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部 卷六百七十五
白居易(二十) 与元九书 月
,居易白,微之足下:自足下谪江陵至于今,凡所赠答诗仅百篇。每诗来,或辱序,或辱书,冠于卷首,皆所以陈古今歌诗之义,且自叙为文因缘,与年月之远近也。仆既爱足下诗,又谕足下此意,常
承答来旨,
论歌诗大端,并自述为文之意,总为一书,致足下前。累岁已来,牵故少暇,间有容隙,或
为之,又自思所陈,亦无足下之见,临纸复罢者数四,率不能成就其志,以至于今。今俟罪浔
,除盥栉食寝外无馀事,因览足下去通州
所留新旧文二十六轴,开卷得意,忽如会面,心所蓄者,便
快言,往往自疑,不知相去万里也。既而愤悱之气,思有所
,遂追就前志,勉为此书。足下幸试为仆留意一省。 夫文尚矣,三才各有文,天之文三光首之,地之文五材首之,人之文六《经》首之。就六《经》言,《诗》又首之。何者?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感人心者,莫先乎情,莫始乎言,莫切乎声,莫深乎义。《诗》者
情苗言,华声实义,上自圣贤,下至愚?,微及豚鱼,幽及鬼神,群分而气同,形异而情一,未有声入而不应,情
而不感者。圣人知其然,因其言经之以六义,缘其声纬之以五音。音有韵,义有类,韵协则言顺,言顺则声易入,类举则情见,情见则感易
。于是乎孕大含深,贯微
密,上下通而一气泰,忧乐合而百志熙,五帝三皇所以直道而行,垂拱而理者,揭此以为大柄,决此以为大窦也。故闻“元首明、股肱良”之歌,则知虞道昌矣;闻“五子洛?”之歌,则知夏政荒矣。言者无罪,闻者足戒,言者闻者,莫不两尽其心焉。洎周衰秦兴,采诗官废,上不以诗补察时政,下不以歌
导人情,乃至于谄成之风动,救失之道缺,于时六义始元刂矣。国风变为
辞,五言始于苏李,苏李
人,皆不遇者,各系其志,发而为文。故“河梁”之句,止于伤别,泽畔之
,归于怨思,彷徨抑郁,不暇及他耳。然去诗未远,梗概尚存,故兴离别则引双凫一雁为喻,讽君子小人则引香草恶鸟为比,虽义类不具,犹得风人之什二三焉,于时六义始缺矣。晋宋已还,得者盖寡。以康乐之奥博,多溺于山水;以渊明之高古,偏放于田园;江鲍之
,又狭于此;如梁鸿《五噫》之例者,百无一二焉。于时六义浸微矣。陵夷至于梁陈间,率不过嘲风雪、
花草而已。噫!风雪花草之物,三百篇中,岂舍之乎,顾所用何如耳。设如“北风其凉”,假风以刺威
也;“雨雪霏霏”,因雪以愍征役也;“棠棣之华”,感华以讽兄弟也;“采采?莒”,美草以乐有子也。皆兴发于此,而义归于彼。反是者可乎哉?然则“馀霞散成绮,澄江净如练”、“离花先委
,别叶乍辞风”之什,丽则丽矣,吾不知其所讽焉。故仆所谓嘲风雪、
花草而已。于时六义尽去矣。唐兴二百年,其间诗人不可胜数,所可举者,陈子昂有《感遇诗》二十首,鲍防有《感兴诗》十五首。又诗之豪者,世称李杜。李之作之才矣奇矣,人不逮矣,索其风雅比兴,十无一焉。杜诗最多,可传者千馀篇,至于贯穿今古,?缕格律,尽工尽善,又过于李,然撮其《新安吏》《石壕吏》《潼关吏》《
芦子》《留花门》之章“朱门酒
臭,路有冻死骨”之句,亦不过三四十首。杜尚如此,况不逮杜者乎? 仆尝痛诗道崩坏,忽忽愤发,或食辍哺,夜辍寝,不量才力,
扶起之。嗟呼!事有大谬者,又不可一二而言,然亦不能不
陈于左右。仆始生六七月时,
母抱
