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鹰九爷这个名字,还是寇英杰事后听人说起,由来人这番神态气度,以及前些时所见他离船时的排场上看来,这个鹰九爷显然是具有相当声望的一个人物。
上的郭老人似乎也微微一愕,只是长久以来,他得自武林中万分敬仰,早已养成他自视极高的身分和气度,这种身分和气度,使得任何武林中人,都对他望之生敬,自有其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一面。是以,此刻,就在鹰九爷乍一看到他这个人时,郭老人所显现出的仍是一片泰然,泱泱大度!
鹰九爷似是吃惊不小,神色微微一变,情不自
地抱拳称了一声:“郭先生!”
郭老人冷森的一笑道:“鹰千里,你是来找老夫么?”
来人又是一呆,似乎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苦笑了一下,向后面退了几步。
郭白云鼻子里哼了一声,冷声道:“我与贵上约会之事,已告一段落,西河两岸产金权利,已拱手相让,鹰朋友你午夜相扰,又为了什么?”
姓鹰的老人干咳了一声,道:“郭先生不要误会,鹰某乃是奉了敝上之命,前来诚邀先生至大船一叙,因不敢确定先生就在这间房内,唐突之处,尚请海涵!”
郭白云摇摇头道:“胜负乃兵家常事,贵上虽然出奇制胜,但是赢得并不光荣,我与他新仇旧恨,无甚可谈,鹰朋友既然看见了我,可以返回复命了!”
鹰千里嘻嘻一笑,一双眸子不停的在郭白云身上转着,显然已经注意到老人身上的大片血渍:从而断定出郭老人受伤不轻,他的神态,就不如先前那般拘谨了。
“郭先生!”鹰千里懒散的抱了一拳,脸上带出十分油滑的神态道:“鹰某是奉命行事,再说敝上是一番好意,你老人家似不应过于拒人于千里之外吧!”
郭白云倏地站起身来,只见他脸上红光大盛,显然是气愤到极点。只见他伸出一只瘦手,指向面前的鹰千里,强掩怒火道:“鹰千里,你莫不是以为老夫身负掌伤,就可以由你任意摆布么?”
鹰千里拱了一下身子,道:“鹰某不敢,鹰某只是奉命行事,请你老行个方便!”
郭白云赫然一笑道:“行个方便,说得好,看来那铁海棠分明是惧我不死,要你来送我的终!”
鹰千里一声
笑,抱拳说道:“白骨何须埋荒冢,人生无处不可终。郭老先生,你老人家既然明白这道理,鹰某就着实的不虚此行了!”
这几句话毫无遮掩,狰狞毕
,实在已把他的来意和盘托出,听在寇英杰耳中,
不住使得他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战。他下意识的紧了一下掌中刀,身子向郭白云面前靠近了一步,以备必要时出手相护。
郭白云所表现的竟是出乎意外的镇定。听了鹰千里的话,他脸色微微一变,那双含蓄着灼灼神光眸子,直向鹰千里
视过来:“鹰朋友,你自信有这个能耐么?”
“那要靠你老人家成全了!”鹰千里这句话说得十分嚣张,他在说这句话时,徐徐探出那只鹰爪般的右手,右手上抓着的一双虎眼石子,唏哩哗啦不停的在手心里
着。
这么嚣张的形态,以往在郭白云面前,他是无论如何不敢的。然而此刻,他显然是认定了对方已不堪一击,胜券在握,不觉趾高气扬,放
形骸。
郭白云看在眼中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冷笑,转向寇英杰道:“贤侄,你稍安勿躁,随我出去!”
寇英杰巴不得离开现场,当下答应了一声,一抖掌中刀,举步外出。
不意他足下方一移动,那个叫鹰千里的老人已横身阻在面前,同时那一双黄衣大汉,也左右两方同时把身横了过来。鹰千里一声怪笑道:“郭老先生,你这是何苦?眼前千里内外,总令主一令千喏,你老人家自信逃得开么?”
郭白云冷笑道:“鹰千里你多虑了,郭某人这双眸子还没有闭上以前,就不信有什么人能够阻我任意来去!”说到这里,他探手向寇英杰一伸,道:“刀来!”
寇英杰怔了一下,双手把刀送上。
郭白云接刀在手,微一振腕,已把一口软刀抖了个笔直,站在正前面的鹰千里以及那双黄衣大汉,顿时就觉出一股冷森森的刀气,向自己的身上袭了过来。
这是一种必然的现象,除非你出手相搏,你就必须要退开一旁,否则在对方刀气笼罩之下,对方只一出手,不死必伤。
鹰千里当然称得上是一个“强者”然而正因为如此,他才更知道厉害,才更不敢轻举妄动。因此,就在对方刀气方一袭体的同时,足下微点,已然向客房门外退出。
同时间,他关照身边的一双黄衣汉子道:“退!”
却是慢了一步!
郭白云似乎是有意要借着眼前这双黄衣汉子立下刀威。
其实他的刀气一经吐出,设非是功力高强之人,一般人很难
身。
那两个黄衣汉子,方自觉出身上一冷,已是不妙,待到闻声思退时,早已吃对方那股无形的刀力
了个紧。
郭老人这种“以气施刀”的手法,真可谓妙绝今古,其厉害之处在于“刀随气转”那是“意到气到”“气到刀及”眼前刀光猝然闪得一闪,匹练般的刀光,就象是一双猝然展开双翅的燕子一般,分别向左右劈了出去。
不过是一发即收,那双黄衣大汉相继发出了一声惨叫,分别向左右倒了下去。每人前额正中俱都留下了一处显著的刀痕,刀势极重。足足深入了两三寸深浅,差一点把一颗头颅劈成两半。
黄衣人发出了凄厉的一声吼叫,由房间里猝然扑出,摔倒在院子里,他手里的一个孤灯笼就手摔落在地,呼呼有声的燃烧了起来。
在此同时,持刀的郭白云已同寇英杰翩然的莅临门外。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
郭白云举手之间,已使得一双黄衣大汉相继毕命,明眼人如鹰千里者,哪能不识得厉害?然而这可就应上了那句话:“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鹰千里那双浓眉猝然向两下里一分,暴叱了一声道:“好!”这老头儿身子原来就够矮小的,这时猝然曲起来,看上去几乎同于小儿一般,随着他的喝叱之声,猝然腾身而起,疾如鹰隼一般直向郭白云头上落下去。
“起如飞鹰,落似天星!”这个姓鹰的端的是身上有真功力绝不同于一般泛泛之辈。就在他身子猝然向下一落的当儿,寇英杰才霍然惊觉到,这个鹰千里一双手腕之下,竟然分别套有一个银色的手套。
那是一双巧具匠心,百练柔钢所编织的奇形手套,长及手腕,通体上下银光灿然,令人触目惊心的却是在手套的五指尖端,滋生着远比鹰鹫更为锐利的五
长指甲,分别弯出去有三四寸长短,以之攻取敌人要害,称得上凌厉威猛,别出心裁。
鹰千里落下的身子,正好
上了郭白云所挥出的那一刀,只听见“当”的一声脆响,随着郭白云所翻出的刀势,鹰千里的身子猝然间又腾了起来,活象一头灵猿般的翻了出去。
显然,鹰千里这上来一扑,并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而郭白云那等凌厉的刀势,竟然也没有伤着了他,双方似乎谁也没有占到了上风。
郭白云决定要打胜这一仗,否则一切将不堪设想。他足下向前迈进一步,掌中刀第三度挥出,只是看上去却并不疾快威猛,刀势看上去极为缓慢,徐徐落下,缓缓递出。
然而如果你就此推断这一刀无甚威力,可就大谬不然,随着他递出的刀势,只见自那口刀的尖端,倏地暴长出匹练般的一蓬刀光。这蓬刀光一经发出,活似一匹缎子的迤逦自如,又似一道怒卷的飞瀑,又没头盖脸般的直向着鹰千里身上飞卷了过去。
鹰千里矮小的身子,顿时向后一连后退了三四步,直到他退出在第五步上,才算拿桩站稳了脚步。
刹那间,那蓬刀光直向他正面袭过来,但是却有碍于鹰千里体内所
运而出的内功潜力,一时停滞不前。
在寇英杰看上去,简直难以解释,他活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人这么动手过招,简直称得上怪异绝伦!然而他立刻也就明白了,这两个人正是彼此以浸
多年的内元功力在相搏斗,这种功力的相搏,外表看似不若一般传统的打杀那般凌厉猛烈,然而事实上却百倍过之,个中之微妙惊险,非当事人不足以体会其万一。
双方站立的距离不足一丈,郭白云出刀万钧。鹰千里却是
身以
,双方表情肃然,面上沉着,寇英杰
怀紧张的期待着胜负的一分,双方这种无形内功的抗衡,不可能相持很久。果然,就在寇英杰心怀期盼的一刹那,郭白云忽然鼻子里发出了“哼”的一声。他手上的那口刀,在向外作势一振之后,霍地收了回来,站立丈外的鹰千里足下一个跄踉。
他身子确是够灵活的,就在他身子略一失闪的同时,足下用力,有如穿檐的燕子一般,已然纵上了对面的屋檐之上。夜
里,看不甚清他伤在哪里,只是他必然是负伤了。只见他脸色极为狰狞可怖,由紧咬着的牙关里,发出了冷涩的一声低笑:“郭老头!你且慢猖狂,姓鹰的饶不了你的!”说完了这句话,他身子不再停留,向下一煞
“嚓”的一声,再次穿墙而出,紧接着一路纵跃如飞而去。
郭老人保持着直立的身子,直到鹰千里身子去远之后,才晃动了一下,顿时发出了一阵猝咳之声。
寇英杰大吃一惊,忙上前扶住他,道:“你老人家怎么了?”
