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相似的背影
赫梯哈图沙什城
夏夜的晚风吹拂着透明的纱幔,一缕缕一丝丝,让人觉得宁静而舒
。
偌大的寝殿里,烛火燃尽了最后一丝火苗,月光透过纱幔,让寝殿显得有些昏暗,萨鲁精神萎靡地仰躺在椅榻上,最近他太忙碌了,忙碌地连睡眠都少得可怜,但更多的是他无法真正沉入梦乡,缺少了阿尔缇妮斯的温暖和馨香,睡眠不再是放松身心的事情,只会更让他感到寂寞和担忧。
或许是累了,他闭上眼,整个人都浑浑噩噩地。
萨鲁…救我…萨鲁…救我…
半梦半醒之际,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慌乱地张开双眼,从椅榻上弹跳似地坐起,他的心不安地狂跳着,绿色地双眸里闪着惊慌失措。
“
娜!”他捂着
口大叫,急促地呼着气,额头上滑下豆大的汗珠。
他慌乱的叫声,让一直在殿外守候的梅诺慌忙赶了进来。
“陛下!?”
萨鲁仍是先前的状态,惊魂未定地双眸里没有焦距,直到梅诺点上灯,寝殿内逐渐明亮起来后,他才回过神。
“陛下,您怎么了?”梅诺紧张地问。
萨鲁抬起首,苍白的脸上胡渣丛生,凹陷地双眸里尽是惊惧。
“我听到…听到
娜在喊我,她…她在喊救命!”他说得很急切,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陛下,您一定是做噩梦了!”梅诺安抚着“陛下,皇妃不会有事的。”
萨鲁仿若未闻,抓紧梅诺的手“不,她一定是遇到危险了,否则她不会喊救命。”
“陛下,这只是梦,是您
有所思,夜有所梦造成的。”
“不!”他大叫着从椅榻上站起,急躁地在寝殿里来回踱步“不,她一定出事了,一定是。”
他的心是如此地不安,
娜…
娜…一定在哪里正受着苦,她在唤他,在告诉他快去救她,他脑子里掠过一幕幕她可能遇到的危险,虽然都是假想,可是在此刻此地让他的心都凉了,恐惧像张密网将他当头罩住,不管他怎么挣扎都于事无补。
“来人,备马,我要出宫。”他狂
地叫着。
“陛下,不可以,陛下!”梅诺冲到他前头,张开双手拦住他的去路。
“滚开!”萨鲁怒目朝他吼叫着。
梅诺虽然害怕,但依然
直了背阻挡他“陛下,梅诺就算死,也不能让陛下出宫。”
“你敢违背我的命令!”萨鲁像只癫狂的狮子,朝着猎物咆哮。
“梅诺不敢,可是陛下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陛下您今早才昏厥过一次,现在陛下的身体还非常虚弱,实在不适合出宫。”
他说得都是事实,由于萨鲁最近一直都像发了疯似地忙于朝政,吃和睡都是草草了事,天气又是如此炎热,体力消耗太大,今早他便在督促战船建造的时候昏了过去。
知晓皇妃失踪的人都知道他如此拼命是为了什么,因为他想赶快忙完所有的事情,好让路斯比宰相大人再也没有理由让他留在宫里,他的迫切,他的疯狂,身为皇帝贴身侍者梅诺更是清楚,皇妃的下落不明,使得这个年轻的皇帝已经死了一半了。
“滚开,否则我杀了你。”
梅诺对上那闪烁着狠辣
森的目光,不
暗暗打了个哆嗦,但忠诚让他无法就此退缩。
“那…那就请陛下就杀了我吧。”他闭上眼睛,决定慷慨就义。
萨鲁狭长的绿眸厉光一闪,透着绝对地无情“再说一次,滚开!”
梅诺闭着眼睛大力地摇着头。
萨鲁冷然道“很好!”他取过椅榻上的剑,瞬间
出,一剑劈下…
“陛下,陛下,奥利的将军的勇者回来了。”殿外,路斯比苍劲有力的声音就在这紧急时刻传了进来。
萨鲁一震,手瞬间僵持住。
梅诺听到路斯比的声音,也跟着张眼,刚张开眼,就被吓得双腿发软,萨鲁手里的剑只离他的眉心几寸,要是路斯比在晚来几秒,他铁定已经血溅三尺了。
哐当,萨鲁的剑滑落在地上,一把推开受到惊吓而出现呆滞的梅诺,疾步朝殿门口奔去,一见到路斯比的人,他一把抓住路斯比因奔跑而飞扬起来的白须,将他扯了过来。
“是有
娜的消息了?”