于书屏下,有指“无”字、“之”字示仆者,仆虽口未能言,心已默识,后有问此二字者,虽百十其试,而指之不差。则仆宿习之缘,已在设计院文字中矣。及五六岁,便学为诗,九岁谙识声韵,十五六始知有进士,苦节读书。二十已来,昼课赋,夜课书,间又课诗,不遑寝息矣。以至于口舌成疮,手肘成胝,既壮而肤革不丰盈,未老而齿发早衰白,瞥瞥然如飞蝇垂珠,在眸子中也,动以万数。盖以苦学力文所致,又自悲矣。家贫多故,二十七方从乡试。既第之后,虽专于科试,亦不废诗。及授校书郎时,已盈三四百首,或出示
友如足下辈,见皆谓之工,其实未?作者之域耳。自登朝来,年齿渐长,阅事渐多,每与人言,多询时务,每读书史,多求理道,始知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是时皇帝初即位,宰府有正人,屡降玺书,访人急病。仆当此
,擢在翰林,身是谏官,月请谏纸,启奏之外,有可以救济人病,裨补时阙,而难于指言者,辄咏歌之,
稍稍递进闻于上,上以广宸聪、副忧勤,次以酬恩奖、
言责,下以复吾平生之志。岂图志未就而悔已生,言未闻而谤已成矣。又请为左右终言之。凡闻仆《贺雨诗》,而众口籍籍,已谓非宜矣;闻仆《哭孔戡》诗,众面脉脉,尽不悦矣;闻《秦中
》,则权豪贵近者相目而变
矣;闻《乐游园寄足下》诗,则执政柄者扼腕矣;闻《宿紫阁村》诗,则握军要者切齿矣。大率如此,不可遍举。不相与者,号为沽名,号为诋讦,号为讪谤;苟相与者,则如牛僧孺之戒焉,乃至骨月
孥,皆以我为非也,其不我非者,举不过三两人。有邓鲂者,见仆诗而喜,无何而鲂死;有唐衢者,见仆诗而泣,未几而衢死;其馀则足下,足下又十年来困踬若此。呜呼!岂六义、四始之风,天将破坏,不可支持耶?抑又不知天之意,不
使下人之病苦闻于上耶?不然,何有志于诗者不利若此之甚也! 然仆又自思关东一男子耳,除读书属文外,其他懵然无知,乃至书、画、棋、博,可以接群居之
者,一无通晓,即其愚拙可知矣。初应进士时,中朝无缌麻之亲,达官无半面之旧,策蹇步于利足之途,张空?于战文之场,十年之间,三登科第,名入众耳,迹升清贯,出
贤俊,入侍冕旒。始得名于文章,终得罪于文章,亦其宜也。
者又闻亲友间说,礼、吏部举选人,多以仆私试赋判传为准的,其馀诗句,亦往往在人口中,仆恧然自愧,不之信也。及再来长安,又闻有军使高霞寓者,
聘娼
,
大夸曰:“我诵得白学士《长恨歌》,岂同他
哉?”由是增价。又足下书云,到通州
,见江馆柱间有题仆诗者,复何人哉?又昨过汉南
,适遇主人集众乐娱他宾,诸
见仆来,指而相顾曰:“此是《秦中
》《长恨歌》主耳。”自长安抵江西三四千里,凡乡校、佛寺、逆旅、行舟之中,往往有题仆诗者,士庶、僧徒、孀妇、处女之口,每每有咏仆诗者。此诚雕虫之戏,不足为多,然今时俗所重,正在此耳。虽前贤如渊、云者,前辈如李、杜者,亦未能忘情于其间。古人云:“名者公器,不可以多取。”仆是何者,窃时之名已多。既窃时名,又
窃时之富贵,使已为造物者,肯兼与之乎?今之?穷,理固然也。况诗人多蹇,如陈子昂、杜甫,各授一拾遗,而?剥至死;李白、孟浩然辈,不及一命,穷悴终身;近
孟郊六十,终试协律,张籍五十,未离一太祝。彼何人哉?彼何人哉!况仆之才,又不逮彼。今虽谪在远郡,而官品至第五,月俸四五万,寒有衣,饥有食,给身之外,施及家人,亦可谓不负白氏之子矣。微之微之,勿念我哉。 仆数月来检讨囊箧中,得新旧诗,各以类分,分为卷首。自拾遗来,凡所遇所感,关于美刺兴比者,又自武德讫元和,因事立题,题为《新乐府》者,共一百五十首,谓之“讽谕诗”;又或退公独处,或移病闲居,知足保和,
