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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欧阳芷青
 已成废墟的青山精神病医院里一片寂静。听到楼下传来的哀号,钱从皋和霍铭洋相对看了一眼,叹了口气,疾步走到了外面的走廊上,往下看去。

 “喂,你怎么了?”教授大声喊。沉重的呼吸声响起在不远处,转头看去,断裂的楼梯上赫然趴着一个人,脸是血,模样可怖。钱从皋吓了一跳——短短片刻不见,那个留在庭院里的圣心居士居然身受重伤,正吃力地朝着楼梯上爬过来,一边呼救一边血。

 “小唐…是小唐!”圣心居士恍惚的喃喃,摸着口的念珠“那个魔鬼!上帝啊,请惩罚他吧!他…他抢了我的圣物!”他的手指在口摸索着,然而念珠上那个十字架已经不见了。方才在废墟里看到教友时,他心狂喜,顾不得对方还是个伤员,忍不住又拿着那传说是圣物的十字架凑到少年面前,用极具煽动和惑力的话语重复着自己的末日理论。那个少年沉默地听着,片刻之后,仿佛养足了力气,忽地抬起手给了他一拳!

 钱从皋吃力地将这个人扶回了房间里,越想越奇怪“无端端的,他为什么要打你?难道和你有仇?”

 “不知道…应该…应该不会吧?”圣心居士摇了摇头,却有点心虚。

 “你说过你那个十字架大有来历,对吧?是基督殉教时被钉的那个十字架的木料做成的,以前是那不勒斯圣心教堂的圣物?”钱从皋继续追问,用科学家严谨的逻辑推理着“难道他是为了那个东西来的?”

 圣心居士尴尬地笑了笑:“假的。我找人用一块老木料刻的,然后在水里浸了几个月…如果那人是为了抢这个,可就吃大亏了。”

 “…”钱从皋一时有些无语“你这一辈子说过一句真话没?”

 “那当然是有的!我是上帝的子民啊,是传播福音的人!”圣心居士吃力在口划着十字,鼻血却如水龙头的水一样了下来。

 夏微蓝看到房间里又来了一个脸是血的人,不由得吃了一惊,忍不住想要上去帮他包扎伤口。她顺手将头残留的一些纱布绷带拿起,抖了抖上面掉落的灰尘,来到了那个不停鼻血的神面前,蹲下去,殷切地说:“来,止一下血——”

 “谢谢谢谢…好心的姑娘,上帝保佑你。”圣心居士捂着鼻子道谢不迭“姑娘,你一定是个美丽的天使…”然而,话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了,看着夏微蓝,眼里出了不敢相信的表情。

 “天啊!”染血的纱布从手里落下,他双手颤抖着,嘴也剧烈地颤抖,吐出了尖历的两个字(这明明是四个字的说)“我的上帝!”

 圣心居士直勾勾地盯着夏微蓝,眼神出了狂喜和不可思议。“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原来如此!”忽然间,他举手对着天空大喊了一声,然后整个身体匍匐了下去,额头碰着地面,开始狂热地亲吻着夏微蓝的脚尖!

 “啊?!”夏微蓝大吃一惊,烫着似的往后退。

 圣心居士却狂热的高呼:“上帝保佑…天使终于来了!末日到来之前,她终于降临了!”激动之下,他的鼻子上刚住的棉花掉了,血再度汹涌而出,染红了半张脸,也把夏微蓝赤/的脚背染得殷红。

 “你要做什么?”霍铭洋挡在夏微蓝身前,一把捏住了他的肩膀,把他往回推。圣心居士挣扎不,只抬起手指着某一处大喊“你看…这就是证据!时间停止了…这一刻,天使降临人世!”

 所有人下意识地一起回头看过去,看到的是那个半掉落的挂钟。钟已经停了,玻璃的表面瞬间迸裂,形成了冰裂纹,仿佛有一种力量从里到外忽然爆发,将一切都宁定在这一刻——2012年8月3上午7点03分。

 “看到了么!看到了么!这就是——”圣心居士大喊,脸色激动而扭曲。然而话音未落,他却两眼翻白,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上,再也没有一丝声音。

 “他…他怎么了?”夏微蓝吓了一跳,霍铭洋俯下身看了下,耸耸肩:“没事,昏过去了而已——估计是鼻血的太多了。”

 钱从皋将昏的人拖到一边,发现对方的后颈上有一块淤青,似乎是刚出现的,心里一跳,看了一眼霍铭洋。而那个年轻人用冷酷而无所谓的的目光回视着他,让教授打了个寒颤,不敢多问什么。

 “时钟定格在7点03分,那一瞬,一定有某种力量在此地爆发,”教授走到那个挂钟前,端详了片刻“那种力量极其强大,甚至连迅速扩大的天坑都被瞬间停住。而且让此地出现了奇怪的‘孤岛’现象——无论是磁场还是空间场,都根本无法和外界连通。”

 钱从皋苦笑,摊开了手“我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这幢楼里所有的钟都在那一瞬间停摆了——连手表也一样。其实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他想起了什么,指了指一个坍塌的房间“对了,你们饿不饿?那里是医院厨房的食库,我今天早上四处找出口的时候进去过,里面的东西大半还完好。”

 地上果然散落着许多食物——可惜大都是整箱的米和油,还有没来得及煮的蔬菜和类,就这样被在房梁底下,沾了灰尘。

 “这些都是生的,怎么吃啊?”夏微蓝正发愁,忽地看到了出一个角的东西,立刻跳了起来,欢呼“看,这里有一个冰箱!”

