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全唐文 下章
第07部 卷六百七十一
  白居易(十六) 策林三 三十六、达聪明致理化 夫达聪明致理化,则在乎奉成式,不必乎创新规也。臣闻尧之所以神而化者,聪明文思也;舜之所以圣而理者,明四目达四聪也。荩古之理化,皆由聪明出也。自唐虞以降,斯道浸衰。秦汉以还,斯道大丧,上不以聪接下,下不以明奉上,聪明之道,既阻于上下,则讹伪之俗,不得不于内外也。国家承百王已弊之风,振千古未行之法,于是始立匦使,始加谏员,始命待制官,始设登闻鼓。故遗补之谏入,则朝廷之得失所由知也;匦使之职举,则天下之壅蔽所由通也;待制之官进,则众臣之谋猷所由展也;登闻之鼓鸣,则群下之冤滥所由达也。此皆我烈祖所创,累圣所奉,虽尧舜之道,无以出焉。故贞观之太和,开元之至理,率由斯而驯致矣。自贞元以来,抗疏而谏者,留而不行,投书于匦者,寝而不报,待制之官,经时而不见于一问,登闻之鼓,终岁而不闻于一声。臣恐众臣之谋猷,或未尽展,朝廷之得失,或未尽知,壅蔽者有所未通,冤滥者有所未达。今幸当陛下践阼体元之始,施令布和之初,则宜申明旧章,条举废事,使列圣之述作不坠,陛下之聪明惟新,以初为常,今其时矣。时不可失,惟陛下惜而行之,则尧舜之化,祖宗之理,可得而致矣。臣故曰达聪明致理化,在乎奉成式,不必乎创新规也。 三十七、决壅蔽,不使人知所 臣闻国家之患,患在臣之壅蔽也;壅蔽之生,生于君之好也。荩见于此,则壅生于彼,壅生于彼,则作其间,历代有之,可略言耳。昔秦二代好佞,赵高饰谄谀之言以壅之;周厉好利,荣夷公陈聚敛之计以壅之;殷辛好音,师涓作靡靡之乐以壅之;周幽好,褒人纳以壅之;齐桓好味,易牙蒸首子以壅之。虽所好不同,同归于壅也,所壅不同,同归于也。故曰“人君无见其意,将为下饵”,荩谓此矣。然则明王非无也,非无壅也,荩有则节之,有壅则决之,节之又节之,以至于无也,决之又决之,以至于无壅也。其所以然者,将在乎静思其故,动防其微。故闻甘言,则虑赵高之谀进于侧矣;见厚利,则虑荣夷公之计陈于前矣;听新声,则虑师涓之音于耳矣;顾,则虑褒氏之女惑于目矣;尝异味,则虑易牙之子入于口矣。大如是,安得不昼夜虑之,寤寐思之,立则见其参于前,行则想其随于后。自然兢兢业业,慎一,使左不知其所,右不知其所好,虽壅蔽,其可得乎?此明王节决壅之要道也。 三十八、君不行臣事,委任宰相 臣闻建官施令者,君所执也;率职知事者,臣所奉也。臣行君道则政专,君行臣道则事,专与,其弊一也。然则臣道者,百职至众,万事至繁,诚非一人方寸所能尽也,故王者但其要,择其人而已。将在乎分务于群司,各令督责其课,受成于宰相,不以勤倦自婴,然后谨殿最而赏罚焉,审幽明而黜陟焉,则万枢之要毕矣。故失君道者,虽多夕惕若厉之虑,而彝伦未必序也;行臣事者,虽多昃不食之勤,而庶绩未必凝也。得其要逸而有终,非其宜劳而无功故也。臣又闻坐而论道,三公之任也;作而行之,卿大夫之职也。故陈平不肯知钱谷,邴吉不问死伤者,此有司之职也,非宰相之任也。夫以宰相尚不可侵有司之职,况人君可侵,宰相之任乎,可侵百执事之事乎?臣又闻宰相之任者,上代天工,下执人柄,群职由之而理,庶政由之而弛张,君之心膂,待宰相而启沃,君之耳目,待宰相而聪明,设其位,不可一非其人,得其人,不可一无其宠,疑则勿用,用则勿疏,然后能?合其心,驯致其道。荩先王所以端拱凝旒,而天下大理者,无他焉,委务于有司也,仰成于宰相也。 三十九、使官吏清廉,均其禄厚其俸也 臣闻为国者皆患吏之贪,而不知去贪之道也;皆吏之清,而不知致清之由也。臣以为去贪致清者,在乎厚其禄、均其俸而已。夫衣食阙于家,虽严父慈母,不能制其子,况君长能检其臣吏乎?冻馁切于身,虽巢由夷齐,不能固其节,况凡人能守其清白乎?臣伏见今之官吏,所以未尽贞廉者,由禄不均而俸不足也。不均者,由所在课料重轻不齐也;不足者,由所在官长侵刻不已也。其甚者,则有官秩等而禄殊,郡县同而俸异,或削夺以过半,或停给而弥年,至使衣食不充,冻馁并至。如此则必冒白刃蹈水火而求私利也。况可使抚人字物,断狱均财者乎?夫上行则下从,身穷则心滥,今官长侵其利,而望吏之不侵于人,不可得也。荩所谓渴马守水,饿犬护,则虽用刑罚,不能惩贪而劝清必矣。陛下今革时之弊,去吏之贪,则莫先于均天下课料重轻,天下官长侵刻,使天下之吏,温充于内,清廉形于外,然后示之以,纠之以刑,如此则纵或为非者,百无一二也。 四十、省官并俸减使职 臣闻古者计人而?官,量赋而制禄,故官之省?,必稽人户之众寡,禄之厚薄,必称赋入之少多,俾乎官足以理人,人足以奉吏,吏有常禄,财有常征,财赋吏员,必参相得者也。顷以兵戎屡动,荒?荐臻,户口亡,财征减耗,则宜量其官而省之,并其禄而厚之。故官省则事简,事简则人安,禄厚则吏清,吏清则俗,而天下所由理也。然则知清其吏而不知厚其禄,则饰诈而不廉矣;知厚其禄而不知省其官,则财费而不足矣;知省其官而不知选其能,则事壅而不理矣。此三者,迭为表里,相须而成者也,伏惟陛下详而行之。臣又见兵兴以来,诸道使府,或因权宜而?职,一?而不停,或因暂劳而加俸,一加而无减,至使职多于郡县之吏,俸优于台省之官,积习生常,烦费滋甚。今若量其职员,审其禄秩,使众寡有常数,厚泵其中。故禄得其中,则费不广,而下无侵削之患矣;职有常数,则事不烦,而人无劳扰之弊矣。此又利害相悬远者,伏惟陛下念而救之。 