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风尘谱 下章
第四章 隔墙窥影
 蝶仙蹑足屏息,由那壁向隔室一看,只见室内闪着黄昏昏的灯光,勉强可看清室内一切。

 再向那边一看,直吓得打了个寒战,手中剑差一点掉落在地上,心中不暗想:“老天,这老婆婆是在捣什么鬼?半夜不睡觉…”原来目光看处,白所见那老婆婆,此时正弯用铲子,轻轻地把那土坑中泥土挖出外,四周已堆积了不少了,她仍在一下下的挖铲着。”忽见她双目乍开,蝶仙不由大吃一惊,暗惊这老婆婆好纯的内功,那双眸子里出的奇光,足以慑人心魂,令人心摇神

 就在她暗自惊吓的刹那,那怪老婆子一霎时,已把全身了个光。

 蝶仙不由暗中又叫了声:“我的老天!这是干什么嘛?…”

 疑念之间,这老婆婆已把全身了个一丝不挂,蝶仙就见她全身瘦如肋,又黑又黄,再衬上她那头白发,一身皮,看来也真叫人直打恶心。

 这老婆婆将全身光之后,先坐于上,盘膝坐了一会。

 蝶仙只见她双目微合,似在运功调息,当时暗想自己果然所料不差,这老婆婆定是武林奇人了,只是不解她此举为何?就是练功夫,也不该把全身光呀?

 蓦见这老婆婆此时竟自一旋赤体,不偏不倚,竟落在那所挖的泥坑之中。

 那土坑深有四尺,一直掩到老太婆肚脐以上,裘蝶仙不由更是大奇,就见这老婆婆,将身埋入后,双手不停的将方才铲出的那些碎土,一一用手拢入土坑之中,竟将环身所有一点小空隙,也填了个死死的,而且双掌犹自死命的往下按。

 看样子,似已埋得紧得不能紧了,方才堆置坑外的泥土,全部都被她按入了埋身的坑中,看得裘蝶仙真是触目惊心,连大气也不敢

 似如此拍按了好一阵,那泥土的迫之力,使这老婆婆不通体汗下。

 尤其是脸上的汗珠,一粒粒都像黄豆一样大小,顺着颈子往下淌个不停。

 而且蝶仙似已觉出,她口中所出的呼息之声,竟是加重了不少,嘘嘘有如狗

 老婆婆随着又把双目闭上,可是却是似闭又睁,仅开一线,出闪烁的锋芒,忽地她开了一口气,鼻中长哼了一声。

 蝶仙不由惊得差一点叫出了声,就在这老婆一声长哼之下,她那原先都已掩埋好的泥土,竟自由两肋腹脊之侧,一齐翻涌了出来。

 老婆婆脸上已得血也似红,她的息之声,更是大大的加重了,一声声都如兽

 似如此喋喋息了好一阵子,脸上神色,才又转成和方才一样,于是她又运行着双臂,把适才上涌的泥土,又重新挤下身侧空隙。

 又拍又按,和方才一样忙了好半天,待一旦全好了,才又略闭双目,少停似前状,鼻中长哼了一声,那些才按下的泥土,又自翻涌了出来。

 这老婆婆就像如此,一瞬也不间息,差不多十次以后,只见她全身汗如雨下,再为泥土一染,乍看之下,简直就像个泥人也似。

 蝶仙自出生以来,哪里听过这种闻所未闻的怪事,惊得瞠目结舌,全身战抖不已。

 这怪老婆婆十次以后,似内力已不济,就见她闭目不动,竟有半盏茶的时间,蝶仙伏在壁上看得脖子都酸了,正想回休息,不料方要扭身,突见老婆婆兔大开,口中吐出黄弥弥的一片黄气,出口飘游不去,少待就见她瘦肋频动,那些散在头上的黄雾,竟自动归置成了一线,慢慢全数又投入了她的口中。

 蝶仙这一惊讶,连困也忘了,不由精神大振,方想再看下去,那老婆婆已由坑中振臂跃出,她脸上带着无比的兴奋之,又把所有泥土堆入坑中,取来铲子一一按平,就见她随手取了一方长巾,略将下体围遮住,蝶仙暗想:“你居然还害羞,可真不容易!”

 遂见她又取了一套衣,在门边上伏耳听了听,回头只一挥掌,那盏豆油灯应掌而灭。

 跟着房门开成一,这老婆婆翩然而出。

 蝶仙一时好奇心大起,不由好了剑,轻足走到门边,把门开成一线,却见那老婆婆,身形快如飞雁也似的,已窜上了这庙顶尖,几个起落,已自消失,身形之快,简直令蝶仙叹为观止。

 她自知追那怪婆婆不上,只好把房门掩好,重新上休息。

 一盏茶的时间之后,隔室又传来轻微的声音,蝶仙一骨碌由上翻下,忙又从墙中向内一看,却见那怪老婆,此时已换了一身干净的衣,像是方才洗过了澡似的,蝶仙猜想到,方才她一定是找一处山泉洗澡去了。

 遂见这秦七婆婆翻身上,隐听得吱吱一阵响,蝶仙知道她是睡了,这才又回身上

 在上不由暗自思忖道:“照这情形看来,这秦七婆婆方才所练,分明是一种武林失传的罕世奇功,只是自己不知是一种什么功夫罢了。”而由她行动身手判来,这秦七婆婆已几乎是风尘侠隐一的人物了。

 只是武林中,怎么就从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位奇人?

 这一夜,她几乎连眼都没闭,在上翻来覆去,脑中一直不能去怀这桩怪异的人物奇事。耳中听得隔室秦七婆婆的鼾声,直如雷鸣也似,她不由暗念道:“这真是天下一个奇人…”

 第二天清晨起之后,裘孝天已经早就起来了,正在和庙里的小尼姑们,在前院嬉闹作一团。

 蝶仙忙下地穿好了衣服,至室外梳洗了一番,不由想起了昨夜的事,偏脸一看那怪老婆婆的房门,门口已经下了锁了。

 蝶仙不由心中暗惊,敢情那秦七婆婆已早就出去了,她不由暗自怀疑着,这怪老婆婆到底是做什么事的,她身上似包含着一层神秘之感!

 想着她只皱了皱眉,那裘孝天此时已飞快跑来,老远就喊着:“娘!你醒了!”

 蝶仙不由摸着他那苹果也似的小脸,微笑道:“你起来这么早…吃过了早饭没有?”

 孝天笑着点头道:“我吃过了,和庙里的小尼姑一起吃的!”

 蝶仙不由晒然一笑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不能叫小尼姑,要叫小师父才有礼貌!”

 这孩子一偏小脸皱眉道:“她也没教我本事,我怎么能叫她们师父呢?”

 蝶仙不由一瞪眼道:“你一天到晚就想学本事…这庙里的人你都叫师父,以后你再说话,娘就不喜欢你了!”

 裘孝天点了点头道:“好吧!我以后就叫她们师父…”

 蝶仙不由摸了摸他的头,叹道:“好孩子,你乖乖在这里玩,娘要出去了!”

 裘孝天眼圈一红道:“娘又上哪去?怎么饭也不吃?”

 蝶仙不由一阵心酸,差一点下了泪,尚自佯装微笑摸着他的头道:“娘去挣钱去…挣钱给你做衣服,吃饭!”

 不想此言一出,那裘孝天忽然一跳老高道:“哦!对了…对了…”

 蝶仙不由秀眉一皱道:“什么对了…”

 就见孝天小手在袋里,一阵摸,掏出了一块黄澄澄的玩意,笑着往蝶仙手上一递道:“娘不要出去做事了,这是金子,有金子就可以过好日子了!”

 蝶仙不由大吃一惊,忙把那金子自裘孝天手中接过,仔细一看,果然竟是一块重有七八两的金钱,钱面上雕镂着花纹,竟是当今圣上的相,再翻过来一看,却见上面两个凸出的字体“库存”

 蝶仙不由猛吃了一惊,暗忖这分明不是市面通用的金币,倒像是宫廷里的玩意…

 当时也不及思索,忙问孝天道:“你…这是哪里来的?”