“痛…痛…陛下!”路斯比大声呼着痛,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萨鲁根本没有去注意,只看到他手里的小竹筒,松开他的胡子,他一把抢过,将竹筒里的羊皮取出,然后颤抖地将它打开。
这的确是奥利的笔迹。
陛下:
臣不辱使命,终于和卡鲁伊将军找到了些许蛛丝马迹,虽然还未能确定皇妃的下落,但可以肯定的告诉陛下,皇妃现在安然无事,请陛下放心,臣一定会将皇妃毫发无伤的带回。
萨鲁抖着苍白的
皮“安然无事…安然无事…”或许这世界上再没有比这四个字可以让萨鲁如此激动了,激动得全身都在颤抖。
他的
娜安然无事!
“陛下?”路斯比轻唤。
萨鲁却仿佛没有听见,全身心的意识都集中在信函上的这安然无事四个字上。
但路斯比知道这份信让他活过来了,他安抚
地拍着萨鲁的肩膀。
萨鲁始终不发一言地看着这份信,一遍又一遍,直到泪水模糊了视线,直到泪水滴落在这份巴掌大小的羊皮上。
嘀嗒…嘀嗒…
字迹化开了,他心中因为先前的梦魇而惊惧的心也渐渐安稳了下来。
握着信,他往后倒去…
“陛下!”路斯比惊叫,慌忙扶住他虚软的身子“梅诺,快去叫巴鲁尼!”
寝殿里正跪坐在地上惊魂未定的梅诺骤然转醒,立刻连滚带爬地奔了出去。
*
“你说赫梯的皇帝陛下病了?”
乍闻朵蕾从其他侍女那得来的消息,
琳娜慌忙直起侧卧在椅榻上的身子。
朵蕾点头“是,听说是感染了风寒。”
“是吗…”
琳娜喃喃自语着,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从椅榻上起身“朵蕾,快给我梳妆,我要去见赫梯的皇帝。”
朵蕾瘪了瘪嘴“算了吧,公主,我看就算您去了,也未必会让您见,您想,您都来赫梯快两个月了,哪一次觐见,不是被推搪的,您还是好好呆在寝殿里,上次的过敏您还没完全消退,御医说了,您还不能吹风。”
琳娜垂下了双眼,朵蕾的话勾起了她的苦涩,在这陌生的国度里,陪伴她的除了朵蕾,就是寂寞,赫梯在她的生活所需上极尽
足,但在精神上,她是备受冷落,而她来此的主要目的,似乎像是被人遗忘了,婚期只字未提。
看来,赫梯的皇帝根本无意娶她,反倒是远在希腊的皇兄有些一厢情愿了。
“那你准备一点礼物,替我交给梅诺大人。”不能见,礼数总是要做足的。
“我才不要去见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家伙呢。”朵蕾没好气地咕哝道“每次去见他,他都一幅爱理不理的样子,我才不要去那热脸贴人家的冷
股呢。”
琳娜拢起眉,美丽的脸上有着责备“你老这个样子,我说过多少遍了,这里是赫梯,不是希腊,你的一言一行都要格外注意,上次我还没说你呢,你为什么私自要求去见赫梯的皇妃,还和侍女吵了起来了。”
“还不是为了公主您啊,那个皇妃从您来了之后都没来看过您,而您每次去见,那些侍女都冷嘲热讽的,把您挡了回来,我看着有气。”
说起这个,朵蕾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在希腊身为公主侍女的她,其他侍女见了都要敬她三分,可这里的侍女连半点好脸色都不给她看,尤其上次去找赫梯的皇妃时遇到的那些侍女,更是可恶,把她当成垃圾一样地赶,还有那个叫阿尔玛的二皇子,每次见到他,她就准没好事,不是摔跤,就是跌进莲花池,一想起来她就汗
凛凛的。
琳娜叹了一口气“侍女不是说了吗,这位皇妃身体抱恙,需要静养。”
“我看她根本是看不起公主,还有,赫梯皇帝不来看您,我猜也是她搞得鬼,一定是怕公主将来得宠,危及她的地位。”
“朵蕾,休得胡说!”