郭白云脸上现出了一片苦笑,这一瞬间,他的脸色又恢复了苍白,接着他又发出了几声剧咳。“这里不能停留,”他边咳边道:“我们马上离开!”
寇英杰道:“老前辈,你受伤了?”
“凭他也配!”郭白云双手拄着刀道:“只可惜我的内伤严重,刚才那一手‘涛鹰拍岸’只发出了昔日五成的功力,否则…”他低头又咳了几声,才接道:“要不然…姓鹰的万难在我刀口下逃得活命!”说到这里他摇了一下头,却又叹息道:“话虽如此,这个人竟能力挡我的无形刀气,都是十分不易了。铁海棠手下有此能人,无怪乎要称雄一时了!”
寇英杰见他说这几句话时,一双眸子显得十分疲惫的样子,不时的闭拢又睁开来,生怕他体力不支,忙自用力搀扶,不意他手臂一触及对方身上,才觉出郭老人全身上下,俱为汗水所透。
郭老人确实已无余力,就在寇英杰横臂搀扶时,他已不由自主的把身体倚靠了过去。
寇英杰一惊道:“我背着你老人家吧!”
郭老人点了一下头,表示答应。
寇英杰即刻
下长衣,
成一长条,把对方十字兜结的系背在背后,试了试觉不甚碍事。
郭老人冷哼了一声,道:“贤侄,你的马呢?”
一言惊醒梦中人,寇英杰答应了一声,即刻向后院奔进,这所九里香客栈,虽然看上去无甚异状,其实大不尽然。寇英杰方自奔出这片院落,
面即见一名黄衣汉子持刀立在一盏高灯下。
那汉子乍见寇英杰背着郭老人来到,捏口打了一声急哨,身子向前一塌,已扑
上来。
寇英杰这时只想着能够救得背后的郭老人
离现场,可就不顾得手下轻重。
近面而来的汉子,手上持着一口雁翎刀,二话不说,
头一刀直向寇英杰脸上劈下来。
寇英杰向左一闪,飞右腿,直向那汉子心窝上踢了过去,那汉子方自向后一缩,寇英杰身子已旋风般的
近,掌中刀反手投刺而出“哧”一声,深入进那汉子右肋之内,刀拔血
。那人痛呼了一声,身子斜着踉跄倒下。
这一手刀法,寇英杰是运智取胜,其实飞足不过是个虚招,用以掩饰下面的一刀,想不到果然生效。
背后的郭白云看到这里,由衷的发出了一声赞叹。
也就在这刹那间,眼前人影
错,一连扑来三条人影——三个同着黄
衣衫的汉子。
寇英杰咬了一下牙,一紧掌中刀,正要
上去,背后的郭老人却冷声道:“不理他们,到马房找你的马…走为上策!”
寇英杰应了声:“是!”他忖思着老人如此关照,必有道理,当下一
掌中刀,足下加快,直扑通向马房的那条甬道。
三个黄衣汉子自一现身,就摆出了一副待搏的样子,想不到对方竟然不战而退,自是不肯善罢干休。这些人其实每人皆有相当身手。在“宇内十二令”总坛之内,门下弟子共分为三类,以衣着
泽而分。蓝色为一等高手,但数量极微,仅有八人;其次为黄
,总数为七十二人;再次为灰色,人数一百零八人。这些弟子,训练间均为总坛主铁海棠定下功课,由鹰千里负责亲手调教,平
功课督促训练极严,经考试通过之后,才得各领职司,分派总坛主任用。
这一次随同总令主出巡,共有十六名弟子,多为黄衣弟子,其任务为负责总令主出行之护卫工作。其中游击手只得八人,听凭鹰千里任意调遣应用。想不到今夜遇见了罕见的敌人高手,一上来就损失了三人,剩下五人分散各处,原警戒任务,因听到死者同伴所发求救哨音而赶来汇集,才致与寇英杰遭遇。
此时所来三人,各名丁七、王大立、江平,在第二类弟子之中,身手皆为佼佼者,其中丁七为小队领班,身手最是突出。这人是矮身材,施展一对判官笔,擅以打
手法,伤人要害,在同僚中有“辣手金刚”之称,平
极得总令主与鹰千里所器重,素
得“宇内十二令”盛名所庇护,养成唯我独尊,目空一切个性,哪里甘心吃这个大亏?这时乍见寇英杰不战而退,丁七首先咆哮一声,道:“相好的,留下命来!”双足顿处,直向寇英杰背后袭到,掌中双笔,照着郭老人背上就扎。
这一来,他可是自找倒霉!郭老人尽管是伤重不支,可是以他那身神出鬼没的武功造诣,又岂是丁七这类人物所能欺凌?就在丁七的一对判官笔眼看已将扎在他背心上的一刹那,郭白云倏地掉过头来。
人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常常有意想不到奇招制胜,按说郭白云此刻伤重待死,行动更属不便,几乎已失去了还手能力,在丁七的双笔之下,实难出重手反击,妙在这一出奇制敌的杀手,是“噗”地
出了一口血沫。
丁七如果涉世较深,就应该知道这种“碧血箭”的厉害,这种混合本体元气,咬破舌尖
出的“血箭”如非到了万不得已,施功人是绝不轻易施出,然而果真不惜消耗本身真元施出之后,其武力却是锐不可当,即使你有横练的金钟罩铁布衫功夫,只怕也难以抵挡。
两者相隔既近“辣手金刚”丁七即使再想躲避,已是不及,顿时被这一口血箭,
了个
脸都是,只听他惨叫一声,身子仰后就倒,当场被这一口血箭贯穿脑骨,死于非命。
这番景象,直把另外的二人王大立与江平吓得呆在了当场,寇英杰乃得从容
身。
他背着郭白云来到马棚,方自找到了那匹黑水仙,二黄衣汉子王大立与江平,已双双自身后追到。
就在他拉马出槽的一刹那,王大立陡然腾身而进,猛力挥刀向着这匹黑水仙马身上砍下来。
黑水仙唏哩哩嘶叫一声,人立前蹄,闪开了他的刀身,整个马槽引起了一阵子
动,众马齐鸣声中,寇英杰已经拉马闯出了马棚。王大立一招失手之下,身子一翻,左手突出,只听得“喳”的一声,发出了一支袖箭“花蛇弩”
寇英杰因甚久没有听见背后的郭白云出声说话,心念着他必已伤重不支,自是越快
离眼前为佳,偏偏身后这两个黄衣卫士紧追不舍,甚是惹厌。
这支暗器“花蛇弩”飞临眼前的一刹那,寇英杰已腾身上马,借着马棚内悬挂着的一盏破纸灯笼,他反臂递刀“咔喳”一声,将这支暗器劈落刀下。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刀劈暗器的一刹那,另一名黄衣卫士江平,霍然由斜刺里跃身而出。
他的身势不谓不快,可是寇英杰的出手更快。早在寇英杰奔向马槽的途中,就已悄悄将一口薄刃的柳叶匕首,藏于袖内,此时正好用上。江平身子方自纵起一半,寇英杰已待机挥出左手,这口柳叶刀“哧”的发出了一股子尖风。
空中的江平起得快落得更快,一线刀光闪得一闪,这口柳叶刀已深深扎人江平前
之内。江平嘴里“啊”了一声,腾起空中的身子,陡然向下一个疾滚,坠落于马槽之内。在众马嘶鸣声中,寇英杰已打马狂奔而出。这一阵子忘命般的疾奔,也不知跑出了几百十里路,眼前已不见房舍人烟,空气是出奇的清新,但冷冽砭骨。东方天地交接处的那道分界线,泛出了一片蒙蒙的鱼肚白色,天
子午,已有了一些明意。眼前是一片参差不齐占地广阔的石林,风吹过时,迂回出阵阵轻啸。附近有一道溪水,溪水岸边衍生着一望无际的青草,是一块理想的放牧草地。
寇英杰扣住了马缰,打量着眼前这片地势,耳朵里才听见背后的一声长长叹息。象是方自由梦中苏醒过来一般,郭老人微弱的道:“这地方很好…下来吧!”寇英杰应了一声,翻身下马,解下了衣扣,把郭白云松下地来,后者膝下一软,差一点坐倒在地,却为寇英杰一把托住。一线曙光映照着郭老人脸上,在那张
布皱纹的瘦削面颊上此刻泛
出一种灰白的颜色,那是一种近似于死人的颜色。寇英杰叹了一声:“老前辈…”只觉得眸子一阵发酸,差一点淌下泪来。
郭白云注视着他,忽然微微一笑道:“不要难受!我能够支持到现在,实在已是侥天之幸,你不觉得这是奇迹么?”说时,他深深的
了一口气,脸上的皱纹一时为之展开了不少。轻轻的在寇英杰肩上拍了一下,他抖擞着精神道:“我还有足够的时间,把那十一字真诀传授给你。来,你扶着我,找一个背风的地方,我们坐下来!”
寇英杰泪眼模糊的道:“你老人家莫非一点都不为你的生死打算?”
