怪客之真正居心,火气反而平息下来,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抱元守一,凝神致志,就等对方出手!

 那怪客左右端详了半晌,忽然摇头自语道:“不容易,不容易…”

 说着,头一抬,忽然注目接着道:“大总管贵姓?”

 青衣总管答道:“敝姓詹。”

 “台甫如何称呼?”

 “号世光。”

 “府上哪里?”

 “陇西天水。”

 “唔,天水,大地方…”

 青衣总管微哂道:“朋友想知道的,詹某人全都一一回答了,这样对朋友是不是有点帮助?”

 那怪客搔耳子道:“这个,这个…。”

 广场上再度爆起一片哄笑!不问结果如何,就这一场活现宝,就够使人脾开胃的了!

 青衣总管面孔一沉,道:“朋友还等什么?”

 那怪客好像突然下定了决心似的,毅然点头道:“是的,投机取巧,终非善策。我看还是一板一眼,玩个老实的算了!”

 口中说着,一个箭步窜出,旱烟筒往前一送,以一式仙人指路,不温不火地向青衣总管左之下的期门平平点去!

 他说的还是老实话,果然未在招术上耍花样!

 青衣总管詹世光见这位任客笑闹尽管笑闹,最后于出手之际,却显得极有分寸,当下也就不想使对方过分难堪,这时容得对方那支旱烟筒差点点衣,身躯微微一偏,避开心要害,然后左臂一扬,一掌斜斜切落!

 那怪客似因招式用老,有点发慌,口中不期而然喊出一声:“不好!”口中喊着,又向前跨出一步,像是要将那支旱烟筒设法撤回。

 可是,也许是由于之过急,脚下一绊,身躯前冲,结果那支旱烟筒非但未能撤回一分一毫,反因一时收势不住,又向对方掌下送出一大截!”

 青衣总管微微一笑道:“朋友…”

 朋友两字出口,忽然感觉不妙!

 原来怪客作势想将那支旱烟筒撤回,只是一种姿态,事实上那支旱烟筒,已被他在踉跄前冲之际,巧妙地一抖一送,滑手掷出!

 青衣总管一掌切空,情知中计,正想纵身闪避时,左腕一麻,业遭对方五指牢牢叼住!

 那怪客扬脸嘻嘻一笑道:“大总管,这样算不算?”

 青衣总管脸色一白,右臂微微一抬,迅又颓然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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