 然而,她刚用力将那个箱子拉出来,却发出了一声尖叫——死人!冰箱靠墙而立,而冰箱旁边却着一个血模糊的人,整个腔已经被砸落的天花板扁了,脑袋却还完整,垂落在冰箱的把手上,看上去诡异而恐怖。夏微蓝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尖叫着后退,眼前忽然一黑。

 “不要看,”霍铭洋从后面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拉着她退开,然后对钱从皋道“她怕死人,你过去看看冰箱里有什么可以吃的。”

 钱从皋倒是胆子大,几步走过去,从废墟里拽出了冰柜,将那一具尸体推到一边,拉开了门。

 “哦,发达了!”他吹了一声口哨“这是放糕点的冰柜!还有很多饮料!”

 先拿一部分出来吧,别的都留在原地,赶紧关上冰柜的门。”霍铭洋道“现在天气很热,拿出来的话隔天就坏掉——我们估计会困在这里蛮久,食物不能随便浪费。”

 “真是乌鸦嘴,说不定明天就会有人来救我们出去了呢?”钱从皋嘀咕着,却不敢拂逆这个年轻人的意思,依言从里面拿出了够三个人吃的分量,迅速地关上了冰箱的门,不让冷气流失。然而霍铭洋又止住了他:“多拿点,楼上还有两个。”

 “哦。”钱从皋笑了笑“差点忘了。我给他们送上去。”他拿好了食物,递给了霍铭洋两份,然后对他眨了眨眼睛“你们慢慢吃。”他转身上了楼梯。无论如何,自己再呆下去就有给这一对小情侣当电灯泡的嫌疑了。

 霍铭洋还是捂着夏微蓝的眼睛,拉着她往回走,一直到了中庭的树下才松开了手。这个中庭位于A楼和B楼之间,分隔前后两幢住院楼,有三十多米的宽度。虽然回廊有坍塌,但中间的绿地还是基本保持了原样:棕榈树、芭蕉和凤凰树高低错落,树下繁花盛开,水池漾,一群群的鸽子围绕着飞舞。

 他拉着她的手,找了一块平坦柔软的草地坐下。夏微蓝任凭他摆布,怔怔地坐在他的身边,脸色苍白,显然猝然目击血模糊的尸体冲击太大了。她无意识地侧过头,求助似的将脸贴着他的肩膀,叹了口气。

 霍铭洋心里微微一震,想了想,还是没有避开,将食物递过来:“来,吃点东西。你我侥幸活下来,无论如何都要撑到救援人员到来才对。”

 “会有人来救我们么?”夏微蓝有些犹豫地道。她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那个iphone4,依旧是一格信号也没有,便垂头丧气地将它放在了一边的草地上。

 “会的。”霍铭洋和她并肩坐在树下,抬头看着已经渐渐变成暗的天空,语气意味深长“而且,我保证现在外面已经有很多人在找我们了——”

 就在那一刻,他的语气忽然停顿。头顶的天空已经开始暗了,星星一颗颗探出夜幕,天空依旧有鸽子在盘旋,徒劳地挣扎着,试图撞破笼罩在废墟上的虚无结界。然而就在鸽子飞过的时候,天空里陡然掠过了一道淡淡的黑色影子,仿佛是暗夜里陡然张开了一只眼睛,转过一道莫测的眸光,转瞬消失。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后颈一阵刺痛,抬起手摸了一下,缩回手来的时候,掌心里全是温热的血——后颈那个纹章居然再度悄然开裂了!

 忽然间,脑海里传过一个模糊的声音。

 “听到我的声音了么?我在寻找你。”那个美丽飘渺的声音低低呼唤,宛如母亲的召唤,又如情人的低语“我的孩子,告诉我你在哪里…告诉我。”

 是她!霍铭洋惊惧地低下头,看到了那放在一边的那台手机——屏幕微微亮了,显示着一个没有号码的来电正在呼入。那个声音,曾今出现在他的梦里千万次。

 “我在寻找你,就如你曾经寻找我一样。”

 “告诉我,你在哪里…”

 是她!怎么会是她?他的手指颤抖地按向那个键,几乎就要开口,迫不及待地回应了。是的,那么多年来,他是如此努力地想要靠近她,靠近那个世界,然而她却一直将他拒之门外。此刻,她却隔着这个结界在召唤他!

 “怎么了?”夏微蓝看着他拿着那部iphone4发呆,探头看了一下,手机屏幕黑黑的毫无动静,不由得诧异“还是没有信号啊,你在看什么?”

 她的声音清灵明朗,仿佛一阵风吹来,吹散笼罩在他身上的霾。霍铭洋努力地摇着头,似乎想把那个声音甩开,下意识地伸出手,放在了夏微蓝的肩膀上,将她拉过来。少女的身体是温软的,充了青春懵懂的气息,清澈而纯洁——她略带惊讶和害羞地看着他,肩膀微微发抖。

 他低下头凝视着她,眼神里充了纠结和痛苦,从臆里长长地吐出了一声叹息,终于将那部手机放下。然而夏微蓝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红着脸低着头,忽然忍不住问:“对了,你…你当时在A楼,本来应该可以跑得出去的,对吧?为什么会回来救我?”

 霍铭洋沉默了一下,只道:“我必须要找到你。”

 他的回答令少女的眼眸亮了一下。仿佛有一个问题在心底藏了许久终于无法压抑,她脸颊红了红,脑袋一热,鼓足勇气细声问了一个很丢脸的问题:“那…我可不可以认为,你…你是有点喜欢我的啊?”

 “…”他却沉默了下来。许久,才道:“你在那个时候也没有扔下我自己跑掉,不是么?”这个回答令夏微蓝眼里那一点小小的光亮忽地黯淡了。

 “哦。”她细细地应了一声“原来你是为了报恩啊。”

 她说着,无声地将身体坐直,离开了他的肩膀,低下头抱着自己的膝盖,咬紧了嘴角不说话。气氛一下子变得凝滞而别扭,让人不知道该如何打破。

 “还是吃点东西填肚子吧。”许久,霍铭洋叹了口气,将食物到了她的手里。然而夏微蓝一接触到他的肌肤就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东西掉到了地上。霍铭洋也没有生气,重新捡了起来,吹掉了上面粘上的草叶,送到了她的手里。她忽然间跺脚:“你干嘛管我吃不吃?!”

