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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君山夜变
 五爪金龙岳麟略一颔首道:“正是!”他应了一声之后,一摆手又道:“此地非待客之处,请欧堂主进寨侍茶。”

 随着他的摆手之势,跟在他身后的一群汉子,各展身法,哗的一声,趋向碑楼两侧,雁字形地排列在两边,让出丈来宽的一条甬道。

 五爪金龙岳麟让客道:“请。”

 “老英雄请。”

 欧昭至此不再客套,与五爪金龙岳麟双双并肩从甬道大跨步穿了过去。

 然后那此汉子才蜂涌地跟在后面,鱼贯而行,好大的气派。

 约莫有两箭之地,转过山坡,地势豁然开朗,眼前一片广场,怕不有十来丈大小,绿草如茵异常平整。广场尽处,一片雕栋划梁的瓦房,飞檐兽角,巍峨壮观,似是新建未久。

 大门一对石鼓,两侧蹲着对石狮子,全是大理石的,雪白晶洁,哪里是安危之柜的山寨,分明是五候府第将相人家。

 金漆匾额,题着“功德堂”三个隶书大字,耀目生辉。

 五爪金龙岳麟把欧昭让到第三进的大厅上,献茶已毕,含笑对着他道:“欧堂主难得驾临本堂,务请盘桓几天,使老朽好尽地主之谊。”

 欧昭此刻再也不能稍耐,一拱手站起来道:“多蒙老英雄抬爱,但在下此番前来庭湖打扰,却是为了有一桩事情,向老英雄领教。”

 五爪金龙岳麟也拱手含笑道:“太谦了。有话请当面讲!”

 “君山之上,除了堂主之外,不知还有哪路江湖人定居于此,或是在庭湖上安窑立寨?”

 “这个…哈哈!哈哈哈!”

 五爪金龙岳麟不由仰天扬声一笑,声振屋瓦,然后才道:“不瞒堂主说,老朽虽然老迈无能,承江湖朋友看得起,有我在此,八百里的庭,还算没有什么风吹草动,至于安窑立寨,我不能说别人不敢,但多少都要给我留些情面。”

 “如此说来,就只有堂主一堂弟兄了!”

 “本堂定居虽然不久,但尚不知另有哪帮哪派在庭湖左近立下基业。”

 “这就好办了!”

 “堂主,有什么事吗?”

 “在下有一挚友,被人在黄山掳去…”

 “哦!这做案的人也太大胆了!”

 “…据传说是落在庭湖内…”

 “呵!有这等事?”

 “传说甚为可信,因此…”

 “欧堂主放心,若真的落在庭地面,老朽必定还你一个明白!”

 五爪金龙岳麟又煞有介事地对着厅下廊上站的那些汉子喝道:“察察庭湖有没有人掳来欧堂主的朋友。察明了连人都给带到本堂来!”

 那走廊上的汉子轰雷也似地应了声:“是!”但却没见一人有何动静!

 欧昭心中不由暗暗好笑,私忖:姜是老的辣,岳麟算是老巨滑了!

 欧昭为何有这种想法呢?因为,任那五爪金龙岳麟老巨滑,八面方圆,但却瞒不过聪明绝顶,智慧超逾常人的欧昭。

 试想,既然代手下去办,为何连被掳之人是老是少,是男是女,是丑是俊,究竟是什么人全都不问一句,这怎么个察法?

 欧昭虽然觉得他是应付其事,但一时怎肯揭穿,何况人家代你察是人情,不代你察是本份,难道还非要人家察出来不可吗?

 因此,他也口不符心地道:“不必烦劳老英雄的手下了。”

 五爪金龙岳麟义形于地朗声道:“这是哪里的话。此乃份内之事,万一庭湖察不出眉目,少不得禀知教主,晓谕武林,也要把这事个水落石出。一统教堂主的朋友被掳不个明白,本教统一武林的威信何在?”

 “统一武林?”

 “是的,本教教主有意把武林统一!”