玩情
者一百首,谓之“闲适诗”;又有事务牵于外,情
动于内,随感遇而形于叹咏者一百首,谓之“感伤诗”;又有五言、七言长句、短句,自一百韵至两韵者四百馀首,谓之“杂律诗”凡为十五卷,约八百首。异时相见,当尽致于执事。微之,古人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仆虽不肖,常师此语。大丈夫所守者道,所待者时。时之来也,为云龙,为风鹏,
然突然,陈力以出;时之不来也,为雾豹,为冥鸿,寂兮寥兮,奉身而退。进退出处,何往而不自得哉。故仆志在兼济,行在独善,奉而始终之则为道,言而发明之则为诗。谓之“讽谕诗”,兼济之志也;谓之“闲适诗”,独善之义也。故览仆诗者,知仆之道焉。其馀“杂律诗”,或
于一时一物,发于一笑一
,率然成章,非平生所尚,但以亲朋合散之际,取其释恨佐
。今铨次之间,未能删去,他时有为我编集斯文者,略之可也。 微之,夫贵耳
目,荣古陋今,人之大情也。仆不能远征古旧,如近岁韦苏州歌行,清丽之外,颇近兴讽,其五言诗又高雅闲澹,自成一家之体,今之秉笔者,谁能及之?然当苏州在时,人亦未甚爱重,必待身后,然后人贵之。今仆之诗,人所爱者,悉不过“杂律诗”与《长恨歌》已下耳。时之所重,仆之所轻。至于“讽谕”者意
而言质“闲适”者思澹而词迂,以质合迂,宜人之不爱也。今所爱者,并世而生,独足下耳。然千百年后,安知复无足下者出,而知爱我诗哉?故自八九年来,与足下小通则以诗相戒,小穷则以诗相勉,索居则以诗相慰,同处则以诗相娱,知吾罪吾,率以诗也。如今年
游城南时,与足下马上相戏,因各诵新
小律,不杂他篇,自皇子陂归昭国里,迭
递唱,不绝声者二十里馀,樊李在傍,无所措口。知我者以为诗仙,不知我者以为诗魔。何则?劳心灵,役声气,连朝接夕,不自知其苦,非魔而何?偶同人当美景,或花时宴罢,或月夜酒酣,一咏一
,不知老之将至,虽骖鸾鹤游蓬瀛者之适,无以加于此焉,又非仙而何?微之微之,此吾所以与足下外形骸,
踪迹,傲轩鼎,轻人寰者,又以此也。当此之时,足下兴有馀力,且
与仆悉索还往中诗,取其尤长者,如张十八古乐府、李二十新歌行、卢杨二秘书律诗、窦七元八绝句,博搜
掇,编而次之,号《元白往还诗集》。众君子得拟议于此者,莫不踊跃欣喜,以为盛事。嗟乎!言未终而足下左转,不数月而仆又继行,心期索然,何
成就,又可为之叹息矣。又仆尝语足下,凡人为文,私于自是,不忍于割截,或失于繁多,其间妍媸,益又自惑,必待
友有公鉴无姑息者,讨论而削夺之,然后繁简当否,得其中矣。况仆与足下为文,尤患其多,己尚病之,况他人乎?今且各纂诗律,
为卷第,待与足下相见
,各出所有,终前志焉。又不知相遇是何年,相见在何地,溘然而至,则如之何?微之微之,知我心哉。 浔
腊月,江风苦寒,岁暮鲜
,夜长无睡,引笔铺纸,悄然灯前,有念则书,言无次第,勿以繁杂为倦,且以代一夕之话也。微之知我心哉!乐天再拜。 答户部崔侍郎书 侍郎院长阁下:户部牒中奉八月十七
书,具承康宁,喜与?会。并别睹手翰,访叙绸缪,何眷好勤勤若此之不替也,幸甚幸甚。首垂问以鄙况,不足云,盖默默兀兀,委顺任化而已。次垂问以体气,除旧目疾外,虽不甚健,亦幸无急病矣。次垂问以月俸,月俸虽不多,然量入以为用,亦不至冻馁矣。又垂问以舍弟,渠从事东川,近得书,且知无恙矣。终垂问以心地,此最要者,辄梗概言之。顷与阁下在
