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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风云涌山道诛邪
 武当山,本名仙宝山,又名太和山;位于湖北均州,为大巴山脉的分支,方圆约有八百华里﹝两华里相当于一公里﹞。

 山有七十二峰、三十六岩、二十四涧、十一、十池、十石、五台、五井、三泉、三潭,地形复杂,植被丰茂,景观丰富。

 自初唐以来,武当山便一直是道家著名的修练仙山。

 明成祖取得天下之后,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自称是真武帝君转世,骗取百姓信任,更追封真武为‘玄天大帝’,并令军工三十万之众,在山上大兴土木,更为这位真武帝君在武当山的最高峰───天柱峰顶,建了一座专门供奉祂的‘金殿’。

 这座‘金殿’面阔进深均为三间,全殿铜铸镏金,辉煌无比。殿上所供奉的真武帝君铜像,体态丰腴,着袍衬铠,披发跣足,仪容肃穆。有人说,铜像的面容,其实就是成祖皇帝的‘龙颜’;皇帝老儿便是利用这种‘与神同在’的假借,来提升自己神格化的‘龙威’,让天下百姓更加信服他就是‘真命天子’,而去忽略自己侄子帝位的事实。

 “无论如何…”有人侃侃而谈的介绍着武当山的历史:“武当山在中国道家或道教史上,一直是‘名’之属。尤其,自从明初太祖时代,由于听闻了有关张三丰真人的诸般事迹,屡寻不遇以来,武当山可是更加大大的有名。再经成祖皇帝这般劳师动众,耗资费时的大兴土木后,如今武当派在‘皇宠’眷顾之下,其声威比起位于嵩山少室峰上的少林派,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呐!”

 “呀哈!原来又是一项假政治之手,行宗教干涉之实的官方杰作。呵呵…”“皇帝在山上进行如此浩大的工程建设,武当派的清修难道不会受到干扰?”

 “干扰一定是会的啦!不过,也没有办法嘛!反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武当派那些道长、道爷们都是超然物外之士,皇帝老儿说要盖庙建观,他们如何拒绝?当然只好乐观其成喽!”

 武当山东南数十里地之外的山径上。

 四名年届十六至二十岁之间的小大人,边走边谈,不时煞有其事的评论著天下时事和武林正宗的领导权归属问题。

 这四人,正是从酬神法会上,藉着‘隐身术’离奇失踪的小桂他们。

 他们四人由‘云梦’行经大洪山,迳往武当山方向而行。

 小桂他们一路之上晓行夜宿,半个多月来,成功地避开了纷纷扰嚷的多事武林。

 如今,他们总算在未曾引起任何扰的情况下,循山线而行,眼看着即将进入武当山区。

 “说实在的…”小千就着先前的话题,有感而发道:“姑且不论咱们这位成祖皇帝老儿的天下是如何取得的,他对于武当山的建设却是极有眼光和远见。”

 其他三人颇有兴趣的问道:“怎么说?”

 小千道:“先不提成祖在山上所营建的三十二组道教建筑体系,工程是何等的庞大;对于道教地位的提升,有何等钜大的影响。据说,他因为尊重道教崇尚自然,追求玄奇的神仙境界和天一合一的思想,曾经下诏指示:‘山体本身分毫不能修动’。因此,在建设中,所有的人工建设高度融合于自然景观之中,保持了武当山的自然与灵气不受破坏。这是人类在开发名山时,极为不易做到的一件事。”

 月癸喀喀笑道:“你是道教弟子,又是追龙寻脉之辈,难怪对于成祖皇帝能够注意到风水的保持,特别有所感怀。我倒只是对于麓至金顶那一条长达一百四十余里的‘神道’,比较有兴趣。”

 “神道!?那又是什么?”

 从未上过武当山的客途和小桂越发的好奇。

 小千并不意外道:“原来你这颗辣子儿也上去武当山玩过。”

 “去过。还不止一次哩!”月癸笑道:“如果你地头不,可以换我当响导。”

 “免啦!”小千啧声笑谑:“别忘了武当可是道教名山,虽然我不是住在这里的武当地子,不过,对于这一带山区地形、地势的熟悉度,绝不比长住此地的武当门人稍差。”

 月癸奇道:“你这个茅山道士没事常在武当山区闯,难道不会让武当门下感到紧张?”

 “有什么好紧张?”小千撇嘴笑道:“只要别让他们知道,不就得了!再说,这方圆八百里的山区,又不是他们武当派的私产,每天来来去去的道士何其多,他们哪管得着!?”

 “喂───!”小桂他们兄弟俩异口同声道:“神道到底是什么?”

 “哦!”小千呵笑道:“所谓神道,其实就是指上天柱峰金顶的山路。由于武当山上庞大的建筑群,都是因山就势,分布在山麓到金顶这条路的两侧,构成威武庄严,神奇玄妙的名山景观,因此被称为‘神道’。”

 月癸接口说道:“武当最高峰,一柱擎天的天柱峰绝顶,方圆仅有数丈,顶上峙立着成祖下令所建那座金光熠熠的铜殿───就是俗称的‘金殿’───,所以天柱峰也称金顶。”

 小千似乎无限神往的描述道:“你们如果有机会在清晨登上金顶览群峰的话,就能感受到武当天宇澄朗,群峰天真奥秘的灵气。”

 “这么说…”小桂目光黠亮道:“等咱们上山办完正事,无论如何都得多待几天,好好游览一下此山风光喽!?”

 “我不反对。”月癸快乐的表态道:“反正,只要报上师公的名号,就不怕在武当派里吃不开。”

 “你师公算什么!”小千嘿嘿直笑:“贾老对武当派而言,终究只是客人,关系总是不如自家人来得亲。只要小鬼报上‘武当双清’两位前辈的名号,还怕武当不把他高高供起招待!?咱们光是沾他的光,就足以在武当派里吃香的、喝辣的!”

 “说的也是。”月癸无恁同意。

 “小老千,你可真会打如意算盘呐!”客途闻言,失笑不迭。

 小桂啧声道:“你们俩,就只会老大人攀关系?真是没出息!我告诉你们,咱们上武当山,光凭自己这块招牌就够啦!你们难道忘了,以前武当掌门玉虚道长就曾说过,咱们风神四少前去拜山嘛!”

 “说的也是。”被人提醒后,小千和月癸当然记起这件光荣的邀约。

 月癸娇俏道:“反正咱们要在武当混吃、混住,方法实在太多了,根本就不成问题。”

 客途笑道:“有关吃吃喝喝或住宿这种事,小鬼从来只认为,如何搞定即可。这类事,对他而言,根本还不够条件被当做问题来处理。”

 “是呀!”小桂拼命点头道:“还是师兄了解。吃吃喝喝这种事,根本不是重点,怎么会成为问题?”

 小千瞅笑道:“那么,请问阁下的重点是在那里?问题是什么?”

 “重点是…”小桂呵呵一笑:“咱们这一趟上山‘探监’,会不会犯了人家的忌讳。

 问题是,武当派这些道爷、道长、道僮们,他们的实力如何?分布如何?如果,万一不幸,咱们真的犯了人家的忌讳,要被人围殴的话,至少咱们该清楚,得往那边逃,才不会引起更大的误会。”

 客途同意道:“有关这些事,倒是真得事先研究一下。我们几人,或多或少都与武当有点牵扯,如果真的发生小鬼所谓的‘不幸’误会,总不能像对付那些想要我们小命的‘生死之’,全部来个杀无赦。”

 “小鬼所提的问题,实在很简单回答!”月癸认为太简单的问题,根本不算问题,懒得回答。

 小千嘿然笑道:“小鬼,如果你担心的是这些事,那还真是小问题。光凭我陪着师父进进出出武当山一、二十趟的经验,需要逃命时,跟着我跑就对了!”