郭白云仰起头来,下颔上的那绺子山羊胡须,被风吹得扬起来:“寇贤侄,你好象还不能体会出我对你的苦心…”说着他又发出了一阵子咳声。
寇英杰已搀着他,在一处背风的石块后面坐了下来,郭白云咳了一阵之后,微微闭着眸子,频频
息着,道:“生死、境遇、缘分…太奇妙了,太奇妙了!”忽然,他双眸大开,前
剧烈的起伏了一下。他的脸在这一时,涨得通红,两只手不由自主的把身子撑了起来,象是作了一场内里的生死之战,虽不过是短短的瞬息之间,在他前额上已现出了一层汗珠。
之后,他更为萎弱的身子依向石面,含蓄的目神里,闪烁着一种对于人生通达的哲理,似乎他一直在盼望面前的这个年轻人,能够多了解些什么,能由他这里多获得一些什么似的。
“寇贤侄,你好好记住了:两手握固,闭目曰冥,这个冥字,为十一字真诀之首。”
寇英杰哽咽着点了一下头。
郭白云接着又道:“舌抵上腭…一意谓调!”顿了一下,他继续又说道:“神游水府,环臂为擦,心注尾闾,摇肩为耸…辉运两目,频频称咽!澄神摩腹,曲脊是攀…”
以下,他陆续的道出了这罕为人知的十一字真诀,最后至“无我无人,心如止水”之“止”
为止,合计为冥、调、擦、耸、咽、攀、凝、托、搅、充、止,共为十一字。
道出这十一个字后,郭白云象是完成了一件极大的心愿,他频频
息着,要寇英杰由头至尾背诵了一遍,改正了二三字后,才满意的含笑点头。
这时东方泛出了微曦,成群的水鸟在附近水草地里鼓翅为戏,又将是一天的开始。
郭白云祥和的伸出一只手,搭在他肩上,道:“你得知了我郭氏门中不传之秘十一字真诀以后,已是我郭白云嫡传的弟子。”
寇英杰哽咽着唤了一声“师父!”将要跪地行礼,郭白云抓住了他,制止他下跪的身子。这一瞬间,他的脸色极为严肃:“有几句话,我必须要嘱咐你,你要切记!”
寇英杰痛心的点头道:“师父关照!”
郭白云道:“我所传授你的这十一字口诀,你切记不可对任何人走口
!”
寇英杰点头答应。
郭白云道:“包括我那两个弟子,甚至于我女儿…彩绫你也万万不可透
,你可记得?”
寇英杰愣了一下,心中不胜诧异,只是老人既如此关照,必有其原因,当时肯定的点头答应。郭白云缓缓的抬起一条腿来,他的行动一如他心情一般的沉重,这条腿似有一万斤那般的重。寇英杰忙伸手托住。郭白云徐徐的道:“英杰,你道为师这身武功,如何?”寇英杰顿了一下道:“天下无双!”郭白云凄惨的笑了一下,慨然道:“昔日,我一直也是这么认为,可是这一次遇见了铁海棠…”咳了两声,他频频苦笑道:“才知道他的武功并不在我之下。虽然这一次他胜我,有取巧的成分在里面,可是,他之能胜我,使我伤重至死,这毕竟不是偶然…他年岁还较我为轻,如假以时
,必将举世无匹!我死之后,他必然更将趾高气扬,普天之下,只怕甚难再找到敌手了!”
寇英杰一呆道:“师父是说,再也没有一人能是这铁海棠的对手么?”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郭白云冷笑了一下,道:“除了一个人。”
“是谁?”
“你!”郭白云的目光,直直的
视着他。
寇英杰在他目光里
不住起了一阵莫名的恐慌。他张大了眼睛,惶然道:“我?”
郭白云微微点了一下头:“只要你
记并且贯通我所传授你的十一字口诀,然后再进而研习这卷东西…”说到这里时,他用力的翘了一下他那只右腿:“打开…来。”他手指着小腿道:“把
腿撕开。”
寇英杰呆了一呆,依言把那只紧扎着的
脚解开来。
郭白云踢足道:“撕开。”
寇英杰双手一分“嘶”的一声,撕开了
脚,顿时他发觉到老人那只右腿上,紧紧的
着一卷东西,那是一卷白色的绫子,经过特意裱制之后的绫绢,紧紧裹
在他的小腿上。
看到了这卷东西,郭白云脸上顿时罩起了一片笑容。他弯过身子来,用抖颤的一双手,把
裹在小腿上的那卷绫子解开,足足有五尺长短,等到全数解开,他已
成一片。他把身子靠回到石头上:“你打开来看看吧…”
寇英杰对于这个垂死老人每一个加惠于他的动作,都由衷的感觉出极度的不忍,为了不忍拂他的心意,他小心的由老人手里,接过了这卷绫子,并且徐徐的打开来。
绫卷舒展开来,出乎寇英杰意外的,呈现在他眼前的竟是一卷
工绘制的图画,图中所绘,并非是想象中的运功图谱,更不是刀剑技击的对手招式,而是一卷鱼行大川,维妙维肖的图画——金鲤行波图。一百条金色鲤鱼,游行于惊涛骇
之间,阳光自侧面投
过来,水面泛出点点鳞光,众鲤腾波各尽曲折活泼为能事,的确是一卷罕见的工笔之作。
郭白云在目睹着这卷图画时,眸子里
漾出一种激动,一种欣慰,却又似有无比的遗憾。
“英杰,我要听听,你对这卷图画的意见?”
“我?”
“你说说看,你觉出这卷画里,所显示的是些什么?”
“是。”寇英杰嘴里答应着,目光始终不曾离开这卷绢画。“我国河川钟秀,唯黄河以产鲤著称,以眼前这卷图画来说,水质是金,莫非画的是黄河么?”
“然。”郭老人微微闭了一下眸子。
寇英杰道:“阳光斜度看来,已尽黄昏时分,当在申、酉之后!”
郭老人忽然眼睛大睁,无限惊讶的凝看着他“说下去!”寇英杰道:“时当申酉,以太野真经时刻论中提示,这个时刻当属
泰交接,定者思动,动者思静之时…”郭老人长叹一声,频频点头:“是其人,当有斯论也!”老人的眼神里,显现出无比的祥和与欣慰,那双含蓄着无穷渴望的眼睛里,一时滚动着泪珠,那是一种相见恨晚的惆怅与遗憾。
“你…”他
息着道:“你果然是我…要找寻的那个人…你再说下去。”寇英杰眸子再转向画面,打量甚久。刹那间,他感觉到那百条金鲤,固然是各尽腾
泼剌为能事,而最特殊的一点,就是百条鲤鱼的姿态,竟然没有雷同之处。这一突然的发现,使得他大生趣味,由不住移近了目光,细细的观察下去。
寇英杰全心全意的在观察着这卷金鲤行波图,郭老人却全心全意的观察着寇英杰。他不胜渴望的道:“你发现了什么?”
寇英杰道:“一百条鲤鱼各有姿态!”
郭老人
息着笑道:“水呢?”
“水?”寇英杰点头道:“啊!水是逆
。”
“对了。”郭白云眼巴巴的看着他道:“除了这些,你还能看出些什么?”
寇英杰又注视了一会儿,苦笑着摇了一下头。
郭老人点头道:“这已经很难得了,把画绢收起来!”
寇英杰依言把画卷卷好,
到老人手上。
老人接过来,微微一笑,却又转手把这卷图画交给了寇英杰。
“师…父?”
“这个你好好收着,”老人无限凄凉的道:“你我谊在师徒,这是我在临终之前,所仅仅能赠送你的两样东西之一。”
寇英杰怔了一下,内心有说不出的沉痛,却未曾意识到老人所谓的两样东西,除了这卷“金鲤行波图”以外,另外所指是什么?提到这“两样东西”郭老人脸上
漾出一种异样的神采。“孩子,”他抖颤着把身子坐正了“我把我生平最喜爱的两样东西给了你,你,你不…”说着发出了一阵浊咳。
寇英杰搀扶着他依向石面,老人忽然握住了他一只手,寇英杰也体会出他这只手掌火热滚烫,下意识里觉出了不妙。
郭白云凄凉的笑道:“华枝
,天心月圆,也许我的时候差不多了…”
“不!”寇英杰只觉得喉头一阵哽咽,热泪夺眶而出。
郭老人大口的向里面
着气,道:“我还有一些话要
待你,你要仔细听…着…”
“是。师父!”
“这卷金鲤行波图…乃是武林中一件至宝,绝非是一件寻常之物。知道它的人不多,但是凡是知道它的人,无不倾其心力冀图占为己有。铁海棠之所以在重伤我之后…还要找到我,目的就是在此!”寇英杰正想说话,郭老人以手势阻止,他接下去道:“这不是一套普通的武功,也不是任何人所都能参透的功夫,图中所示的一百条金鲤,暗含着一套罕世的武功。孩子,你知道这套武功的名字么?”
寇英杰摇了一下头,表示不知。
郭老人脸上带出了一种异样的激动“‘鱼龙百变’。英杰,那是五百年前,金龙老人所独创的百招神功,妙绝今古天下的百招神功…”
“鱼…龙百变?”寇英杰不胜骇异,这套武功的名称实在太奇异了。
“不错,鱼龙百变。你应该听过‘鲤鱼跳龙门’这句话吧!”
“我听过!”