中
,每视草之暇,匡
接枕,言不及他,常以南宗心要,互相
导。别来闲独,随分增修,比于曩时,亦似有得,得中无得,无可寄言。来书云“
示可乎”,斯不可也。又知兵部李尚书同在南宫,钱、萧二舍人移官闲秩,退朝之暇,数获晤言,每话旧游,辄蒙见念。此盖君子久要之心,不为荣悴合散增减耳。而不佞者,又何幸焉!然自到浔
,忽已周岁,外物尽遣,中心甚虚。虽赋命之间,则有厚薄,而忘怀之后,亦无穷通,用此道推,颓然自足。又或杜门隐几,块然自居,木形灰心,动逾旬月。当此之际,又不知居在何地,身是何人,虽?鸟集于前,枯柳生于肘,不能动其心也,而况进退荣辱之累耶?又思顷者接确论时,走尝有言荐于执事云:“心与迹多相戾,道与名不两立,苟有志于道者,若不幸于外,是幸于内。”猥蒙叹赏,犹忆之乎?今之身心,或近是矣。退思此语,抚省初心,求仁得仁,又何不足之有也?前月中,长兄从宿州来,又孤幼弟侄六七人,皆自远至,
萤韵食,岁有
衣,饥寒获同,骨月相保,此亦默默委顺之外,益自安也。况庐山在前,九江在左,出门是沧
水,举头见香炉峰,东西二林,时时一往,至如瀑水怪石,桂风杉月,平生所爱者,尽在其中,此又兀兀任化之外,益自适也。今
之心,诚不待此而后安适,况兼之者乎?此鄙人所以安又安、适又适,而不知命之穷、老之至也。院长公望
重,启沃非遥,仰惟勉树勋名,勿以鄙劣为念。 与济法师书 月
,弟子太原白居易白济上人侍右:昨者顶谒时,不以愚蒙,言及佛法,或未了者,许重讨论。今经典间未谕者,其义有二,
面问答,恐彼此卒卒,语言不尽,故
形于文字,愿详览之,敬伫报章,以开未悟,所望所望。 佛以无上大慧,观一切众生,知其
大小不等,而以方便智说方便法,故为阐提说十善法,为小乘说四谛法,为中乘说十二因缘法,为大乘说六波罗
法,皆对病
,投以良药,此盖方便教中不易之典也。何者?若为小乘人说大乘法,心则狂
狐疑不信,所谓无以大海内于牛迹也;若为大乘人说小乘法,是以秽食?于宝器,所谓彼自无创,勿伤之也。故《维摩经》总其义云:“为大医王,应病与药。”又《首楞严三昧经》云:“不先思量,而说何法,随其所应,而为说法。”正是此义耳。犹恐说法者不随人之
也,故又《法华经》戒云:“若但赞佛乘,众生没在罪苦,不能信是法,破法不信故。”如此,非独虑说者不能救病,亦惧闻者不信,没入罪苦也。则佛之付嘱,岂不丁宁耶?何则?《法王经》云:“若定根基,为小乘人说小乘法,为大乘人说大乘法,为阐提人说阐提法,是断佛
,是灭佛身。是说法人当历百千万劫,堕诸地狱,纵佛出世,犹未得出。若生人中缺
无舌,获如是报。何以故?众生之
,即是法
,从本以来,无有增减。云何于中,分别病药?”又云:“于诸法中,若说高下,即名
说,其口当破,其舌当裂。何以故?一切众生,心垢同一垢,心净同一净,众生若病,应同一病,众生须药,应同一药,若说多法,即名颠倒。何以故?为妄分别,析善恶法,破一切法故,随机说法,断佛道故。”此又了然不坏之义也。又《金刚经》云:“是法平等,无有高下,是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又《金刚三昧经》云:“皆以一味道终,不以小乘,无有诸杂味,犹如一雨润。”据此,后三经则与前三经义甚相戾也,其故何哉?若云依维摩诘谓富楼那云:“先当入定,观此人心,然后说法。”又云:“不观人