 “至于武当派的实力…”他扳着手指道:“人家的能人高士可多着。除了掌门人玉虚道长之外,在他上辈,目前出任长老的人,就有所谓的‘武当三奇’,他们是心明子、心灵子、心悟子,三人都是玉虚的师叔,其中心悟子负责掌管戒律院。和掌门同辈的,除了白承志的师父玉印道长,还有著名的‘一心三玉’───玉清、玉明、和玉灵道长,他们三人是三胞胎兄弟。由于为父母者的迷信,认为一胞三胎是不祥之兆,因此他们一出生便被丢弃在武当山的道观前,被心月和心无两位道长所捡回并扶养长大,三人武学也是两位道长所传,功力不差。”

 月癸在旁加注道:“这两位心月、心无道长,就是当年驻守于武林联盟的代表,他们自从你娘上吊的事件发生后,便回山自于紫雷岩的石殿内,面壁十余年了。”

 小桂会意道:“他们二人就是我这回‘探监’的对象!?他们的徒弟,那个什么‘一心三玉’的三位道长,这十几年来的日子,大概也不好过吧?”

 “你是指,师父犯错,徒弟跟着倒霉?”小千摇着头道:“这种遭遇倒是没有发生在‘一心三玉’他们身上。应该说是前任掌门‘心照道长’明理之故吧!其实,心照道长也不曾因为武林联盟中的事件,而对心月、心无他们有所责难。但是,由于心月和心无道长他们自责于未能维护你娘的安危,后又无法为她之死主持正义,在歉咎难安之下,才向心照掌门提出面璧自的要求。”

 “如今…”小桂抿嘴轻笑:“我娘既然没死,他们也不该继续自责下去了!”﹝有关昔日‘武林联盟’所发生之事,请看前集‘江湖风神帮’。﹞“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非得上武当山不可。”这小鬼笃定道:“当今武林由于武靖扬的阴谋,已被搞得腥风血雨,怨仇如山。武当派既执武林牛耳,就更要先从武的阴谋中跳出来,进而引导整个江湖武林走出阴谋、重拾和平。这种事,是这些名门大派该尽的小小责任之一!总不能凡事都只交给我们少年仔来担当,你们说对不对!?”

 “对───极了!”

 “我们还年轻,正该好好享受自己的黄金年华,如果老是因为一些过往陈迹、陈年故事,忙得没空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岂不是浪费了我们大好的青春?”

 “是───!”

 “所以…”这小鬼越说越带劲:“我们一定要上武当山,一定要探监、也一定要说服心月和心无那两个老迷糊,叫他们放弃面壁,出来对付害他们白坐十几年黑牢的‘屠手’武靖扬!”

 “哦───!”其他三人恍然大悟:“原来你上武当山,为的是找打手对付那位武林盟主呀!”

 小桂嘿嘿直笑:“当然喽!我听说,那个姓武的本事不差耶!如果要我们去应付,未免太辛苦了些。既然武当派里面有那么多高人,当然得叫他们出去运动、运动才对。人老了不运动,筋骨会更容易老化的,我这可是为他们好!”“真是说得比唱得好听!”小千啧啧反讽。

 “谢谢夸奖。”

 这小鬼从不会因为别人的嘲讽,而动摇自己比长城还厚的脸皮!

 客途思虑道:“小鬼,你真的认为,我们前去探监,有可能引起武当的不悦,进而造成误会?”

 小桂想都不想就能回答:“理论上,当然不会!”

 “不会!?”月癸瞪眼嗔道:“既然不会,你干嘛假设那么多无聊的问题?居然还考虑,万一要跑路时,该怎么办这种事!?”

 小桂不以为忤道:“凡事多想想总没错。想过而未发生不幸,总比发生不幸却没想过该怎么办,容易面对。不是吗?”

 他做怪的眨眨眼,转口又问:“除了这些什么玉呀、心呀的高手之外,武当派还有些什么人?”

 小千道:“其他就是一些和白承志通辈份的年轻人了。譬如‘武当七星’。他们可是武当新生代里最有潜力的七名出家人。此外,武当俗家弟子中,在江湖上比较有名的就有‘野鹤’西门宇、‘剑’胡允文、‘嘉陵一剑’江青枫等等,他们都是玉虚的师弟,现大多已自立门户…”

 就在他们边走边谈论著武当现今的‘名人榜’,山林间,忽然响起一阵清越的铃声…。

 “殷老哥来了!”

 和风拂过小桂他们喜悦的话语,温文儒雅的殷士民随之现出身形。

 小桂等人心愉悦的上前去。

 小千眼尖,看出殷士民又有不同,欣悦道:“殷老哥,你的脸上红光隐隐,显然神功大进,绝非昔日所可比拟呀!”

 殷士民神情极为愉快,但仍一本百余年前的‘古人’姿态,客套的直道托福!托福!

 打完哈啦,殷士民说明来意:“吾乃受洪湖龙君所托,特来向汝等致谢。汝所开办酬神法会,洪湖龙君与其所辖白水龙王俱受其惠,故要吾转告其衷心之谢意。”

 月癸哈哈笑道:“小老千的法会真的管用?不简单!不简单!”

 小千白她一眼:“什么话?你忘了本道士是混那座名山?这种酬神谢安的法会,只是小场面,如果连这都办不好,岂不早就被逐出师门,赶下茅山。”

 月癸喀喀笑道:“老实说,不是我想怀疑你,而是这年头自称本尊、天师的骗子特别多。他们一天到晚办法会,敛取了不少钱财,但是否真的有神通、有法力,那就不带保证喽!”

 “少拿我跟那些‘术仔’比!”小千啧声道:“我们这些正统天师的形象,就是被那种不学无术、专行诈骗的半吊子术士给破坏怠尽。”

 小桂捉弄道:“你也是学五术的人,难道就不是术士!?”

 “不是!我是道士───修道之士,懂吗?我们的层次可比那些‘术仔人’高明多了。”

 他们三人便针对‘术士’、‘道士’之间有何异通,展开一场无聊的狡辩。

 客途冲着殷士民无奈的耸肩道:“他们三个就是长不大。唉…”

 殷士民闻之哂然,却语含折思道:“身处愈复杂之境,愈以单纯之心应付,未尝不是件好事。江湖之中,固然人心险诈,但若要怀赤子之诚,必能生机处处、逢凶化吉。”

 微微一顿,他又清雅道:“尔等此去武当山,路途非遥,但凶险不减,谨记,切莫大意。”

 争论中的小桂,充分发挥他分心二用的本事,一听到殷士民的嘱咐,立刻丢下月癸和小千,转移注意的问道:“殷老哥,你是说我们已经被人盯上?”

 殷士民含蓄一笑:“隐身之术,可欺君子,难防小人。解乎?”

 “不解!”月癸的眉头皱得足以夹死苍蝇。

 “解───!”小桂和小千俱是若有所思的不住颔首。

 客途亦是稳重的点点头,表示明白。

 “如此甚好!”殷士民安然道:“吾去也。”

 清风掠过,殷士民在小桂和月癸挥手送别下,逝去踪影。

 月癸迫不及待的问道:“修罗鬼,对于殷老哥的话,你们到底解了什么?”

 四人继续上路。

 小桂不急不缓道:“小老千不是说过,他教我们的隐身术,只是最基本、最简单的障眼法。这种单纯的障眼法,骗骗一般寻常老百姓,虽然绰绰有余,但是不见得瞒的过功力较高的武林人物,或是修习过法术的人。如果那些对我们有不良企图的对头,想要刻意追踪我们并不难,不是吗!?”

 “小老千是这么说过。”

 客途问道:“小鬼,依你的推测,殷老哥所指的凶险和小人,会是那一路人马?”

 小桂沉思道:“按照之前我们所获的消息来分析,现下对我们最感兴趣的是猎人族。猎人族万两以上的杀手中,不乏功力高强之辈,这种人若是看透我们隐逸的方向,想要寻线追蹑,甚至超前预设陷阱,并不困难。”

 他一顿之后,接又道:“如果,这种万两级的猎人族里面,有人也懂些数术或咒法,想要陷害我们,就更容易了!”

 这小鬼想起在岳西城外所遇上的‘白袍飞羽’毕云皓。

 “贪狼星,左天呈!”