 刚一抬头,眼泪就再也无法掩饰地从眸子里长划而落,过了整个面颊。那个明朗而倔强的少女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却又知道丢脸,便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俯身抱着膝盖,把头深深埋了进去。

 那一滴泪水如钻石般璀璨,几乎灼烧着他的眼睛。他无措地在树荫下看着她,试图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心里汹涌着种种情绪,烦躁、无望、苦痛,却又夹杂着隐约的歉疚和渴望。他无法回应她的期待,就如他看不见自己的未来,看不见这个世界的未来。

 他还清楚地记得他们的第一次相见。隔着落地玻璃他看到窗外她好奇的眼神,那么干净,那么明澈,几乎不像是属于这个充望世界。在金图门烧烤店,他第二次看到那个大展拳脚的女孩,利落飒,爱恨分明,转头又考拉似的抱着门框不肯松手,生怕被**带走而大哭——那时候的他,也是真心的想要帮她解围的吧?

 “好了,不要哭了…”许久,他才想出了那么一句瞥脚的安慰“有什么等出去再说好不好?”

 夏微蓝却哭得更厉害了,拼命地摇头。他们两个人,身份地位那么悬殊,原本来自不相干的平行时空,因为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才会有机会认识,并且在这个地方独处——如果在这里他们之间无法有什么,等回到了外面的世界,置身于茫茫人海中,又怎么还能有丝毫机会呢?少女的心事感而柔软的,一想到这里,就哭得抬不起头来。

 “那你想让我怎样呢?”霍铭洋将手机收入兜里,忽然间也烦躁起来“不要哭了!不要这么麻烦好不好!”夏微蓝怔怔地看着像是忽然变了一个人的他,脸色渐渐苍白——然而说到一半,霍铭洋忽然抬头看了一眼,脸色骤然大变。头顶那一群鸽子惊慌地四散,仿佛躲避着高空里的什么凶狠猛禽。他抬头看去,天幕里却忽然掠过了一道雪亮的闪电!

 暴雨在瞬间倾泻而下,却在庭院的上空遇到了无形的罩子,没有一滴落下来。鸽子在闪电下惊飞,明灭的刺眼光芒中,他忽然发现夜幕里有一群巨大的黑影游弋而过,盘旋着,不时地发出尖利的呼啸。仔细看去,所有的电光其实都从它们身上出,倾泻向S城的每一个角落。

 “小心!”他失声惊呼,一把揽住了夏微蓝,把她推到一边——就在这一瞬间,废墟忽然开始晃动,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咔嚓一声,眼前一片雪亮!

 “霍…霍铭洋?!”夏微蓝爬起来,惊得呆了。

 他们方才做过的地方面目全非。背后那一棵树被从中劈开,已经化为焦炭!霍铭洋在闪电从天而落的最后一瞬推开了夏微蓝,自己却没有来得及避开,整个身体蜷曲起来,躺在那棵树下。她尖叫着过去,抱起他。然而只是一碰,他身上的衣服居然都化为灰烬,一片片地掉落!

 “怎么了?怎么了?”三楼的钱从皋听到了下面的惊呼,连忙探出头来“刚才是不是余震?还是大雨把什么冲塌了?——哎呀!这是怎么了?”他俯视着中庭里掉落的房梁和两个年轻人,失声惊呼,连忙冲了下来。

 “太糟糕了!怎么成这样!被雷劈了么?你怎么那么倒霉啊!”钱从皋毕竟只是一个地质学家,完全不懂得怎样急救。他俯下身,将耳朵凑到对方嘴边“你还有什么心愿没?说吧。”

 霍铭洋忽地动了一下,勉强出一个笑容,失血的嘴翕动,似乎低低说了一句什么。钱从皋愣了一下,口:“你是开玩笑的吧?”

 “滚开!”夏微蓝再也看不下去,猛地一把推开了他,徒劳地用手去堵住腿上的伤口,用力贴着半昏的人的耳畔大喊:“别死啊…我错了,我不该问你那个该死的问题!别死…别死啊!看着我,别闭眼!”

 是的,为何她还要问呢?无论他是什么样的人,他的回答是什么,无论是承认还是否认,真心还是假意——在方才的那一刻,他已经用行动来证明了最终的答案!她喊着他的名字,哭泣得不上气来,只觉得口剧痛,痛得似乎要裂开。那就是心如刀割么?

 “我…不会死。”忽然间,她听到他在耳边轻微地说,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她垂落的长发“我会和你一起…直到末日。”

 乌云从海上来,笼罩在这座沿海最繁华的城市上空,空气变得阴郁,零星地落下小雨,仿佛上天也在为这一场诡异的浩劫落泪。

 “霍先生,无法继续搜寻那个天坑了,”林管家走入书房,对独坐的老人低语“政府的人已经封锁的现场,在专家排除附近还存在地质危害以前,任何人不得靠近天坑附近一公里内。今天下午我们的人和设备都被迫撤出。”

 “市里有我们的人,怎么连这点事情还做不到?”短短数天,霍天麟已经明显的憔悴了,脾气也躁动不安。

 林管家小心翼翼地回答:“据说中央政府下了命令,派人和国外专家组成了专家团,封锁了区域不许别的组织进入。”

 “专家团?”霍天麟忽地警惕起来“哪些专家?”