,不应说法。”夫以富楼那之通慧,又亲奉如来为大弟子,尚未能观知人心,况后五百岁末法中弟子,岂能尽观知人心而后说法乎?设使观知人心,若彼发小乘心,而为说大乘法,可乎?若未能观彼心,而率已意说,又可乎?既未能观,与默然不说,又可乎?若云“依义不依语”,则上六经之义,互相违反,其将孰依乎?若云“依了义经”,则三世诸佛,一切善法,皆从此六经出,孰名为不了义经乎?况诸经中与《维摩》《法华》《首楞严》之说同者,非一也,与《法王》《金刚》《三昧》之说同者,亦非一也,不可遍举,故于二义中,各举三经。此六经皆上人常所讲读者,今故引以为问,必有甚深之旨焉。今且有人,忽问法于上人,上人或能观知其心,或未能观知其心,将应病与药而为说耶,将同一病一药而为说耶?若应病与药,是有高下,是有杂味,即反《法王》等三经之义。岂徒反其义,又获如上所说之罪报矣。若同一病一药为说,必当说大乘,大乘即佛乘也,若赞佛乘,且不随应,且不救病,即反《维摩》等三经之义。岂徒反其义,又使众生没在罪苦矣。六者皆如来说,如来是真语、实语、不诳语、不异语者,今随此则反彼,顺彼则逆此,设有问者,上人其将何法以对焉?此其未谕者一也。 又五蕴者,
、受、想、行、识是也。十二因缘者,无明缘行、行缘识、识缘名、名缘
、
缘六入、六入缘触、触缘受、受缘爱、爱缘取、取缘有、有缘生、生缘老死病苦忧悲苦恼是也。夫五蕴、十二因缘,盖一法也,盖一义也,略言之则为五,详言之则为十二,虽名数多少或殊,其于伦次转迁,合同条贯。今五蕴中则
、受、想、行、识相次,而十二缘中则行、识、
、入、触、受相缘,一则
在行前,一则
次行后,正序之既不类,逆伦之又不同。若谓佛次第而言,则不应有此杂乱,若谓佛偶然而说,则不当名为因缘。前后不伦,其义安在?此其未谕者二也。 上人耆年大德,后学宗师,就出家中,又以说法而作佛事,必能研
二义,合而通之。仍望指陈,著于翰墨。盖
藏于箧笥,永永不忘也。其馀疑义,亦续咨问。居易稽首。 游大林寺序 余与河南元集虚、范
张允中、南
张深之、广平宋郁、安定梁必复、范
张时、东林寺沙门法演、智
、士坚、利辩、道深、道建、神照、云皋、恩慈、寂然凡十七人,自遗爱草堂历东西二林,抵化城,憩峰顶,登香炉峰,宿大林寺。大林穷远,人迹罕到。环寺多清
苍石,短松瘦竹,寺中唯板屋木器,其僧皆海东人。山高地深,时节绝晚,于时孟夏,如正二月,天山桃始华,涧草犹短,人物风候,与平地聚落不同。初到恍然,若别造一世界者。因口号绝句云:“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
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既而周览屋壁,见萧郎中存、魏郎中宏简、李补阙渤三人姓名诗句,因与集虚辈叹且曰:“吁K地实匡庐间第一境,由驿路至山门,曾无半
程,自萧、魏、李游,迨今垂二十年,寂寥无继来者。嗟乎!名利之
人也如此。”时元和十二年四月九
,太原白乐天序。 荔枝图序 荔枝生巴峡间,树形团团如帷盖,叶如桂,冬青,华如橘,
荣,实如丹,夏
,朵如蒲萄,核如枇杷,悫如红缯,膜如紫绡,瓤
莹白如冰雪,浆
甘酸如醴酪。大略如彼,其实过之。若离本枝,一
而
变,二
而香变,三
而味变,四五
外,
香味尽去矣。元和十五年夏,南宾守乐天命工吏图而书之,盖为不识者与识而不及一二三
者云。 三游
序 平淮西之明年冬,予自江州司马授忠州刺史,微之自通州司马授虢州长史。莹铟年
,各祗命之郡,与知退偕行。三月十