 小千和月癸突然异口同声,蹦出这么一号人物。

 “这家伙又是谁?”客途和小桂不约而同的问着。

 “他是…”小千和月癸再次一起开口。

 “让你说吧!”月癸摆摆手道:“这家伙是你的同道,你应该比我清楚。”

 小千抿嘴笑道:“‘贪狼星’左天呈也是龙虎山门下,而且,是个法力与武艺均佳的法师。他的个性正如他的外号‘贪狼星’;贪狼为甲木,甲为数之始,木居子水地,子为开始,我有万物之始,皆源于望,吉凶未知,故主祸福,因此,左天呈的个性亦正亦。但是,由于贪狼化气为桃花,气属木,体属水,在数则乐为放之事,加上贪狼本身即是望之神,野心极大,所以,左天呈这个人好渔于采之术,而且除非实质利益丰厚,他不耐为小利出手。就是因为上述诸多因素,才使他选择成为猎人族一员,而且专猎赏金高达万两以上的人头。”

 月癸问道:“修罗鬼,左天呈只是一个可能的推测。你还有没有别的看法?”

 “当然有!”小桂得意道:“这种简单的推理,我最少就有三个可能的设定。”

 “那,第二个是什么?”

 “所谓小人,通常也指那些上不了大台盘的下九之属。”

 这小鬼发表高论道:“根据咱们的消息来源,不也指出,不少末帮会也指望靠咱们发财,不是吗?其实,我们也不能小看这些九杂居的小帮小派。他们往往是一地的坐地角色,所谓强龙不地头蛇,这些人在他们熟悉的地盘上,所能运用的势力和门歪道,大有可能出乎咱们的预料。如果一不小心,栽在这种小人手中,那真是叫丢脸哩!”

 月癸点点头,忽又质疑道:“不对,这些人固然有他们的门;不过,就凭他们的本事,一来没有足够看穿咱们逸走的功力,二来,他们又没学过法术,自然很难掌握我们的动向。如此一来,除非我们自己送上门,否则他们怎么可能算计得到我们?而我们这一阵子,一直挑山路在走,基本上,他们应该没机会才对。”

 “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人学法术?”小桂反问道:“你难道没听说,下九阶程的帮派份子,许多人热衷于上‘乩童研究班’!?”

 “你说的没错。”月癸苦笑道:“据我所知,咱们丐帮里面,就有不少弟兄曾经去过神坛,拜过所谓的‘师祖爷’。”

 小千回神入话题:“丐帮弟子想当神?干啥?莫非嫌当乞丐大吃十方还不够,要和我们这种十方之外的道士,抢第十一方的饭吃!?”

 “搞定了?”客途问的不着边际。

 “搞定!”小千回答得信心十足。

 这种抽象似的对话,不是他们这种同过生、共过死,默契十足的搭档,还真不能了解。

 小桂异想天开的提议:“小老千,我看咱们干脆合伙开神坛算了!客户来源光靠丐帮支持就吃不完兜着走。这么容易大发利市的生意不做,实在太过可惜。”

 “好主意。”小千笑道:“不过,如果要和伙,我找小辣子就成了,何必分你一杯羹?”

 小桂“哈!”地噗笑:“小辣子有人脉是不错,不过你们却没有我这种打细算、变化无穷的企划头脑。和我合作,保证你们的投资,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迅速回收成本,很快就财源滚滚,大赚其钱!”

 “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客途师兄呢?不能不让他入伙吧!不过,他能发挥什么作用?”

 小桂理所当然道:“师兄当然负责公关,专门和官方周旋喽!凭他如此老实可靠、理性温和的形象,不管是要逃漏税,或者玩玩官商勾结,他都是那种最不会让人连想到,必须调查的对象嘛!”

 “听来,这个生意的‘钱途’颇为光明。”

 “当然,与你同宗的那位宋七力‘大师’,随随便便就搞到二十万万两的供养。咱们有你这位正宗的‘宋天师’坐坛,不他个四、五十万万两来花,天下岂有公理!?”

 “嗯───,好远大的企图心。”

 “人类果然因为梦想而伟大!”

 “这要感谢乞丐太祖赐给我的灵感。”

 小桂突然这么说,其他三人好奇的望着他,直问为什么?

 小桂睇眼黠谑道:“朱太祖元璋在加入叛军起义之前,曾经是当做不短时间的乞丐,对不?”

 “对呀!”其他三人齐齐点头。

 这小鬼又道:“据说,他要投入‘义军’之前,曾经藉由‘扶乩’的方式,请神仙降笔指示他的前途。后来,他依照神仙的指示投军,军旅生涯果然一路发达,最后在道门高人刘伯温国师的辅佐下,登上龙座,建立大明王朝…。”

 他歇口气,接着又道:“道教历经太祖,成祖两代皇帝的特别‘关爱’,如今俨若国教,因此造成一般平姓百姓趋之若鹜的现象。所以,你们想想看,乞丐、道教、人,加上官方绑标、刻意经营;像不像咱们的组合!?我是不是该感谢太祖皇帝给我如此赚钱的灵感!?”

 三人闻言,不得不拱手佩服小桂如此伶俐的‘关系连想’能力。

 这时,他们沿着山径一路西行,山乔木夹道,林荫密布,四人走在路上,宛如行走在一片绿幕之中。

 月癸毫不死心的努力追问:“现在,你已经说了两种可能,那么,第三个版本的‘小人’,又是什么样子?”

 小桂嘘口长气道:“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非得打破沙锅问到底才甘心?”

 “反正长路漫漫,闲着也是闲着。找个话题胡扯闲聊有什么不好?”

 小桂瞄眼客途和小千,发现二人均不置可否,果然,大家都是阴天打孩子的心情───闲着也是闲着。

 这小鬼只得应听众要求,继续聒噪道:“第三个版本最简单不过的啦!你们想想,有哪一路人马,非得置咱们于死地不可?有谁的办事效率既明快、又迅速,能在掌握我们的行踪之后,于最短的时间内,进行殂击或截杀?”

 “巴丹教!”

 虽然不愿提起,但是其他三人仍不由得喃喃吐出这三个代表阴谋、暗杀和生死不忌的字眼。

 小桂挑了挑眉,道:“这就对了!碰上第二个版本的小人,才是真的教啰唆哩!我想,这回巴丹教若是卷土重来,恐怕不会是那些破铜烂铁级的普通杀手。他们大概会派出,我娘曾提过的,那些直接听令于教主和总护理的特级杀手!”

 “这才是真的麻烦。”月癸咕哝着摇了摇头。

 “安啦!”小桂呵呵笑道:“反正按照老规矩,打得赢就打,打不赢便绕跑。当然,如果可能再个反陷阱什么的,设法让他们自己往里跳,不就结了!”

 “说起来很简单。”

 “做起来有些技术上的困难尚待克服。”

 小桂打气道:“乐观一点嘛!这里好歹也算武当派的偏远辖区,如果真的在此撞上巴丹教的特级杀手,不可能不引起武当派的注意。说不定他们就会派人来帮忙了,担心什么!?”

 说归说,其实连小桂都知道,这种自我安慰的事,可能发生的机率实在不大。

 他们四人沿山而行,逐渐登高,山林之间隐有溪涧奔的哗哗声:鸟鸣与蝉嘶,更为宁静的山间增添几分热络的气息。

 此刻,时已过午。

 小桂等人一早出发迄今,大约已走了四、五十里的路程。虽说山路之上,绿荫浓密,挡住夏末的烈,但四人仍免不去口干舌燥之苦。

 “小老千,你不是说山上有草店可以休息吗?怎么还没看见?”

 “就快到了。”

 四人绕过曲折萦回的山径,眼前豁然一亮,原来是一处三条来道相合的平丘。

 一家茅草野店便搭在疏林之间,草店对面,是天高峰,山上野花绽放,将青峰点缀的粉紫嫣然。

 草店外,高高挑起的酒招在微风中若有若无的轻轻摆动。

 小桂等人天喜地的加步上前,抢入这间小小的休憩站。

 草店内的桌椅全是竹制,泛白的泽显示出它们所经岁月非短。

 店里除了柜台处坐着一位身着青布衣裙的三旬女人家,再无他人。

 老板娘见有客人上门,推起脸笑容,招呼道:“客倌,里面坐呀!”

 其实,在她开口之前,小桂他们早已非常自动的个自落座。

 老板娘提着茶壶过来,先为四人各斟上一杯凉茶,这才笑咪咪的问:“四位客倌还没吃饭吧?要用些什么?”

 小桂端起茶杯,嗅了一下,呵呵笑道:“这茶好香。”

 老板娘笑道:“这是自己家里种的,山野茶,你不嫌弃就是。”

 “我有得喝就好。”小桂咕噜一声,将杯里的凉茶一饮而尽:“他们和我不一样,可就挑剔多了!”