“那么,这张‘鱼龙百变图’,正是
胎于金鲤化龙时的各种姿态,旷绝今古天下的奇异姿态。”说到这里,他微闭目光,发出了一声叹息,徐徐的道:“当初金龙老人作此图时,以奇异的智慧,注入笔锋,画中百鲤,固是维妙维肖,各有姿态,然而,如非具有慧心智力之人,却是万万难以猜透其中暗含的招术,可惜!可惜…”他一连说了两声可惜,脸上布
了遗憾。
“英杰,也许你不相信,这卷‘金鲤行彼图’在我手里已有二十年之久。然而,被我参透出其中奥妙,还不足一月的时间…”郭老人说到这里,真是不胜遗憾,那张脸现出了无比的凄苦与“时不我予”
“如果早悟出半年就好了…”他断断续续的说:“如果我早半年…能悟解这卷图画中的奥妙,最少,也能习会一些图中身法,那么,也就不至于吃铁海某的亏,落得万劫不复的今
下场…”
寇英杰听到这里,心情几乎也同老人一般的沉痛,他深深的垂着头,一言不发了。
郭老人发出了冗长的一声叹息之后,忽然展开眉头:“这件事不再去谈了,你只须记住,这卷图画,你千万不可示于任何人,即使是静中自我参习,也须格外留意,否则在你功力未曾参透之前,必将广树强敌而罹致了杀身之祸!”
寇英杰点了点头。
郭白云
息着道:“你把它
在腿上…这样较安全!”
寇英杰依言照做,按说他得到了如此旷世奇珍,理当喜悦才是,可是他心里却因为缅怀老人的将去而感伤,竟然没有一些可喜的神采。
郭白云又把身子撑了起来,每当他这样做的时候,必然是有重要的话说。寇英杰忙扶着他坐正了身子。郭老人面泛喜
的道:“我刚才说有两样东西送给你…英杰,你可知道,这第二样东西是什么…”寇英杰苦笑摇了摇头,对于郭老人这种视死如归的精神,他由衷的钦佩,但是对于他这种不尽人事而坐以待毙的行为,却又不敢苟同。
郭白云似乎对于这第二件东西,远比第一件东西更为重视,他的脸上刹那间显
出一种光辉与慈祥。他显得很紧张,很慎重的样子:“第二样东西,其实不是个东西,是…一个人!”
寇英杰突然一惊。
“是我最心爱的一个人。”郭白云道:“她是我女儿彩绫,我把她也送给你!”
“这…”寇英杰顿时为之一愕,这个赠品太突然,太离奇,一时还来不及在脑子里转过来。
郭白云苦笑着道:“只可惜,我把她的一个水晶雕像遗失了…否则你就可以看见她的样子,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寇英杰实在也难以保持沉默,他原来早就想到要在一见郭老人面时,就把上次在沙地里所拾的晶瓶美人璧还给对方,只是想不到见面之后所发生的一切,竟然使得他无暇念及,这时郭白云一提,他才忽然想起来:“师父,你老人家所说的,莫非就是这个?”寇英杰探手入颈内,把那只一直悬挂在身上的水晶瓶取了下来,双手送还。
郭白云接过一怔道:“你…你是哪里来的?”
寇英杰据实以告。
郭白云脸上现出了一种狂喜之
,他把这只晶瓶仔细的凑在眼前观赏了一下,紧紧的握在手心里:“不错…就是它…这是我当年亲手雕刻涂
设计的。”他眼睛里聚
了泪水,那双抖颤的手似乎连把持这只小小晶瓶的力道也没有,晶光四
的瓶身,拖曳着银色的链身透过他白瘦的十指,
织成一片凄惨的意味:“英杰…你来看,她就是我女儿彩绫…小绫子…”
“师父…我看过了。”寇英杰语音哽咽着垂下头来。
郭白云道:“你…不喜欢?”
“不,不!”寇英杰忙抬起头来。
“那么你喜欢?”
“我…”寇英杰一时为之瞠然。
郭白云嘶哑的笑了一声,道:“这也许真是所谓的缘分…这只晶瓶想不到竟然会被你所拾到,太巧了,太巧了!”他直直的注视着寇英杰,又接着道“英杰,你可知道这只晶瓶包含着一些什么隐秘?”
“我…我不知道。”
“那我告诉你吧。”郭老人
息着说道:“这只晶瓶,其实也就是我女儿彩绫的一件聘物。当初,我曾经对她说过:‘这只晶瓶子在谁的手里,那个人,也就是我所选中的女婿…’“”这…“寇英杰无限惶恐的道:“师父!我只怕配不上。”他的脸一下子红了。
“你不要推辞了…这是我的决定。也算是对你唯一的要求。来,收下来…”
“师父…”寇英杰由老人手里,接过了这只小小的水晶瓶,心情却一下子沉重了许多。
郭老人频频点着头:“她是一匹松了缰的野马…任
,骄傲…但是却纯真善良。”
说到这里,他一连又呛咳了几声,呛出了一口血痰。
寇英杰大吃一惊道:“血?”郭白云却象是没有听见他的话,继续道:“你对她要有耐
,就象…就象你对那匹爱马黑水仙一样。但是你要记住万事都可将就忍耐,却是千万不能失去一个大丈夫应有的人格与尊严。否则你是驾驭不了她的…”忽然,他象是气力不济,那张苍白的面颊上,起了一阵痉挛,眼睛也象是忽然间睁大了许多,整个的眼珠却向上面翻转了过来。“我…死之后…死之后…我…”象是咽喉里突然
着了一样什么东西似的,他虽然用了全身之力,却是无论如何也难以吐出。他的两只手不知何时,已经攀抓了寇英杰的胳膊:“记住,我…死了之后,千万…千万…”蓦地,寇英杰感觉出他的两只手上,忽然失去了力道,就在他乍然一惊的当儿,郭白云的身子已向斜面倒了下去。
寇英杰急唤了一声师父,把他的身子翻过来,却发觉到老人鼻下垂出了两
小指
细的玉筋,人已经变得僵硬了。
“老天!”寇英杰抖颤的叫了一声,仿佛当头上响了一声霹雳,顿时呆在当场。
郭老人的尸体是侧弯曲的姿态,费了很大的劲,才把他扳直了。
心里象
了块铅一般的沉重,象冰封了般的寒冷,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面对着面前恩师的这具尸体发着呆,脑子里变得一片空白,想得太多了却又象是一无所思。在一片混沌麻木的感觉里,慢慢的找到了他原有的理智,恢复了冷静。他想老人临死之前所说的那几句话:
“我死之后,千万…千万…”到底是“千万”为何?的确是很令人费解难以想象的一件事。
“千万把我运回去?”还是“千万不要把我运回去?”还是另外有别的意思?
现在他所知道的一些是老人家居皋兰兴隆山郊的白马山庄,身后仅有一女——郭彩绫,还有两个弟子。老人对他这个女儿,特别的疼爱,也许是过分疼爱的缘故,所以养成了他女儿的任
,是以才深深的希望着有一个人能够代替他来对这个骄宠任
的女儿加以管教,拘束,而这个人最好是他的女婿。这个任务,无异的已经落在了寇英杰的身上。至于郭白云门下的两个弟子,虽然老人并没有说得很清楚,可是却已
出深为不
的意思,是以他才没有把本门的武功
髓传授给他们。这一切使寇英杰感觉出即将面临在他眼前的那个新的环境极不简单,然而“师恩如山”却又万无退缩之理,他决定把老人的尸体运回皋兰的白马山庄去。
下定了决心之后,他抱起了老人的尸身,向石林步出。他的心情沉痛极了,对于怀抱中的老人尸身,更似有无限的愧疚,其实老人是可以再多活些时候的,如果他不急于传授寇英杰武功口诀的话。
生前该是何等神龙见首不见尾,龙虎生风的一个威武的人物,死后却是如此的凄惨,萧条!在整理他的尸身时,寇英杰发现到老人家里衣内,有一个黄
的贴身绸子包袱,里面有一卷手稿,记载着“越女剑术之深奥探讨研习新篇”一旁蝇头小字写着“彩绫二十一岁生日的礼物”等字样。只看这几个字,也就可以想知父女之间的一片真情。寇英杰只觉得眼睛有些
润了,几乎有点不忍卒视。那是厚厚的一叠手写抄本,大概有百页左右,老人生前未谈及此事,他也不便翻看。另外有一串黑色的玉珠,每一颗硕大如桂元,似已少了数粒,珠面上
工镂着许多花纹和一个扁扁的檀木匣子。匣子里竟是一具碧光闪灿的翡翠骆驼,匣盖方启,那蓬绿蒙蒙的宝光,直映得寇英杰
面泛绿,透体生寒。他虽然对于珠宝玉外行,可是这等彩光宝气的翡翠,焉有不识之理?却也可以猜想而知必是价值连城的一件宝物。当时他勿匆盖好匣子,依然包好在绸包之内,自己学样的随身带好。
这些东西显然是因为老人的疏忽,而没有关照他如何处理,或者还来不及关照就先已断气。无论如何,寇英杰绝不存丝毫非分之想,他决心要把这些东西,亲手
到老人的爱女郭彩绫的手里。
天空中高挂着那轮老
头,阳光已赶走了早先笼罩在平原间的那袭寒意,在清可澈底蜿蜒如龙蛇般的溪水岸边,他的那匹爱马黑水仙正在低头嚼食着地上的野草。
寇英杰疲乏的抱着老人尸身,翻身上马,辨了一下方向,即行策马而去。
秦州城为“陇”省著名大镇,商业鼎盛,人文荟萃。西行皋兰或走甘凉的朋友,在经历千山万水,长途跋涉之后,来到这里,少不得都要歇歇腿儿。
这里最著名的酒——老二白。
著名的曲子——秦曲,秦腔。
著名的绸缎——秦绸。
人家都说秦州的姑娘最中看——柳眉杏眼杨柳
。
这里文风也盛,寺庙多,居民好客成风。是以,走南闯北的朋友,来到这里再也不想动弹了。
“要发财,在甘凉,要享受,走秦州。”可见这里是最好花钱的去处,城北“胭脂七条巷”多的是北地胭脂,好此道的朋友,趋之若骛,大可征美选
一番,一掷千金为求一笑的哥儿多的是。
城南有最著名的赛马场,每逢庙会之期,即由当地马场场主亲自主持赛马盛会,四面八方凡是
于骑术的朋友,再拥有一匹骁勇的好马,都会乐意来此一显身手。
秦州之所以远近驰名,每年一度的马会,该是最为杰出的一项特色了。
赛马是这个时令最为热门的话题,人人见面都乐于道及。
时值大赛马之前二
,各方马上豪杰,风云际会,一夕之间,秦州城大小客栈无不爆
,就连市郊老回回开设的棚子窝,也都叫四面八方闻风拥集的外客住
了。
这当口,也是干马市商人的好机会,各方马贩子云集于此,一匹名马的身价,往往大得惊人,转手间即得大利,一些马行掮客乐此不疲。
这一刻还有所谓的“马眼子”意即专门四下探访名马的人,凭着一双
具经验的眼,再加上一张油滑见风转舵的嘴,无往而不利。
大赛马前夕,这一行是最为活跃的角色了。
“火眼”周江,该是“马眼子”当中最具声望的一个角色了。
这家伙天生一对见风流泪的火眼,风干橘子皮似的一张马脸,貌相简直是不中看,然而谁都知道他,凭着他那一对火眼,在近五年的赛马会上,已为他挣下了上万的家当!有一句传说的闲言:凡是火眼周江所看上的马,一定错不了。五次赛马会上夺得大魁的名驹,其中就有三四匹是他阁下事先所看中的,而且是他中间转手卖出去的。是以又有一句闲言传开来:如果你想在赛马会上夺魁的话,必须先找到周江,请他相相你的马!于是,一经周江所品相认可的马,必然身价百倍,即使你不参加赛马,也会有人出重金搜购。火眼周江这家伙活该走运,风头可是健极了。
周江又看上了一匹马。一匹全身漆黑,仅仅颈部有一道细细白
项圈的骏马。
所谓骏马这个“骏”字,也许现在用得并不十分恰当,因为那匹马想系久涉长途,间关千里的关系,看上去已是十分的劳累了,而且全身上下沾
了灰沙,乍一看上去不象是黑马,而倒象一匹灰马了。火眼周江特别由井里打了一盆水,找到了马刷子,亲自为这匹马洗刷了一下。马恢复了本来的模样,端的是一匹有异寻常,身价不凡的异种神驹。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火眼周江目不转瞬的盯着它瞧。
柱子上,只拴着这一匹马,却有两个人在看。除了周江以外,另外的那个人是“长兴客栈”的小伙计盖三,这件事多亏了盖三帮忙,偷偷的把马由厩里牵出来,这件事显然还瞒着马主,是以小伙计盖三象作贼似的,显得那么紧张。
盖三道“怎么样?周爷,你老倒是说句话呀!”