 裘孝天不由翻着一双大眼睛道:“是婆…婆…给我的…”

 蝶仙不由一惊,忙站起身,想去找那香火婆婆问个清楚,不想孝天却用手一指那隔壁的房子道:“不是那个婆…婆…是这个婆婆…是穿红衣服的婆婆!”

 蝶仙更是大吃一惊,当时惊叫了声:“你说什么?…是秦七婆婆…她也不认识我们,给你钱干什么?”

 孝天见母亲这么大声问,只以为在责怪自己,吓得几次撇嘴想哭,一面抖声道:“是她自己今天…早上。”

 蝶仙不由叹了口气道:“看你吓成这样子,你也别怕,慢慢地说。”

 孝天才点点头道:“今天早上,我在门口,看见这个婆婆提着子出门,她把我叫过去,问我叫什么名字?还问我娘是做什么事的?为什么爸爸不来…”

 蝶仙不由眼圈一红,这孝天又接下去道:“我告诉她说爸爸已经死了…娘一个人挣钱养活我,不想这婆婆就掏出了这个叫我等娘醒了,把这个给娘,我问她是什么?她说是金子,是好东西…”

 蝶仙不由微微叹了口气,暗想原来这秦七婆婆,还是一个如此富有同情心的人。

 只是自己和她一语未谈,萍水相逢,岂能无故受人如此厚赐?

 想着不由嘱告孝天道:“孩子!你听着,这钱我们不能要,我们又不认识她,怎么能够随便要她的钱?”

 说着把这金币向孝天口袋里一道:“等一会老婆婆回来以后,你把这钱还给她,她要是问你,你就说我娘说谢谢她,我们不要人家的东西,你知道么?”

 孝天闻言,只是睁大了眼睛,连连点头。蝶仙不由想起又问道:“她还说些什么没有?”

 孝天一面点着头道:“她还说娘是一个好人,她很喜欢娘…”

 蝶仙不由心中一惊,暗忖我并不认识她呀!也没给她说过话,她怎么知道我是好人呢?”

 当时想着给小孩子说话也说不通,又嘱咐了叫他好好在庙里别跑,自己走到前院,把那匹马牵出来,一路向山下行去。

 一路之上回思起这事,心中犹自不胜伤心,几年以来自己竟会沦落到了这般田地…而那秦七婆婆,更是一个不可理解的怪人,出手又是这么阔绰,真看不出她到底是一个做什么的…

 她想着已行至山下,找到了那家姓卫的大户人家,主人是一个学之士,儒雅有风,十分同情蝶仙的遭遇,所以工作十分轻松,名面上是洗衣,却洗不了几件衣服,大部分衣服,都是给他家里原有的婆子洗,差不多时间都是陪着这卫宅的小姐一块念书。

 蝶仙本是书香出身,腹经文,和那位小姐攀谈之下,令那小姐大为惊叹,一时竟结为手帕之,并嘱后不需再洗衣服了,只和自己一块读书就好了。

 蝶仙也不由喜出望外,当和这卫府的小姐,一直谈到了晚上才回去,要依着那小姐的意,简直恨不能叫蝶仙搬过来住,后来经蝶仙再三拒却才罢了。

 当晚蝶仙回家后,见孝天在院子里玩,忙把他叫过问道:“你把那钱还给婆婆没有?”

 孝天点了点头道:“我给她了…”

 蝶仙不由追问道:“她怎么说?有没有生气呀?”

 孝天摇摇头道:“没有,她说娘是好人…”

 裘蝶仙看了一下那秦七婆婆的房门依然是上着锁,不由奇道:“她人呢!”孝天道:“又出去了…”蝶仙笑了笑道:“好吧!你出去玩吧!”待裘孝天走后,她不暗里在想,这秦七婆婆真是一个怪人。

 由是回想到了昨夜她那种身手,定是一武功臻至化境之人,偏偏外形竟是如此不显

 忽然有个奇异的念头,在她脑中一闪,她就像触了电也似的动了一下。

 她想到,如果自己能随这秦七婆婆学上几年功夫,定有极大的成就…

 她想到此,几乎兴奋得跳了起来。可是转念一想,现在连认识还不认识人家呢.再说即使认识了,人家看不看得上自己还成问题呢?

 一想到此,顿时由脊椎骨,直冒冷气,方才一份幻念,不由又打消了个净尽。

 正在暗自伤神的当儿,忽又听得庙外一阵人声喧哗,却见那香火婆子探头前院道:“我的,又是这位老祖宗喝醉了…”

 蝶仙不由猝然一愣,当时随着这香火婆子,飞跑至前院一看,果然竟又是那秦七婆婆,只见她身上穿着,还是前天那件大红袷袄,一路蹒跚着,左手的拐杖点着地面,铿锵地发出阵阵响声,右手却依然是提着一个大红葫芦,也不看自己都醉成什么样了,尚自一面走,一面仰着脖子,咕噜噜直往喉咙里灌酒。

 那庙里的小尼姑,一个个都捏着鼻子躲着她远远地,成一团。

 裘蝶仙不由秀眉一皱,低叫了声:“我的老天…还喝哪!”

 这话还没说完,就听这秦七婆婆口中大叫了声:“好酒!”

 只见她突然右手向上一甩,忽悠悠一阵风声,直把那手中大红葫芦甩上了半天。

 这红葫芦经秦七婆婆这么一甩之力,就像一只冲霄野鹤也似,唰然一声飞起足有十余丈高。

 同时这秦七婆婆却仰面朝天的一摔在地上,就见大嘴突然一张,说时迟,那时快,那飞在半天的葫芦,忽然在空中翻了个个儿。

 众人就见那盛置在内中的酒,就像一条玉龙也似的,从那葫芦口中倾倒了出来。

 最奇是那葫芦,飞到最高之时,只是打着转儿,竟是不上不下,容得那葫芦中酒都倾出完了,才向下无力飞坠了去。

 那些由葫芦中倾出的酒,就像一条银蛇也似的自半空垂挂而下,却是无巧不巧的注入了这怪老婆子的口中,一刹那,就像长鲸水也似的,已把那注出的酒吃了个干干净净,遂见她有意无意的向上一伸瘦爪,接住了那下坠的葫芦口中连连狂吼着:“好呀…妙呀…”

 一面舐嘴咂舌,叭叭直响,只这随便的一手,像是玩笑也似的动作,直把在场之人看得都叫起好来了。

 蝶仙不由暗自惊心,她知道这一手功夫,看起来像是玩笑也似,事实上若无数十年的纯实内功,断断是不能施为。

 首先她那往空抛酒葫芦的一手,看来并不稀奇,可是能使那葫芦在空中打转而不即刻下坠,这分明是一种极上的内功,名唤“半空秋千”只这一手功夫,没有三十年以上的湛造诣万不能如此使展。

 而空中坠酒、注酒,眼力准头,都配合得恰到好处,这种功夫,更非一般武林中人所敢尝试的了。

 这么一想,蝶仙不由更是心把这秦七婆婆,佩服了个五体投地。

 遂见那秦七婆婆,此时发束已开,披了一头一脸白发,手中葫芦搁向一边,口中兀自叫道:“好酒…好酒…”

 两只像鸟爪也似的枯掌,在空中平空的抓舞着,两只大脚也是踹,那种样子看来真是令人笑破了肚子。

 此时院中的那些小尼姑,一个个都捧腹大笑不已,就连那香火婆子也笑得前伏后仰。

 蝶仙不由心中不忍,遂上前对那香火婆子道:“秦七婆婆喝醉了,你还紧笑她作什,我二人还是把她扶进去算了,等会给老师太看见了又不高兴。”

 这香火婆子闻言后皱眉道:“姑娘!你真是好心。不过,她可是三天两头的来这一手,可真吃不消,再说扶她一次,准得挨一次摔,别看她瘦,乖乖!还是真重…我劝姑娘你还是少管闲事算了,让她一个人在院子里发发疯,也就好了…”

 蝶仙闻言秀眉微颦,还没说话,却见一旁走出一个小尼姑。

 这小尼姑正是有天扶这秦七婆婆的那个小尼姑,只见她冷笑一声道:“这一次谁也别管她,叫她就睡在这里凉快吧…”

 说了看着蝶仙一眼,气得嘟着小嘴道:“你没看见呀?前天我好心扶她,结果吐了我一头一脸全是酒菜,回去洗都洗不干净,到今天还有味儿呢!”