 “只怕不容易,武林什么样的人物都有,要想归于一统,只怕…”

 欧昭下面的话似乎不便说下去。

 “这个当然…”

 五爪金龙岳麟拈着银髯沉道:“以教主的绝世功力,欧堂主的盖世修为,统一武林不是完全无望!”

 “老英雄抬爱了。”

 欧昭不好与他过分争论,却把话题一转道:“请问老英雄,江湖上有一名唤铁掌金成,又叫做金四爷的,不知老英雄知道其人否?”

 “金四爷?”

 五爪金龙岳麟不觉略为一愣,但立刻恢复了自然道:“铁掌金成,有的,认识。”

 欧昭心中暗喜,又道:“此人不知现在在不在庭?”

 “金成乃是聚宝堂下充为执事弟子,并不是本堂中人,所以不在庭!”

 “噢…”欧昭不由眉头一皱,因为下面的话无从开口。

 他此刻心中对一统教这座功德堂已存了不少疑点,但未明白之前,可不愿得罪了五爪金龙岳麟。

 “噢”了一声之后,脸上挂着微笑,无置可否。其实他心中已有了打算。

 此时,天色已晚,厅上灯烛高烧,筵开玳瑁。

 欧昭也就不客气地大吃大喝,专讲些无关紧要的话。饭后,谈了阵江湖往事,告辞了五爪金龙岳麟,随着他的手下进客厅安歇。

 他心中有事,哪能睡得下,合衣而卧,打算略一养神,三更时分要夜搜君山。

 谁知头枕在枕头上,觉得枕头甚为不平,顺手一拉枕头,原来下面赫然有一块绉了的黄绫。

 欧昭并未留心,随手丢过一旁,二次就待卧下。

 蓦然,他心中一动,觉得这块杏黄的绫子,似乎太不平凡,遂即一跃而起,顺手抖开,不由暗喊了声:惭愧,差一点错过了!

 原来那黄绫非衫非帕,乃是半幅神幔的样子,分明同武当派掌门人智清长老所带的一块布幔相同,非但颜色无异,而新旧的程度也一式无两。

 “这就奇了,难道说…”欧昭心中七上八下地嘀咕起来。

 难道说武当的归云剑谱落在君山不成!

 嗖,空际衣袂破风,虽然声音极为微小,但欧昭乃是个大行家,功力又高,耳目之聪自不待言。

 他急忙将黄绫寒于怀内,留神谛听,夜行人的声音已渺。

 忽然黑影一晃,分明是夜行人穿空而过,月光把那极快的影子送到纱窗之上。

 欧昭越发留心,但却装做不知,吹了灯,盘坐在上静心运功调息。功行一周,不但不困不乏,而且精神大振,遥听更鼓,已是二更之后。他行功完,走到窗向外张望,但见月光如冰,阗无人迹,轻启窗门一闪而出。

 跃身上了屋顶,但见水烟淼淼的庭,微波鳞鳞,烟波万顷,君山上苍青一片,除了功德堂的门首,两盏气死风的灯笼以外,连个灯火也没有。

 欧昭打量了一下,一起势就向后山大厅穿去。

 “属下等伺候堂主!”

 忽然阴影之处,蹿出四个壮汉,正是白天在湖上接自己的四个汉子。

 此时,那四个每人抱着一对护手虎头双钩,并肩肃立拦在屋面之上。

 欧昭此时既不能发作,也无所借口,感到十分的尴尬。

 倒是那四个汉子之中的一个道:“堂主敢莫是深宵不寐,起来一览庭湖色风光?”

 欧昭苦笑道:“正是。四位还没安憩?”

 “奉命为堂主护法。”

 “不敢当…敢莫庭君山尚有屑小不成?”

 “这个…上禀堂主,托堂主之福,屑小之辈还不敢自蹈罗网。”

 “既然如此,何必辛苦各位?”