,参会于夷陵。翌
,微之反棹送予至下牢戍。又翌
,将别未忍,引舟上下者久之。酒酣,闻石间泉声,因舍棹进策,步入缺岸。初见石如叠如削,其怪者如引臂如垂幢,次见泉如泻如洒,其奇者如悬练如不绝线。遂相与维舟岩下,率仆夫芟芜刈翳,梯危缒滑,休而复上者凡四五焉。仰睇俯察,绝无人迹,但水石相薄,磷磷凿凿,跳珠溅玉,惊动耳目。自未讫戌,爱不能去。俄而峡山昏黑,云破月出,光气含吐,互相明灭,晶荧玲珑,象生其中,虽有
口,不能名状。既而通夕不寐,迨旦将去,怜奇惜别,且叹且言。知退曰:“斯境胜绝,天地间其有几乎?如之何俯通津,绵岁代,寂寥委?,罕有到者乎?”予曰:“借此喻彼,可为长太息者,岂独是哉!岂独是哉!”微之曰:“诚哉是言!矧吾人难相逢,斯境不易得,今两偶于是,得无述乎?请各赋古调诗二十韵,书于石壁。”仍命予序而纪之。又以吾三人始游,故以为“三游
”
在峡州上二十里北峰下两岸相?间。
将来好事者知,故备书其事。 故京兆元少尹文集序 天地间有粹灵气焉,万类皆得之,而人居多。就人中,文人得之又居多。盖是气凝为
,发为志,散为文。粹胜灵者,其文冲以恬;灵胜粹者,其文宣以秀;粹灵均者,其文蔚温雅渊,疏朗丽则,检不扼,达不放,古淡而不鄙,新奇而不怪。吾友居敬之文,其殆庶几乎?居敬姓元名宗简,河南人,自举进士,历御史府、尚书郎,讫京兆亚尹,二十年著格诗一百八十五、律诗五百九、赋述铭记书碣赞序七十五,总七百六十九章,合三十卷。长庆三年冬,遘疾弥留,将启手足,无他语,语其子途云:“吾平生酷嗜诗,白乐天知我者,我殁,其遗文得乐天为之序,无恨矣。”既而途奉理命,号而告予。无几何,会予自中书舍人出牧杭州,岁馀改右庶子,移疾东洛,明年复刺苏州,四年间三换官,往复奔命,不啻万里,席不遑暖,矧笔砚乎?故所托文,久未果就。及刺苏州,又剧郡,治数月,政方暇,因发箧阅睹居敬所著文集,其间与予唱和者数十首,烛下讽读,よ恻久之,恍然疑居敬在傍,不知其一生一死也。遂援笔草序,序成复视,涕与翰俱,悲且
曰:“黄壤讵知我,白头徒念君。唯将老年泪,一洒故人文。”重曰:“遗文三十轴,轴轴金玉声。龙门原上土,埋骨不埋名。”呜呼居敬!若职业之恭慎,居处之庄洁,
行之贞端,襟灵之旷淡,骨月之敦爱,邱园之安乐,山水风月之趣,琴酒啸咏之态,与人久要,遇物多情,皆在章句中,开卷而尽可知也,故不序。时宝历元年冬十二月乙酉夕,在吴郡西园北斋东牖下作序。 送侯权秀才序 贞元十五年秋,予始举进士,与侯生俱为宣城守所贡。明年
,予中
官第。既入仕,凡历四朝,才朽命剥,蹇踬不暇。去年冬,蒙不次恩,迁尚书郎,掌诰西掖,然青衫未解,白发已多矣。时子尚为京师旅人,见除书,走来贺。予因从容问其宦名,则曰无得矣;问其生业,则曰无加矣;问其仆乘囊资,则曰
消月?矣;问别来几何时,则曰二十有三年矣。嗟乎侯生1宣城别时,才文志气,我尔不相下,今予犹忻遇,子卒无成,由子而言,予不为不遇矣。嗟乎侯生!命实为之,谓之何哉?言未竟,又有行
,且曰:“
谒东诸侯,恐不知我者多,请一言以宠别。”予方直阁,慨然窃书,命笔以序之尔。 白氏长庆集后序 白氏前著《长庆集》五十卷,元微之为序,《后集》二十卷,自为序。今又《续后集》五卷,自为记。前后七十五卷,诗笔大小凡三千八百四十首。集有五本,一本在庐山东林寺经藏院,一本在苏州南禅寺经藏内,一本在东都胜善寺钵塔院律库楼,一本付侄