 蝶仙不由强忍着笑道:“她喝醉了,又是无心,小师父就原谅她一次算了,等会师太要是看见,大家都不好看。这么吧!我去扶她进去算了吧。”

 那小尼姑还气得直晃脑袋,一面还道:“你要是不怕脏你就去,反正我是不管她的事了,她死了我都不管!”

 蝶仙知道在场之人,谁也不会去管这个闲事了。再看那秦七婆婆犹自向空舞着手脚,口中连连发着吃语,阵阵酒气随风四散。

 蝶仙不由叹了口气,自己走上前去,方走在那秦七婆婆面前,忽见她睡在地上的身子,猛然向左翻了个身,却正滚在了蝶仙身前不远。

 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就在这一翻身的当儿,那只翘在当空的大脚,竟自贴着地面“唰”的一声,挟起一股疾劲之风,直往蝶仙双脚上狂扫了去。

 裘蝶仙无防之下,不由大吃了一惊,慌不迭一点双足,用“倒赶千层”蹬蹬蹬一连后退了五六步。方自将身形定住了。

 当时不由心中大惊,暗忖这是怎么回事?…

 可是她表示仍作无知,依然含笑上前,这次却见那秦七婆婆面朝下,睡得和死猪也似。

 蝶仙暗忖,方才那一脚定是自己多疑了。

 当时弯以两手向秦七婆婆两肩上搭去,口中一面道:“七婆婆,你喝醉了,回屋里去歇歇吧!”

 不想她说着话.这双手眼看都快要摸到了对方的双肩之上,只听得这秦七婆婆口中喃喃道:“好酒…”

 那两条瘦臂,倏地在前一个叉,身形已自又平翻了过来,伸出的手,却直往蝶仙两手脉门上刁了去。

 这一式,分明是一手极厉害的“分筋错骨手”法,蝶仙吓得猛然一收二臂。

 老婆婆的指尖,竟差着丝毫,自蝶仙两脉门边擦肤而过,蝶仙只觉得由七婆婆指尖上,传出数缕冰寒之气,几乎令自己叫出声来。

 这么一来,就连裘蝶仙也不敢随便动她了。

 却见这秦七婆婆翻了个身,呵呵一阵大笑,醉醺醺地道:“好孩子…难得!难得…”

 说着醉眼突开,出那双深凹在眼眶内的眸子,其红似血,望着蝶仙连连点了几下头,含糊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裘蝶仙不由一笑道:“婆婆你喝醉了,有话明天再说吧…”

 说着弯用手掺在这秦七婆婆腋下,微微一用力,已把她掺了起来。

 秦七婆婆一路踉跄着前行,那些小尼姑及那香火婆婆看了,都不由大感奇怪,暗忖:“这老家伙今天这么听话?”

 裘蝶仙扶着她蹒跚的身形,并不觉得吃什么力,须臾已把她扶进屋内。

 蝶仙因见她此时已是烂醉如泥,不便再给她说什么,只把她扶卧上了,这才出外。

 当夜晚,裘蝶仙小心的倾听着隔壁的动静,果然三更以后,同样的声音出现了。

 她小心的伏近壁向内一看,那秦七婆婆依然是醉醺醺的神态。

 下挖了个土坑,可是并未就跳下去,只见她小腹和白天一样涨起老高。

 蝶仙知道那是喝下的酒,暗奇怎么这么久,这些酒还集在她腹中,丝毫也没有消化,难怪她此时依然醉态吓人了。

 这秦七婆婆,一头白发,像鬼也似的佛在前额,此时周身衣服,已光。

 她仰面睡在上,双手来回的在腹部推动着,捧着她那比西瓜还要大的肚子,不时龇牙咧嘴。

 蝶仙就见,在她上,靠身边置着一个面盆,内中并没有盛水,心中不由大是不解,这脸盆放在上作什么用?

 正在疑念之间,就见这怪老婆子,玩够了她那盛了酒的大肚子以后,霍的将全身蹲了起来。

 裘蝶仙不由脸一红,心想别是要撒吧!那可不大像话。

 正想把头偏过一旁,却见这秦七婆婆,只是把双掌伸出,掌心下对着那面瓷盆。

 一刹那之间,她那伸出的手,竟涨得血也似红,每一手指都如红萝卜一般大小。

 裘蝶仙不由猝然吃了一惊,她知道此时这秦七婆全身内力,都已集中在这十指之上了,只是仍不解要那面瓷盆有何用途?

 秦七婆婆此时十指来回的曲伸着,约有半盏茶之后,微微见她把双目闭上。

 蝶仙就见由她十指指尖之上,隐隐透出水来,起先仅是有些水迹,谁知少停一会,竟闻得一阵滴滴答答之声,由那婆婆十指指尖,竟似落雨也似的下不停的水珠,最后愈来愈多。

 这秦七婆婆的肚子,也跟着小了不少,同时却由这壁中,传出了一股极浓的酒味。

 蝶仙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由那婆婆指尖之上,所滴而下的,并不是水,却是她白天所喝的酒。

 眼见到这种怪事,蝶仙不叹为观止,暗思人世之上,竞真的有人,能练到如此地步,自己苦学数年,以为武林中已少敌手,却不料这些年所见的,哪一个不是身负一身奇技?自己武功若和他们比起来,简直是差得太远了。

 可见练武一道,和求学问是一样的,永远是没有止境和练成的一天的。就拿眼前的这位秦七婆婆来说吧,以她这一身武功来说,武林之中,已可说是极少再有对手了,可是她居然仍是毫不怠懈地,这么每天一夜夜地苦练着。

 这种决心和这种毅力,真可谓之惊人了,可见得“要学惊人艺,须下苦功夫。”这句话诚然是不假的了!

 裘蝶仙想到这些问题,当时却暗暗下了决心,自己无论如何,也要下苦功夫,学得一身惊人的功夫。

 而且要设法拜眼前这位自己衷心崇拜的秦七婆婆为师,只要她肯收自己为徒,那么将是自己毕生的幸福,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学成一身惊人之艺,将来在江湖之上轰轰烈烈闯一番。

 她脑中想着这问题,目光仍是没离开那壁,此时就见,那盆内已盛了多半盆酒,一时鼻端酒气冲天。

 再看那秦七婆婆,肚子已复元如初了,她顾视着盆内的酒,由不住咧开大口喋喋地怪笑了两声,平空挥动了一下她的那双瘦爪,像是兴奋到了极点。

 蝶仙见她那头的白发,披散在两肩之上,活像一个鬼枭也似,再衬着那盏昏暗的油灯,令人乍看起来,真是不寒而栗。

 这秦七婆婆,此时运用着一双瘦爪,把头的白发成了一个发卷,缓缓的下了,把那盆酒,轻轻的端在了几上,这才一旋赤体,又跃至那土坑之中,接着又把泥土堆拥按下。

 依然像昨天一样的闭了双目,少顷开目,用丹田之力,又重新把按下的泥涌出身外。

 似如此几次以后,又是通体汗下,蝶仙此时隐隐见她双目中出兴奋的光,却听得她错齿出声地喃喃念道:“老杂…我这‘戌土九转神功’,已在旦夕就可练成了…你等着我吧…”

 她说着话,牙齿错得咔咔直响,裘蝶仙不由惊吓得瞠目结舌,暗想道:“原来她这么苦练这种功夫,竟是以对付一个极厉害的仇家…”

 看她这种痛恨疾恶的样子,定是和那仇家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以她这么一身奇功,竟还不是那仇人对手,看来这人更是不同凡响了。