 那四个汉子闻言,互相望了一眼,齐声低头道:“此乃一统教的例行戒规。”

 欧昭淡淡一笑道:“免了吧。”

 四人又互望了一眼,并未退去。

 欧昭大大方方地道:“庭湖良夜迢迢,好一派烟水风光,我正恨良夜苦短,打算学古人秉烛夜游的故事,四位且请安憩。”

 “假如堂主知道,定将怪罪下来!”

 “一切由欧昭承担,四位且勿顾虑。”

 “这…”“在下清兴正浓,四位不必多言!”

 欧昭说着,一展身形,陡地上冒三丈,衣袂不动,寸草不惊,忽又斜飞五丈,转向四人一挥手,身子即将落实,重又叠而起,唰的一声轻响,转又前五丈,像一缕轻烟,直向君山后岭。

 他这套巧极妙极的身法,乃是轻功中难得一见的功夫,俗语叫做连升三级;武林中的云龙三现,没有他轻巧,蹈虚履空没有它快捷,可以说是一种少见的绝学,不是功力炉火纯青,断难办到。

 四位汉子,眼见欧了这一手,都默默无言,互相愕在屋面之上。此时慢说是追赶不及,纵然追上了,也绝不是人家对手,更休想拦下人来。

 其中一人一摆手中护手钩道:“报与堂主知道。”

 说时,首先腾身下了屋面,直向中寨落去,另外三人也望着欧昭鸿飞杳杳的去处,各自望了一眼,跟踪而下,身法原都不弱。

 却说欧昭摔开了四人,径向后山来,夜蒙之中,隐隐望见最后一进的大厅之上,仿佛伏着两个人影,他一腾身子,直向那里去。

 身子卸风凌空。

 咻——金铁破风之声,有物袭至。

 欧昭闻声知警,半空中浊气一沉,前的身势,霍地下落丈余。

 哨!哨…一连三五声响起,暗器穿过他的头顶,全落在屋面之上。

 欧昭一咬牙,正待震身而起。

 “看招!”

 眼前红影一闪,白光陡现,斜刺里跃出个人影,手银夺一招顺水推舟连人带夺地递了过来。

 事出猝然,来势猛极。

 欧昭,沉声立桩未稳,百忙中猿臂伸处,缩腹,反而径抓那人执夺的手腕。

 雪亮的银夺,破风而过,距前不过丝毫之差,险极。

 那人一击不中,手腕反而被制,低哼一声,弹腿斜跃五尺,撤招狼狈后退。

 欧昭此时才看清,使夺之人通身红装,如同一截红木,双眼在月光下闪闪的,不断死盯着自己。

 正待追上前去,陡然,身后劲风乍起,赶忙回身敌,却又是一个红装的高大身形,一把泼风刀已直劈过来。

 欧昭此时想接不能,无从卸力,平着身子向后一仰霸桥飞霜,向后倒去。

 就在他后倒之际,双脚一剪,犁庭扫,反向执泼风刀的红衣人下三路袭至。

 这一招,避敌、让招、倒身、袭敌,一气呵成,可说是妙无比,威力绝伦。

 执拨风刀的红衣汉子,不虑有此,急忙身而退。

 恁他如何反应之快“哎呀!”膝盖已被欧昭劲风扫中,呼——由屋面之上扑跌下去。

 先前那个手执亮银夺的人,一见同伴受伤,一摆银夺二次舍命而上,魁星点元直刺欧昭面门。

 这一招他是存心救人,凶、准并施。

 欧昭沉声喝道:“来得好!”左手面一晃,右手乘隙攻出,强攻强夺。

 “好小子!”

 那先前被欧昭扫中膝头的汉子,居然又凑了上来,手中泼风刀八方风雨,抢攻快递。

 欧昭两面受敌,待抖出宝旗,怎奈两人一刀一夺,抖得风雨不透,毫无憩手之隙。

 三个人闷声不响,苦斗三十来招,兀自不分上下。

 蓦然,那执夺的汉子,银夺一递,沉声道:“有种的随我到后山来!”