周江还是不吭声,他那双火眼看上去更红了,两撇子紧紧拧着的眉毛时而展开时而又皱在了一块,拿不准他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盖三可是急了:“我的爷!”他左右看了一眼,
低了嗓音道。“你倒是快说呀,这位爷可是顶难说话,他要是知道我把他的马偷牵出来,不要我的命才怪!”
“好马!”周江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头上那丛短发象马鬃也似的竖了起来。凭着他在马市场上混了三十年的经验,凭着他那双惯识名驹的火眼,这一次算是看上真正好的货
了。
盖三怔了一下,紧张的追问:“这么说,你真的看上了?”他打量了一下,点着头道:
“我看来也是不离儿。周爷,你老打算出多少银子?”
“那是要看卖方的开价了。”
“能值多少?一千两?”
火眼周江一笑,道“马主人是干什么的?”“是…我也不大清楚。”“他姓什么?”
“姓…姓寇!这个姓还不常见!”
“多大年岁?”
“噢!”盖三盘算着道:“年岁不大,二十来岁的一个小伙子!”
周江一怔道:“这么年轻?”接着他就笑了,在他想象里,年轻人总比上了岁数的人好说话,他盘算着这个生意八成儿是作成了。小伙计盖三道:“是个丧客!”“怎么说?”
“是个送丧的。带着棺材来的,听说是要到皋兰,却因为怕尸体坏了,正在找白塔寺的和尚,想法子处理。”这倒是新鲜的事儿!“这么说还是个孝子罗?”“八成儿是吧!”盖三拧着眉毛道:“人可是真难说话,脾气坏透了,由庙里回来,就关在房子里,象个大姑娘一样,吃饭都得端到他房子里去!”
“走!”周江说:“带我瞧瞧他去!”
盖三怔了一下道:“房子里还搁着口棺材,多丧气呀!”
周江一笑道:“有棺材才能发财。我都不忌讳你又怕个鸟?走,带路!”
盖三嘻嘻一笑,道“周爷,这件事要是说成了…”
“妈的,财
都转了相,事成了,还少得你的一份吗!”说着抬腿在盖三
股上踹了一脚,盖三咧着嘴直笑,可就带着周江,一径的来到了后院的一个偏间。讲究的客人是不会住这种房子的,小门窄面儿的。也难怪,带着一口棺材到处都不受
的,能有人收留下来,已经是很难得了。门是关着的,上面贴着一张白纸,写着“丧不见客”四个字,墨迹未千,象是刚刚贴上去的,盖三儿回头向周江摊了一下手,道“你看怎么样?”
火眼周江大咳嗽了一声,上前“叭!叭!”在门上拍了两下,大声叫道:“寇爷在吗?”房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火眼周江皱了一下眉,刚想举手再拍,只听得“刷”一声,房门忽然打开,一个身着素褂,膀戴孝布的憔悴青年当门而立。周江拱了一下手道:
“这位是寇爷吗?”
“是我,”孝服青年一双眸子在周江身上转着,很机警的道:“这位是…”
“小姓周,周江!”周江一面说一面打着躬,
脸笑容的说道:“有件事要跟您寇爷讨个商量,屋里方便吗?”
“只要周兄不忌讳,有何不可?”说着姓寇的孝服青年随即闪身让开。
周江欠了一下身子,关照一旁的小伙计盖三道:“你去吧,好好照顾着寇爷的马!”盖三答应了一声,退身自去。周江乃同着孝服青年进得房内,他刚一进门,可就看见了对面置在木架上的那个老大的黑漆棺材,供桌上陈着灵牌——“先师,郭公之灵位”两支白蜡烛咕突突吐冒着白光,照得这间房子里一片凄惨,
森森的怪怕人的!孝服青年道了声:“请坐!”即坐了下来。
火眼周江挤了一下他那双火眼,正面打量着对方这个姓寇的青年。显然的是过于疲累的一副模样,
发不修,胡碴子总有十来天没有刮过了,那双灼灼神采的眸子,大概是因为过分伤心,睡不好的缘故,显现出一脉红丝。
然而这些也是不能掩饰住他原有的朗朗神采,可以看出,他是一个相当帅的小伙子。
“寇爷大名是…”“寇英杰!”说了这句话,寇英杰一双目光直直的向着火眼周江
视了过来。凭着他这些日子的历练,他相信面前这个人不是“宇内十二令”的人,而且来人即便是身上有功夫,也有限得很,所以他大可不必担心。“老兄的来意请直说吧!在下孝服在身,不便多谈!”“是是,”周江干咳了一声道:“后天大赛马的事,寇爷您大概是听说了吧!”寇英杰摇摇头道:“没有听说!”周江一怔,这么天大的事,对方竟然会不知道。
“是这么回事!”周江笑着道:“后天的赛马会,可是秦州多少年来没有过的盛举了,各处来的马上英雄,男男女女总有一百多人!怎么寇爷,您老有兴趣参加一份么?”寇英杰摇摇头苦笑道:“想也没想到。怎么周老兄,你就是为这件事来的么?”
“不不…”火眼周江摇着两只手道:“寇爷您会错意了。是这么回事,兄弟我是干马市的,寇爷大概也知道,于我们这一行的可就凭着一双看马的眼和一张要钱的嘴,一句话。
马杓上的苍蝇,混饭吃!”
寇英杰不耐的道:“你有话直说吧!”
“好好!不敢,不敢!”周江抬着
股道:“是这么回事,兄弟现正受人之托,要在马会以前,收买一匹好马!寇爷,您是知道,这年头好马难找啊!”寇英杰冷笑了一声道:“一句话,你是看上了我那匹黑水仙是吧?”
“黑…水仙?”周江睁大了眼道:“寇爷说的是张家口马市上,悬一万两银子身价收买的那匹上都马王黑水仙?”
“不错,就是这匹马!”
“啊,老天!”周江一副惊喜不置的样子,两只火眼简直都直了:“是,是,就是这匹马。寇爷,您就开个价吧!我给您一万二,您大爷如果愿意让…”“叭!”在
脯上重重拍了一已掌,周江站起来道:“这个价码儿,包在了兄弟我的身上!”
寇英杰摇了摇头,冷冷的道:“我没说要卖!”
“寇爷您是嫌价码还低?没关系!”周江还是不息的追问。
“老兄错会意了。”寇英杰冷着脸站起来道:“要是为这件事,我已表明了态度,我就不再多留你了。老兄你请吧!”
火眼周江一楞,赶忙上前道:“寇爷,您可知道买主是谁吗?是…”
寇英杰摇摇手道:“谁买都无所谓,我反正是不卖。周老哥,劳你白跑一趟,我不送你了!”
周江又是一怔,一个劲儿的挤着那双红眼:“寇爷,放着这么好的一匹马不卖,不糟蹋了吗?”
“我倒认为卖了才糟蹋了!”