 思念之间,却见那秦七婆婆,愈说愈气,头鹤发一阵耸动,若非事先被她成了团,此时定必会倒竖起来。

 练功者须要心平气和,心绪一烦,什么功夫都别想再练成功,故此这秦七婆婆一番盛怒之下,再施功土,却就不如方才那么如意了。

 不得已,她只好重新闭目养神,半盏茶后,才见她睁开了眼睛,正当她再施真力将周身泥土出的一刹那,忽然一阵清风,吱吱的一声密响。

 蝶仙就见她室中,那扇离着地面极高的小竹窗,忽然被风突然吹得开。

 就在那秦七婆婆和蝶仙同时惊疑之下,就听见喋喋的一阵怪笑。

 跟着眼前人影一闪,直同怪鸟也似的在窗口闪进一个道人。

 这道人一身玄道袍,又长又肥,几乎已快把双脚都盖住了,头戴着一顶里外七星的道冠。

 一颗怪头又瘦又小,面色黝黑,下额留着一缕三菱半须,那双深洼的双瞳,大小仅如黄豆,偶一开合,出碧森森的两道奇光。

 这道人偌大的身形,那窗口却大小仅有二尺见方,却不知他怎么进来的。

 此时竟是弯坐在窗沿之上,面正朝着埋入土中一半的秦七婆婆,目光中闪出青蒙蒙的两道碧光,看样子真是凌厉已极。

 秦七婆婆此时赤身体,又当所练“戌土神功”正到了要紧的关头,万万没有料到,竟会在此时突然会有人闯了进来。

 惊魂之下,朝这人打量,不由吓得脸上陡然变,口中只道了声:“你…”那道人喋喋一阵怪笑,声如夜枭,用细长的瘦臂一指秦七婆婆道:“老丐婆…我找得你好苦…却想不到你居然会找到了这么一个好地方…”

 说着又是仰天一阵怪笑,那声音听来刺耳已极,幸亏这是一座后院,离着前殿甚远,否则,这种笑声,定能把这庙中所有的人都给吓醒。

 那秦七婆婆,此时已吓得面无人,见她环臂遮住自己赤的上体,冷笑着对那突然现身的道人道:“徐道子…你…好!你竟找了来…你先出去,我马上会你便了…”

 不想那被称为徐道子的道人,忽然喋喋一笑,目凶光地道:“老丐婆,你可想错了,想叫我出去,你再想偷跑,那你真是做梦…”

 说着又是一声冷笑,口沫横飞地道:“我还料不到,几年不见,你居然练起‘戌土神功’来了…想必是预备来对付贫道了…”

 说着又是哈哈一阵大笑,二臂一按,已由那窗口,轻如一片落叶也似的飘身而下。

 秦七婆婆不由连羞带急,瘦爪扬处,已掷出一把泥土,可别小瞧了这一把碎土,由秦七婆婆手中掷出,可就非比寻常了。

 这一把碎土一出手,就像一支箭也似的,成一串电闪一逝而过,直往这道人喉下“天空”疾而来。

 就见这徐道子一阵怪笑道:“刁虫小技,也敢伤人!”

 说着话袍袖微展,已把飞来的那一把黄土,收入了袖中,遂见他冷袖着双手,站立在秦七婆婆身前不及一丈,喋喋的哑语道:“秦瑛!三十年前的旧恶,你固然是夫死子毙,可是我徐道子何尝不是落了个残废…却不料你却仍心怀叵险,明知我赤神功你万万不敌,却隐居至此,偷习此戌土真功,想以此克制于我…”

 说着目凶光,又是喋喋一阵怪笑,戮指厉语道:“可是你却太不巧了…却在你将成功的数十天以前,为我所闯破。秦瑛!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徐道子一说话,裘蝶仙在隔室听得是句句惊心,首先她知道了那秦七婆婆的本名竟是叫做秦瑛。

 自己自小就听师父说过,武林中有这么一位离奇的人物,姓秦名瑛,外号人称千面姥,有一身惊人的奇功,却不料竟会是此人!

 再者这突然现身的道人,虽然自己对“徐道子”这三字不大清楚,可是由他那一只伤腿,和这份怪头上判来,极像是武林中传说的北天山上的一位极为难的魔头,人俱叫之以“人魔”的怪人。

 要是自己猜测不错的话,那么今夜这两个武林中无独有偶的一双怪人凑在了一块,那就可不敢设想了。

 此时徐道人这一番活说毕,那千面老秦瑛不由面如死灰,喟然长叹了一口气道:“徐道子,亏你还是散清教下之人,如有话容我穿好衣服再说不迟,我秦瑛戌土神功虽差在旦夕未成,可也就不见得怕了你…”这道人往空呸了一声道:“老丐婆!你还当你是黄花少女呀?你也不自己照照,就凭你这份丑相,本真人还会对你起什么念,你真是恬不知了…”

 其实这道人,确实已窥见千面姥秦瑛戌土神功虽未成,已有了八分火候,容她穿衣出来之后,自己还真没有一定把握可以胜她。

 他知道秦瑛一生要强要名,绝不可能赤身和自己动手,再者她此时练功,已把元气消耗了十之七八,自己此时若除她,简直可说易如反掌。

 这道人因思念到以上两点因素,不由杀机顿起,哪里还肯听千面姥之言,此时已一步步了上来。

 千面姥此时连羞带急之下,自知大势已去,以此时此情,万万是逃不开这狠毒道人之手了。

 可是她又焉肯容这道人,如此容易得手,当时见徐道子一步步向自己进,不由闭口不再言语。

 那双盛怒的眸子,此时开成一,瞬也不瞬的注视着这道人。

 徐道子本已步步进,此时见状,不由嘿嘿一阵冷笑,一连后退了三四步,以沙哑的语音道:“秦瑛!你还要作困兽之争么?哈哈!我看算了吧!”

 他用手一指千面姥,恨声道:“我告诉你,你要是识相些,乘早打消了这个念头,本真人因念你修为不易,决不使你受罪,定给你一个痛快,事后就把你掩埋在你自己先挖好的这个中,否则,嘿嘿…”他抖笑了几声,闪着那双绿光炯炯的鼠目道:那可是你自己找罪受了,我要不能用真神功,把你周身骨髓都炼化,我就不配称作人魔了!”

 蝶仙不由在隔室打了个冷战,暗忖:“果然是这个魔头,看来那千面姥,今夜决难逃开这个魔头之手了…”

 她忽然想到,这千面姥秦瑛如果就这么死了,那也实在太冤屈了。

 而且她心中,本先就对这千面姥有许多好感,此时见状,不由一时忧心如焚,她不由暗暗自己叫着自己的名字道:“蝶仙呀!蝶仙!你如果眼见这千面姥死于这人魔徐道子之手,而不加以援手,那你是枉称侠义道中的弟子了…”

 蝶仙这么一想,不由勇气大增,当时哪里还考虑到自己是不是那人魔的对手,暗中偷偷佩好了镖囊,把那口长剑紧系背后,自己战瑟着,轻轻开了房门,轻足绕到了室后,抬头看见方才道人进身的窗口,正好在窗口生着一株柳树,高矮也正好与窗口齐。

 当时不由大喜,一振二臂,以“巧燕钻天”的轻功绝技,已拔身在那柳树之梢。

 借着那柳枝,把自己身形掩住,延颈向室内一看,已把室内二人一举一动,看了个清清楚楚。

 此时就见那千面姥秦瑛,脸色愈发较前难看,依然睁着一线目光注视着徐道子,一任那人魔徐道子如何讥讽,她只是不发一语。

 人魔徐道子说了半天,见对方不发一语,已猜知她是在蓄集内劲,预备和自己一拼,竟是不肯上自己的当,反倒费了自己不少口舌。

 徐道子有见及此,不由然大怒,当时厉喝一声道:“秦瑛!本真人良言相劝,你却是装聋作哑,心怀叵恶,我倒要看看你这多少年来,到底练成了些什么厉害功夫!”

 说着话,就见这人魔徐道子,身形猝然向下一蹲,骑马蹲式。他身形方一下蹲,千面姥秦瑛的目光也跟着突然大开,那双炯炯的双瞳,像似凸出来一样的,注视着人魔徐道子瞬也不瞬。

 人魔徐道子见状冷笑了一声。

 只见他两条瘦爪,倏地举起,就听见咔咔的一阵骨节之声,密如贯珠。

 裘蝶仙一颗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上来了,心中却暗暗的想着:“好厉害的功夫,分明已到了内转九车的地步了!”