琳娜板起脸训斥道。
“我是为了您啊。”她辩驳道。
“你不要给我惹麻烦我就谢天谢地了,知道吗,你变了。”朵蕾在希腊还算得上乖巧听话,可是来到赫梯之后,她就变了,总是在她耳边嘀咕着将来要如何争宠,如何抢地位。
“哪有,我还是原来的朵蕾,对您衷心忠心耿耿的朵蕾。”她眼里一种光,
森且狡猾,可是隐藏得很好,稍纵即逝,
琳娜根本没发现。
“那就安分一点,不要到处惹事,做好你该做的事情。”她语重心长地说道“对于赫梯来说,我只是一个筹码,一个可以让他们更强大的筹码,赫梯皇帝是否宠我根本不重要,而是我能带给赫梯什么,你这样一再地惹事,我怕保不了你。”
“好嘛~~朵蕾知道了,下次不敢再犯了。”她低下头,似乎是承认错误了。
“知道就好,我只要记住一件事情,这个国家是我们往后生活的地方,能忍则忍,不能忍的也要忍,没有其他大道理,只因为我们活得好,就代表着希腊人民也能活得好,记住我的话,不要再犯了。”
“是!”垂着首,朵蕾应允道,眼中却截然相反,不甘,还有…嗤之以鼻。
*
皇帝的寝殿里,巴鲁尼正细心地为萨鲁检查身体,完毕后,他恭敬地作揖道“陛下的身体已无大碍,但还是得需要注意休息。”
萨鲁摆了摆手“下去吧。”
“那臣告退了。”
萨鲁的气
已好了很多,只是消瘦了些,这让路斯比和默布松了口气。
趁着他喝药的空档,默布说道“陛下,关于战船的事,请陛下放心,臣一定尽心尽力。”接过梅诺递来的棉布,萨鲁擦拭了一下嘴角“加紧吧,还有小心行事,不要让希腊探出任何消息。”
“是…“
萨鲁看向路斯比“伊斯怎么样了?”尽管奥利在信中提到
娜安然无事,但她一天没有回到他身边,他一天都无法真正放心。
“还是老样子,昏
不醒,不过有卡布斯在,应该不碍事。”路斯比应答道。
阿尔缇妮斯的失踪,目前只有赫梯元老院,以及皇帝可信的几人才知晓,其他人都只知道皇妃身体抱恙,需要静养,并不是故意隐瞒,而是皇妃无故失踪这种大事,难免会引起民间不必要的恐慌,尤其是阿尔缇妮斯在民间的声望极高,在加上赫梯的某些贵族一直对她心有芥蒂,如果只是暗自庆幸到也无所谓,怕的就是落井下石,所以不管哪边,隐瞒是必须的。
“好好照顾他!他一旦醒了,就通知我。”路斯比曾说过他有预知能力,不管真假,只要能让
娜平安回来,他都不会放过任何可能
。
“是!”
可能是药
的作用吧,萨鲁似乎有些困了,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等他们离开了,他躺在
上,大手从枕榻下取出一张羊皮,那是奥利先前让勇者传来的信函,他一直都片刻不离身放在身边,每当心中不安的时候,他都要拿出来看看,因为看了太多次了,羊皮已经皱得有些老旧,但他仍是不厌其烦地看了一遍又一遍,那上头平安无事四个字,总能让他平静。
紧紧地握着它,他闭上双眼,逐渐沉入梦乡。
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
的清晨,尽管睡了许久,他仍觉得头脑有些
迷糊糊地,便打算起身下
,出去呼吸些新鲜空气,好让头脑清醒清醒,总那么躺着,他觉得身子骨都快僵硬了。
披上晨缕,没有召唤梅诺,他只想独自到皇宫的花园走走。
可能是快入秋了,清晨的时间有些雾气,花园里瑰丽的景
都好似蒙上一层薄纱,如梦似幻,他坐在花园的石椅上,享受着这晨间难得的空闲,记得
娜总是比他早起,她会趁着他还在睡觉的时候,到花园里撷取几支玫瑰,
在寝殿的花瓶里,等他醒来的时候,寝殿里总能闻到玫瑰的香味,让他每天早上都有一份好心情。
只是,她失踪后,这份美妙跟着消失了,寝殿花瓶里的玫瑰已经枯萎,可是他却没有让梅诺清理,或许是一种安慰吧,安慰他,很快他就会看到那些枯萎的玫瑰又会变成含苞待放的玫瑰,以及
娜摆
着玫瑰,转首朝他微笑的画面,以及那一句简短却让他感到无比幸福的话语。
“萨鲁,早安!”