四十一、议百司食利钱 臣伏见百司食利,利出于人,给而经费有常,月徵而倍息无已。然则举之者无非贫户,徵之者率是远年,故弘财竭于倍利,官课积于逋债至使公食有阙,人力不堪。弊既滋深,法宜改作。且王者恶言求利,患在不均,况天下之钱一也,谓之曰“利”,曷若谓之曰“征”乎?取之于寡,曷若取之于众乎?今若计其费,岁会其用,举为定数,命曰“食征”,随两税而分徵,使万民而均出,散之天下,其数几何?均之于众,则贫户无倍息之弊矣;入之有程,则公食无告阙之虑矣。公私便,其在兹乎? 四十二、仪百官职田 臣伏以职田者,职既不同,田亦异数,内外上下,各有等差,此亦古者公田稍食之制也。国家自多事已来,厥制不举,故稽其地籍,而田则其具存,考以户租,而数多散失,至有品秩等,官署同,廪禄厚薄之相悬,近乎十倍者矣。今辨内外之职,均上下之田,不必乎创新规,其在乎举旧典也。臣谨按国朝旧典,量品而授地,计田而出租。故地之多少,必视乎品之高下;租之厚薄,必视乎田之肥?尧。如此则沃瘠齐而户租均,等列辨而禄食足矣。今陛下求其典而典存焉,索其田而田在焉,诚能申明举而行之,则前弊必自革矣。 四十三、议兵,用舍逆顺兴亡 问:《传》曰:“谁能去兵?兵之设久矣。”又曰:“先王耀德不观兵。”二者古之明训也。然则君天下者,废而不用,且涉去兵之非;资以定功,又乖耀德之美。去就之理,何者得中? 又问:兵不妄动,师必有名。议之者颇辨否臧,用之者多本末,故有一戎而业成王霸,一战而祸及危亡。兴灭之迹何由?逆顺之要安在? 臣闻天下虽兴,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不好不忘,天下之王也。祭公曰:“先王耀德不观兵。”老子曰:“兵者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斯则不好之明训也。《传》曰:“谁能去兵?兵之设久矣。”又周定天下,偃武修文,犹立司马之官,六军之众,以时教战。斯又不忘之明训也。然则君天下者,不可去兵也,不可黩武也,在乎用之有本末,行之有逆顺。逆顺之要,大略有三,而兵之名随焉。夫兴利除害,应天顺人,不为名先,义然后动,谓之义兵;相时观衅,取侮亡,不为祸先,敌至而应,谓之应兵;恃力宣骄,作威逞,轻人性命,贪人土田,谓之贪兵。兵贪者亡,兵应者强,兵义者王。王之兵,无敌于天下也,故有征无战焉;强之兵,先弱敌而后战也,故百战百胜焉;亡之兵,先自败而后战也,故胜与不胜,同归于亡焉。然历代君臣,惑于本末,闻王者之无敌,则思耀武,是获一兔而守株也;见亡者之自败,则思弭兵,是因一咽而去食也。曾不知无敌者于义,自败者本于贪,而归咎于兵,责功于武,不其惑欤?兴废之由,逆顺之要,昭然可见,唯陛下择之。 四十四、销兵数省军费,断召募除虚名 臣伏见自古以来,军法之众,资粮之费,未有如今者。时议者皆患兵之众,而不知众之由,皆兵之销,而不得销之术。故散之则军情怨而戎心启,聚之则财用竭而人力疲,为既深,其弊亦甚。臣以为销兵省费者,在乎断召募去虚名而已。伏以贞元军兴以来,二十馀年,陛下念其劳效,固不可散弃,幸以时无战伐,又焉用增加?臣窃见当今募新兵,占旧额,张虚簿,破见粮者,天下尽是矣。斯则致众之由,积费之本也。今若去虚名就实数,则一之内,十已减其二三矣。若使逃不补,死不填,则十年之间,十又减其三四矣。故不散弃之,则军情无怨也;不增加之,则兵数自销也;去虚就实,则名不诈而用不费也。故臣以为销兵之方,省费之术,或在于此,唯陛下详之。 四十五、复府兵?屯田分兵权存戎备助军食 夫分兵权,存戎备,助军食,则在乎复府兵?屯田而已。昔高祖始受隋禅,太宗既定天下,以为兵不可去,农不可废,于是当要冲以开府,因隙地以营田,府有常官,田有常业,俾乎时而讲武,岁以劝农,分上下之等,递劳逸之序,故有虞则起为战卒,无事则散为农夫,不待徵发而封域有备矣,不劳馈饷而军食自充矣,此亦古者尉侯之制兵赋之义也。况今关畿之内,镇垒相望,皆仰给于县官,且无用于战伐,若使反兵于旧府,兴利于废田,张以簿书,颁其廪积,因其卒也,安之以田宅,因其将也,命之以府官,始复于关中,稍?于天下,则兵权渐分,而屯聚之弊销矣,戎备渐修,而训习之利兴矣,军食渐给,而飞挽之费省矣。一事作而三利立,唯陛下裁之。 四十六、选将帅之方 臣闻君明则将贤,将贤则兵胜,故有不能理兵之将,而无不可胜之兵,有不能选将之君,而无不可得之将,是以君功见于选将,将功见于理兵者也。然则选将之术,在乎因人之耳而听之,因人之目而视之,因人之好恶而取舍之。故明王选将帅也,访于众,询于人,若十人爱之,必十人之将也,百人悦之,必百人之将也,万人伏之,必万人之将也。臣以为贤愚之际,优劣之间,以此而求,十得八九矣。 四十七、御功臣之术 臣闻明王之御功臣也,量其功而限之以爵,审其罪而纠之以法。限之以爵,故爵加而知荣矣;纠之以法,故法行而知恩矣。恩荣并加,畏爱相济,下无贰志,上无疑心,此明王所以念功劳而全君臣之道也。若不限之以爵,则无厌之心生矣,虽极人臣之位而不知荣也;若不纠之以法,则不忌之心启矣,虽竭人主之宠而不知恩也。恩荣不知,畏爱不立,而望奉上之心尽,念功之道全,或难矣。故《传》曰:“报者倦矣,施者未厌。”此由爵无限而法不行使之然也,唯陛下察之。 四十八、御戎狄,徵历代之策陈当今之宜 问:戎狄之患久矣,备御之略多矣,故王恢陈征讨之谋,贾生立表饵之术,娄敬兴和亲之计,晁错建农战之策。