郎,一本付外孙谈阁童,各藏于家,传于后。其日本暹罗诸国及两京人家传写者,不在此记。又有《元白唱和》《因继集》共十七卷,《刘白唱和集》五卷,《洛下游赏宴集》十卷,其文尽在大集内录出,别行于时。若集内无而假名
传者,皆谬为耳。会昌五年夏五月一
,乐天重记。 序洛诗序 序洛诗,乐天自序在洛之诗也。予历览古今歌诗,自风
之后,苏李以还,次及鲍谢徒,迄于李杜辈,其间词人闻知者累百,诗章
传者钜万,观其所自,多因谗冤谴逐,征戍行旅,冻馁病老,存殁别离,情发于中,文形于外,故愤忧怨伤之作,通计今古,什八九焉。世所谓文士多数奇,诗人尤命薄,于斯见矣。又有以知理安之世少,离
之时多,亦明矣。予不佞,喜文嗜诗,自幼及老,著诗数千首。以其多也,故章句在人口,姓字落诗
,虽才不逮古人,然所作不啻数千首,以其多矣,作一数奇命薄之士,亦有馀矣。今寿过耳顺,幸无病苦,官至三品,免罹饥寒,此一乐也。太和二年诏授刑部侍郎,明年病免归洛,旋授太子宾客分司东都,居二年就领河南尹事,又三年病免归,履道里第,再授宾客分司。自三年
至八年夏,在洛凡五周岁,作诗四百三十二首,除丧明、哭子十数篇外,其他皆寄怀于酒,或取意于琴,闲适有馀,酣乐不暇,苦词无一字,忧叹无一声,岂牵强所能致耶,盖亦发中而形外耳。斯乐也,实本之于省分知足,济之以家给身闲,文之以觞咏弦歌,饰之以山水风月。此而不适,何往而适哉?兹又以重吾乐也。予尝云:“理世之音安以乐,闲居之诗泰以适。”苟非理世,安得闲居?故集洛诗,别为序引。不独记东都履道里有闲居泰适之叟,亦
知皇唐太和岁有理世安乐之音,集而序之,以俟夫采诗者。甲寅岁七月十
云尔。 因继集重序 去年微之取予《长庆集》中诗未对答者五十七首追和之,合一百一十四首寄来,题为《因继集》卷之一。今年,予复以近诗五十首寄去,微之不逾月依韵尽和,一百首又寄来,题为《因继集》卷之二,卷末批云:“更拣好者寄来。”盖示馀勇,磨砺以须我耳。予不敢退舍,即
又收拾新作格律共五十首寄去,虽不得好,且以供命。夫文犹战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微之转战,迨兹三矣,即不知百胜之术,多多益办耶?抑又不知鼓衰气竭,自此为迁延之役耶?进退唯命。微之微之,走与足下和答之多,从古未有。足下虽少我六七年,然俱已白头矣,竟不能舍章句,抛笔砚,何癖习如此之甚欤?而又未忘少年时心,每因唱酬,或相侮谑,忽忽自哂,况他人乎?《因继集》卷且止于三可也。忽恐足下懒发,不能成就至三,前言戏之者,殆为巾帼之挑耳。然此一战后,师亦老矣,宜橐弓匣刃,彼此与心休息乎?《和晨兴》一章,录在别纸。语尽于此,亦不修书。二年十月十五
,乐天重序。 香山居士写真诗序 元和五年,予为左拾遗翰林学士,奉诏写真于集贤殿御书院,时年三十七。会昌二年,罢太子少傅,为白衣居士,又写真于香山寺经藏(一作藏经)堂,时年七十一。前后相望,殆将三纪,观今照昔,慨然自叹者久之。形容非一,世事几变,自(一作因)题六字,以写其(一作所)怀。 长庆集后序 前三年,元微之为予编次文集而叙之,凡五帙,每帙十卷,讫长庆二年冬,号《白氏长庆集》。迩来复有格诗、律诗、碑、志、序、记、表、赞,以类相附,合为卷轴,又从五十一以降,卷而第之。是时太和二年秋,予
秋五十有七,目昏头白,衰也久矣,拙音狂句,亦已多矣。由兹而后,宜其绝笔,若馀习未尽,时时一咏,亦不自知也。因附前集报微之,故复序于卷首云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