 (按:内转九车和三花盖顶,同属内功中极上的两个境界,凡内功练到此境地之时,可使本体肌骨节,任意收缩伸长,内力更可收发由心,若施之以劈空掌力,可在三十步之内,取人性命。)

 人魔徐道子两只瘦爪平空抓了好几次,最后就听口中“嘿”的叫了一声。

 两只瘦爪,霍地转向千面姥秦瑛,就见他掌心一登,指尖向上一扬。

 蝶仙就听得“嗤!嗤!”两声极为清晰的破空之声,遂见千面姥大嘴一张,牛吼也似的狂叫了一声,那种声音,乍听之下,简直是震人心魄。

 蝶仙差一点被这种慑魂的异音,把自己从树上给震摔了下来,双耳都由不得嗡嗡直鸣。

 再看那人魔徐道子,果然被这种“二气分功”的慑心神音,给震得一连退后了好几步。

 那推出的掌力,竟自倏地撤了回来,他脸上神色更是突然大变,他做梦也没料到,这千面姥秦瑛,除了那戌土九转神功以外,竟还练了这种极为厉害的“二气分功”看来自己要想制其死命,尚要大费一番手脚了。

 人魔徐道子思念至此,不再迟豫,身形猝转,竟用了一式“”身形换了一面,飞快地转了个圈儿,一连劈出“白雁舒翼”“挽弓开隔”

 可是那土坑之中的秦瑛,竟也随着人魔的转势,飞快地掉过身来。

 同样的吼出了两声,那种震的音波,在空中把徐道子飞驰来的掌劲,化了个净散。

 人魔徐道子见一连三掌,那么厉害的掌力,竟连对方一头发也没有伤着,不由大怒。

 就见这人魔徐道子,猛然左拳横搭右虎口,一连前进了两步,已欺到了千面姥右侧,落脚处,离着秦瑛不及一丈。

 忽见这人魔向后一滑身子“鹞子翻身”式,倒纵出了五尺,云履轻滑,身躯陡转,双掌已合在了一块,吐气开声的“嘿!”了一声。

 这种掌力却以武林中罕有的“朝天拜佛”式,推了出去。

 这种掌力一出去,千面姥忽然大吼了一声,音震屋瓦,蝶仙差一点下了树。

 那人魔终不逞势,一连后退了三步。可是千面姥奏瑛,这一声大吼方一出口,已由不得面红气,同时一连咳了好几声,汗如雨下。

 人魔徐道子一连后退数步,站桩立定之后,见状不由大喜。

 他知道千面姥秦瑛接自己这种掌力,已用尽了全身内功,只要自己再以狠招相向,她一定是逃不开自己的手下了。想到此面色狰狞,嘻嘻一声冷讽道:“秦瑛!依我好言相劝,还是束手就缚的好,反正迟早都是死,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呀?”

 说着话他身形却一阵侧转,裘蝶仙此时才看清,原来他有一腿,竟是齐踵踝之下,全部失去,却以人工装置了一个雪白的纯钢尖帽,套在踵踝之上,在地上只一点动,就发出铿锵之声。

 可是他身形却是丝毫也不受此连累,此时已如一阵风也似的转向了一边。

 只见他冷笑着突然又向下一矮,目光也同干面姥一样,注视着对方一丝不动,喉下骨节上下连连动着,面目愈法显得狰狞吓人。

 千面姥秦瑛,见人魔徐道子突然作出这副样子,不由一阵心寒,暗忖我命休矣!

 原来这人魔徐道子此时正施出的武功,正是仗以成名武林的“赤神功”施展此功之前,先要把全身精力灌注双目,直到鼻端微感热,那时才宜出手。

 人魔徐道子这么一来,千面姥秦瑛,到了此时,也无法再顾到掩遮上身了。

 只见她双手由前一松,出了她那一对米袋也似的房。

 这两只松开的手,倏的指尖一扬,就听她厉哼了一声,竟以排山运掌的招式,将一双蒲扇大小的铁掌推了出去。

 可是那徐道子此时侍视一旁,势在必得,焉再容千面姥这种掌力出。

 就在千面姥向外方一推掌的一刹那,这位北天山异人徐道子,猛然双掌往前一沉,手心向下,秦瑛这种掌力方一推出,就见这道人左手指尖向上一挑,掌心向外一登一吐。

 当空一声轻爆,那千面姥一阵咳嗽,一时汗如雨下。可是那徐道子此时身形,并不少停,左掌方一出手,右掌随前身形下蹲之式,跟着向外一推,如封似闭,力发丹田,这是他苦心练就的赤神功了。

 窗外的裘蝶仙,就在他二人对目光之时,已恐千面姥秦瑛有所闪失,早已在掌心扣好了三枚“枣核镖”

 此时见他左掌一推,千面姥秦瑛已面色如火连声大咳,不由大吃一惊。

 遂见人魔徐道子二次发掌,她猜知这种掌力推出去,那千面姥秦瑛不死必伤。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人魔徐道子向外方一递掌,如封似闭的一刹那,忽听得身后一声娇叱道:“打!”

 他是久经大敌之人,更惯于暗器听风之术,此时突闻得背后叱声,不及回头,已觉得有三缕尖劲之风,直往自己背后上中下三盘,分“玉枕”“志堂”“尾龙”三处大上袭来。

 人魔徐道子做梦也没料到,竟会在此时.突然会有人赶到,在自己即将凑功的刹那,而加以干扰,不由然大怒。

 可是由背后而来的暗器,又不能不躲,莫可奈何之下“玉蟒倒翻身”倏地向后一转,掌中待发未出的掌劲,霍地向空一吐一扬。

 只听得“呼!”地一声疾风,随着叮咚数声,竟把那疾飞而来的三枚枣核镖,打落尘埃。

 随着这三枚枣核镖之后,剑闪也似的,自那小圆窗中飘下一人。

 人魔徐道子尚未看来人面目,就见这人“白鹤亮翅”一分右臂,轻啸声中,一口寒光耀眼的宝剑,直往自己上猛削了来。

 徐道子惊慌之下,不由厉喝了声:“小辈!你是找死!”

 只见他右脚一划,侧身现臂,右手大袖倏地向后一甩,以“拨云见”的手法,直往裘蝶仙掌中这口长剑上卷了去。

 就在这动手一刹那之间,千面姥秦瑛死处逢生,不由霍地一旋赤身,由那土坑中跃出,她先顾不得去对付那人魔徐道子,只是又羞又慌地穿上了衣服,衣服一上身,这千面姥秦瑛不由胆力大增。

 遂听她一声厉吼,一旋枯木似的躯体,已扑近在徐道子身前。

 此时人魔徐道子,正为蝶仙这口剑上的绝招“分光化雨”适得后退一步。千面姥秦瑛向上一扑,却正好赶上他这种后撤的疾势,她不由一声不哼,一双瘦爪上贯足了真力,十指如钩,直往人魔徐道子背后猛抓了去。

 徐道子此时连惊带怒之下,已把这突然现身的少女恨之人骨。

 正想以赤掌力,毙对方于掌下,可是猛然觉后背一紧,当时哪料到,竟是千面姥向自己猛下杀手,慌不迭向右一闪身。

 可是秦瑛这种内力透出,无异十支钢爪,徐道子又是无防之下,只听得“嗤啦!”一声,竟把人魔徐道子后身连衣带背上的皮,给抓下了老大的一块。

 人魔徐道子由不住痛得啊唷了一声,向前一个猛栽,一时鲜血如雨而下。

 这一招就连千面姥秦瑛自己也感到出乎意料外,因为以徐道子平武功而论,自己不要说伤他了,就能打个平手已是万幸了。

 却不料一时竟凑此奇功,不由大喜,胆力陡增。

 相反地徐道子无防之下受此重伤,此时一阵疾痛,痛穿心肺,已把方才聚集的真元之力,散了个尽净,不由哇呀呀一阵怪叫。

 可是天下的事,就是那么巧。那人魔徐道子背后负伤,一心全在那千面姥秦瑛身上,此时连伤带痛,几乎不能站立。

 方一,正往千面姥秦瑛身上扑去之时,一口冷剑如风掣电闪似的,直往自己小腹扎来。

 总算他有一身奇功,虽在如此重伤之下,身手却依然了得。

 他猛然向右一旋,可是因调动不灵,就听“嗤!”的一声。蝶仙这口利刃,竟扎在了他小腹的中衣,在腹肌上划了三寸多长一条血口子。

 人魔由不住又啊了一声,疾痛之下,哪还再能恋战,猛然里就见他大袖一翻,呛啷啷一声脆响,竟把蝶仙手中长剑卷向了半天,可是他人在此时,却像怪鸟也似的猝然腾起,单手外攀,已把负伤之躯崩在了那扇小窗之上。

 只见他回过头来,目闪血光地厉哼道:“好小辈!本真人有生之,定不忘你一剑之恩,小辈你叫什么名字?…”

 说话间,鲜血已如泉水一般,自他两处伤口中源源涌出。

 他强忍着痛楚,全身抖战成了一片。

 裘蝶仙为道人这种袖上神力,把剑出了手,虎口都震了开来,一时也是鲜血连滴不已。

 可是她听见道人之话,兀自不甘示弱,娇躯一道:“姑娘名叫裘蝶仙,就住在这位老婆婆隔壁,要是怕了你也就不动你了!”