 小千和客途同时放下茶杯。

 小千笑嘻嘻的问道:“怎么没看见古老爹?他是这草店的老板,不是吗?”

 本想喝茶的月癸,停下动作,然后似是无奈的暗叹一声,将茶水放回桌上。

 老板娘依然保持开朗,笑道:“古老爹年纪大了,所以把店让给我们,退休去了。你们喝茶嘛!先喝口凉茶去去暑气,再叫些热炒下饭,四位客倌觉得如何?”

 小桂抓起茶壶,自顾自的斟茶杯,再度一饮而尽。

 他这才慢条斯理道:“老板娘,你这家小店平时生意一定好的。”

 老板娘怔了一怔,强笑道:“客倌,你爱说笑了!深山野店,只是提供过往的路人一个方便,顺便赚点零头糊口,生意那称得上好?”

 客途温笑道:“小鬼的意思是,如果不是生意忒好,这么一间小店用得着十一个人手帮忙?”

 老板娘反应奇快无比的尖叱一声,单脚挑向小桂他们落座的竹桌,企图一脚踢翻茶桌混淆小桂等人的视线。

 同时,这个瞬间变脸的半老徐娘,双手扬动,两道沉虹有如出之蛇,倏闪即至,噬向小桂!

 “嗳───别激动!”

 客途单手按住桌面,桌子没被踢翻,却被踢散了。

 攻击着暗喜于飞扬四溅的断竹残屑,正巧遮蔽了被攻击者的视线,于是更加把劲,加速刺杀的动作。

 小桂打了个哈欠:“唉…这里的茶真不来劲。”

 这小鬼袖子一翻倏扫,将随着破散桌面飞向空中的几支茶杯,连杯带水,一股脑儿扫向剑刺来的老板娘!

 “叮当!”、“啪喳!”两声。

 攻击者的袖剑像是经过特别测量一般,准确无比的刺中飞舞于空的茶杯!

 碎片迸,茶水溅。

 躲开茶杯破片的草店老板娘,却未能避开四下溅洒的水渍。

 原本平凡无奇的水渍,在小桂以内力藉物导劲的催下,竟似一颗颗的小钢弹,打中人体宛如蜂蛰!

 攻击者惊呼叫痛,猛然暴退。

 “哗喳喳───!”一阵异响,原本躲在草店里间和藏身屋外的人马,踢开门窗,撞破屋板,紧张兮兮的冲入草店,持刀亮剑,将依然安坐如台的四人团团围住!

 “这是什么年头呀!走了上午的路,我只想要安稳的吃喝一顿、休息一阵,这样的要求难道太多?”月癸咕咕哝哝的埋怨着。

 客途颇为同情道:“江湖岁月越来越难混了哦!?”

 小千环顾四周,呵呵笑道:“呦───!原来是‘旧识’呀!?”

 “焦大堂主,好久不见!”

 小桂冲着手持一柄簇新铁扇的焦天魁,含笑招呼。焦天魁脸色含忧的询问‘老板娘’是否无恙?

 “她没事。”小桂吃吃直笑:“我用得是浑劲,挨打的人顶多是觉得像被针扎到一样痛。如果我使的是锐劲,她早在‘中镖’时,就被打中的细物透体穿过死于非命,哪还有机会站在那儿大气。”

 客途慢条斯理道:“这位老板娘,大概就是雷虎帮的帮主夫人吧!?你们居然从潜山一路追到这里来,真是辛苦你们了!”

 雷虎帮主的未亡人,焦天魁的胞姐,外号‘鸳鸯剑’的焦秀如,咬牙切齿道:“杀夫之仇不共戴天,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焦秀如也要杀了你们,为夫报仇!”

 月癸举手发言:“他们宰了你老公,不关我的事呀!你干嘛连我的茶都下了药,害我没有水喝?”

 “你们风神四煞本来就是一丘之貉…”焦秀如突然惊觉道:“君小鬼,你明明喝了‘神仙倒’药,为什么没事!?”

 小桂捉狎笑道:“因为我是不倒翁嘛!不倒翁专克神仙倒,你难道不知道?”

 焦秀如将信将疑,一时答不上话。

 焦天魁左侧,一名薄细目、高颧骨、长相精明,但显得有些寡薄的高瘦汉子,故做斯文道:“阁下自称不倒翁,却不知有否本事支持到最后依然不倒?”

 小桂斜睨此人一眼,呶呶嘴问道:“这人是谁?”

 简单的四个字和明显的肢体语言,充分传达出小桂刻意轻蔑对方的意思。

 此人细目之中,立即涌现一股骇人的恨意,透出杀气腾腾的味儿。

 小千啧道:“人家是雷虎帮虎威堂的堂主,‘笑狼’方迅智、方大红旗,你怎么可以不认识人家。”

 “虎威堂?”客途故意道:“狐假虎威的‘虎威’吗?”

 小桂损得更白:“师兄,你没听到?人家叫做笑狼耶!这种虎威,是‘狼假虎威’的意思!”

 方迅智的愤怒与杀机一触即发,但他依然能够隐忍下来,阴沉道:“大嫂,和这些不知死之将至的家伙没什么好说的,宰了他们便是。”

 焦秀如点点头,对着方才由里间出来,一直不曾开过口的二名异装人物,软言道:“尚请二位昆仲助拳,收拾此四獠。”

 “四獠?”月癸好笑道:“我们几时变得不是人了?”

 焦秀如求援的二人,一个身高八尺,虎背熊、环目掀鼻,血盆大口,双臂过膝,长相活似人猿;另一人,削瘦如柴,白衣白袍,连脸色也一样苍白,但双目却是绿光惨惨,手持一支柄长一丈二的大弯镰刀。

 这两人造形特异,气质森,一看即知是那种扎手的角色。

 小千若有所思的打量二人:“噫───?嗯!这两位可不是猎人族里赫赫有名的‘通臂猿’李单,以及‘报丧鬼’卜利生吗?三年前,二位猎走通州府尹的人头,遭官方追缉,下落不明,原来是从河北躲到湖北来了!?不过,至今为止,官方对二位的悬赏仍在,你们怎么有胆子出来亮相?不怕被同行提走脑袋吗?”

 被点明身份的二人,依然面无表情、闷声不吭,对小千之言宛若未闻。

 “通臂猿铁掌断三江,报丧鬼开口索魂。”月癸顺口道:“他们可是猎人族里,真正有料的凶人哩!”

 小桂吃吃直笑:“我真是越来越佩服自己了!下九帮派加猎人族高手,没想到我一次就说中两个版本。”

 “严格来说…”客途提出异议:“其实,你一个版本也没猜对。因为,人家雷虎帮虽然有点烂,不过,也不至于太烂,勉强称得上三啦!你把人家当下九,时在有点过份…”

 客途的话还没说完,焦秀如已经听不下去,尖叱一声,扬动暗藏袖底的‘鸳鸯剑’,率先扑向客途!

 其他人见帮主夫人动上手,哪还敢怠慢,立即吆喝着加入战况。

 客途连人带椅滑开五尺,轻松避开焦秀如这只母老虎继续未尽之言:“还有,小鬼你刚才说的猎人族高手,必须有一个前提,就是───对方乃为法术界能人。因此,这个埋伏,你根本完全没猜中!”

 “我完全同意客途师兄的说法!”

 月癸这ㄚ头代替滑开的客途接下焦秀如,无情竹与鸳鸯袖剑以快制快,刹时战得火热。

 尽管焦秀如尚且有二名手下助拳,月癸以一打三依然应付自如。

 就在月癸表发她的声明之后,小千缩头避过卜利生呼啸挥至的大镰刀,高声叫道:“我附议赞同客途的申诉有效!”

 卜利生终究是‘猎人族’中真正的高手,在小千高叫附议的同时,刀光霍霍,得小千有些狼狈再也无暇分心说话。

 “好吧!既然你们都赞成师兄,做师弟的我更不应该为反对而反对。所以,我宣布师兄翻案成功!师弟我刚才说得话,全属放。”

 小桂大方而快乐的宣言,不知道有多少人听清楚了。因为他在说话的同时,身形非闪腾舞,一举拦下焦天魁、方迅智,以及其他四名雷虎帮香主级的人物。

 他一个人以一敌六,边过招边喳呼,动手越快,说话得越疾。最后一句话,根本是劈哩啪啦放完的,能够了解内容的人,肯定天赋异禀!