然则古今异道,利害殊宜,将采之,孰为可者? 又问:今国家北虏款诚,南夷请命,所未化者其惟西戎乎?讨之则疲顿师徒,舍之则侵轶边鄙,许和亲则启贪而厚费,约盟誓则饰诈而不诚。今遏彼虔刘,化其桀骜,来选人于朔漠,复旧土于河湟。上策远谋,备陈本末。 臣闻戎狄者,一气所生,不可剪而灭也,五方异族,不可臣而畜也,故为侵暴之患久矣。而备御之略亦多矣,考其要旨,大较有四焉:若乃选将练兵,长驱深入之谋,自王恢始;建以三表,以五饵之术,自贾谊始;厚以赂遗,结以和亲之计,自娄敬始;徙人实边,劝农教战之策,自晁错始。然则用王恢之谋,则殚财耗力,罢竭生人,祸结兵连,功不偿费,故汉武憬然而下哀痛之诏也;用贾谊之术,则羌胡之耳目心腹,虽而荒矣,而华夏之财力风教,亦随而弊矣,故汉文知其不可而不行也;用娄敬之计,则启宠纳侮,厚费偷安,虽侵略之患暂宁,而和好之约屡背,故汉氏四代为匈奴所欺也;用晁错之策,则边人有安土之患,未免攻战之劳,匈奴无得志之虞,亦绝归心之望,故汉武犹病之有广武之役也。是以讨之以兵,不若之以饵;之以饵,不若和之以亲;和之以亲,不若备之有素。斯皆前代已验之事,可覆而视也。以今参古,弃短取长,亦可择而用焉。然臣终以为近算浅图,非帝王久远安边之上策。何者?臣观前代,若政成国富,德盛人安,则虽六月有北伐之师,不足忧也;若政缺国贫,德衰人困,则虽一时无南牧之马,不足庆也。何则?国富则师壮,师壮则令严,人安则心固,心固则思理,如此久久,则天子之守,不独在于诸侯,将在于四夷矣,则暂虽有事,何足忧焉?若国贫则师弱,师弱则不虞,人困则心离,心离则思,如此久久,则天子之忧,不独在于边陲,或在于萧墙矣,则暂虽无事,何足庆焉?盖古之王者,庆在本而不在末,忧在此而不在彼也。今国家柔中怀外,近悦远来,北虏向风,南蛮底贡,所未化者,其馀几何?伏愿陛下畜之如犬羊,视之如蜂虿,不以士马强而才力盛,恃之而务战争,不以亭障静而烟尘销,轻之而去守备,但且防其侵轶,遏其虔刘,去而勿追,来而勿纵而已。然后略四子之小术,宏三王之大猷,以政成德盛为图,以人安师壮为计。故德盛而闻则服,服必怀柔;师壮而时动则威,威必震?。夫然,可以不縻财用,不烦师徒就盟誓而外服,不和亲而内附。如此则四海之内,五年之间,要荒未服之戎,必匍匐而来,河陇已侵之地,庶从容以归。上策远谋,不出于此矣。 四十九、备边并将?帅 臣伏见方今备边之计,未得其宜。何则?京师之兵,其数颇众,域堡甚备,器械甚,以之遏侵掠,夺攘,则可矣,若犬戎大至,长驱而来,臣恐将卒虽多,无能抗者。今所以轸陛下虑者,岂非此乎?其所以然者,荩由镇垒太多,主将太众故也。夫镇多则兵散,兵散则威不相合,而力不相济矣;将众则心异,心异则胜不相让,而败不相救矣。卒然有事,谁肯当之?今若合之为五将,统之以一帅,将合则戮力,帅一则同心,仍使均握其兵,分守其界,明察功罪,必待赏罚,然后据便宜之地,扼要害之冲,以逸待劳,以寡制众,则虽黠虏,无能为也。臣又以为自古及今,有不能守之兵,而无不可守之;有不能备戎之将,而无不可备之戎。故曰十围之木,持千钧之屋,得其宜也;五寸之关,能制其开阖,居其要也。伏惟陛下握戎之要,之关,则西陲之忧,可以少息矣。 五十、议守险,德与险兼用 问:《易》曰:“王公设险,以守其国。”《记》曰:“在德不在险。”然则用之则乖“在德”之训,弃之则违“守国”之诫,二义相反,其旨何从? 又问:以山河为宝者,万夫不能当也,以道德为藩者,四夷为之守也,何则?苗恃庭,负险而亡,汉都天府,用险而昌,又何故也?今鉴昌亡,审用舍,复何如哉? 臣闻《易》曰:“王公设险,以守其国。”又秦得百二,以天下,齐得十二,而霸诸侯。荩恃险之论,兴于此矣。《史记》曰:“在德不在险。”《传》曰:“九州之险,是不一姓。”荩弃险之议,生于此矣。臣以为险之为用,用舍有时,恃既失之,弃亦未为得也。何者?夫险之为利大矣,为害亦大矣。故天地闭否,守之则为利;天地泰,用之则为害。荩天地有常险,而圣人无常用也。然则以道德为藩,以仁义为屏,以忠信为甲胄,以礼法为干橹者,教之险,政之守也。以城池为固,以金革为备,以江山为襟带,以邱陵为咽喉者,地之险,人之守也。王者之兴也,必兼而用之。昔汉高帝除害兴利,以安天下,自谓德不及于周,而贤于秦,故法洛之易,即秦之险,建都创业,垂四百年,是能兼而用之也。桀、纣、三苗之徒,负大河,凭太行,保庭,而不修德政,坐取覆亡者,是专恃其险也。莒子恃其僻陋,不修城郭,浃辰之间,丧其三都者,是怠弃其险也。由斯而观之,山河之阻,沟墉之固,可用而不可恃也,可诫而不可弃也。智以险昌,愚以险亡,昌亡之间,唯陛下能鉴之。 五十一、议封建论郡县 问:周制五等,其弊也,王室衰微;秦废列国,其败也,天下崩坏;汉封子弟,其失也,侯王僭。何则?为制不同,同归于弊也。故自古及今,议其是非者多矣。今若建侯开国,恐失随时之宜;如?守专城,虑乖稽古之义。考其要旨,其谁可从? 又问:封建之制,肇自黄唐,郡县之规,始于秦汉,或沿或革,以至国朝。今子兆人,家四海,建不拔之业,垂无疆之休,大鉴兴亡,从长而用,无论古今,择善而行。侯与守而何先?郡与国而孰愈?具书于策,当举行之。 臣闻封建之废久矣,是非之论多矣,异同之要,归于三科。或曰:“周人制五等,封亲贤,其弊也,诸侯擅战伐,陪臣执国命,故闻蚕食瓜剖,以至于衰灭也,而李斯、周青臣之议,繇是兴焉。”