周江挤了一下眼睛道:“对方买家是西北第一富户金…”
“我已经说过了,不卖!”寇英杰拱了一下手,苦笑了一声,又接着说道:“对不起,你请回吧!”
就是再厚的脸皮也赖不住了!
“好吧…”周江
面遗憾的由位子上站了起来,还想再说什么,寇英杰已代他把门拉开了:“对不起老哥,不送你了!”
周江叹了口气,拱了一下手,这才步出房外。
他可是一脸的不自在,在马市上混了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难说话的主子,卖主不好说话,买主更不好说话。
这地方提起金大王郭白云老先生来,也许还不尽人皆知,可是如果提起他老人家那位掌上明珠,千金小姐郭彩绫来,却是尽人皆知,无人不晓。
其实郭彩绫的名声更不如她的那个绰号“玉观音”来得响亮。整个西北道上,提起玉观音三个字来,大概不知道的人很少很少。
人们对于这位玉观音郭小姐的感受不尽一致,有人爱她,有人怕她,也有人骂她,却又有人敬重她。
爱她的美,怕她的狠,骂她的蛮不讲理,敬她的行侠仗义。这位有“皋兰第一香”的郭大小姐,就是这么一副样儿!
她身兼美、狠,却又骄宠任
,讲文吗,她能诗词歌赋;讲武吧,整个西北道上,再也挑不出一个能是她对手的强人;讲钱吗,她老子是金大王,家里面黄金如山。
请问,这样的一个人,你把她如何得了!
话可又得说回来,所幸这位大小姐在任
之余,还有那么一个慈善的好心,不时的干些行侠仗义的事情,所以自从这位大小姐出道问世以来,这陇省半壁早已相安无事,盗贼不歼而自隐。不论你是黑白两道的人物,只要你敢在这位大小姐面前斗狠,那你可是找钉子碰,找倒霉。
你强她比你更强,你狠她比你更狠。她就是这么一个人。
女孩儿家大了,尤其是象她这种身怀武功的侠女,家是困不住她的。金大王郭白云在家的时候,她也许老实几天,老人家前脚一走,她可就跟着闹翻了天。虽然上面她还有两个师兄,可是这两个人,
情却和她大不相合,自从二人各自分掌了东西两处银号买卖之后,师门里的事可就不大过问了,也只有金大王在家的时候,常来问个好,讨教一些武功,对于这个师妹,他们是一点法子也没有。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大小姐忽然对骑马发生了兴趣,一连参加了两次赛马,接连夺了两次大魁,她的马瘾可就越发的大了。
她是专程由皋兰赶到秦州来参加赛马的。在秦州她的小厮
七早就先行为她准备好了行馆,香闺设在十面香光,松花遍野的城北郊外,那里有金大王一个多年的故旧所购置的悔园,郭小姐就住在那里面。
她来了总有七八天了,象她这样身分的人,永远是人们注意的目标。
就在大小姐住在梅园的当天开始,消息已经不胫而走,原本多彩多姿的赛马大会,一下子变得更具瑰丽十
,光芒万丈!
接连着马市上又传来了许多耸人听闻的消息,郭大小姐的三度莅临,意图夺魁的消息是其中之一!
别具趣味的传说之二是盛京的养马世家“卓小太岁”卓君明也来了!
人们对于卓小太岁的大名,是不会陌生的。因为这地方的十三处马场,有十二处是他们卓家的分号,俨然也是富可敌国响叮当的一个人物。传说中他骑术高,
下的一匹“紫
青”是青海名种,有“八荒第一神驹”之称。
卓小太岁这一次亲自带着他的这匹名驹到秦州来参加赛马大会,不用说是存心要跟玉观音郭彩绫的那匹“火雷红”别别苗头。
传说似乎还多的是!
譬如蒙古西郡王哈赤的爱女丹鲁丝也来了,她的那匹爱马“一朵云”也是久负盛名的名驹。另外传说陕北的“虬九”也来了。
虬九只是一个浑号,其本人姓苗,年纪轻轻的,留了一口绕腮的虬髯,又以他在义结金兰“大九义”中排行第九,是以人称虬九。虬九也有一匹好马——快哉风。
这么多的人物,平素在江湖上,只要出现一个,也够那些好奇的人谈个不完,何况同时出现,那就更不得了!
这些日子,人们目
五
,耳听八方,要看的太多了,要听的也太多了。
人人在谈,人人在看,关于这些人的小小一点风惊草动,就足以使万目所注,万口交谈。话再说回来,火眼周江所侍候的主子,正是那位美
若仙、娇嗔任
,这里面最不好说话的玉观音郭大小姐。
在“梅园”外观望了半天,周江才翻身下马!
郭小姐跟前当差的那个杂役小厮
七,正由门里出来,一眼看见了他,直着眼说道:
“那不是周爷吗,你才来呀!来来,快进来吧!”说着上前就拉。
周江陪着笑道:“别拉,别拉!大小姐起来没有呀?”
“这都什么时候了!”
七说:“太阳都照着
股了,还会没起来,你快来吧,我正要找你去呢!”
周江赔着笑,一面用袖子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心里盘算着见面后的说词。
七却已迫不及待的拉着他进了香光四溢的梅园。
大小姐早起来了。这时候她穿着藕
的对襟小夹袄,下身是一袭八幅风裙,一头秀发,随便的向后面拢着,手里拿着剪花的大剪子,正在剪花枝。
她喜欢藤萝花,紫紫的,一串一串的象葡萄也似的垂着,很久没人整理过了,现在经过她的手,一番“去芜存菁”之后,看上去越发的清新悦目。
秀秀的两道蛾眉把着,眼睛是灵魂之窗,她的那双眼睛看上去似乎特别有灵
,黑白分明。
高高的身材,细细的
肢,明眸,皓齿,玉肤,酥项
织着一片美
香光。
由于花的衬托,使人想到了人面花光四字成语,其实象她这般的美人儿,是无须任何物件来陪衬的。
人都有烦恼的时候,她也不例外,尤其是象她这般大姑娘,私下里,哪能会没有一些背人的心事。
都说女孩儿家大了,要为着自己的终身大事盘算了,她却少想到这一方面。在皋兰的时候,多少个世家子弟上门提亲,都叫她爹给回绝了,也从没有一个能叫她看上眼的。
老人家是怎么一个打算,旁人是无从测知,都说他老人家的眼界太高了,准是得哪家的王孙公子,才能配得上他那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还有人猜测着这位姑娘可能是从小就定过婚了。
只有她知道这些都不是!她知道爹的眼光太高,那是不错的,但绝不是看对方的钱财和身世。她太了解她父亲这个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有他老人家去负责安排,自己实在是用不着
心。早先,她曾经为自己立下过一个心愿,将来就算是爹给自己挑中的人,也得要自己先看着顺眼才行,要不然宁可一辈子不嫁人,也绝不能委屈了自己。这个念头到今天想起来,也还没什么改变。
只是,这么多年来,看遍了甘凉道上,居然就没有一个年轻的人能够合了自己心意的,爹也从来没为自己挑选过一个人。今年都二十一岁了,再过一个月,就该过二十一岁生日了。
老人家临出门的时候,偷偷的把她叫过去,告诉她说他这一次出远门,固然是照例的去金矿上收钱,但是却有两件大事要去料理。两件事之一,就是要为自己找到一个称心合意的人。还有一件事,他老人家却是没有说。当时他老人家表情很严肃,告诉她归期在生日之前,
待完马上就走了。
在她记忆里,从来没有一次这么急切的盼望着爹回来,从来还没有一次爹离开家这么长的时间。一面用剪子在剪着那些杂乱的花枝,脑子里情不由己的可就在盘算着这些事…
这当口火眼周江同着
七已经踏进了院子。
七老远的呼了一声大小姐。
大小姐停下了花剪,回过身子,
七同着周江一径的来到了面前。
周江赶上来深深打了一躬道:“大小姐早啊!”郭彩绫点点头说道:“怎么样,到手了没有?”
火眼周江苦笑着摇摇头。
“怎么回事?”郭小姐道:“没见着马主人?”
“怎么没见着?”周江冷笑道:“人家不卖!”
郭彩绫秀眉微颦着道:“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一点!”
周江怪遗憾的道:“马主人姓寇,是个外乡客,我是好说歹说,怎么说他也是不卖!”
郭彩绫道:“那匹马你看清楚了没有?真象你说的那么好?”
周江叹息着道:“不瞒大小姐你说,我活了这么大,象这么好的马,还是第一次见过,也许小姐你听说过,这匹马,也就是张家口马市上悬银万两的那匹宝马——黑水仙!”
郭彩绫顿时一怔,黑水仙这个名字她可是听过,往昔爹爹每一次收取矿金回来的时候,总会提起这匹马,她当然不会陌生。
爹爹曾经不止一次的答应过自己,一定要把这匹马想法子买到手里送给她。现在她猝然听见了这匹马的消息,内心真有说不出的兴奋,情不自
的
出了笑靥。
“真的是这匹吗?你没认错?”
“那还错得了?是马主人亲口说的!”
彩绫冷笑道:“那就多给他钱。你去跟马主人说,人家出一万,我出一万二,再不卖就出它两万,反正这匹马我是要定了!”
周江重重的叹口气,摇着头道:“这不是钱的问题,那小子就是一句话——不卖!”
“他是干什么的?”
周江苦笑道:“是个送丧的孝子,还带着一口棺材,看样子象没什么钱,他是干什么的,我也不知道。”
彩绫“哼”了一声道:“你跟他说了我要买没有?”