 说完,也不等欧昭答话,一摆手,招呼执刀的汉子,两人连袂而起,径向后山去。

 欧昭不知所以,但既然存心探个究竟,焉能不追寻源到底也腾身而上,口中却道:“任你到天边海角,欧昭也放不过你!”

 就在话声里,探手在怀内取出了辟毒宝旗,衔尾急迫下去。

 月光下,三条人影,全是用极快的身法前,如同流星赶月,浮光掠影。

 转眼之间已下来十余丈远,眼前是一片广阔的荒草斜坡。

 两个红衣汉子,一掠曳下,落于山坡之上。

 欧昭也不怠慢,落下地来,手中宝旗一亮。月光下金光闪闪,耀目生辉。

 他宝旗横沉声道:“是何路道,引我来此意何为?”

 那手执银夺的红衣汉子干笑一声,一摆兵刃,朗声道:“引你来此,要打发你上路!”

 “量你还不配!”

 “你少狂!”

 另一个执刀的汉子喝声之中,忽然仰天打了个唿哨,尖锐刺耳。

 随着他这声唿哨,嗖嗖风响,前后左右,跃出二三十个红衣怪人,兵器生寒,全向欧昭围来。

 几十个红衣怪人;几十件不同的兵器,却不约而同地向欧昭身上招呼。欧昭乍见,不由暗暗称怪,但却没有半点怯意。一振腕,宝旗掠起霞光万道,劲风习习之中,唰唰唰,一连串破空声里风声雷动,硬生生地划出一个圈,把数十件兵器全都震开了来。

 这一招虽然凌厉无比,但那些红衣怪人并不全退,各展身形一挫之后,又像水一般蜂涌而上。

 欧昭丝毫不惧,旋风八式使开了来,一连两招,威风八面,声势惊人。

 但那些红衣怪人,并无一个庸手,怒吼一声,前仆后继,配合得甚为得宜,不但没有一人受震,连兵器也没有一件被震飞开。

 先前那手使一对护手虎头钩的,似乎是他们这班人的领头人物。但见他闷哼一声,手中双钩一扬,怪声怪气地吼道:“今晚让他占了上风,大家可全没脸见人!”喝着,一探双钩,领先拥上。

 其余众人轰雷也似应声而上。

 欧昭对这般红衣怪人的来历,甚为不解,他心想:君山虽大,究竟是湖心一个小岛,既然有了一统教功德堂在这儿安窑立柜,按着江湖的规矩,可是一江不留两条龙,怎会有第二个门派形成双雄并立之势。

 先前,这班人糟糟的,可不知问谁好,如今,眼见这执双钩的家伙出了瓢甩子的味道,也就存了个擒贼先擒王的心。

 因此,手中宝旗一挥,住了其余众人,脚下错步前趋五尺,旗尖一指对着使护手虎头钩的怪人虚点一招,大声叫道:“朋友!凭多为胜的下三滥办法,在我手中可行不通,我一向拼斗,最喜人多,这叫做韩信将兵,多多益善!”

 使护手虎头双钩的怪人,还以为欧昭的旗尖认真点到,急忙一侧跃躲开七尺,怪笑声道:“嘿。你卖狂!”

 说着,摆动双钩出招猛攻上来。

 欧昭旗势稍动,阻住了他的来势,冷笑道:“且慢!”

 “怎么?”

 “在下向来不顾打没有意思的架!”

 “何谓有意思?”

 “亮亮你们的字号!我自然会酌量打发!”

 “字号?嘿嘿!三十…”

 怪人说到此地,忽然话音一停,眼神连眨之下,陡地一震双钩道:“你还不配问!”

 欧昭虽然十分气恼,但可要打听个来风去,且自按捺下来,横旗当道:“怎样才配问呢?”