 至于客途,才刚抒发完个人的意见,忽觉背后掌风呼呼,劲力惊人的撞向自己。

 他身形猛旋,人似漩涡般转上半空,他所坐那张竹椅“喀啦!”裂响,已被李单偷袭而至的掌劲劈成粉碎!

 “啧啧啧…”客途飘然落地,伸出一只指头,对着李单轻摇:“兄弟,不可以这样哦!你师父难道没有告诉你,在人家背后下手,是一种非常没品的行为!?”

 李单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牛眼,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低沉咆哮,却仍是噤口不言。

 “现在…”客途平稳一笑:“就让我们面对面的试试,看看你出名的‘铁掌’到底够不够硬实!”

 李单喉咙里的咆哮更响,过膝长臂微微侧提,于是,一阵“劈啪!”的密响,出于李单浑身筋骨。

 李单原本就已经非常庞然的身躯,在这阵密响之后,变得更加庞然。他的衣服竟也微微的膨涨起来,客途定眼一看,发现并非对方的衣服有异,而是覆盖在衣服下的肌,在内劲运行之下变得涨突而结实,这才将衣服绷紧起来!

 “龙鳞气功!?”客途颇感讶异。

 这时,李单身躯微弓,双掌缓缓提至前,在一阵奇怪的沉闷低中,他终于出手…。

 一股凝若有形的蒙蒙劲气,宛似滚滚江涛,涌澎湃,惊心动魄的冲向客途!

 劲气所经之处,凡有器物无不被摧毁,汹涌的劲气挟带着舞的碎木残竹,呼轰卷,声势之剧,确实慑人!

 “好!”客途大笑一声,沉桩立马,立不动,双目芒大盛,倏地───他双臂神速无比轮番推,四周空气刹时雷动风生,呼呼然风起云涌,致令长空变,大地沉沦!

 “轰!”然巨震起处,简鄙的草店如中火药,迸然炸开!

 紧跟着连串真力的硬拼的“劈啪!”击掌声,暴响不断。

 无数碎木枯草,屋瓦砖石在暴响烘衬之下,漫天狂舞,四散纷落…。

 所有动手中的人,都被如此剧烈的劲力互击震波所影响,不得不各自收手闪退。

 沙尘渐消…。

 草店已成一片颓倾的残垣!

 客途依然立原地,除了前微微起伏外,完全像个没事的人一般。

 李单却是歪斜着踉跄直退,每退一步,黄土地面便被他踏出一个深达寸余的脚印!

 他的面孔一阵红、一阵白的替变,忽然───“哇!”地一声,李单终于抑不住伤势,口鲜血,跪倒在地。

 客途平静的摇着头:“我只用了七成力,便将你的龙鳞气功反回去,显然,你这门功夫并没有真正练成。否则,你不会受伤!”

 李单眼神涣散的瞪着他,终于,嘶哑着嗓子开口道:“你怎么…知道,这门神功…

 的名称?”

 小桂踱了过来:“龙鳞神功是昔年‘滇川一煞’的独门绝学,不过听说,失传已将近三百年了。我倒是好奇你打哪学来的?”

 对于武林之中各项奇功异学的了解,正如小千曾经嘲谑过的,他负责收录近一百年来的资料,至于超过一百年以上的‘陈迹’,问问小桂他们师兄俩,这二人保证如数家珍的说给你听!

 当然,小桂和客途之所以知道这些古早、古早以前的‘故事’,自然是与他们的师承背景有关。

 李单并未回答小桂的疑问,因为他这时正不住的呛咳着,而每咳一声,便有一口鲜血自他嘴里涌溢出来。

 客途遗憾道:“龙鳞气功固然号称外坚内韧,但若是出破绽,而遭到反击成功,必导致施功之人气崩功散,腑脏爆裂。你既未学得完全,就不该轻易施展,以致造成自寻死路。”

 李单惨然一笑,忽然蹬足跃起,以他庞然的身躯猛烈冲撞客途!

 客途侧身闪避,李单巨大的躯体碰然墬地,七孔血而亡。

 蓦地───

 一声尖厉如鬼泣的锐啸突然响起!

 啸声尖锐,非仅刺人耳膜,更令闻者血脉贲张,几裂炸!

 ‘雷虎帮’那六名功力较差的香主,在锐啸声中,一个个抱着头,痛苦的瘫倒在地,无助的呻着。

 “索魂鬼哭!?”

 小千皱起眉头:“这是滇境‘巫冥教’的不传之秘,以前从未听说‘报丧鬼’卜利生修练过这种役鬼巫法呀!”

 “这么说…”小桂嘿然自得道:“我至少还猜中了一项───猎人族里的巫法家来袭。”

 站在丈寻之外的‘报丧鬼’卜利生,这时左手斜举长柄大镰刀,身子不住左右摇晃。

 随着他的动作,那不似出自他口中的古怪鬼哭泣啸,越发的尖锐与凄厉。

 原本明朗的山野林间,突然变得阴郁起来,草店四周,大约十丈方圆的范围内,莫明的生起一股森冰冷之气!

 “他在招鬼!”

 月癸似是有些招架不住的跌坐于地,运功与接连不断的尖啸相抗。

 小桂微吃一惊:“小辣子怎么了?”

 小千取出一道朱砂黄符,贴在月癸后背灵台上。

 “女人属的嘛!”小千解释道:“所以对术、功的抗比较差。”

 他这话刚说完,那边───

 焦秀如已然冷汗直冒,脸色惨白的失声尖叫:“住口!快住口!不要叫了,我受不了呀───”

 她突然发疯了似的扯着自己头发,发出惨厉的尖叫!

 “大姐!”

 “大嫂!”

 焦天魁和方迅智其实也很明显的受到卜利生‘鬼哭’的干扰,脸色惨澹无比。此时,乍见焦秀如疯狂之态,俱是一阵心惊!

 “卜当家的…”焦天魁急惶叫道:“且请住口!再这样下去,敌人未灭,我们自己就得先亡了!”

 卜利生已完全进入施法的恍惚中,对于焦天魁的言语,根本充耳不闻。

 方迅智亦急促的大喝:“卜兄,住口!否则,我们只有被迫先对付你了!”

 焦秀如的尖叫已越渐乏力,她终于不支倒地昏死过去。

 焦天魁和方迅智见状,无法再忍,二人狂吼一声,挥舞着兵刃扑向摇摇晃晃的卜利生!

 这边───

 小桂他们三人,是全场唯一不受‘索魂鬼哭’的影响,依然神清智明之人。

 “没有用的。”

 小千望着冲向卜利生的二人,摇头道:“索魂鬼哭一旦开启了冥界之门,受召唤而至的厉煞自然会保护施法者,他们这样子冲过去,根本是自寻死路…”

 他话声未落,焦天魁与方迅智二人就在距离卜利生尚有三尺之遥,突然发出惊恐的惨嚎,刹那之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五马分尸!

 飞散的尸块与血雨,令小桂他们觉得做呕!

 “要怎么对付他?”

 小千光目炯炯道:“这姓卜的混球,居然召唤了最为凶狠噬血的九赤煞!此煞一旦被释放,没有那么容易接受人类的控制;个不好,说不定施法者也会被吃掉,然后它便姿意的危害人间。所以…”

 他断然决定:“我们得先消灭九赤煞,再来对付卜利生。”

 “那就看你的啦!”

 小桂和客途并非幸灾乐祸,不过,这种必须和看不见的无形妖怪打交道的事,他们实在没什么概念该如何下手!

 “你们别想偷懒!”小千瞄他们一眼:“九赤煞由我来对付,至于其他的小妖、小怪,就交给你们的‘韦驮降魔拳’打发。”

 “看不到东西,怎么打?”

 原本只是一片冰寒森的十丈方圆里,此时开始刮起一团团诡异的气旋。

 “来了!”小千沉着一笑:“想看‘东西’是不?简单的很。”

 他并指一挥,凭虚书写一道符箓,颂咒道:“玉清慧光,上清宝光,太清玄光,七之星光,诸光照耀,照开道路。太上有敕,付我身中,金光速现,斩灭妖宗,制伏强魔,断绝踪。急急如奉令!”