又曰:“秦皇废列国,弃子弟,其败也,万民无定主,九族为匹夫,故鱼烂土崩,以至于覆亡也,而曹ぁ、士衡之论,繇是作焉。”又曰:“汉氏侯功臣,王同姓,其失也,爵号太尊,土宇太广,故鸱张瓦解,以至于也,而晁错主父之计,繇是行焉。”然则秦惩周之弊也,既以亡而易衰;汉鉴秦之亡也,亦矫枉而过正。历代之说,无出于此者。以臣所观,窃谓知其一,未知其二也。何者?臣闻王者将家四海,子兆人,垂无疆之休,建不拔之业者,在乎理柄,立人防,导化源,固邦本而已,荩刑行德立,近悦远安,恩信推于中,惠化于外,如此则四夷为臣妾,况海内乎?虽?守罢侯,亦无害也。若法坏政荒,亲离贤弃,王泽竭于上,人心叛于下,如此则九族为仇敌,况天下乎?虽废郡建邦,又何益也。故臣以为周之衰灭者,上失其道,天厌其德,非为封建之弊也;秦之覆亡者,群其毒,人离其心,非唯郡县之咎也;汉之祸者,宠而失教,立不选贤,非独强大之故也。繇是观之,苟固其本,导其源,虽郡与国,俱可理而安矣;苟逾其防,失其柄,虽侯与守,俱能且危矣。伏惟陛下虑远忧近,鉴古观今,以敦睦亲族为先,不以封王为急,以优劝劳逸为念,不以建侯为思,以尊贤宠德为心,不以开国为意,以安抚黎元为事,不以废郡为谋。则无疆之休,不拔之业,在于此矣。况国家之制,垂二百年,法著一王;理经十圣,变革之议,非臣敢知。 五十二、议井田阡陌,息游惰止兼并实版图 问:三代之牧人也,立井田之制,别都鄙之名。其为名制,可得而知乎?其为功利,可得而闻乎? 又问:自秦坏井田,汉修阡陌,兼并大启,游惰实繁。虽历代因循,诚恐弊深而害甚;如一朝改作,或虑失业而扰人。既废之甚难,又复之非便,斟酌其道,何者得中? 臣闻王者之贵,生于人焉;王者之富,生于地焉。故不知地之数,则生业无从而定,财征无从而平也;不知人之数,则食力无从而计,军役无从而均也。不均不平,则地虽广,人虽多,徒有富之名,而无富之实。是以先王度土田之广狭,画为夫井,量人户之众寡,分为邑居。使地利足以食人,人力足以辟土,邑居足以处众,人力足以安家,野无馀田,以启专利,邑无馀室,以容游人,逃刑避役者,往无所之,败业迁居者,来无所处,于是生业相因,食力相济,其出财征也,不待徵书而已平矣,其起军役也,不待料人而已均矣,然后天子可以称万乘之贵,四海之富也。洎三代之后,厥制崩坏,故井田废则游惰之路启,阡陌作则兼并之门开,至使贫苦者无容足立锥之居,富强者专笼山络野之利,故自秦汉,迄于圣朝,因循未迁,积习成弊。然臣以为井田者,废之颇久,复之稍难,未可尽行,且宜渐制。何以言之?昔商鞅开秦之利也,然废之,故千载之间,豪奢者得其计;王莽革汉之弊也,卒然复之,故一时之间,农桑者失其业。斯则不可久废、不可速成之明验也。故臣请斟酌时宜,参详古制,大抵人稀土广者,且修其阡陌,户繁乡狭者,则复以井田,使都鄙渐有名,家夫渐有数。夫然,则井邑兵田之地,众寡相维;门闾族之居,有亡相保。相维则兼并者何所取,相保则游惰者何所容?如此则庶乎人无浮心,地无遗力,财产丰足,赋役平均,市利归于农,生业著于地者矣。 五十三、议刑,可废不可用 问:刑者其来尚矣,其废久矣,前贤之论,是非纷然。今弃之而不行,法或乖于稽古;若举而复用,义恐失于随时。取舍之间,何者为可? 臣伏以汉除刑,迨今千有馀祀,其间博闻达识之士,议其是非者多矣。其废之者,则曰刻肤革,断支体,人主忍而用之,则恺悌恻隐之心乖矣,此缇萦所谓虽改过自新,其道亡繇者也;其复之者,则曰任?令,用鞭刑,酷吏倚而行之,则专杀滥死之弊作矣,此班固所谓以死罔人,失本惠者也。臣以为议事者宜徵其实,用刑者宜酌其情,若以情实言之,则可废而不可复也。何者?夫刑者,荩取劓、腓、黥、刖之类耳,《书》所谓五之刑也。昔苗人始为之,而天既降咎;及秦人又用之,而天下亦离心。夫如是,则岂无滥死者耶?汉文帝始除去之,而刑罚以清;我太宗亦因而弃之,而人用不犯。夫如是,则岂有罔人者耶?此臣所谓徵其实者也。臣又闻圣人之用刑也,轻重适时变,用舍顺人情,不必乎反今之宜,复古之制也。况刑废之久矣,人莫识焉,今一朝卒然用之,或绝筋,或折骨,或面伤,则见者必痛其心,闻者必骇其耳,又非圣人适时变、顺人情之意也。徵之于实既如彼,酌之于情又如此,可否之验,岂不明哉!《传》曰:“君子为政,贵因循而重改作。”又曰:“利不百,不变法。”臣以为复之有害而无利也,其可变而改作乎? 五十四、刑礼道,迭相为用 问:圣王之致理也,以刑纠人恶,故人知劝惧;以礼导人情,故人知格;以道率人,故人反淳和。三者之用,不可废也。意者将偏举而用耶,将并建而用耶?从其宜,先后有次耶?成其功,优劣有殊耶?然则相今之所宜,酌今之所急,将致理,三者奚先? 臣闻人之情者,君之土田也,其荒也则?之以刑,其辟也则莳之以礼,其植也则获之以道。故刑行而后礼立,礼立而后道生,始则失道而后礼,中则失礼而后刑,终则修刑以复礼,修礼以复道。故曰刑者礼之门,礼者道之,知其门,守其,则王化成矣。然则王化之有三者,犹天之有两曜,岁之有四时,废一不可也,并用亦不可也,在乎举之有次,措之有伦而已。何者?夫刑者可以人之恶,不能防人之情;礼者可以防人之情,不能率人之;道者可以率人之,又不能人之恶。循环表里,迭相为用。故王者观理之深浅,顺刑礼之后先,当其惩恶抑,致人于劝惧,莫先于刑;划,致人于格,莫尚于礼。反和复朴,致人于敦厚,莫大于道。是以衰之代,则弛礼而张刑;平定之时,则省刑而宏礼;清净之,则杀礼而任道。