 林管家迟疑了下,道“只听说这次的专家是坐包机从以列赶来,首领是个希腊人,叫做乌利尔——大概也只是一个假名吧。”

 “乌利尔?”霍天麟喃喃,忽地失声“神之焰!”

 “神之焰?”林管家愕然。

 “乌利尔是上帝座下四大天使长之一的名字。”霍天麟凝望着窗外的夜——四大天使长的第一位,大地之天使米迦勒,也称为不眠天使,是领导天使军团的战斗天使;第二位,太阳之天使拉斐尔,代表着“治愈”守护着耶鲁撒冷圣殿;第三位,生命之天使加百利,代表着“梦”是四天使长中唯一的女。而第四位,就是火焰之天使,乌利尔,惩戒天使。每次当他出动的时候,必然是为了维护上帝的意志和子民,所到之处必有鲜血。

 这次他们居然派出了乌利尔,甚至不再掩饰身份了么?霍天麟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心,长长叹了口气。窗外的风起了一丝变化,隐约带来不详的气味。他倒了一口冷气,用力握着轮椅的扶手,忽然对林管家道:“你先下去吧,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

 当整个二层楼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轮椅上的老人眼神渐渐凌厉——他的手猛然握紧,又张开,一团明亮的妖异的蓝色火焰从中升腾起,照亮了他的眼眸。他的后颈有一个纹章缓缓浮凸,发出光亮,一种力量从这具衰朽的身体里慢慢展开,令他仿佛忽然变了一个人。

 他在唤醒身体里那个白之月烙印的力量。身体变的虚无,感官却变得非常灵敏,他甚至可以听到风在空中转折错的声音,以及大地深处泥土一点点塌陷的声音——此刻在他看来,那沉甸甸在S城上空的并不是什么乌云。而是无数翻飞的黑影!仿佛一群夜游的蝙蝠,时而聚拢,时而散开,发出了只有同类才能听到的诡异低语。

 “看…就是这里了!多么宏大的景象!”

 “哦,我看到了!这个天坑就是‘门’开启过留下的痕迹么?——太壮观了,简直像末日提前来临!”

 “闭嘴吧!现在离那一刻还有4个月呢,还有很多棘手的事。不好好地干,到时候祭司大人还是让你一起灰飞烟灭!”

 “果然是他们?”霍天麟喃喃,居然从轮椅上一下子站了起来——那一刻,那个残疾多年的老人竟不需要人和扶持,健步如飞地走向了敞开的窗口,凝望着夜空。他将手按在后颈,哧啦一声,居然硬生生地从烙印的地方将皮肤撕裂!刹那间,仿佛一层外壳被下,黑色的骨翅从他的肋下伸出,狰狞可怖——只听倏然一声响,一道黑色的影子穿过窗户,飞向了夜空。轮椅空空如也。

 拥堵的高架桥上,一辆敞篷车上的孩子忽然叫了一声,指着远处的半山:“看呀!那边有一只大蝙蝠飞过去了!”

 “别胡说,”开车的美丽少妇拍了拍儿子的头。

 城市瞬间在脚下迁移,夜幕里悄无声息地划过一道影子,迅速地飞向了沉沉着天际的乌云,并入了漫天的暗影里。当那一道影子到来时,漫天的风仿佛微微停滞了一下,乌云瞬地围合。

 “哦?是你呀?”那些黑影在半空聚集,围绕着他,发出杂乱的嬉笑“霍,好久不见了…你是来我们的么?”

 “告诉我,你们来这里,究竟是执行什么任务?”霍天麟回过头,眼眸里出雪亮的光,厉声“否则,我就以擅自闯入我领地的名义,和你们全面开战!”

 “算了,还是告诉他吧!”一个类似于首领的人物开口“既然祭司大人没有褫夺他的资格,那么迄今霍先生还是我们的同伴——放心,我们寻找的不是你儿子,而是个十八岁的女孩子。”

 “十八岁的女孩子?”

 “这个人。”夜空里忽然短暂地浮现了一个少女的脸。影像稍纵即逝,宛如梦幻。首领的声音响起“夏微蓝,1994年2月23出生,今年18岁,刚才B城来到这里——她曾经在你属下经营的金图门烧烤店短暂打工,和你儿子在同一天晚上出现在同一地点,然后同时失踪。”

 “夏微蓝…”霍天麟沉“我好像见过她。”

 那个黑影笑了起来,带着一丝讽刺:“祭司大人说过,必须在三个月内找到她并将她带到白之月——谁找到了她,谁就可以对未来的新世界提出一个要求。”

 “一切?”霍天麟喃喃。

 “对,一切。哪怕是你要君临天下!”尖利的笑声响起,夜空里的人影忽然四分五裂,化作了无数黑色的影子,扑簌簌地飞向了城市的各处。

 对地球而言,2012年8月初的盛夏是躁动不安的:世界各地屡发动物大批无故死亡的现象,日本东京湾大地震,中国南方S城出现史无前例的地陷…各种消息在报纸、电视、互联网上传得沸沸扬扬,惶惶中有无数宗教团体跳出来趁机蛊惑人心。

 然而这个在远离S城一千多公里的地方,一切喧嚣都补过滤了,还是一片小城市的安定和慢悠悠,仿佛与世隔绝,不知风暴将至。一辆凯迪拉克珠白房车无声地驶过B城的街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怎么还没找到?都快天黑了!”车上载了六个人,每个人都静默不语,只有一个女人焦躁不安的声音“甘比,你到底会不会开车?一下午都在这个小地方打圈,几乎每条路都被你开遍了。看在上帝的份上,给我快点!”