周江叹道:“他哪容得我说呀,我说什么,他根本听都不听。”
彩绫挑了一下细长的眉毛,道:“这人姓什么来着?”
“姓寇。”周江道:“他就住在长兴客栈里。”
彩绫扭过脸看着
七道:“把我的马牵出来,跟我出去一趟。”
七答应了一声,匆匆到马厩里去套马。
周江一怔道:“怎么,小姐、你…”彩绫一笑道:“你也一块去,这匹马,我是要定了!”说着把剪子往地下一丢,就回房去了。
送走了白塔寺的老和尚,寇英杰的一个心才算安定了下来。老和尚不知道在尸身上擦了一种什么药汁,说是防腐的,然后用浸过的白布条,上上下下的把尸体包裹起来,又在灵棺前念了一阵子经,烧了些纸,告诉寇英杰说这样一来,尸体可保三月不坏。寇英杰布施了十两纹银,千恩万谢的送走了和尚,才算了却了一桩心事。他打算休息半
,明天一早起程,算计着顶多再有五天的行程,就可到达皋兰。到皋兰后,见着了郭白云的女儿和徒弟,把尸体送到,他的心才算能真正的安定下来,往后的事情以及自己的去留,现在也不能预料,只得走一步说一步。
呆呆的看着面前的那口黑漆棺材,他的心如冰也似的寒冷,灵前白烛的火焰摇曳着,照着他那张清癯憔悴的脸,一路的雨
风霜,他看上去的确瘦多了。
每当他看见这口棺材,总会令他想到棺中那个慈祥的老人——他永不能忘怀的恩师,他就会有一种说不出的内心痛疚。然后他总会回忆着老人对他所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句话都似一
尖锐的钢针刺着他,使他片刻也不得松懈,当真是痛定思痛。然而,痛何为哉?
房外有人在捶着门,盖三儿的声音嚷道:“寇先生开门,开门!”
他没
打彩的站起来开门,只看了一眼,就想把门关上。
周江用力的撑着:“寇爷,你先慢着关门,有人来看你来了!”周江嬉皮笑脸的迈进一条腿来,一面抱拳施礼。
寇英杰怒声道:“我早上已经跟你说过了不卖,你怎么…”
周江摆着手笑道:“卖不卖是寇爷你的事,不过买主可是亲自来了,在前院候着你,要见见你!”
寇英杰道:“我不想见客。你去跟他说,恁他出多少钱,这匹马我也是不卖!”说完他就又要关门。
周江用身子抵着,嘿嘿一笑道:“寇爷,你用这两句话打发我可以,可是我要用这两句话打发买主儿,可准保挨揍。对不起,还是劳你驾去见她本人说去吧。”
寇英杰真想给他一拳,独自个咬着牙发了一阵子恨,却又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道:“好吧。我就跟你见他去!”
小伙计盖三忙代他锁上了门。
周江比着手势道:“请!请!”
寇英杰同着他穿过了后院,过了二道门的四合院,直往前堂步入。
比较起来,前堂房舍宽广整洁,不同于后面院子的矮小杂乱,这里住的客人都是些讲究排场的体面人。寇英杰一踏入这层院子,顿时发觉到院子里挤
了人,大伙就象是赶庙会似的聚在一块儿谈论着什么,人人脸上充
了激动,
脸飞金。由各人那种倾慕,欣喜的表情上判来,俨然是来了什么大人物似的,大家伙里三层,外三层,把这片院子围得
的。
火眼周江分着众人道:“劳驾,劳驾,马主人来了!”这一声“马主人”果然有效,围站的人群,顿时空出了一条道路,所有的目光,俱都改向寇英杰脸上集中过来。
这种举止,大非寻常,寇英杰目睹这般,大是惊讶。可是,这团疑念,在他方一步入人丛,立刻就得到了答案,敢情人们所争看的竟是一匹马——黑水仙。
这匹马想系经过一番特别的洗洁修饰,遍体油光水亮,墨光如缎的黑色壮躯间,衬着它颈项间那圈细细的银
,当真是别具神威。骏极了!
似乎有人特别的痛爱它、在它身上加覆着一件红缎夹披,这是养马家对于宠骑眷爱的作风。黑水仙似乎不习惯这种场面,不停的就地打着圈圈,忽然发觉寇英杰,长嘶一声,更加不安宁起来。
目睹着这般情景,寇英杰不
陡地无名火起,倏地转过身来,当
一把抓住了火眼周江的
衣:“姓周的,这是怎么回事?”
“啊唷!”周江怪声叫着,连连摇手,颤声叫道:“这…不关我的事,寇爷,你放手…快放手。”原来寇英杰怒火攻心之下,手上力道大增,几乎把周江当
的一片皮
抓落下来,是以周江才会这般杀猪样的怪叫起来。
寇英杰冷笑道:“我已再三告诉你不卖,为什么一再寻事欺人?莫非欺我寇某人是个外乡客不成?”言罢,更加火起,陡地把周江举起当空,一下子摔了出去,四周众人俱都发出了一声惊呼,这一下真要是摔落下来,周江即使不死,也够他在
上躺几个月的。
大概是命不该死,就在众人齐声惊叫的刹那间,正面的这扇空花隔门陡地敞了开来,一条倩影,捷如电闪星驰般的由堂内闪身而出,包括寇英杰在内几乎都没有看清楚来人是谁。
总之,来人那种身法,端的是太也离奇巧快,称得上“翩落惊鸿”飞身,落地,接人,虽是三个不同的动作,在她施展起来,却几乎象是一个动作。就在火眼周江整个身子眼看着就要摔落地面,距离不过数寸的当儿,倏地为这个人探手接住。
火眼周江早已吓出了一阵冷汗,再看面前人,才算是松了口气儿。四下各人看到这里,俱都由不住爆雷般的叫了一声好儿。
来人——好标致的一个大姑娘!玉般的肌肤,花样的年华。四下里各人,包括场子里正在忿怒头上的寇英杰在内,俱都为眼前这人的奇
绝姿所倾倒,只觉得眼睛为之一亮。
面前佳人,玉手叉
,杏眼斜睨,
脸娇嗔的打量着寇英杰,看上去大是不
干休的模样。
长长的一头秀发,披散着,墨般的黑,云般的柔,在头顶上多加了一道串有明珠的发箍,更增奇丽,是以那
出的半面香腮,衬在粉酥如玉的颈项里,就显出一种妩媚,涵蓄着万缕柔情,明眸、皓齿、粉颊、香肩、细
,丰
…简直无处不美,无处不俏,端的是上天刻意加工,造就出来的美人胚子!
她只是那样斜睨着,眉梢儿吊起的眼角,更似有风情万种,却又
着冷焰寒光,果真你要把她当成了一个取媚于人的
娃
女,那可就大错特错了!美是美到了极点,冷也冷到了家。
紧随着适才众人的一声爆喝叫好之后,全场倏地变为鸦雀无声。人人睁大了眼睛,张圆了嘴,所有的注意力,由于这个少女的忽然出现,全都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仿佛全身的血
,一下子都为之凝结了。
这
外边城,竟然孕育有如此玉树奇葩,却是大大出乎寇英杰的意料之外。然而,他绝非好
之人,在甫一惊震之后,立刻也就趋于正常,忙自把眼睛转向一旁。人群里忽然有人叫出了玉观音三个字,一时众声雷鸣,纷纷欢呼了起来。
来人——那个绮年玉貌的少女,脸上微微显出了几分不自在,却把那双澄波眸子转向惊立一隅的客栈主人,微微点了点头。客栈主人刘掌柜的赶忙哈着
跑过去,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玉观音小声的说了几句,刘掌柜的立刻四下抱拳道:“各位客官请转回自己客房,玉小姐有点小事要和这位寇先生取个商量,各位请回,请回,对不起,对不起!”
火眼周江与
七也冲四下作揖,四周的人才不大情愿的散开了。大家既然知道面前这个绝
佳人是玉观音,自然也就联想到这位小姐的种种不近人情的作风,一个惹火了她可是不得了,虽说一双眼睛硬是舍不得,那双脚却又
不住不得不移动,三三两两的相继离开,转瞬间走个一空。
院子里只剩下五个人——寇英杰、周江、
七、刘掌柜的,以及玉观音本人。
寇英杰不大自然的又把眼睛移向面前的玉观音。这一眼不仅仅是为了好奇,却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触。他忽然发觉到对方那张脸好
,好象在哪里见过似的,可是一经注目之后,却又似完全陌生。也就因为这一眼的缘故,使得面前这位骄宠任
的玉观音粉颊上罩起了一片薄怒。
她那张几乎已经平消下怒火的脸上,忽然再次的升起了一片红
,陡地扬起右手,一掌劈了过来。
寇英杰自从此女甫一现身的当儿,早已意识到对方的蛮不讲理,也就防着了她会有此一手。是以就在她方
抬腕的一刹那,立即迅速的向一边闪身避开,耳边上只听得一股疾风掠过,似乎锐猛之极。
玉观音一击不中,那只递出一半的纤纤玉手倏地向后一收,发出的掌力硬生生的又收了回来。
一收,一发,显然高明之至。
寇英杰暗吃一惊,这才明白发出的掌力,竟然也是可以收回来的,却又是他见闻不及。
姑娘一击不中,怒气反倒消了不少。
她打量着寇英杰,说道:“你就是那个姓寇的?”
寇英杰冷笑道:“我是姓寇,不劳姑娘动问!”
玉观音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我知道你大概练过几天功夫,不过,哼…”寇英杰道:“是姑娘要见我?”
玉观音那双剪水瞳子,略略的在他身上逗留了一下,扫向一边,道:“周江,把我来的意思告诉他!”