 怪人双钩被拒,眼神一凛,嘴里却叱了声道:“胜了我们三十…”

 他的话又戛然而止,挥钩直上,舍命相扑。

 其余一些红衣怪汉,一个个喝叱连天,兵刃震处,全也疾同劲风,呼啸扑来。

 此刻,月正当空,碧天如洗,刀光霍霍,劲风呼呼,形势煞也惊人。

 欧昭见他们藏头尾,心知问不出所以然来,百忙之中略一估量,约莫也真有三十五六人之多,一面挥动宝旗,一面狠声道:“也好,胜了你们再说!但只怕到时有人想说不能,要饮恨而终了!”

 说时,金光闪闪之中,辟毒追魂宝旗展起一片耀目寒光,席地卷起。一代绝学焉同等闲,劲风扑处,得那三十多个红衣怪人惊呼不已,闪避不迭。

 欧昭既经出手,连环进招,招势如长江大河,劲风如云乍展,刹时之间飞叶天,金光暴长,在皎月之下蔚为奇观。

 那三十多红衣怪人虽然都不是庸手,但个个被迫落在旗风之外,要想接近欧昭,递招取敌,势比登天还难,谁也冲不进那阵凌厉的旗风里去。

 好个欧昭,出旗住了三十余人的攻势,手上依然不停,但见他脚下倏地一快,口中喝道:“看我配不配问你们!”

 语音未落,一团旗风忽然增大,似是陡然暴长三丈,平地外卷丈余,声势惊人至极。

 “哎呀!”

 “噢!”

 …

 一阵人声惊呼,夹着寒光

 原来那三十多个红衣怪人,倒有一半手中的兵器被震出手,在劲风中随着落叶断枝上飞老高。

 红衣怪人围成的圈子,也显然被震得七零八落,纷纷退出三丈有余,不成阵势。

 欧昭一招得手,焉能让人,金光闪处,第二招早又发出。

 这一招比之先前更见劲力,那些红衣怪人怎能受得了哩!

 “风紧!”

 “这小子扎手!”

 …

 呼叫声中,各自身退出劲风之外,转往林子中跃去,一个个如同兔子下山一般,全是快捷无比。欧昭怎肯就此作罢,一顺旗势,径向林子内追去。

 怪事!这般红衣怪人,来得奇怪,去得更是突然,欧昭脚下算是其快如风,但追进林子,居然不见半点人影。

 他一展步法,在林子里左奔右突,将整个林子转了一个遍,也不知那般人落于何处。

 欧昭不由自语道:“怪事!难道撞上了鬼怪不成?”想着,又沿着林子兜了一圈,但依旧没有半点人迹。

 蓦然,林子外面,近湖之处,传来一阵嘶嘶之声。

 这分明是有人相斗,使出内力的破风劲道,欧昭的耳目之灵,焉能听不出来。

 他噫的一声,纵身穿出林子,朝发声之处去。

 他惟恐惊动了发招之人,因此,冲出林子便伏身在一株大树之后,屏气凝神。

 约莫三十丈外,一条瘦小的白色人影在一片石荆棘之中,起步纵跃,双掌连环发招,但除他之外,可没有第二个人。

 欧昭初时感到奇怪,心忖:疯了不成,深更半夜的,一个人在这儿干什么?

 许是一人在这儿练功夫。

 欧昭心中此念一起,脚步不由停了下来。

 这乃是武林之中的一种习惯,那就是任何一门一派练功授艺,不许门外人偷窥,原意乃是怕本门武学被外人学去,或是知道了招数手法,容易被人破解,这种习例相沿久,也就成了一种江湖之上公认的忌了。