 说话的是个美丽的金发女郎,气势人。司机不敢反驳,只是低声;“我…我是按照GPS的路径开的啊!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找不到那条该死的惠民路!见鬼。”

 风驰电掣中,一个路牌一掠而过。

 “停!”女子的声音响起。车子急速地刹车,停住。那个金发女子摇下了车窗“倒退回去一百米。”

 凯迪拉克缓缓后退,一百米后,一个油漆剥落的路牌出现在视野里,上面停着一只黑色的鸟儿。路牌是墨绿色的,**部门在路边垂落的枫杨树枝条中,并不显眼,而在刚才如此快的速度里,那个女人居然一眼就准确地抓住了。

 那个女人探出头看了看,她虽然初通中文,却不大认得上面用隶书写的字,转头问旁边一个瘦高个子的中国男子“徐,上面写的是什么?”

 “惠民路。”那个人探头看了一眼,用英语回答。

 “哦…果然!”加百利喃喃,拿着手里的资料和路牌的字对比了一下,点了点头。“你们中国人真奇怪,同样一个字还要有各种写法——甘比,拐弯!惠民路12号,翠微小区。”

 “真是奇怪,”甘比再次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那个渐渐远去的路牌,有些不甘心地喃喃“刚才也开过这里,为什么我就没看到这个路牌?”所有人都没有发现,当车开出去一百米后,树下一只黑色的鸟扑簌簌地飞起,跟着车子离开。那个路牌悄然消失,宛如从不存在。

 “你太笨了,没办法。”加百利打了一个爆栗子,嘴里吐出一股浓烈的酒气。

 “天,老大,你又喝酒了?”甘比吓了一跳。

 “哪有!”加百利嘀咕着剥了一颗巧克力,扔到嘴里嚼着“只是酒心巧克力——这次是出任务,我可不想被神父骂。”

 说话之间,车子沿着惠民路往前开了一百多米,果然出现了一片住宅,大都是两三层的小楼,清水砖、黑色的瓦,是典型的江南水乡风格。只是年代仿佛有些久了,墙面斑驳,爬了藤蔓,很多窗户看上去摇摇坠。

 甘比驾车缓缓靠近,一车人屏息等待着,空气里隐约有紧张的意味。当车开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岗亭空空如也,门卫不知去了何处。

 加百利在副驾驶座上嘀咕着,用牙齿扯下了右手上的手套,她的右手比左手白很多,显然是常年不见阳光的结果,虎口上有一个朱红色的纹身,仿佛一个抽象画派的飞鸟。她轻轻对着那个纹身吹了一口气,抬起手遥遥一点,小区门口横放的保险杠无声地自动抬起。

 “进去吧。青河苑16幢。”加百利看着资料,头也不抬地道“应该是小区最东边的端头那一套——”

 “不对头。”忽然间,旁边有人说了一句。那是一个戴着墨镜的男子,在暮色渐起的时候也没有摘下眼镜。他在车上一直保持着沉默,此刻忽然开口“停一下!”

 凯迪拉克戛然而止,甘比回头看着他。

 “怎么了?”加百利也停止了咀嚼巧克力。

 “没有一个人,”那个戴着墨镜的男子低声道“这整个小区,都没有一个人。——我已经把‘界’扩展到最大了,还是找不到一个人。”他摘下眼镜,没有瞳仁的眼球惨白一片,周围有淡淡的蓝色血管凸起,蔓延向颅脑,显得非常诡异。

 一车的人侧耳聆听,果然,除了风的声音,这个小区寂静异常。没有人声,没有狗吠,甚至连空调外机这种生活的声音都没有,仿佛一个被停止了时间的死域。

 “是啊,”甘比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僵硬,下意识地咬着下嘴“这一路开进来,路上没有见到一个人!连条猫狗都没有,难道这里的人全部都…”

 然而,仿佛为了反驳他这一句话,寂静的暮色里忽然传出了钢琴声。琴声优美悠扬,从绿荫里飘来,回在每个人的耳边。

 “威尔第的《茶花女》选段。”另一个成员喃喃。

 “是有声音,但奇怪的是这幢房子里还是感觉不到丝毫生气。”墨镜男低声,一字一句“那架钢琴好像是自己在弹奏一样。”

 “我们来晚了么?”有个人终于开口“他们比我们更早一步到了这里!”

 “但至少他们还没有来得及从这里离开,”加百利冷冷接了一句,指了指那一幢暮色里的小楼“神父说过,必须要找到这个叫欧芷青的中国女人!”

 钢琴声还在继续,她顿了顿,道“据说那个女人是个钢琴教师。”在那样的琴声里,每个人的眼神都亮了,仿佛出了鞘的刀。手指无声地转动着,将一枚一枚地戒指转到正面,每一颗宝石都在黯淡的暮色里闪着光,那是力量在急剧聚集、时刻准备战斗的象征。

 “我去看看。”加百利说了一句,便拉开车门“你们先探探周围的情况。”

 那一辆凯迪拉克没有熄火,保持着引擎启动的状态,除了司机甘比之外,车上所有人训练有素地散开了,各自下来,两人一组分成了三个小队。

 “我…我还是呆在车上算了。”那个叫做徐磊的中国人看了看寂静如死的周围,喃喃“太吓人了…这里怎么变成了鬼村,一个人都不见了?”