 随着小千施符颂咒,一片金光自空中圆焰若火的投下来,拢罩住风惨惨的十丈方圆之地。

 金光倏现即逝,入魔的卜利生在金光照闪的瞬间,发出痛苦的哀号,同时身体不住的颤抖挣扎!

 其他一团团诡异的气旋,在金光闪耀之后,现出一条条虚无飘渺的人形黑影。

 小桂和客途不约而同吹了声长长口哨。

 他们俩虽已见识过无数次小千施术后幻生的诸般异象,但是,他们始终保持对于这类灵异象现感到无比的新鲜,以及永不褪减的高度好奇之心。

 卜利生经过一阵挣扎之后,突然发出时如闷雷,十似凄号的怪异噪音:“好一个…胎的…小道士,居然敢…和我…作对!”

 这个怪异的噪音令小桂和客途听了,有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感觉。二人对这声音有种直觉的憎恶,这个难听的嗓门说话时,仿佛有一层黏腻又恶心的无形物资,挥之不去的裹在二人肌肤上。

 出于一种本能的直觉,他们师兄弟俩不约而同运起‘浴佛神功’,除浑身那种极端不舒的感觉。

 小桂忍不住道:“这个姓卜的嗓门实在难听。”

 “他已经不是人了。”小千哼声道:“凭他的功力还没本事控制九赤煞,如今,他的身反被九赤煞所支配。”

 “小道士…”附在卜利生身上的赤煞,发出咭咭的怪笑:“算你有点本事…,居然能够看透…吾身本尊之在…。”

 “尊你个头!”小千不屑的叱道:“幽冥九之属,不过灵,竟也敢称尊道圣欺骗世人!三界律法,你还放不放在眼里?光凭此端,就足令本天师动手将你收拾,以正乾坤!”

 九赤煞似是恼羞成怒了般,突然撮口发出一阵阵凄厉恐怖的鬼哭!

 “动手!”

 小千大声知会小桂他们,右手倏挥,金钱剑暴出三尺金光,霍然飞斩丈余外的九赤煞。

 九赤煞似知厉害,挥动大镰刀阻拦,口中同时厉声尖号:“金光神剑!?”

 “上斩天界神、中除人界凶徒;下灭鬼界妖魔!金光神剑,如龙在天,腾之绕之,听吾令示。去!”

 小千那柄长仅尺余,以古钱所结的收妖法宝,化做三尺金芒,宛似入海之龙,随着小千并指比划之势,嗡鸣有声的攻击着附于人身的九赤煞。

 “唔…”小桂咕哝有词道:“小老千的‘金光剑法’用在收妖,好像比用来对付正常人类好用哩!道士就是道士,对付异物比对人类有办法。”

 不容他多做感慨,那些已现身的异界幽灵,在赤煞发啸指示之下,凶厉无比的朝小桂和客途二人扑噬而至!

 清越的梵音震溃阴沉的气氛,小桂和客途无视于周遭鬼物凶相甚嚣,威猛刚烈的‘韦驮降魔拳’虎虎生风施展开来。

 当下,二人宛若两尊来自天下界下凡的怒目金刚,拳飞腿动,将一干带着凶戾之气狠扑过来的妖鬼魅,打得戾气飞散,吱吱叫,四下窜逃。

 小桂大呼过瘾,不过,他也发现,‘韦驮降魔拳’固然能够痛扁那些无形无相的物,却无法将之消灭。

 这一点倒叫小桂和客途两人感到头大,因为四周鬼物越打越多,就算此刻这些冥界众生暂时不能轻拈虎须,但若是如此继续下去,小桂他们终有气力用尽的时候。届时,这一票正在群魔舞的鬼怪们,会如何抱负挨扁之仇,情形不难想像。

 有些逃避小桂他们拳风的鬼物,发现一旁盘坐入定中的月癸,以为对象可欺,竟吱吱叫嚣着扑上去,蓦地───

 电光一闪!

 鬼物嚎叫着化做一阵轻烟,魂飞魄散的消失踪影。

 原来,是小千贴在月癸背上那道灵符发挥出保护之效!

 本待救援月癸的师兄弟俩,这才放心的松口大气,继续烦恼自己无法消灭这些无形对手的问题。

 小桂不由得感慨道:“这种不是人的东西,真该交给专家来处理才对!”

 客途灵光一闪,笑道:“有何不可!?”

 他们俩丢下那些被扁怕了的众冤鬼,掠向小千与九赤煞手之处。

 “小老千,我们换个对手吧!”

 不管小千是否答应,小桂和客途大刺刺的切入战圈,抢走对手。

 小千不及阻止,紧张叫道:“小心,这家伙不容易对付!”

 “他好歹披了层人皮吧!”小桂吃吃笑道:“等我把它打得现出原形时,再由你来收拾。”

 这时,众鬼再次笨得认为,小千看起来好像比较可欺。

 于是,他们不知死活的自四面八方倏然扑向小千!

 风骤起,呼啸有声的卷袭小千。

 小千活像赶苍蝇似的,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金光神剑’如电飞旋,空中传出阵阵宛若静电相触的‘劈啪!’爆响。

 几乎不分先后,在静电爆响的同时,四周应声传出一片愁惨凄厉的尖嘶鬼啸!

 那是攻击小千的鬼物,发现自己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濒临魂飞魄散之际所发出的最后悲鸣。

 “难怪他们要换手。”小千恍然大悟的失笑:“原来是没办法清场的关系!”

 小千环顾一匝,发现受到赤煞招唤而来的孤魂野鬼为数还不少。

 这些鬼魂在‘金光神剑’的追杀下,惶惶如丧家之犬,东躲西逃,其瑟缩直颤的样子,看在小千眼里也为它们觉得可怜。

 叹口气,小千收回金光神剑。

 “你们这些无主孤魂,生前流离颠沛无依无靠,死后还得受到凶神恶煞的控制和指挥,实在有够悲哀!”小千冲着躲得老远,畏畏缩缩又可怜兮兮的孤魂野鬼嘀咕道:“也吧。今天算你们运气好!道爷我心情不错,我就顺便把你们超渡算了,省得你们又被利用去害人,真是造孽!”

 他自乾坤袋里取出法宝,脚踏魁罡步法,手做剑诀比划,一边抛撒黄符和冥币,施法超渡道:“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救苦真符通告无极三界十方,三官九府,百二十曹;五帝考官,九幽地狱,巨天力士,执法神兵,司命司录,司功司杀,拔度无主孤魂出流离,远凶煞,睹见光明,万罪除,冤仇和解,乘此九真妙戒,拔度功德,解鬼籍,上升天人。

 急急如律令!”

 他所抛散出去的黄符和冥币,在空中无风而飞,引火自燃,呼地化做盏盏火莲,冉冉腾升!

 那些原被九赤煞所控制的冤鬼,在火莲焚现的同时,齐齐发出兴奋的鬼啸,咻咻然投向火中一起飞升,逐一消逝…。

 晴空之中,忽然响起一声金雷,咙咙地撼动小野之间!

 金雷过后,九赤煞所支配的十丈方圆范围内,气尽散,四周恢复原有的明朗与亮丽。

 附身在卜利生身上的九赤煞,似是受到极大的打击般,发出一种闷如牛鸣的沉重呻

 卜利生在赤煞操纵下,原本异常俐落的动作,开始变得迟缓;他手中那把大镰刀,也越挥越没劲,空门大,破绽百出。

 客途见机不可失,忽而长:“大虚空照───!”

 他拳路一改刚猛之势,化做大开大阖、浩然凛冽的掌法。

 “月随千江见。”

 小桂立即回应,双掌左圈右回,仿佛推转着一具无形的石磨般。

 煞时───

 天地四周劲

 的劲带起诡异的气旋,发出咻咻的风啸。

 九赤煞含糊的声音,隐有惧意:“住手…。你们…难道不管自己同类…的死活…?”

 一旁掠阵的小千知道客途和小桂,一定是发动‘月心印’联手合击。

 “没想到月心印的威力,连九赤煞都害怕!”

 小千暗自忖想,同时脚下微蹬,退开五尺,这才出‘月心印’所造成的劲旋风

 他驳讽赤煞之言,笑道:“同类?现在在场的‘众生’,除了你,谁和报丧鬼同类?”