他怅然地叹了一口气,视线下意识到看向位于左侧的玫瑰花丛,倏地,他一震,紧接着呼吸急促起来,绿色眸子闪着激动的光芒,隔着朦胧地雾气,一瞬不瞬地看着玫瑰花丛前,正在采摘玫瑰花的背影。
那背影婀娜而娇小,却也是他最为熟悉的。
等他有所觉得时候,他已经冲了过去,将背影的主人紧紧地抱在怀里。
“
娜,你回来了,你终于回到我身边了。”
琳娜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得手中的玫瑰散落了一地,她想要挣扎却完全使不出力道,那个抱住她的人影,仿佛是害怕她突然会消失的,紧紧地将他捆在臂膀之中。
那怀抱极其地温暖,赶走了清晨地冷意,让她竟有些沉醉。
天还未亮,因为后颈因为食物过敏而起的疹子有些瘙
,她无法入睡,便唤来朵蕾,涂了一些药膏,或许是瘙
难耐,她了无睡意,便打算出来走走,以免发丝粘到药膏,她便让朵蕾取来纱巾将头发裹了起来,然后便独自来到这片美丽的玫瑰花丛前,或许是它们太美丽了,让她想采些回去放在寝殿里,却未想到除了她之外,还有其他人,而这个其他人竟如此唐突。
她打算喝斥,却看到那人的身上穿着紫
金边的衣袍,而在赫梯能穿紫
金边衣服的只有一人。
“皇帝陛下…”她轻唤。
萨鲁一颤,因为这声音不是他
识的甜美。
当他的视线触及到
琳娜绝美的面容时,所有的喜悦都从他身体里
离,一点也不剩。
她没有令他震撼的紫眸,也没有令他随时都可以安然的香气,更没有他朝思暮想的美丽,怀里的她是他陌生的。
他顿时有种从天堂掉落地狱的痛楚,让他想要绝望的嚎叫。
猛地,他推开她,因为痛苦,他五官扭曲,绿色的眸子像是看到了最不可饶恕地人,阴沉地发黑。
“你是谁?”
被她推到在地
琳娜,听到他的问话,手肘上的痛也愕然地无所觉。
他竟然问她是谁?
但那狞恶如同一头狼枭的绿眸里,她的的确确看到了陌生二字。
他是真的不知道她是谁?她却从未忘记过这双在她初到赫梯时便震撼她的绿眸。
莫名地,她心里有股恼意,跌倒在地上的身体因为这股恼意而颤抖着。
“我是你未来的妃子!”她提醒他,却未对他说出自己另外一个身份。
萨鲁的双眸里凝聚起一股
森的暴戾“放肆!”
他的眼神
森犀利地仿佛穿透了她的身体,她窒了窒,有些颤意地将身体往后挪。
“公主!公主!”朵蕾突如其来的叫嚷声,从远处传来,不一会儿,她便看到了跌倒在地上的
琳娜。
“公主,你怎么了?有没有受伤。”朵蕾急忙冲了过来,想要扶起她,视线一瞥,却才发现有另一个人存在。
“大胆…”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萨鲁那充彻着狂怒地的眼神给吓到了,腿一软,她就跪在了地上。
“朵蕾…”
琳娜喊道,手肘的疼痛似乎越来越严重了。
“公主,您…没…没事吧。”朵蕾跪爬到她身旁,说起话来也有些慌乱,因为萨鲁光是站在那,就有一种冷人难以忍受的
迫与
窒感,倨傲而且横霸。
“你是希腊公主?”萨鲁眯起眼,看着地上因痛楚而冒着冷汗的
琳娜。
她痛得说不出话来了,只能用点头代替回答。
“公主,您
血了。”朵蕾惊诧道。
只见
琳娜白皙如玉的手臂上,有一条擦伤,混合着泥土的鲜血汩汩冒出,怵目惊心。
她苍白着一张脸,在朵蕾的搀扶下战起身,因为疼痛,蓝眸里浮出一层雾气,看起来楚楚可怜。
但萨鲁仿佛没有看见,他眼里丝毫没有半点怜香惜玉,反而更为厌恶,只是说了一句“这里的玫瑰花,你没有资格动。”
没有任何抱歉的言语,甚至也没有招来侍女,或者是医生,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好似这些玫瑰比起她重要百倍。
何等无情的男人!无情地让她发颤。
不再看她一眼,萨鲁转身就走,仿佛她是地上尘土,根本引不起他丝毫的注意。
他走远了,
林娜却无法回过心神,朵蕾在她身旁的惊叫,她也仿若未闻,只是怔愣地看着萨鲁那渊沉入一片幽谷,一座大山的背影消失在雾气之中。
初见时,她就知道他是个无情的男人,他根本不可能懂得什么是爱。
但…当他紧紧将她抱在怀里的时候,她却感受到了一种如烈焰般的热情,那是连生命都可以燃烧殆尽的感情,在那样的怀里,她充分地感受到了一种被深深爱着的震撼。
为什么?
他明明是如此无情的男人,无情地连天地都可以冻结,那怀抱却可以让人感觉到比海还要深,比烈焰还要炙热的爱。
她的心在颤,灵魂在叫嚣。
她想要得到他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