 欧昭并不是怕事的人,但这种普通的江湖规矩,可不能不守,因此,他既认定人家是在练功习艺,便不愿多生枝节。

 他想着,正身退回林子,转身走之际,身后的劲风之声,发出阵阵惊人的声响。

 乒乓…

 哗啦…

 欧昭好奇心起,回头瞧去。

 但见那瘦小的白影,掌势凌厉无俦,身法奇妙快速无比,在他双掌不停之下,那附近的山石被他拍得崩塌残破,荆棘杂树枝断叶飞。

 而那瘦小的白影,似乎是全无住手之意,兀自奔腾纵跃,而且掌势熟练,绝非初学乍练。

 这样一来,欧昭不由要看个究竟了。

 他仍不愿明目张胆地跃身过去,蛇行鹤伏,三几个转弯已到了那人身旁。

 啊!欧昭的一颗心几乎要纵腔子内跳了出来。

 原来那白色瘦小的人影却是一个女子,而且身形长像,全与银衣玉女江相似,因此,失声叫了起来,不再隐伏,一长身,直穿了出来。

 那白衣瘦小的女子,正自左一掌,右一指地舞得出神,对这一声惊呼,也似乎惊起来,一舞衣袖展势扑了过来。

 这一来,双方全在不防之下,几乎撞了个怀。

 欧昭此时已确确实实地看清楚,大声叫道:“妹!你…”语音未落,那叫做江的人已折回,彷如不闻一般,抖双袖一招嫦娥奔月,连人带袖了过来,顺势抖起阵劲风,扑向欧昭的面门,来势勇猛绝伦。

 欧昭与江既有夫之实,对江的功力自然了如指掌。

 一见她出手就使出玄玄门中的拿手绝活,盘龙绕凤十三舞的招式,而且夹着道教失传的袖里乾坤,心中不由一阵大骇,不敢硬接,一退丈余,大叫道:“妹!你这是…”

 不料江俨如机械人一样,一对白袖展处,银光闪跃,刷刷!左右逢源各施绝招。

 欧昭心知有异,一掌发出三成力道,震开了江的攻势,一掌化为小擒拿手,身进步,直向江的手臂抓去。

 江的玄玄门,乃是九派一帮而外的武林名门,手上自然不弱。眼看欧昭即将抓牢,她突然改拍为挥,双袖齐齐上卷,反向欧昭的双臂到。

 欧昭的心神别鹜,毫无制敌求胜之意,一心在明白,目前的怪事。所以,完全出乎意料之外,幸而他功夫老到,百忙中,叠矮身,一闪斜跃出丈余,险险躲过。

 江的这一招瑶姬起舞。太也凌厉,换了别人,纵不立毙袖下,也必落个双臂齐折。

 她见欧昭竟而一跃避开,似乎也很吃惊,发出一声怒吼。江在一吼之后,手上并不迟滞,一蹬脚,人也随之而起,尾追着欧昭,又是双袖齐发。

 欧昭双目冒火,大吼道:“妹!你疯了不成!你…”“哈!哈哈!哈…”江似乎听见了欧昭的话,但并不答言,仰天发出一阵怪笑。

 这笑声,如同一种竹制的号角一般,直统统的,那有半点人味。

 欧昭听在耳内,不由骨悚然,心想:一个温柔体贴的人儿,为何变成这等模样,敢莫是…。

 他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了仙谷的吹箫引凤凌瑶姬来。

 难道江也让人做了手脚?

 分经错神!江是不是被高手用特别的手法,点拿了她的神经,还是…

 他一念既起,又复高声叫道:“妹妹!你认识我吗?”

 江仿佛梦中似的,直碌碌的双眼也略微转了-转,偏着头对欧昭凝视着。

 欧昭见她已有些安静的样子,敢忙又道:“妹妹!我是欧昭呀!”

 “你!”

 江像小孩初学说话一样,挣出了一个“你”字。

 欧昭一见,心中更有喜,忙接口道:“对啦!我是欧昭!”说着,又上前两步。

 此时,两人相距,也不过五丈左右。

 欧昭生恐江神经又陷于错之中,口中忙不迭地大声叫道:“妹妹!你还记得吗?在黄山…”