 人魔徐道子口中哼了一声:“好…”遂又见他闪着那双鼠目,看了千面姥秦瑛一眼,恨声发抖地道:“秦瑛!算你运气好,不过真人岂能饶了你,早晚你等着我吧!”

 话未完,千面姥已一声断喝:“杂老道,你还不走!”说着扬手劈出一掌。人魔徐道子,无奈只好怀恨飘身而出。

 可是正当他翻身出之际,他觉得背后伤处又是一阵奇痛,不由吃了一惊,回目处却见那少女左手微扬,心知竟又中了她一枣核镖。

 不由狠狠的瞪了这少女一眼,飘身落荒而去,自此这人魔徐道子心目中,却多了一个不共戴天的大仇人,那正是剑伤镖伤他的人裘蝶仙。

 裘蝶仙见他负伤逃跑。正腾身追上,却被那千面姥伸臂拦住了。

 就听她长叹了一口气道:“穷寇莫追!”

 裘蝶仙惊愣中站定了身形,这一平静,反觉不大好意思了,只是望着千面姥秦瑛发愣。

 这老婆婆也不由面色一红,干笑了声道:“今夜多亏了你这女娃娃,否则老身这一条命恐怕已丧在这恶道手中了!”

 蝶仙不由尴尬地道:“我也是一时凑巧…听见声音才发现的…”

 千面姥闻言哈哈一笑,她一面整理着身上不伦不类的衣服,一面笑道:“凑巧?”

 说着话目光中含着笑意,看着蝶仙,好似有无限神秘感似的。

 蝶仙不由怔怔地点头道:“我是凑…巧嘛!”

 话未完,这老婆婆已走到壁边,伸出鸟爪似的枯手,一指那墙上被蝶仙剑扎的一道极小的道:“姑娘,你还当我真不知道么?哈哈…”蝶仙不由一阵脸红,顿时羞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见千面姥笑了笑道:“你已经看了两天了,还当我不知道么?只不过我觉得你这孩子心道很好,此举只是好奇,所以只是装着无知,任你偷看罢了!”

 说着又是哈哈一阵大笑,仿佛已把方才那场要命的狠斗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蝶仙此时已羞得抬不起头来。

 千面姥秦瑛见状又笑了笑道:“不过姑娘不要害怕,我要是想害你,也不会容你活到今天了,你坐下。”

 说着她用手指了指一旁的凳子,蝶仙依言坐下,这老婆婆一眼看见蝶仙右手尚淌着血,不由一惊,霍然走过来道:“怎么?你受伤了!”

 蝶仙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一点小伤。”

 此时这秦瑛已把她那只伤手捧起,看了看笑道:“不要紧,只伤了些皮,一两天就好了!”

 说着在一边抽屉内找了一小瓶药,取出一包用手捻碎,散在她伤处。

 蝶仙顿时就觉一阵清凉,止住了痛,不由向她道了声谢。这千面姥此时把药品收好,一双目光却是光焰人的注视着蝶仙。

 蝶仙被她这种目光看得面红耳赤,不由又低下了头,就见这秦瑛点了点头道:“倒是一块未砾的美玉!”

 她忽然叹了口气道:“姑娘!你学过多久武艺?师父是谁?”

 蝶仙不由低头道:“弟子随江南金七妹,学了五年功夫…”

 千面姥秦瑛皱了皱眉道:“哦!金七妹也居然教起徒弟来了?…”

 蝶仙不由看了她一眼,笑道:“老前辈莫非认识恩师么?”

 千面姥秦瑛微微笑了笑道:“我见过她,那时她还是小孩子呢?”说着又看了蝶仙一眼道:“和你现在差不多,唉!这已是三十年以前的事了!我问你,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跑到庙里来了?你丈夫呢?”

 她不问还好,这一问,裘蝶仙不由眼圈一红,热泪竟是再也忍不住了,夺眶而出。

 千面姥秦瑛见状,微感惊异,叹了口气道:“好孩子,你有话就说吧,我知道你是有一肚子委屈。”

 话一说完,裘蝶仙已由不住哭出了声,秦瑛只是一旁叹着气,也不去劝她,只是让她哭。

 蝶仙此时竟是再也忍不住,边哭边诉了起来。

 她从她出身,一直说到如何上莫干山行猎,如何闻声发现了雷鸣子,就见那千面姥秦瑛面色一惊,可是她并未打断她的话,仍容她慢慢的讲下去。

 蝶仙这才一五一十把经过情形,边哭边说,说了个清清楚楚。

 直听得那老婆婆时而瞠目,时而感叹,最后尚陪着蝶仙了不少眼泪。

 蝶仙直说到携子出奔,隐居在此寒山寺为止,一旁千面姥就像听了一篇神话小说也似的,蝶仙已说完了半天了,她还瞪大着双目发呆呢!

 蝶仙说完,已哭成一团,秦瑛这才惊觉醒过来,不由长吁了一口气道:“好可怜的姑娘…”

 蝶仙此时已哭伏在秦瑛腿上道:“婆婆,你看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若不是为了怎个可怜的孩子,我早就不想活了…”

 这位一向心狠心辣的武林奇人,她从来对任何事,都没动心过,可是听完了蝶仙这一篇诉说之后,竟由不住泪面。

 她用战瑟的手,把这位姑娘扶起,一面点了点头道:“好孩子!你不要再伤心了…你这一番遭遇,我老婆子真是痛心十分…”

 她用手摸着蝶仙那一头秀发,只叹了一声道:“谁叫我们碰到了一块呢,我老婆婆一生从未收徒,从今起,你如愿意,就算是我徒弟了吧…”

 蝶仙不由大喜过望。当时一拜倒,对着秦瑛叩了两个响头道:“婆婆对弟子大恩,令弟子没齿不忘,既如此,请受弟子大礼,今生今世誓必追随师父,决不负你老人家一片厚望!”

 千面姥秦瑛目中闪出欣慰之,长叹着点了点头道:“好孩子!你起来吧!”

 蝶仙这才含笑而起,一边用手擦着脸上的眼泪。

 千面姥秦瑛见状,那张枯黄的老脸上不由撇起了一片笑容,她顿了顿才道:“你方才所说的雷鸣子闻继天,我早就知道此人,久闻他已练成至上玄功,武功决不在我之下,却料不到为情之一关,居然作出这种伤风败伦之事,真是令人想不到的一件事…"

 蝶仙一时黯然没说话,遂见那秦瑛又皱了皱眉道:“我看他对你,定还是不会死心,早晚还会找上门来。不过你既随我为徒,谅他也不能把我师徒如何。他如再敢与你纠,少不得老婆子倒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说着目光,显出一副不怒自威之态,裘蝶仙不由感到一种快慰,多少年了,她从未有这么心情开朗过,此时居然蒙这位前辈异人收之为徒,来前途,真是不可限量。

 想到这些,怎能使她不忧怀尽去,宽心大慰。这时忧念一去,由不得才想到了方才那惊险的一幕,忍不住惊疑地问千面姥秦瑛道:“方才那道人,和你老人家有什么仇呢,居然下此毒手,置你老人家于死地…”

 秦瑛经蝶仙这么一提,不由皱了皱秃眉,长叹了一声道:“姑娘你哪里知道啊…”说着尚不摇了摇头道:“这道人谅你也有个耳闻,他就是北天山人称人魔徐道子的那个魔头,此人幼负奇骨,更得大漠沙客传了一身惊人的武功,最厉害的是他练就的一种武功,名叫赤神功…”

 蝶仙惊疑地倾听着,千面姥秦瑛遂又接下去道:“这种功夫极为厉害,发之于掌,可将人罩于掌力之下,一任他这种炎烈掌劲,把你骨血炼干涸而亡,这是一种极为毒辣的功夫…”

 千面姥诉说着,似还余悸尚在,她叹了一口气道:“说起来…我…唉!”