火眼周江应了一声,嘻嘻一笑,抖着两只袖子上前道:“寇爷,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寇英杰目睹着对方少女这般的傲气,不
心里有气,再见周江那副嘴脸,更不
怒火中烧,然而转念一想,自己一个行走在外的人,身上还戴着孝,还是不宜多惹事的好,想到这里,强自把一口怒气
在肚子里。
周江见状一笑道:“寇爷,玉小姐看上了你的这匹马,可是你的造化,当着玉小姐的面,你就开个价码吧!”
寇英杰冷冷一笑,道:“这匹马是我千辛万苦,亲手擒捉驯服的,我并没有出卖的意思,请转告这位小姐一下,就说我寇某人不识抬举!”
周江怔了一下,转脸看向一旁的玉观音。
寇英杰随即转身,待向他那匹爱马黑水仙面前走去。蓦地那位玉小姐叱了一声:“慢着。”
寇英杰站住脚步,并没有回过身子来。
“你到底要多少钱?”玉小姐冷笑着说道:“不要紧,你报个价儿吧!”
“也许姑娘你还没听清楚,”寇英杰冷冷的道:“这匹马我不卖!”
“我给你两万两银子,怎么样?”
“对不起,玉小姐!”
“你不要再说了。”大小姐转向一旁的跟班小厮
七道:“我要你带的东西呢?”
七答应着道:“在。”双手奉上一个四角白铜的黑漆木匣子。
“打开!”
“是。”
七答应着,遂即把匣子打开,在场之人,除了寇英杰以外,各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匣子里。匣子打开了!里面闪烁出一片珠光宝气,黄的是金子,白的珍珠,更多的是五光十
的金银细软,耀眼生辉。
七高高的把这个匣子送过来,玉观音随手由里面拿起了一串珠子。
珠光闪烁着一片银白之
,一颗颗大如蚕豆,粒粒润圆,端的是上好
珠,只一粒已价值可观,如整串论,那个价码儿可就有些骇人了。玉小姐拿着这串珠子过目了一下,微微一笑,似乎变得平和多了:“我这次出来,可没有带着这么多银子,这串珠子,算计着大概值十万两银子,你先收下来,随时拿着它到皋兰和甘州的‘宝祥银楼’去兑现,我会
待下去的!”
一旁的刘掌柜的看得两只眼睛珠子几乎都要滚了出来,火眼周江的一双火眼也真象是要
出了火来。他们当然也都知道这位玉观音小姐有的是钱,父亲金大王手下金矿就有两处,另外她两个师兄在甘凉还照顾着六家银楼珠宝的买卖,她的话自非虚语。
想想看,一出手以两万两银子去买一匹马,己是耸人视听,更何况以价值十万两巨银的珠串轻以示人,更是闻所未闻的希罕怪事!
玉观音把这串珠子提在眼前看了看,道:“接着!”玉指轻扬,手中串珠已化为一片白光,飞向寇英杰眼前,寇英杰抬手接住,只觉得珠串上的力道轻重适度,宛若当面手接一般,这等能把内力均衡施展得恰到好处,却是不易多见。
对方年纪轻轻的一个少年女子,竟然身负这等绝世武功,却是极为难能可贵,如非是她这般的强人所难,傲气凌人,寇英杰几乎对她心生崇拜了。
玉观音珠串出手,即转向火眼周江吩咐道:“把马带过来,我们走!”
周江答应了一声,就走过去牵马。
“且慢!”寇英杰唤住她。
玉观音微微一愣,即见寇英杰转身步向自己身前站定,面上神采不亢不卑。
玉观音道:“怎么,你还嫌少?”
寇英杰深深一揖,苦笑道:“姑娘言重了,在下
微之身,难当重金相属,再说这匹黑水仙生
择主,只怕即使在下有心割爱,姑娘却也不便骑用,请恕不恭,原物奉还!”说罢双手把串珠送上。
玉观音一把接过来,秀眉一挑,说道:“你?”
她身边那个跟班的小厮却己忍不住怒声道:“姓寇的,你也太不知好歹了,我们小姐是看得起你才…”
玉观音斥道:“你不要多嘴!”说罢身形微晃,如同一片彩云般的落在了那匹黑水仙身前,随即转向寇英杰冷笑了一声,右手轻
,已把身上那袭粉红弹墨的挡风甩向肩后。她不相信,还有自己不能乘骑的马!哪里知道,就在她单手拍向马颈,正待翻身上马的一刹那,那匹黑马陡地人立前蹄,唏律律长嘶一声,却把扬起的一双蹄脚,直向着面前的玉观音当头踏下来,现场各人都为之一惊。玉观音身形略闪,已飘出丈许以外,那匹黑水仙尚待撒泼时,寇英杰已闪身而前,一把扣住了马缰,几经拍按,才制止住这畜生的一腔怒火。
玉观音目睹及此,面上一红,狠狠的看了寇英杰一眼,冷笑一声,忽地掉身而去。
七在身后叫了声:“小姐!”忙自赶上。
周江左右看了一眼,也跟着跑出。
这片院子里,转眼间,却只剩下了寇英杰与店东刘掌柜的二人。
刘掌柜的赶上几步,伸头探望了一下,才回身来道:“这位先生,不是我说你,玉小姐既然看上了你的马,又出这么多钱,你又何必…”说着重重叹息一声,十分遗憾的摇着头。
寇英杰淡然一笑道:“店东你是有所不知,我这匹马除了我以外,别人是骑不得的!”
刘掌柜的冷笑道:“不过是
子烈了点罢了,你是不知道,这位玉小姐是专门喜骑烈马的,她家里马养的多了,还会真的怕了你这匹马么?”摇摇头,他由鼻子里“哼”了一声,又道:“她是不愿意跟你这种人一般见识!”
寇英杰心里不乐,可是转念一想,也就不以为意。
刘掌柜的又叹了一声:“两万两银子呀,我的老天爷!你算算看能买多少担麦子?一五得五,五五二十五…足足二十五万担呀!老天,有了这些钱,你一辈子也用不着发愁了!”
寇英杰微微一笑,不予置答。他忽然发觉到马身上覆盖的那件夹披,就去解下来。
刘掌柜的道:“这是玉小姐留下的东西,刚才是她亲手盖在马身上的。”说到这里皱了一下眉,道:“奇怪,刚才这匹马怎么这么老实?啊,它是不愿意叫人家骑它!”
寇英杰听说这件马披是那位玉小姐留下来的,倒是微微一怔,发起愁来。
刘掌柜的道:“明天你到赛马会上去找她,准能找着她!一件马披算不了什么,你就留下也没关系。倒是这匹马,我看就拴在我这前院里吧,这么名贵,万一是给人牵走了,我可是赔不起你。”他一脸的不高兴,好象寇英杰没有把马卖给玉小姐,连他也得罪了。
其实寇英杰心里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这种感觉倒有几分与昔日在沙漠里,初见郭白云时相仿佛!那时郭白云同样的想以巨金购这黑水仙,遭到了他的拒绝,然而事后回想起来,心里却颇不是个滋味。
现在的情形正是如此,寇英杰说不出为什么会把郭老人与眼前的这个玉小姐联想在一块,然而那种感触,却是并无二致。
不知是怎么回事,
间所见到的那位玉观音玉小姐的影子一直在他脑子里盘转着。就他记忆所及,还不曾有过任何一个女孩子,能在初次照面里,给他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
玉观音,这个外号确是很别致,然而她是否真的姓“玉”?不可否认,这位玉小姐的确是个不寻常的女子。
他尤其忘不了在她离开临去前的一瞥,那种包含了羞窘,愤恨与敌视的目光,即令他此刻回忆起来,却也有不寒而栗的感觉。
得罪一个强敌,是不智之举,如果这个强敌是个女的,尤其不智。到目前为止,他还不曾与这位玉小姐动过手,难以测出她的功力到底如何,然而他绝对相信这位小姐,绝非是易与之辈,必然是身负奇技,有着杰出身手的一个少女。
由这位玉小姐,使他联想到了宇内十二令的铁小薇,以及那位总令主铁海棠的爱妾沈亮君…这些女人简直没有一个是好惹的,武功之高,骇人听闻!
寇英杰想到这里,不
越加的
发他一番向上决心,这些日子以来,每当他静下来的时候,他总会小心翼翼的展开郭老人赠送他的那卷金鲤行波图来观看一阵,每一次都会引起他极大的兴趣,似乎有一种莫名的力量一直吸引着他,使他更深入,更加聚
会神的研究其中的奥妙。然而,最终的结果,总是一片惆怅,最后不得不掩卷叹息。
正如郭老人所说,图中所暗藏的鱼龙百变身法,端的是诡异绝伦,变幻虚实莫测,这种暗含着几许天机的武功招术,如果一旦为人所解开
习,必将为武林放一异彩,只怕任何门派武功,都将在此一诡异罕世绝功之下黯然失
。也就是因为这种力量的推动,使得寇英杰血
里
动着无比的热力,决心要把这卷金鲤行波图内所包含的鱼龙百变身法参习透彻。
夜灯下,寇英杰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孤独,凄
的灯光摇曳着他的憔悴的身影。他把背部倚向墙,耳中恰于这时听见了隔院宿客所唱出的凄凉句子:“一灯如豆凄照旅,夜凉如水,好梦难求。最怕更催,噫——唏——哑——最怕更催!”
唱词人语音沙哑,那曲调又属一般人难以听懂的秦腔。然而此时此刻,一经入耳,却能
起寇英杰无限感伤和几许的游子思乡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