亦如祁寒之节,则疏水而附火;徂暑之候,则远火而狎水。顺岁候者,适水火之用,达时变者,得刑礼之宜,适其用,达其宜,则天下之理毕矣,王者之化成矣。将较其短长,原其始终,顺其变而先后殊,备其用而优劣等,离而言之则异致,合而理之则同功,其要者在乎举有次,措有伦,适其用,达其理而已。方今华夷有截,内外无虑,人思休和,俗已平泰,是则国家杀刑罚之,崇礼乐之时。所以文易化成,道易驯致者,由得其时也。今则时矣,伏惟陛下惜而不失焉。 策林四 五十五、止狱措刑,在富而教之 问:成康御宇,囹圄空虚,文景继统,刑罚不用;太宗化下,而人不犯。成此功者,其效安在?桀纣在上,比屋可诛;秦氏为君,赭衣道。致此弊者,其故安在?今鉴桀、纣、秦氏之弊,继周、汉、太宗之功,使人有且格,刑措不用。备详本末,著之于篇。 臣闻仲尼之训也,既庶矣而后富之,既富矣而后教之。管子亦云:“仓廪实,知礼节。衣食足,知荣辱。”然则食足财丰,而后礼教所由兴也;礼行教立,而后刑罚所由措也。荩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元,臣请以前事明之。当周成康之时,天下富寿,人知格,故囹圄空虚,四十馀年;当汉文景之时,节用劝农,海内殷实,人人自爱,不犯刑法,故每岁决狱,仅至四百;及我太宗之朝,勤俭化人,人用富庶,加以德教,至于升平,故一岁断刑,不三十。虽则明圣慎刑,贤良┰狱之所致也,然亦由天下之人,生厚德正而寡过也。当桀纣之时,暴征雠敛,万姓穷苦,有怨无宄并兴,故是时也,比屋可戮;及秦之时,厚赋以竭人财,远役以殚人力,力殚财竭,尽为寇贼,群盗山,赭衣路,故每岁断罪,数至十万。虽则暴君刑,法之所致也,然亦由天下之人,贫困思而多罪也。由是观之,刑之繁省,系于罪之众寡也;教之废兴,系于人之贫富也。圣王不患刑之繁,而患罪之众;不患教之废,而患人之贫。故人苟富,则教斯兴矣;罪苟寡,则刑斯省矣。是以财产不均,贫富相并,虽尧舜为主,不能息忿争而省刑狱也;衣食不充,冻馁并至,虽皋陶为士,不能止宄而去盗贼也。若失之于本,求之于末,虽圣贤并生,臣窃以为难矣。至若察畜之狱,审轻重之刑,定加减于科条,得情伪于察,此有司平刑之要也,非王者┰刑之德也。至若尽钦┰之道,竭哀矜之诚,使生者不怨,死者不恨,此王者┰刑之法也,非圣人措刑之道也。必端影于表,澄于源,则在乎富其人,崇其教;开其廉之路,其冤滥之门,使人内乐其生,外畏其罪,则必过犯自省,刑罚自措,斯所谓致群心于有,立大制于不严,古者有画衣冠异章服而人不犯者,由此道素行也。 五十六、论刑法之弊,升法科选法吏 问:今之法,贞观之法,今之官,贞观之官,昔何为而太和,今何为而未理?事同效异,其故何哉?将刑法不便于时耶,抑官吏不得其人耶? 臣伏以今之刑法,太宗之刑法也,今之天下,太宗之天下也,何乃用于昔而俗以宁壹,行于今而人未休和?臣以为非刑法不便于时,是官吏不循其法也。此由朝廷轻法科,法吏,故应其科与补其吏者,率非君子也,甚多小人也。荩刑者,君子行之,则诚信而简易,简易则人安;小人习之,则诈伪而滋彰,滋彰则俗弊。此所以刑一而用二,法同而理殊者也。矧又律令尘蠹于栈阁,制敕堆盈于案几,官不遍睹,法无定科。今则条理轻重之文,尽询于法直,是使国家生杀之柄,假在于小人。小人之心,孰不可忍,至有黩货贿者矣,有怙亲爱者矣,有陷仇怨者矣,有畏权豪者矣,有欺弱者矣。是以重轻加减,随其喜怒,出入比附,由乎爱憎,官不察其所由,人不知其所避。若然,则虽有贞观之法,苟无贞观之吏,其刑善,无乃难乎?陛下诚申明旧章,划革前弊,则在乎高其科重其吏而已。臣谨按汉制,以四科辟士,其三曰:“明习律令,足以决狐疑,能按章覆问,文中御史者,辟而用之。”伏惟陛下悬法学为上科,则应之者必俊?也;升法直为清列,则授之者必贤良也。然后考其能,奖其善,明察守文者擢为御史,钦┰用情者迁为法官。如此,则仁恕之诚,廉平之气,不散于简牍之间矣;掊刻之心,舞文之弊,不生于刀笔之下矣。与夫愚诈小吏,窃而之者,功相万也。臣又闻管仲夺伯氏之邑,没无怨言;季羔刖门者之足,亡而获宥;孔明黜廖立之位,死而垂泣。三子者,可谓能用刑矣。臣伏思之,亦何代无其人哉,在乎求而用之,考而奖之而已。伏惟陛下再三察焉。 五十七、使人畏爱悦服,理大罪赦小过 问:政不可宽,宽则人慢,刑不可急,急则人残,故失于恢恢,则漏网而为弊,务于察察,则及泉而不祥。将使宽猛适宜,疏密合制,上施畏爱之道,下有悦服之心,刑政之中,何者为得? 臣闻圣人在上,使天下畏而爱之,悦而服之者,由乎理大罪赦小过也。《书》曰:“宥过无大。”况小者乎?“刑故无小”,况大者乎?故宥其小者仁也,仁以容之,则天下之心,爱而悦之矣;刑其大者义也,义以纠之,则天下之心,畏而服之矣。臣窃见国家用法,似异于是。何则?急察之政,急于朝官,而宽于外官;惩戒之刑,加于小吏,而纵于长吏。是则权轻而过小者,或反绳之;寄重而罪大者,或反舍之。臣复思之,恐非先王宥过刑故之道也。然则畜之喻,其犹鱼耶?鱼之在泉者小也,察之不祥;鱼之舟者大也,漏之不可。刑烦犹水浊,水浊则鱼喁;政宽犹防决,防决则鱼逝。是以善为理者,举其纲,疏其网,纲举则所罗者大矣,网疏则所漏者小也。伏惟陛下举其纲于长吏,疏其纲于朝官,舍小过以示仁,理大罪而明义,则畏爱悦服之化,暗然而彰于天下矣。 五十八、去盗贼,举德选能安业厚生 臣闻圣王之去盗贼也,有二道焉;始则举有德,选有能,使教化大行,宄好者去,次又安其业,厚其生,使廉大兴,贪暴者息。