 她那枯黄的脸上竟会现出一层红晕,了一下眼皮,这才顿了顿道:“为师我认识他远在六十年以前…”

 蝶仙啊了一声,千面姥仰起脸,像是回忆着那六十年以前的久远往事似的,半天才顿了顿道:“那时这徐道子还是少年,还没出家,虽不能说是年少英俊,倒也风采飘逸,更加上他那一身武功,曾博得了当时许多少女的倾心…”

 蝶仙心说:“倒看不出来嘛!尤其是他那对小眼睛,怎么会有女孩子喜欢他呢?…”

 可是她不能打断师父的话,继续往下听着。就见千面姥秦瑛脸又一红道:“那时为师也正是二九年华,也学了一身武功,平居家深居简出,却不知如何,竟被这个魔头看中了,久到我家来纠.我父因见他终野游,故立意不允许这桩婚事…”

 她微微冷笑了一声,又接道:“可是这徐道子,竟因此怀恨上了我和我父,从此一别而去,日子久了,我们也就把这事忘了!”

 秦瑛又长叹了一口气道:“第二年,我因年岁已到,就由一方姓员外说媒,于是年八月中秋,嫁给其子方靖华为。”

 说到此,这千面姥秦瑛竟由不住下了两行泪来,显然是那方靖华使她如此。

 她一面用手擦着泪,却接下去道:“这方靖华为一读书人,温文俊雅,已有进士的学历,却是对于武功一道,一窍不通,我夫妇自婚后,总算十分幸福…”

 她又擦了一下泪,叹道:“第二年,我就生下了一子,以为从此随夫,幸福无边,可是…”

 她声音几乎都变得抖了,停了一停,少激动才又接道:“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却想不到那求婚被拒的徐道子,竟在第三年翩然而返…”

 蝶仙已预料到不幸的事情了,她睁大了双目继续倾神的听下去。

 千面姥秦瑛目光中出怒火,慢地道:“这厮因恨我父女拒婚之恨,这次回来之后,首先找上我家,那时我父已先故世,这贼子好容易找上门来,竟不能杀我父而愤,不由怅惘而返。却把那一腔怨怒,移在了我的头上,誓必要杀我而恨…"

 “果然在一月明星稀之夜,这贼子找上了我家门,是时我丈夫正在凉亭与我饮酒,突然发现这厮,不由大吃一惊…”

 她耸动了一下双眉,目光中闪出可怖之,冷冷的笑了笑,又接道:“我当时惊怒之下,和这厮大打了起来,奈何这厮那时武功确是了得,又加上他新练成的赤神功,我竟不是他的敌手…”

 老婆婆咬了一下牙。发出一阵响声接道:“我二人足足打了两个更次,后因我体力不支,为其一掌击在后心,吐血卧到一旁山石之上,我夫及爱子见状,都忘命似地向我扑来…”

 千面姥此时双目微合,一时泪如雨下,她停了停,才又接道:“可恨那魔头,竟然狠心下如此毒手,连挥两掌,竟将我夫及那年方两岁的爱子,活活震毙掌下…”

 说到此,她的双目突开,目红如血。蝶仙也不由为这人神共愤之事,气得频频动容。

 千面姥秦瑛长吁了一口气道:“我那时眼前夫死子亡,真个是痛不生,奈何自身又负重伤,自知是敌他不过,可是我愤怒之下,将背后长剑拼命掷出…”

 她嘿嘿地冷笑了两声道:“那贼子万万没料到,我重伤之下,居然还有此一手,一时纵身闪避,竟晚了一步,为我那口紫剑,贯穿足踵而过…”

 她微微冷笑着,好似总算出了一口气,遂又接道:“那贼子一时气愤之下,竟自行挥剑,斩去一足,至我身前说了一番英雄话,有意留我活口,这才愤愤而去…”

 沉默了一会,蝶仙忍不住关心地问:“后来呢?”

 千面姥秦瑛又长叹了一口气道:“我于痛心失望之下,这才远走苗疆,重返恩师冷焰仙子门下,苦练绝技…”

 说着她看了蝶仙一眼,点了点头道:“我那时的心情,可说和你现在差不多,恐怕比你更有过之!”

 蝶仙一想,果然和自己如今情形有几分相似,当时也不由黯然神伤。

 这千面姥秦瑛这才又接道:“所以自那时起,我立下誓言,今生务必要手刃这徐道子一心中之恨…”

 “可是…十年之后,我再下山寻他,这厮却已音信杳杳,后来闻他居然在庭朝阳观从了道了…”

 蝶仙不由急问道:“师父去找他没有?”

 秦瑛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道:“你不要急,听我慢慢的说下去!”

 说着又长叹了一口气,面现愁云道:“我当然找了去,我那时少年气盛,去时势焰如虎,到了那朝阳观,才知这厮就是那道观之主,此时他却云游未归,是我心火之下,将他那道观打了个粉碎,观中八个道人因阻我,也被我疾怒之下,一一给打死了…”

 蝶仙不由“峨”了一声。

 千面姥秦瑛看了她一眼,神色黯然点了点头道:“你定是怪我此举也太狠毒了…其实现在想起来,我也确实是太狠了一点。可是,一个人盛怒之下,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试想我怀杀夫杀子之仇,已十年,怎会再考虑到什么叫手狠心辣…”

 蝶仙忍不住皱着秀眉,又问道:“后来呢?”

 千面姥哼了一声道:“我杀了那八个道人,又等了他十几天还不见回来,这才将他全观捣为平地,留下一信约其次月十五在岳楼见面比武,留下这封信后,我就走了…”

 蝶仙了一口气,正又要想问,千面姥秦瑛做了一个手势,止住她的话,接道:“那徐道子回后,见弟子全死,道观已毁,也是立下和我绝不共生的大誓…”

 她了一口气接道:“六月十五…啊!七月十五,七月十五那天晚上,我二人依时在岳楼上见了面,相约在湘江竹林,大战了一昼夜,可叹我竟仍是不敌,为其划中左肋一指,深有两寸许,本已无命,幸亏我识水性,纵身江中,才得活命。那厮因不会水,徒自望江暴跳如雷,自此以后,二十年我们没见面…”

 蝶仙跟着念了一遍:“二十年…”

 千面姥苦笑了一声道:“我自知这人魔武功较我高上许多,所以这二十年真不敢见他的面,故此我做了人皮面具七副,将自己化装成不同样的七人,从此行侠江湖,因此大江南北,就送了我‘千面姥’这个外号!”

 蝶仙“哦”了一声,这才知千面姥这个外号竟是这么来的。秦瑛又接下去道:“二十年后,有一次在紫金山,我与这厮冤家路窄,竟无意又碰在了一块!又是一场大战,这一次狠斗之下,我才发现武功竟是大有进,居然和他打了个平手,可是到后来,他一施出赤神功,我还是不敌,这一次又被我逃脱了。”

 她顿了顿,脸上带着颇为伤感之道:“我逃之后,连又找到了我那恩师冷焰仙子,那时恩师已九十开外,已早不问身外之事了…”

 “我苦求之下,她才问我什么事?我告诉她老人家,说我要学一种功夫,能专门破赤神功的…”

 千面姥回忆起往事,似有无限感慨,蝶仙就好像在听着一个神奇多折的故事也似的。

 这怪老婆婆微笑了笑道:“我那恩师听我话后一话不说,只取出一本黄皮小册,由内中撕下一张,丢给我,即闭目不语。我当时一看这纸片之上,是回文,一字不识,只是当我再求她老人家讲解时,她却是不闻不言。我哭求了半天,自知无望,这才带着这小纸片下山而去!”

 蝶仙不由问道:“师父,那小纸片上是什么呢?”

 千面姥苦笑了笑道:“就是我现在练的这戌土神功,是一种专克罡热赤烈武功的绝学!”