 “应该是进入了他们的‘界’吧,怪不得我前几遍开的时候从没见过那个路牌。你没有这方面的资历,不边是来当陪的,还是在这里呆着比较安全。”甘比一边说着,一边从座位下出了一把雪亮的,单手搁在了方向盘上——那居然是一把狙击

 “来,我们换一下位置,”他对一边的徐磊道“你来开车,保持引擎不熄就行。”

 “你这是干嘛?”对方吃惊。

 “你以为我只会开车么?”菲律宾人冷笑起来,将一粒一粒的子弹装入膛里。那些子弹形状怪异,每一颗都是银质的,外壳上绘了奇特的符咒“我是个猎人,懂么?猎人!”他说着,将眼睛凑近了瞄准镜——镜头里闪现出那幢小楼二层的窗户,翻飞的帘幕后房间黑沉沉的,没有一个人。凄凉美妙的钢琴声还在继续传出。

 加百利空着手,独自走进了这一条幽静的不路,走向昔年米迦勒生活过的地方——这是一片老式住宅区,多半是三层的小楼,每一家都是独门独户,用原木的栅栏围着一小块绿地,倒是大城市里少见的奢侈。

 她一直走,直到小路的尽头。青河苑16幢。那是一幢外面爬了藤蔓的小楼,在夏日浓掩映下显得分外古老冷清。她停下来,站在围墙外看了看那幢楼,眉头微微蹙起,似乎看到了熟悉景象——陈旧却整洁的房间,落地的白色纱帘,爬窗户的蔷薇花,窗下有一架钢琴。是十年前,还是十三年前?

 那时候米迦勒还活着,那时候她拥有另外一个名字:薇薇安。出身于希腊克里特岛上一个虔诚的牧师家庭,然而天叛逆的她却在接触《死海古卷》后开始质疑楚蒂冈的教义,觉得《圣经》的记载并非真正的真实。

 聪慧大胆的她开始了普通人不会去进行的种种探求,直到一步步靠近核心。终于有一天,她在潜入圣殿时被龚格尔神父发现了她的天赋能力,让她加入克兰社团,指派她去跟随大天使长米迦勒大人进行训练。然而她足足学了一年,却连最基本的“天使之翼”都无法完成,导致社团所有人都对神父眼光产生了怀疑。这个少女,真的如神父所说是个天才么?

 唯独那个来自东方的黑发男子是如此的温柔耐心,对始终无法完成全部课程的少女从不呵斥,微笑温暖如阳光。这了他,她拼尽了全力去训练,夜都不休息,甚至开始学习艰深的中文,虽然发音经常令他忍俊不

 这样的日子,是她少女时代里最美丽的片段。

 直到某一的午后,她偷地在他的皮夹里看到了一张珍藏的照片,那上面是一幢爬了青青藤蔓的小楼,白色的窗帘后,一个东方女子倚靠在钢琴旁,黑发如瀑,凝视着窗外一朵绽开的蔷薇,怀里抱着一个初生的女婴,美丽如圣母玛利亚。

 “青和微蓝。Foreverlove。”她记得米迦勒在照片的背后那么写道。那一刻,她无声地哭泣起来,灼热的泪水大颗的掉落——是的,他一直不知道,如此聪明的她为什么总是通不过测试,一次一次地被打回来重修,甚至连最基本的展开双翼飞翔都做不到——那只是不愿意离开他的身边。早在12岁那年,在没有任何人教导的情况下,觉醒的她就在一个雷雨夜完成了“天使”进化的课程,展翼飞向天宇。这也是龚格尔神父一眼看中了她的原因。

 在他回来之前,她慌乱地将照片重新回了皮夹,原样放好,然而被泪水模糊的字迹却再也无法复原。她惴惴不安,不知道好是否有发现,也从未敢开口问。幸好他似乎也没有发现照片被人动过的事情,还是如同平一样教导着她,态度越发温和。

 然而,在那以后,她却真真正正地再也不能飞翔了。

 仿佛有极重的石头在她心上,十七岁的少女无法集中精神,无法释放自己,试飞的时候一次一次地从高处摔下来,遍体鳞伤,却倔强地忍住不哭。

 “好了,不要再试了。”好心疼地抱起她,安慰“跳过飞翔课吧,我们接着学剑术课和灵能课。就算不能飞,你一样会是最优秀的战士!”那一刻,她终于抱着好的脖子,放声痛哭。好以为她疼痛难忍,焦急地抱着她冲向医疗室,一路安慰着。他的关切和温柔反而让她心如刀割——在她眼里,对她的爱是如父如兄的吧?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是为什么哭泣,哪怕她把心挖出来双手递给他,他也不会收下吧?

 “没有骨折呀!”当他离开后,社团的医疗室里,和她同龄的拉斐尔愕然地问“你一直捂着肋骨做什么?装疼么?现在你的教官走了,不用装了。”

 “闭嘴!她仿佛被人窥破了心事,恶狠狠地叱骂。

 拉斐尔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仿佛忽的明白了什么,笑了起来。“放心吧,我不会告诉米迦勒的!”少年笑嘻嘻地,然而眼神深处难掩一丝失望“不过,米迦勒她好像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可要做好准备哦。”

 “准备?”她茫然问。

 “真正受伤的准备呀!”拉斐尔笑起来了,出一排雪白的牙齿,耸了耸肩“到时候来我这儿吧,英俊的我可以为你包扎伤口哦~”

 “滚!”她愤愤地道,面红耳赤。

 但这一段忐忑不安的日子没有过多久,很快,在随之而来的那一场大战里,身为大天使的米迦勒带领社团的精英远赴洪都拉斯,穿越蓝去往异世界的神庙——那是一场社团成立以来前所未有的战争,危险无比。

 在离开之前,他拥抱了这个一直不能出师的笨拙少女,像父兄一样亲吻她的额头,低声祝福:“薇薇安,相信我,也相信自己——你终究展翅飞向天空,成为最强的战士。不要放弃。”

 不要放弃?十七岁的她在这个东方男子的怀里微微颤抖,咬着牙,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她为什么要飞向天空呢?即便那里有上帝,即使那里是永生的乐园…可她只想现在这一刻永远停顿,永远停留在他的怀抱里,哪怕再也无法获得天使的力量,哪怕永远做一个平庸的凡人!