故舜举皋陶,不仁者远,晋用士会,盗奔于秦,此举德选能之效也;成康其俗,礼让兴行,文景富其人,盗贼屏息,此安业厚生之验也。由是观之,则俗之贪廉,盗之有无,系于人之劳逸,吏之贤否也。方今科虽严,桴鼓未静,?襄攵者时闻于道路,穿窬者或纵于乡闾。无乃陛下之人,有多困穷冻馁者乎?无乃陛下之吏,有非循良明白者乎?伏惟陛下大推爱人之诚,广喻称善之旨,厚其生业,使俗知格,举以贤德,使国无幸人,自然廉让风行,息,则重门罕闻于击柝,外户庶见于不扃者矣。 五十九、议赦 臣谨按《书》曰:“眚灾肆赦。”又《易》曰:“雷雨作解,君子以赦过宥罪。”斯则赦之不可废也必矣。《管子》曰:“赦者奔马之委辔也,不赦者痤疽之?兼石也。”又谚曰:“一岁再赦,妇儿喑哑。”斯又赦之不可数也明矣。然则赦之为用,用必有时,数既失之,废亦未为得也。何者?赦之为德大矣,为贼亦甚矣。大凡王者践祚改元之初,一用之则为德也;居常致理之际,数用之则为贼也。故践祚而无赦,则布新之义缺,而好生之德废矣;居常有数赦,则惠之路启,而召之门开矣。由此而观,荩赦者可疏而不可数也,可重而不可废也。用舍之要,其在兹乎? 六十、救学者之失,《礼》、《乐》、《诗》、《书》 问:学者教之,理之本。国家设庠序以崇儒术,张礼乐而厚国风,师资肃以尊严,文物焕其明备,何则学《诗》《书》者,拘于文而不通其旨,习礼乐者,滞于数而不达其情,故安上之礼未行,化人之学将落。今使工祝知先王之道,生徒究圣人之心,《诗》《书》不失于愚诬,礼乐无闻于盈减,积之为言行,播之为风化,何为何作,得至于斯? 臣闻化人动众,学为先焉,安上尊君,礼为本焉,故古之王者,未有不先于学本于礼,而能建国君人,经天纬地者也。国家删定六《经》之义,裁成五《礼》之文,是为学者之先知,生人之大惠也。故命太常以典礼乐,立太学以教《诗》《书》,将使四术并举而行,万人相从而化。然臣观之,太学生徒,诵《诗》《书》之文,而不知《诗》《书》之旨;太常工祝,执礼乐之器,而不识礼乐之情。遗其旨,则作忠兴孝之义不彰,失其情,则合敬同爱之诚不著,所谓去本而从末,弃而好。至使陛下语学有将落之忧,顾礼有未行之叹者,此由官失其业,师非其人,故但有修习之名,而无训导之实也。伏望审官师之能否,辨教学之是非,俾讲《诗》者以六义风赋为宗,不专于鸟兽草木之名也;读《书》者以五代典谟为旨,不专于章句诂训之文也;习礼者以上下长幼为节,不专于俎豆之数、裼袭之容也;学乐者以中和友孝为德,不专于节奏之变、缀兆之度也。夫然,则《诗》《书》无愚诬之失,礼乐无盈减之差。积而行立者,乃升之于朝廷;习而事成者,乃用之于宗庙。是故温柔敦厚之教,疏通知远之训,畅于中而发于外矣;庄敬威严之貌,易直子谅之心,行于上而于下矣。则睹之者莫不承顺,闻之者莫不率从,管乎人情,出乎理道,人不化上不安,其可得乎? 六十一、黜子书 臣闻仲尼没而微言绝,七十子丧而大义乖,大义乖则小说兴,微言绝则异端起,于是乎歧分派别,而百氏之书作焉。然则六家之异同,马迁论之备矣,九之得失,班固叙之详矣,是非取舍,较然可知。今陛下将抑诸子之殊途,遵圣人之要道,则莫若宏四术之正义,崇九《经》之格言。故正义著明,则六家之异见,不除而自退矣;格言具举,则九之偏说,不而自隐矣。夫如是,则六家九,尚为之隐退,况百氏之殊文诡制,得不藏匿而销乎?斯所谓排小说而扶大义,斥异端而阐微言,辨惑、向方、化人、成俗之要也。伏惟陛下必行之。 六十二、议礼乐 问:礼乐并用,其义安在?礼乐共理,其效何徵?礼之崩也,何方以救之乎?乐之坏也,何术以济之乎? 臣闻序人伦,安国家,莫先于礼;和人神,移风俗,莫尚于乐。二者所以并天地,参,废一不可也。何则?礼者纳人于别,而不能和也;乐者致人于和,而不能别也。必待礼以济乐,乐以济礼,然后和而无怨,别而不争。是以先王并建而用之,故理天下如指诸掌耳。《志》曰:“六经之道同归,而礼乐之用为急。”故前代有亡者,由不能知之也;有知而危败者,由不能行之也;有行而不至于理者,由不能达其情也;能达其情者,其唯宗周乎?周之有天下也,修礼达乐者七年,刑措不用者四十年,负?垂拱者三百年,鼎不迁者八百年,斯可谓达其情、臻其极也。故孔子曰:“吾从周。”然则继周者,其唯皇家乎?臣伏闻礼减则销,销则崩;乐盈则放,放则坏。故先王减则进之,盈则反之,济其不及而其过,用能正人道,反天,奋至德之光焉。国家承齐、梁、陈、隋之弊,遗风未弭,故礼稍失于杀,乐稍失于奢。伏惟陛下虑其减销,则命司礼者大明唐礼;防其盈放,则诏典乐者少抑郑声。如此则礼备而不偏,乐和而不矣。继周之道,其在兹乎? 六十三、沿革礼乐 问:礼乐之用,百王共之。然则历代以来,或沿而理,或革而,或损而兴,或益而亡,何述作之迹同,而失得之效异也?方今大制虽立,至理未臻,岂沿袭损益,未适其时宜,将文物声明,有乖于古制?思究盛礼之旨,审至乐之情,不和者改而更张,可继者守而不失。具陈其要,当举而行。 臣闻议者曰:“礼莫备于三王,乐莫盛于五帝,非殷周之礼,不足以理天下,非尧舜之乐,不足以和神人。是以总章、辟雍、冠服、?簋之制,一不备于古,则礼不能行矣;干戚、羽旄、屈伸、俯仰之度,一不修于古,则乐不能和矣。”古今之论,大率如此。臣窃谓斯言,失其本,得其末,非通儒之达识也。何者?夫礼乐者,非天降,非地出也,荩先王酌于人情,张为通理者也。