 说着面上微带喜道:“我为了学这武功,找遍了整个回族,才请一人翻成汉文。自此我就专心潜习这种戌土神功了…”

 裘蝶仙不由脸上一笑道:“啊!我知道了,就是师父昨天晚上埋在土里练的那种功夫…”

 忽然她觉得自己是偷看的,不由玉面一红。却见那千面姥点了点头道:“不错,就是那种功夫,我已像昨夜那么苦练了足有十年了…”

 蝶仙不由惊得张口道:“十年?…”

 千面姥不由叹了一口气道:“十年来,不论冬夏,我几乎没有隔断一天。因为我年岁大了,练这种功夫,要不了六年就足足可以了,而我虽练了十年,却只有八成火候,所幸戌土之气已成,这种功夫的成功是指可待了…”

 说着面上微有喜容。蝶仙听到此,才算是到了尾声,不由舒伸了一下玉臂,问道:“这种功夫,到底有多厉害,怎么你老人家要用这么久的时间去练?”

 千面姥秦瑛哼了一声道:“非是为师我夸下海口,一旦我这戌土九转神功练成后,如今天下怕少敌手矣!”

 蝶仙不由欣喜不已。此时窗外已透进了曙光,敢情二人只顾谈话,东方竟透出了鱼肚白色,天竟是亮了。

 千面姥看了一下天色,口中哦了一声,这才向蝶仙点了点头道:“那人魔昨夜负伤而去,定是不甘心,早晚定要再度来此,我功夫练成之前,怕不是这厮对手,你更不用说了。因此我们不得不易处而居,你还是去收拾一下,今天我们就搬走为妙!”

 蝶仙不由点了点头,千面姥似又想起一事,微微笑道:“孝天那孩子,我看他骨格清奇,幼负异禀,后定有大成,我倒喜欢这孩子,你还是带着他一块去吧!”

 蝶仙本在担心,有孝天跟着自己,千面姥是否会不愿意,此时闻言,不由大喜,忙跪在地上,向着千面姥深深一拜道:“恩师此举,无异救我母子于水深火热,弟子将永不忘你老人家大恩…”

 千面姥呵呵一笑道:“你我今后已是一家人,就别客气了…你快去收拾收拾吧!”

 蝶仙道了声“遵命”这才跃起,开门往自己房中走去。千面姥也在这边清理着东西。

 忽然千面姥秦瑛,听得隔室的蝶仙一声尖叫,随闻得一阵哭声。

 秦瑛不由大吃一惊,慌忙夺门而出,跑向蝶仙房中一看,却见蝶仙面色苍白的抖哭道:“孝天…他…被那道人抱走了!”

 秦瑛不由大吃一惊,张大了嘴道:“什么?…你怎么知道…”

 就见蝶仙颤抖的手,指向墙壁,千面姥慌忙移目向墙上一看,也不由机伶伶打了个冷战。

 只见雪白的墙面上,有一行用指尖深划的字体,原句是:“以汝子,取汝之命人魔手写”

 蝶仙已忍不住又哭了起来,那千面姥秦瑛,此时也呆若木似的,愣愣地望着墙。

 隐隐听她错齿出声道:“好毒的恶道!好毒…的恶道…”

 蝶仙不由连哭带问道:“师父!你看这孩子命还有救么?…”

 千面姥秦瑛落下了两滴泪,她用手摸着蝶仙的头发,感慨道:“孩子!都是我害了你…”蝶仙叫了声:“师…父…”

 千面姥忽然冷笑了声:“孝天的命是决不会死…这点倒可放心!”

 蝶仙不由哭道:“你老人家怎么知道呢?”

 千面姥秦瑛冷笑着一指那粉墙上的字迹道:“你看墙上不是写着么?以汝之子,取汝之命,嘿嘿!好毒的家伙!”

 蝶仙哭道:“我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师父你说说吧!”

 千面姥恨声道:“孩子!这意思是,他将来自己不杀你,却要你亲生的儿子去杀你!”

 蝶仙不由惊得打了个冷战,一时睁大了双目道:“那怎么可能?那怎么会?孝天怎么会杀他亲生的娘?”

 千面姥秦瑛苦笑了一声道:“孩子!你好糊涂。这孝天才几岁呀?再过十几年以后,他又怎么认识你是谁?到时可能这恶道已为他另改一名了。那时即使是你,恐怕也认不出他是你亲生的骨了…”

 蝶仙闻言。不由一时惊得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她暗想着:“好毒的道人…”

 由不住失声哭了起来。千面姥长叹一声道:“姑娘!你不要哭了,从今起我一定把这一身功夫倾囊授你,同时我将为你访寻这孩子下落,决不容这恶道毒计得逞!”

 蝶仙只得停住哭声,只是母子骨情深,一时遭到分离,怎不令人痛心裂,当时眼泪滚滚而出。

 千面姥想了想道:“这孩子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蝶仙点了点头道:“他右足心有一颗朱砂痣…”

 千面姥点了点头叹道:“若是找他不着,后也只好借着这一点关系,来解释与他了…”

 蝶仙尚自流泪道:“这孩子跟谁学武呢?”

 千面姥秦瑛笑道:“以为师判来,这人魔徐道子,定是把自己一身本事倾囊授与这孩子,后令他取你性命,这实在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蝶仙此时擦干了泪,反倒泰然地道:“孝天要真如此,那弟子也只好自叹造化人了。”说着又长叹了一口气,低头不语。

 千面姥此时忽然“咦”了一声,走近一步,弯从地上拾起一物,只见是一颗金光闪烁的金星,仔细向上一看,只见上面写有“朝阳观主”四个小字,秦瑛不由大喜,当时笑道:“这就好了,想不到这厮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把这冠上金星遗失一枚…”

 蝶仙此时忙也掩近身来,接过那枚金星,入手颇为沉重,当时尚自不解道:“我们要这有什么用?”

 秦瑛一笑道:“后如果那孝天真的受了那人魔教唆,不认亲母,你可把其足心的痣说出,顺便将这枚金星取出为证,谅那孩子会明白的了…”

 说着嘱其小心将这枚金星收好。此时天已大亮了,千面姥又安慰了她好一阵,这才自转回房中去清理东西去了。

 蝶仙一个人痛定思痛,又哭了好一阵子,她想起这一笔不可解的仇怎么了啊!

 而人生之间,最悲惨的局面,都堆在她一人身上了,她想着不自叹命运人。

 那雷鸣子已是自己不可共存的仇人,却想不到生下的孩子,也将是自己的仇人了。

 雷鸣子,孝天和自己,这三人将是如何错综而不协调的三个场面啊…因此令她不由又想到:“如果那雷鸣子知道这孩子如今落在了这道人手中,将不知如何暴怒…”

 她忽然心中一动,暗忖:“我何不通知那雷鸣子一声,叫他去对付那人魔徐道子,不是极为理想么?”

 可是转念一想,她又感到这么作也不大好,就算那人魔不是雷鸣子对手,孩子也是落在了雷鸣子手中,这也非自己所愿之事。

 再说,为此暴了自己行径,后定必又要受那雷鸣子夕的纠,这是多么苦恼的事情啊!

 蝶仙深深的困惑在自己这些可怕的意念之中,她几乎不敢想任何一件过去的事。

 因为任何一件往事,都使她深深陷于痛苦之中。茫茫中,她向自己呼唤着:“请勇敢些吧!蝶仙!”

 “努力活下去吧…未来的时,也许是充了光明的,也许是幸福的…忘了这所有的一切的吧…”

 一刹时,她变得兴奋了,她变得达观了…她觉得她已把她变成了另一个人。

 而那另一个人,是远离了现实的人,忘记了过去的人,是一个充着自信和坚强意志的人!

 她擦干了脸上的泪痕,把宝剑系在了肩后,当她把一切都归置好之后,隔室却传来千面姥的声音道:“孩子!准备好了没有?”

 蝶仙笑答道:“好了!师父,我们走吧!”

 “好孩子!我们走,我们到苗疆去…”

 一时蝶仙脑中充着苗疆的一切,她嬉笑着扑出了门,秦瑛已等在外面了。

 当她们肩并肩地踏出寒山寺的寺门时,红红的太阳正照着她们的影子,慢慢地把它们拉长…
上章 风尘谱 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