 小桂他们所发出的掌劲,于此同时,完全击中卜利生,将他打得摇摇晃晃,踉跄直退。

 九赤煞发出受创的哀鸣,但是,卜利生的体似乎损伤不大。

 小桂吹了声口哨,嘲道:“你很行嘛!如果是普通人类,挨了这一下子就得玩完了!

 而你,居然没啥大碍。”

 “小老千说得对。”客途冷嗤一声:“卜利生果然已经非我族类!”

 九赤煞发出愤怒的咆哮,大镰刀“呼───!”地挥砍!

 小桂和客途知机避开“再来!”

 客途提醒道:“加入浴佛神功对付它。”

 小桂蓦然长:“如轮长转月长明…。”

 “大幻身明王现!”

 空中二人飞势一顿,竟凭虚驭风飘浮不墬!

 同时,二人周身竟散放出不可思议的蒙蒙金光!

 地面上的九赤煞仰天而视,已见慌乱。

 小桂和客途联手挥掌,轰向赤煞的掌劲,似有隐隐金丝璨!

 九赤煞尖声怪啸,突然离卜利生的体,化做一股赤浓黑的烟雾巷西南方向蹿逸!

 “想逃?”

 小千单手猝挥,三尺金芒,宛似弦之剑,咻地向九赤煞,将之钉在一块足有二人高的山岩上。

 小千人随剑至,掠向巨石,一道令符“啪嚓!”贴将上去,再并指挥喝“呼───!”地一声,令符着火,火势倏乎袭卷了整快山岩,也将被钉在石上的九赤煞一并噬!

 “呜哇…!”

 九赤煞在烈焰中无助的扭动挣扎,发出一阵阵令人骨悚然的凄怖哀号。

 另一边───

 小桂他们虽然也看到赤煞逃脱,但掌劲以发无法收回,只好抱歉的看着卜利生中掌,一命呜呼。他们俩飘然落地,掠到小千身旁,一起看着九赤煞的原形被列火焚消。

 火舌消失之后,小千那柄收妖伏魔的金钱剑恢复原状,钉在巨岩上。

 那块二人高的大石头,此刻,却看不出有任何被火焚烧过的焦痕。

 小桂啧啧称奇。

 小千笑道:“对付这种妖物,自然界普通的火哪有什么用,当然得靠道士自己所修练的三昧真火才能除妖。

 这种三昧真火,其实是施法者法力的聚相和显像,石头上当然不会留下火药的痕迹咩!”

 客途帮他拔出金钱剑,摇着头笑道:“老实说,直到现在我还是觉得,这种模样的剑竟然能化成金光,实在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小千收妥法宝,呵呵笑道:“我想,金光神剑的基本原理,应该和你们刚才施展的‘浴佛神功’有某种共通之处才对。你们知不知道,刚才在空中,你们俩发功时的异象,简直帅呆了!金光闪闪耶!”

 “真的?我们自己好像没感觉嘛!”

 “不过,看到九赤煞没命绕跑的样子,这种神功大概真的很厉害吧!”

 “倒霉的是那个报丧鬼!我们来不及收手,只好非常遗憾的和他说再见。”

 “这一回,他可是名符其实的荣登鬼录了。”

 “讲这样!那我这个‘小鬼’也得随时小心了?”

 “放心吧!你是那种阎王见了也害怕的超级麻烦货,地府才不敢收留你哩!”

 凶险既除,三人心情愉悦谈笑风生,同时;一边走向依然垂目入定的小辣子。

 小千挥手一招,收回贴在这ㄚ头背后的符箓。

 客途以目询之,小千会意的笑道:“安魂护体符,专防煞异物侵扰。”

 小桂蹲下身,在月癸面前清脆的弹了弹指,月癸这才如梦初醒的出定。

 睁开眼,她毫不意外的嘻嘻笑道:“全部都搞定了啦?”

 “只等你动手收尸了。”其他三人默契十足,异口同声的回答。

 月癸一跃而起,无奈叹道:“为什么我们总是经常在服务他人的后事?在一个人又肌又渴的时候,还得如此苦其筋骨,实在是一件悲惨而又不人道的事。”

 她不提也罢,这一说,其他三人的肚皮,仿佛附和她的说法似地“咕噜!咕噜!”发声和唱。

 小桂肚皮,颇和逻辑的实事求是道:“服务他人的后事,总比被他人服务后事幸福多了!”

 客途和小千十分认同的龇牙直笑…。

 黄昏的彩霞是泣血的殷红,瑰丽之中别有一股凄美的哀愁。

 山林道上,晚风呼呼,吹得行人衣衫冽冽。

 顶着风号,小桂耐不住寂寞喳呼道:“打从野店那儿一路走来,没瞧见有什么寺庙、道观的,就连一户寻常的百姓人家也没有,你们俩到底有没有走错路?知不知道咱们如今身在何处呀?”

 他这话当然是冲着小千和月癸而问。

 “别吵!”小千斜他一眼:“就快到了。”

 月癸却因为难得看到小桂如此没有耐心的躁表情,乐得喀喀直笑。

 小桂翻着白眼道:“就快到了?这四个字,你已经说了一下午,能不能换点新鲜的词?

 还有,咱们究竟是要到哪里?能不能麻烦你补充说明一番?”

 小千侧头望向客途,故意一嗤,问道:“这小鬼是怎么啦?为什么变得这么烦人?”

 “他是闷着了!”客途了然笑道:“你难道不觉得,这一下午山里的气氛宁静的有些沉闷!?”

 山道上固然有风呼啸,吹得林木哗哗直响,但小千早已经察觉,在这看似活泼祥和的山野林间,有一股无形凝重的气氛正在集结。

 月癸有口无心的咯咭一笑:“客途师兄,瞧你把好好一个平静的午后,说得恁般诡异。

 难不成,这叫暴风雨前的宁静?”

 客途和小千相视一笑:“你这颗辣子儿可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小桂像在跟谁生闷气似的皱着眉,一言不发。

 看着这小鬼怪气的模样,小千不想起上一次见到小桂出同一副德时,后来所发生的事。

 他不由自主的呵呵失笑:“小鬼,别摆出这种要死不活的样子。我保证不用多久,一定有机会让你发过盛的精力。”

 “不用多久到底是多久?”

 小千捉狎道:“天机不可。”

 小桂嗤地一声,懒得理他,继续跟自己毫无道理的情绪低落生闷气。

 月癸在一旁猛扮鬼脸,试图逗乐这小鬼,可惜徒劳无功。不过,小桂的低气压并未影响月癸自得其乐的兴致,她倒是在‘独乐乐’之中自己玩得颇开心。

 天色渐沉…

 幽寂的远山苍茫遥立,山野之间,逐渐弥漫清冽的氤氲,使得山林道上也开始蒙上一片恍惚地晕朦。

 小桂等人踏着暮色,走在杂草没胫的荒凉山径上。浓郁阴沉的山林似是不甘被四人抛诸脑后,逐伙同咆哮的山风,迳自在他们的身后张牙舞爪的示威。

 这会儿,幽幽的林木看上去,再也没有清碧翠的开朗调。相反的,在蒙的疏氲里,眼前景出一股冷涩凄落的郁闷气息。

 一路聒噪的月癸,终于也感受到这山间的苍凉,不由自主的沉默下来。

 他们四人沿着崎岖起伏的山径蜿蜒而行,终于───暮霭浮沉的林荫间,出隐约可见的檐角殿脊。

 “总算有点人味了!”

 小桂嘲的语声回在幽静的山林里,显得空而又突兀。

 随着他的开口,却也像是打破了林间噤声的魔咒,空气变得活泼跃动起来。

 “你能确定那座破道观里面还有活人?”月癸吐吐舌,调皮道:“我记得上次和师公路过那里时,观里的老道士说,他们正准备要搬家。而这可是三年多前的往事了!”