 “啊!”江怪叫一声,陡然上跨一步,如同一只猛兽,双臂突出,十指如钩,直向欧昭抓去。

 欧昭不虑有此,两人相距既近,险些被她抓上,敢忙低头撤身。

 饶是如此,欧昭飘起的衣襟,仍被江抓个正着,硬生生地撕下一缕来。

 江撕下一缕衣襟,送到眼睛上瞧了一眼,仿佛十分得意,仰天发出一声凄凉绝的狂笑,脚下一步步地又向欧近。

 欧昭此时进退维谷,接招应势,以他的功力来论,三五招之下生擒活捉江也不算难事。

 但自己与江的关系不同,焉能在她失去理智之际下此毒手,万一她在疯狂至极之下,舍命生拼,有个三长两短,岂不遗憾终生。

 然而,此时想要同江说明白,已是干难万难的事。

 他在心中划算,而江却不怠慢,分花拂柳,双袖又起,倏然又已袭到。

 欧昭此刻已无由多想,而江的来势之急,如同电光石火一般,也不允许他多想,一奋臂,口中叫道:“妹妹!

 我顾不得许多了!”

 喝叫声中,左手卸过江的来势,右手直向她肩井大抓去。

 江精神失常,可是武功并未稍减,一扭纤像一只燕,轻盈无比地躲开一抓,斜地里出手,左掌右指,分取欧昭手腕,下,也是借势发招,收式、卸力、避敌、还手、一气呵成,干脆俐落,那像是神经不正常的人,分明是高手的架势。

 欧昭既已发招,便存了非把江制住,问个青红皂白方才干休的决心。

 因此,一招落空二招已出,左手虚晃,拦住江的去路,右手改抓为钩,突向江的柳点去,同时口中叫道:“妹妹!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这一招在武家眼中看来,是十分轻薄的一招,若是与平常的女子动手,这可算是下招数。

 但是欧昭与江的关系不同,更由于意在降服她,而又不使她受到丝毫伤损,因此这招玉带围,也就是权宜的办法。

 江乍见,银牙咬得咯咚有声,似乎也有些羞恶之心,一推双掌,双眼电直,奋力前拍。

 这是舍命的拼斗,两败俱伤的打法。

 因为万一两人招势全都接实,欧昭固然可以把江抱个正着,或是点了她的藏血软,使她力道消失,停手歇势。

 可是,江的一双掌,必也不折不扣地堆在欧昭的双之上,那时五脏虽不离位,内腑必被震伤无疑。

 欧昭与敌人拼命相搏之时,尚且不愿轻易致人于死,何况是对于江呢。

 因此,在千钧一发之际,他连忙收势撤身,如同晴蜓点水般,脚尖用力一弹后退丈余,叹了口气道:“唉!妹妹,你这是何苦?”

 江毫不动念,双掌推空,星目圆睁,呼呼气依然连环上步,出手来。

 欧昭看在眼内,真比被敌人退了还要难过,一咬牙道:“好!妹妹,我要得罪你了!”

 说着,一提真气,力贯双臂,一手斜推,一手平抓,双管齐下,身抓向江

 “嘤”一声惊叫,江的左手,已被他抓了个牢,等她挥右手反扑之际,欧昭的左手正好接着。

 江的双手被制,力道顿失,猛起左手,向欧昭的小腿踢来。

 欧昭双手一送,正待将江翻在地,忽然一声:“堂主,何必与一个疯女子为难呢?”

 这声音近在咫尺,分明有人偷窥已久。

 欧昭手中力道原未用足,略一愣神,江借此一愣的刹那,猛地挣脱双手,反身向林子内蹿去。

 此时,林子内施施然已走出个银髯老者。不是别人,却是川边五龙会的会首,一统教功德堂主,也就是君山的主人,五爪金龙岳麟。

 他现身而出,朗声道:“欧堂主的兴致不小,高雅得很,清夜独游君山,敢莫是领略这月夜庭的万顷烟波?”欧昭面色不由一红。

 因为以武林惯例江湖的规矩来讲,自己乃是客位,不应该深夜翻墙越屋,在别人窑口内横行无忌。

 但他心中又急着穿进树林的江,一时呐呐地道:“这…深夜难寐,——时…”

 说着,两眼仍是望着树林内,江身影消失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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