苟可以正人伦,宁家国,是得制礼之本意也;苟可以和人心,厚风俗,是得作乐之本情也。荩善沿礼者,沿其意不沿其名;善变乐者,变其数不变其情。故得其意,则五帝三王不相沿袭,而同臻于理;失其情,则王莽屑屑习古,适足为矣。故曰行礼乐之情者王,行礼乐之饰者亡,荩谓是矣。且礼本于体,乐本于声,文物名数所以饰其体,器度节奏所以文其声,圣人之理也。礼至则无体,乐至则无声。然则苟至于理也,声与体犹可遗,况于文与饰乎?则本末取舍之宜,可明辨矣。今陛下以上圣之资,守烈祖之制,不待损益,足以致理,然苟有沿革,则愿陛下审本末而述作焉。荩礼者,以安上理人为体,以别疑防为用,以玉帛俎豆为数,以周旋裼袭为容。数与容,可损益也;体与用,不可斯须失也,乐者,以易直子谅为心,以中和孝友为德,以律度铿锵为饰,以缀兆舒疾为文。饰与文,可损益也;心与德,不可斯须失也。夫然,则礼得其本,乐达其情,虽沿革损益不同,同归于理矣。 六十四、复乐,古器古曲 问:时议者或云:“乐者,声与器迁,音随曲变。若废今器,用古器,则哀之音息矣;若舍今曲,奏古曲,则正始之音兴矣。”其说若此,以为何如? 臣闻乐者本于声,声者发于情,情者系于政。荩政和则情和,情和则声和,而安乐之音,由是作焉;政失则情失,情失则声失,而哀之音,由是作焉。斯所谓音声之道,与政通矣。伏睹时议者,臣窃以为不然。何者?夫器者所以发声,声之正,不系于器之今古也;曲者所以名乐,乐之哀乐,不系于曲之今古也。何以考之?若君政骄而荒,人心动而怨,则虽舍今器用古器,而哀之声不散矣;若君政善而美,人心和而平,则虽奏今曲废古曲,而安乐之音不矣。是故和平之代,虽闻桑间濮上之音,人情不也,不伤也;亡之代,虽闻咸《音?》韶武之音,人情不和也,不乐也。故臣以为销郑卫之声,复正始之音者,在乎善其政和其情,不在乎改其器易其曲也。故曰乐者不可以伪,唯明圣者能审而述作焉。臣又闻若君政和而平,人心安而乐,则虽援蒉桴击野壤,闻之者亦必融融矣;若君政骄而荒,人心困而怨,则虽撞大钟伐鸣鼓,闻之者适足惨惨戚戚矣。故臣以为谐神人和风俗者,在乎善其政其心,不在乎变其音极其声也。 六十五、议祭祀 问:圣王立郊庙重祭祀者,将以展诚敬而事鬼神乎?将裨教化而利生人乎? 又问:近者敬失于鬼,祭祀以,禳祷者有僭滥谄媚之风,蒸尝者失疏数丰俭之节。今使俗无祀,家不黩神,物省费而厚生,人守义而不惑。何为何作,可以救之? 臣闻祭祀之义,大率有三:?于天地,所以示人报本也;祠于圣贤,所以训人崇德也;享于祖考,所以教人追孝也。三者行于天下,则万人顺、百神和,此先王所以重祭祀者也。臣又观之,岂直若是而已哉。盖先王因事神而设教,因崇祀以利人,俾乎人竭其诚,物尽其美,美致于鬼,则利归于人焉。故其牲?,则牛羊不得不蕃矣,丰其黍稷,则仓廪不得不实矣;美其祭服,则布帛不得不矣。不畜者无牲,不田者无盛,则游惰者不得不惩矣,勤本者不得不勉矣。四者行于天下,虽曰事鬼神,其实厚生业也。故曰:“礼行于祭祀,则百货可极焉。”斯之谓矣。然则物力有馀,则奢之弊起;祀事不节,则谄黩之萌生。先王又防其然也,是以宗庙有数,丰约有度,疏数有时。非其度者,则鬼不享而礼不容;非其类者,则神不歆而刑不舍。二者行于天下,则人与神不相黩矣,不相伤矣。近代以来,稍违祀典,或礼物失于奢俭,或巫史假于昏,追远者昧从生之文,亻敫福者有媚神之祭,虽未甚弊,亦宜之。伏惟陛下崇设人防,申明国典,?尝不经者示之以礼,禳祷非鬼者纠之以刑。所谓存其正抑其,则人不惑矣;著其诚谨其物,则人厚生矣。斯亦齐风俗和人神之大端也,惟陛下详之。 六十六、厚葬 臣伏以国朝参古今之仪,制丧葬之纪,尊卑丰约,焕然有章。今则郁而不行于天下者久矣,至使送终之礼,大失其中,贵昧从死之文,奢俭乖称家之义。况多藏必辱于死者,厚费有害于生人,习不知非,浸而成俗,此乃败礼法伤财力之一端也。陛下诚革其弊抑其,则宜乎振举国章,申明丧纪,奢侈非宜者齐之以礼,凌僭不度者董之以威。故威行于下,则坏法犯贵之风移矣;礼适其中,则破产伤生之俗革矣。移风革俗,其在兹乎? 六十七、议释教,僧尼 问:汉魏以降,像教浸兴,或曰足以耗蠹国风,又云足以辅助王化。今之勿用,恐乖善崇福之方;若许之大行,虑成异数殊俗之弊。裨化之功诚著,伤生之费亦深,利病相形,从其远者。 臣闻上古之化也,大道惟一,中古之教也,义无二,荩上率下以一德,则下应上无二心,故儒、墨六家不行于五帝,道、释二教不及于三王。迨乎德既下衰,道又上失,源离派别,朴散器分,于是乎儒、道、释之教,鼎立于天下矣。降及近代,释氏尤甚焉。臣伏睹其教,大抵以禅定为,以慈忍为本,以报应为枝,以斋戒为叶。夫然,亦可掖人心,辅助王化。然臣以为不可者,有以也。臣闻天子者奉天之教令兆人者奉天子之教令,令一则理,二则,若参以外教,二三孰甚焉?况国家以武定祸,以文理华夏,执此二柄,足以经纬其人矣,而又区区西方之教,与天子抗衡,臣恐乖古先惟一无二之化也。然则根本枝叶,王化备焉,何必使人弃此取彼?若以禅定复人,则先王有恭默无为之道在;若以慈忍厚人德,则先王有忠恕恻隐之训在;若以报应人僻,则先王有惩恶劝善之刑在;若以斋戒抑人,则先王有防之礼在。虽臻其极则同归,或能助于王化,然于异名则殊俗,足以贰乎人心。故臣以为不可者,以此也。况僧徒月益,佛寺崇,劳人力于土木之功,耗人则于金宝之饰,移君亲于师资之际,旷夫妇于戒律之间。古人云:“一夫不田,有受其馁者;一妇不织,有受其寒者。”