 客途温一笑:“有人。而且,应该是两个大活人。”

 “你说有就有!”月癸和小千不约而同的投降道:“反正这种事你说了算。”

 已经一起混了这么久,月癸和小千他们俩还不至于苯得想再去考验客途的‘听功’。

 四人来到观前,瞄眼打量眼前的道观。

 一堵权充为山门的开放矮墙早已坍颓,道观的青石屋瓦和木雕建筑,在岁月的洗礼下已失去原有的庄严光华,只留下灰蒙泛白的斑剥残迹。

 一道崩缺的花岗岩石阶通向道观正堂,门楣上悬着一方失的横匾,剥落的字迹隐约仍可辨识出‘玉清宫’三个楷体大字。

 正堂有回廊通向左右偏殿,殿后各有一排平矮建筑,大约是道士所住的厢房。整体而言,这间‘玉清宫’占地不算太小,只是残旧破损的建筑,像是个遭到遗弃的老人,除了衰朽褴褛,没有丝毫的希望与活力。

 四人拾级而上,小桂忍不住吹了声长长的口哨:“有够破落的道观!小老千,你不是皇帝老儿正大兴此地的道观、神庙吗?怎么武当山区还有如此残败的道观?”

 小千笑道:“要兴旺可也得看地方。这座玉清宫并不是位于神道必经的重要占据上,自然没有被纳入整修或重建的规划中。不然,你以为这宫里的老道干嘛带着门人搬家!?”

 月癸谐谑接道:“就算是出家人有本事超然物外,心不染红尘。但是只要人活着,好歹得照顾照顾自己这副臭皮囊,以免它挨饿受冻嘛!印象中,我还记得那老道士是个深谙现实之道的住持,他早就计画好如何向朝廷申请一间紧临神道旁的新道观。说不定,等咱们由神道上山时,还能遇到他呢!”

 小桂扬了扬眉,若有所思道:“显然你们这两只识途老马都认为,如今留在此地的人绝非旧识!?”

 “然也。”

 客途深沉一笑:“我是不是应该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方外高人,愿意躲在这种缺少人间香火供奉的地方清修?”

 “师兄很坏哦!”小桂咯咯失笑:“你怎么可以怀疑尚未谋面的人?说不定人家真的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之士哩!”

 “卖锤呀啦!”小千口嗤笑道:“就连那些供在庙里的诸天神佛和大罗金仙,都还少不了要出巡或绕境,以争取信徒的膜拜与供养。或在人世间,谁能够不食人间烟火?”

 “莫非,你对湄州马祖访台有意见?”

 “我哪有什么意见。不过是有些感慨罢了!”

 四人跨进观门,正堂大殿里面收拾的颇为干净。

 神坛上供的是骑着牛的太上老君神像,褪了的灰黄布幔向两边拉起,神前一只布铜锈的黯绿香炉里,尚且燃着三柱清香,缕然的轻烟,正袅袅飘升。

 坛前,供人跪拜的那只软垫,已经绽开线出内衬的棉絮,从干净的缎面看来,显然最近才被人清洗过。

 摆在窗边的一套太师椅材质不错,只是油漆已有些落,靠背处所嵌的云母石也已经裂开几道纹槽。窗子上的冰花格子细雕已有些残裂,糊窗的棉纸更是东破西补通风的很。

 小桂等人一进门,就已仔细的四下打量。这宫内的诸般细节,都逃不出四人的观察。

 从种种痕迹看来,显然,这座‘玉清宫’的确是户十足的破落道观。不过,它也确实有人长住于此。

 长住某处的痕迹,自然和匆匆布置成有人居住时的痕迹不同。那么,此地应该不是被人临时设置的陷阱?

 小桂和客途对望一眼,客途眉头微皱的轻轻摇头。

 小桂又看看小千和月癸,他们两人同样微带惑的摇摇头。不知二人是认为猜不透此地玄机,还是认为此地并非陷阱?

 “既来之,则安之。”小桂呵呵一笑,朗声吆喝:“有没有在呀?”

 通向右侧的拱门里,一名身材轻瘦,相貌斯文,年约四旬的灰袍道士闻声而出。他乍见堂中四人,先是出讶然的神情,随后单掌问讯,宣了声“无量寿佛”的道号。

 他冲着同样身穿道袍的小千,稽首道:“这位道兄请了!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小千竖掌回礼道:“道兄请了!吾等上武当参拜祖师,途经贵宫,因天色已暗,故想在此打扰一晚,不知方便与否?”

 道士展一抹温和的笑容,道:“祖师观院,本是方便之地,随时十方信士莅临随喜膜拜,更何况道观之属,之唯恐不及,何来‘打扰’之谓?就是怕本宫地处僻隅,生活清简,物质就陋,怠慢了道兄和诸位小施主。”

 说着,这位斯文道士再又打了个稽首。

 小千忙着回礼,口里直道:“客气!客气!好说、好说。”

 双方你来我往客套过后,道士报上雅号,自称‘天星’,正是玉清宫的主持。

 月癸藉机探问道:“道长,以前的老住持玄化道长,可是令师?”

 “非也。”天星笑道:“贫道并不认识玄化道长。其实,贫道自称住持已属夸大。一年多前,贫道云游至此,发现这座玉清宫人去楼空,已是无主道观。由于见它处地僻远,香客稀少,不易受到干扰,正适于方外清修,这才将之略做收拾安住下来。”

 小桂故意信口问道:“贵宫只有道长一人独自在此清修?”

 天星再道非也,解释道:“除了贫道,尚有一位道兄挂单本宫,他在此也已经住了大半年。这个时辰正是他在行坐功的时候,所以才没出来招呼各位。稍晚用膳时,他会面,贫道再向道兄及各位施主们引见。”

 天星带着小桂他们从左侧拱门穿出,行向西厢房。

 厢房是通铺式的陈设,一间可睡六至八人,小桂四人就算全挤上去,铺位仍然宽敞的很。只是这通铺上除了几薄被,就只有几个颜色以及样式全都长得像腌黄瓜似的干瘪枕头。其余空无他物。

 此宫‘物资’,果然堪称简陋。

 天星对于厢房的简陋,并无道歉之言或是尴尬之情,只是坦然笑问四人是否需要准备腊烛,以方便夜里使用。

 月癸和小桂早在进房时,就已跳上通铺休息,这时正好心情的抢着仅有的小枕头大打枕头仗,无暇理会天星的问题。

 小千无奈的耸肩一笑:“道长,不用麻烦了。反正我们几个人的眼睛都不错,夜视能力也不差,夜里若真的需要下活动,有没有烛火都无所谓,我们一样可以看得见。”

 “那就好。”天星微微一笑:“那么,道兄与三位施主请稍做休歇,容贫道先行告退,以为各位准备晚膳事宜。”

 他走到门口,才又想起道:“对了,各位若要漱洗,出厢房右手边,通道尽头便有淋浴间。不过,因为是引泉而浴,所以无法提供热水。各位不妨趁着泉水尚有间微温,沐浴一番,也可去尘消暑恢复精神。”

 “没问题。”

 “了解───。”

 “谢谢道兄指点。”

 送走天星之后,小桂斜眼睨向一直闷不吭声的师兄,问道:“如何?”

 客途在榻边坐下,环臂沉道:“这位天星道长很明显的,并非练武之人。而他的说词,也丝毫没有可寻,看起来,应该是没问题。不过,若是真正的狐狸,自然不会轻易出尾巴。所以咱们还是小心为上,不忙着下结论信人,多看看再说。”

 小千嗤地笑道:“客途老兄,你这番刀削两面光的评论,说了等于没说,不全都是废话!?”

 “废话也不是人人都说得出来的。”小桂正经八百道:“尤其是像师兄所言这种合情合理的废话,若没有绝对狡猾的程度,更是不可能诠释的如此冠冕堂皇却又毫无意义。此等本事,绝非常人所能为!”

 “哦───!”小千睇眼挑拨道:“你这小鬼在‘抹灰’师兄噢!”

 客途接受挑拨的哼道:“小鬼,你皮欠扁!?”

 他开始卷起衣袖,准备动手K人。

 “实话实说也有罪?”

 小桂见苗头不对,自通铺上一跃而起,拉着月癸便往门外冲。

 月癸莫名其妙的哇哇叫道:“欠扁的人是你,你拉着我跑干啥?”

 “我决定放弃停留在如此没有正义与公理的地方,趁着泉水仍温,与你一起洗心革面共浴鸳鸯。”

 厢房外,传来“碰!”地一声,以及某人的哀哀惨叫。

 “我踹给你去!”只听见月癸泼辣的嗓门,嘿然叫嚣道:“想和姑我洗鸳鸯浴?真是做你妈咪的秋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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