 然而,这是一个再也无法实现的奢望。二十多天后,他消失在了蓝的尽头,和其他所有精英战士一样再也不曾回来。失魂落魄的拉斐尔从洪都拉斯带回了一枚断裂的指环给她,作为永恒的纪念。而那一枚指环内圈也刻着同样的字样:青和微蓝。ForeverLove。

 那些字,如烙印一样,时时刻刻灼烧她的灵魂。

 那之后,她再也无法飞翔,但是其他的各项技能却突飞猛进,令整个社团刮目相看。很快,能力卓越、进步迅速的她在二十二岁那年晋升为四大天使长,获得了“加百利”的称号,从此那个叫做薇薇安的青涩少女渐渐无人知晓。然而十多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他。思念到每一夜不醉不眠。

 加百利茫茫然地走在这个空无一人的社区,仿佛走在自己的回忆里,每一步都触发她对昔年的种种回忆,锥心刺骨。钢琴声近在耳畔了。

 “每一幢房子都是空的,没有一个人,无论活人还是死人。”耳麦里传来墨镜男的声音,把她惊醒“这个地方很古怪,为了安全起见,我请求暂时撤退。”

 “为什么?”她已经推开了小花园的门,走到了门廊下——花园不大,但种了各花木,错落有致,显示出主人的细致和耐心。

 “天快黑了,这对我们不利。”墨镜男的声音有些沉重“我有很不好的预感。”

 “别太紧张,我们这次带来了‘bluehope’,世界十大名钻之一,有足够的能量来源。”她已经走到了门廊下,眼神渐渐坚硬“而且,如果这个地方是死域,我们既然已经进来了,怎能轻易退出去?——少不得要硬碰硬来一场…”说到这里,她抬起右手,敲响了门。

 “我进去了,你们在周围布置好结界,然后秋和我会合。”她最后对着耳麦那一这的同伴道,伸手——门应声而开,虚掩着,而楼上的琴声依旧行云水般传来,不曾有片刻的停歇。她没有丝毫犹豫地走了进去,用生涩的中文开口:“欧芷青女士在家么?”

 房间里没有一个人,到处都是空的。

 一份报纸放在桌上,是8月7当天的,翻到了一半,报纸上着一部手机。一杯喝了大半的咖啡放在一边,银勺斜斜地搁在上面。她摸了摸,咖啡杯居然还是温热的——一切都正常,就像是主人刚出去了片刻而已。

 她小心地将所有东西都留在了原地,转头四顾。

 天色已经暗淡了,灯却没有开。餐厅的墙壁上挂着一些照片。她小心地走过去,仔细地一张一张看过来——里面最多的是一个长发的东方女子,美丽素雅,穿着长及脚踝的白色棉布裙,以各种姿态出现在镜头里:开始是十几岁的模样,斜着梳松松的麻花辫子,骑着单车;然后是大学时的校园,抱着一叠书在林荫道上回头笑,洁净而美好。

 那些…都是他帮她拍的么?最后,她终于看到了熟悉的画面——开着蔷薇花的窗口,一个女子抱着初生的婴儿微笑。那个笑容居然依旧是纯真洁净的,如少女一般。

 这张照片,就是她昔年看到过的那张!她用颤抖的手翻过了相片,然而背后那一行字并不是“青和微蓝。ForeverLove”而是一个女子娟秀的字迹:“微蓝满月”在更角落的地方,有一行小不的字:“无论如何,我都感谢神赐予我这个孩子,并将用一生来珍爱她。”

 那是欧芷青的字迹吧?看来米迦勒将这照片洗了两张,一张留在了这里给她,另一张则被他贴身存放,跟随他走遍天涯。那一刻,加百利忽然愣了一下,她注意到照片上女子抱着女婴,手指上却没有婚戒的踪影。而且,当时窗台上盛开着蔷薇花,那说明…她脑海里迅速地掠过不久前看过的资料,一页一页翻过。

 楼上的钢琴声还在不停的传来,优美畅,如泣如诉。

 加百利抬头看向楼上,那一刻,她修长的腿高高踢起,一把银色的软剑从她的长裙底下刷地飞出,弹开绷直,落到了带着手套的左手里。剑一入手,那个常年总是带着三分醉意、风情万种的夜店女郎忽然变了一个人,气势人,眼神凛冽。

 她用剑尖挑开了垂落的珠帘,小心翼翼地进入,然而二楼的起居室里没有一个人。暮色里,晚风吹动窗户上纱帘,让整个室内凉爽通透。钢琴声还在不停传来,凄凉而深情,带着灼热而无望的倾诉——那个叫做玛格丽特的女人在临死前一边咳血一边等待着她的情人,然而直到死亡之翼降临,她的阿尔芒却再也没能到来。

 加百利盯着那一台钢琴,不出声地了一口气——琴凳上没有一个人,然而,那一排黑白相间的琴键却在轻巧地跳动着,自动地弹奏出美妙的音符!那一刻,她忽然间合身前扑,一剑斩向了那一排跳动的琴键!

 钢琴的琴盖啪的一声自动合上了,几乎夹住了她的剑。与此同时,她听到了空气里传来低低的笑声。

 她足尖一点,整个人如同箭一样了出去,剑光追逐着那个笑声,连续地斩落——剑划过的弧度里,空气被齐刷刷地劈开,出了淡淡的蓝色光芒。那是梦之刃,独属于大天使加百利的技能,可以在一瞬间穿透两个平行的空间。剑风过后,那个笑声停止了,有簌簌的声音,地毯上忽然凭空出现了一行黑色的血迹,一路前行,终止于窗边。

 “呀!”此刻,楼下车里的甘比低低惊呼了一声——从他特制的瞄准镜里,可以看到空的二楼窗户边上忽然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影子,很模糊,仿佛是雾气凝结而成,毫无声音地轻飘飘掠到了窗口。

 “鬼…鬼啊!”在徐磊的失声惊呼中,甘比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银色的子弹管,在暮色里割出一道雪亮的光——扑的一声,无比准确地入窗口那个白色影子的头部,然后裂成十二块碎片,四而出。

 “BINGO!”菲律宾人发出了一声欢呼。“好厉害…”徐磊顺着奉承了一句,忽然间失声惊呼起来“天!”

 “又怎么了?”聚会神瞄准窗口的甘比对这个总是大惊小怪的菜鸟同伴有些不耐烦,然而徐磊却结结巴巴地指着周围,半天才喃喃:“那些房子…那些房子里,都有女鬼!”

 甘比骤然一惊,他才发现周围的房子里也是一片漆黑,显然没有一户有活人的气息,暮色里隐约看到无数白色的影子在里面飘舞,影影绰绰。

 “墨镜?卡拉?安东尼?”甘比呼叫着同伴的名字——然而回路里一片寂静,只有咝咝的电子干扰声,居然没有一个人回应他。那些分头进入房子里搜索的同伴,忽然间在同一时刻全部失去了联系!

 当徐磊再次抬头看去的时候,眼前忽然变得一片漆黑,仿佛浓雾吹来,将整个车子淹没。那些楼房、窗户、隐约的白影,全部都不见了。

 “暗界张开了。”甘比口低呼,握着的手一瞬间居然有些颤抖“这里忽然间被黑暗的力量控制了!他们所有人都陷入了不同的‘界’里,相互无法联系。”

 “那…那我们怎么办?”

 “我们现在也在一个‘界’里,只有孤军奋斗了。”上膛的声音短促而清脆,划破这令人窒息的黑暗“突破这一重‘界’,杀出去,才能和其他人汇合!”

 声响起的时候,二楼的起居室内,一蓬黑色的血凭空爆裂,洒了一地。

 加百利在半空中折身落下,敏捷地避开了那一堆血,落地,握剑警惕地看着周围——甘比那一很准,一击便将黑暗的中心击溃。房间一瞬间安静提出奇,连四周的纱帘都不再舞动,定定地垂落,仿佛所有的东西都在刹那被空。她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发现楼下的花园和车子已经不见了,只有浓重的黑暗弥漫。

 那是‘界’的张开,将每一个人都围困在孤岛里。

 “安东尼?甘比?”她低声呼叫着,然而回路里只有咝咝的电子干扰音。加百利小心翼翼地靠近钢琴,一眼看到上面坚着一个烫着银边的精致小相框——里面是泛黄的照片,心里又是一动,不…不对!这次行动之前,她曾经将夏微蓝以及欧芷青的母女的资料都翻看了好几遍,清楚地记得这个少女的生日是1994年2月23——可是,蔷薇花开的时候应该是五月…这中间,竟然缺了三个月!

 她拿起了相框,拆下了相框的后盖,将那张照片拿了出来。“啪”轻轻一声响,有一张极薄的纸从里面掉落了出来。

 上面的字迹极其熟悉,纸张上用克兰社团内部才能看懂的密码文字写着什么,只是开头一句就令她心神大——“亲爱的克兰社团的同伴们,当你来到这里,看到这张纸的时候,我多半已经消失在了另一个世界。但是有一个秘密,在末日钟声敲响之前,你们一定需要知晓——”米迦勒!那是米迦勒的字迹!

 琴声忽然重新响起了,近在咫尺,还有人轻声冷笑的声音。加百利不由得瞬间倒退了一步,奇特的压力从四面来,令她无法呼吸。咔嚓一声,手里的剑仿佛接触到了无形的墙体,剑尖居然微微弯了一下!

 黑暗顶而来,转瞬间房内什么都看不见了。加百利第一个反应是将那张照片和纸张收在怀里,放进安全的密袋。然后持剑警惕地观察四周。手里的软剑一分一分地弯曲,仿佛有看不见的压力一步步推来,向她靠近。

 暗影里只听到轻微的悉悉索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潜行过来。气越来越重。

 “梦鸢!”加百利抬起了右手,忽地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只听扑簌簌一声响,她手背上那个纹身忽然动了!伴随着一道光亮,一只朱红色的鸟从她身体里幻化而出,冲破了皮肤,从掌上飞起——那只鸟张开翅膀,火焰在翅尖熊熊燃烧,眼眸是金色的,亮如明珠。

 当它出现在空气里的时候,房间重新被照亮。

 “出来!”她低声厉喝,一剑劈了下去。剑刃在触及琴盖的时候停了下来,仿佛被什么挡住。耳边响起了一声轻微的笑,一个白色的影子忽然出现在了空的琴凳上——那是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垂着头,修长美丽的手指放在琴盖上,乌黑的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了脸颊。

 那一刻,加百利倒了一口冷气,失声:“欧…欧芷青?”——然而,当她抬起头的那一瞬,加百利就明白这个人不是欧芷青,甚至不再是人类!

 女子没有丝毫的表情,眼睛是空的纯黑,甚至折不出一丝光亮——她的身体和心,都已经被恶灵控制了!

 “我就知道你们会来这里找她…只可惜,来得比我们晚了一步。”那个白衣女子咧开了嘴,微笑着“如果把四大天使长之一的加百利一起俘获,祭司大人会更开心吧?那时候,我就能成为人世里最高阶的使徒了…”

 话音方落,她忽然从琴凳上消失了。

 “来吧!”加百利在黑暗中握紧剑柄,剑尖下垂指地,默默地念动祷词。一道光华从她的手背上的纹身之处亮起,渐渐蔓延了一整把剑——她厉声大喝,头的金发无风自动,猎猎飞舞。那一瞬,她的瞳仁也变成了白色!

 “所有人立刻向二楼集合,全力进攻!”她对着耳麦下达了最后的命令,剑如闪电地割破了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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