今天下僧尼,不可胜数,皆待农而食,待蚕而衣,臣窃思之,晋宋齐梁以来,天下凋弊,未必不由此矣,伏惟陛下察焉。 六十八、议文章,碑碣词赋 问:国家化天下以文明,奖多士以文学,二百馀载,文章焕焉。然则述作之间,久而生弊,书事者罕闻于直笔,褒美者多睹其虚辞。今去伪抑,芟芜划秽,黜华于枝叶,反实于源,引而救之,其道安在? 臣谨案《易》曰:“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记》曰:“文王以文理。”则文之用大矣哉!自三代以还,斯文不振,故天以将丧之弊,授我国家。国家以文德应天,以文教牧人,以文行选贤,以文学取士,百二百馀年,焕乎文章,故士无贤不肖,率注意于文矣。然臣闻大成不能无小弊,大美不能无忻,是以凡今秉笔之徒,率尔而言者有矣,斐然成章者有矣,故歌咏、诗赋、碑碣、赞诔之制,往往有虚美者矣,有愧辞者矣。若行于时,则诬善恶而惑当代,若传于后,则混真伪而疑将来。臣伏思之,大非先王文理化成之教也。且古之为文者,上以纫王教,系国风,下以存炯戒,通讽谕,故惩劝善恶之柄,执于文士褒贬之际焉,补察得失之端,于诗人美刺之间焉。今褒贬之文无核实,则惩劝之道缺矣,美刺之诗不稽政,则补察之义废矣,虽雕章镂句,将焉用之?臣又闻稂莠秕稗生于谷,反害谷者也;辞丽藻生于文,反伤文者也。故农者耘稂莠,簸秕稗,所以养谷也;王者删辞,削丽藻,所以养文也。伏惟陛下诏主文之司,谕养文之旨,俾辞赋合炯戒讽谕者,虽质虽野,采而奖之,碑诔有虚美愧辞者,虽华虽丽,而绝之。若然,则为文者必当尚质抑,著诚去伪,忻小弊,然无遗矣。则何虑乎皇家之文章,不与三代同风者欤? 六十九、采诗,以补察时政 问:圣人之致理也,在乎酌人言察人情,而后行为政顺为教者也。然则一人之耳,安得遍闻天下之言乎?一人之心,安得尽知天下之情乎?今立采诗之官,开讽刺之道,察其得失之政,通其上下之情,子大夫以为何如? 臣闻圣王酌人之言,补已之过,所以立理本,导化源也,将在乎选观风之使,建采诗之官,俾乎歌咏之声,讽刺之兴,采于下,岁献于上者也。所谓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自诫。大凡人之感于事,则必动于情,然后兴于嗟叹,发于咏,而形于歌诗矣。故闻《蓼萧》之篇,则知泽及四海也;闻《禾黍》之咏,则知时和岁丰也;闻《北风》之诗,则知威及人也;闻《硕鼠》之刺,则知重敛于下也;闻“广袖高髻”之谣,则知风俗之奢也;闻“谁其获者妇与姑”之言,则知征役之废业也。故国风之盛衰,由斯而见也;王政之得失,由斯而闻也;人情之哀乐,由斯而知也。然后君臣亲览而斟酌焉,政之废者修之,阙者补之,人之忧者乐之,劳者逸之。所谓善防川者,决之使导,善理人者,宣之使言。故政有毫发之善,下必知也;教有锱铢之失,上必闻也。则上之诚明,何忧乎不下达,下之利病,何患乎不上知?上下和,内外胥悦,若此而不臻至理,不致升平,自开辟以来,未之闻也。老子曰:“不出户,知天下。”斯之谓欤! 七十、纳谏,上封章广视听 问:国家立谏诤之官,开启沃之路久矣,而謇谔者未尽其节,谋猷者未竭其诚。思取天下之耳目,裨我视听,尽天下之心智,为我思谋,政之壅蔽者决于中,令之绝灭者通于外,上无违德,下无隐情。何为何方,得至于此? 又问:先王立训,唯谏是从。然则历代君臣,有贤有否,至若献替之际,是非之间,若君过臣规,固宜有言必纳,如上得下失,岂可从谏如?以是训人,其义安在? 臣闻天子之耳,不能自聪,合天下之耳听之而后聪也;天子之目,不能自明,合天下之目视之而后明也;天子之心,不能自圣,合天下之心思之而后圣也。若天子唯以两耳听之,两目视之,一心思之,则十步之内,不能闻也,百步之外,不能见也,殿庭之外,不能知也。而况四海之大,万几之繁者乎?圣王知其然,故立谏诤讽议之官,开献替启沃之道,俾乎补察遗阙,补助聪明,犹惧其未也,于是设敢谏之鼓,建进善之旌,立诽谤之木,工商得以议,士庶得以传言,然后过闻而德新矣。是以古之圣王,由此涂出焉。臣又闻不弃死马之骨,然后良骥可得也,不弃狂夫之言,然后嘉谋可闻也,苟臣管见之中,有可取者,陛下取而行之,苟臣刍言之中,有可采者,陛下采而用之,则闻之者必曰:“如某之言,如某之见,犹且不弃,况愈于某之徒欤?”则天下谋猷之士,得不比肩而至乎?天下謇谔之臣,得不继踵而来乎?故览其谋猷,则天下之利病,如悬于握中矣;纳其謇谔,则朝廷之得失,如指诸掌内矣。所谓用天下之耳听之,则无不聪也;用天下之目视之,则无不明也;用天下之心识思谋之,则无不圣神也。圣神启于上,聪明达于下,如此则何壅蔽之有耶,何绝灭之有耶?臣又尝观历代人君有愚有贤,举事非尽失也,人臣有能有否,出言非久也,然则先王勤勤恳恳,劝从谏、诫自用者又何哉?岂不以自古以来,君虽有得,未有愎谏而理者也,况其有失乎?臣虽有失,未有从谏而者也,况其有得乎?勤恳劝诫之义,在于此矣,惟陛下鉴之。 七十一、去谄佞从谠直 问:天地无私,贤愚间生焉;理有时,正迭用焉。然则理代岂无愚者耶,将有而不任耶?代岂无贤正者耶,将有而不用耶?思决所疑,可徵其验。 又问:历代之君,无不知用贤则理,用愚则,从谏兴,从佞亡也。而取舍之际,纷然自,故诛放者多非小人,宠用者鲜有君子,至使衰亡危,历代相望。岂臣之正惑其心乎,将已之爱恶昏其鉴乎?昏惑之由,必有其故。 臣闻昏明不并兴,正不两废。荩贤者进则愚者退矣,曲者用则直者隐矣,亦由昼夜相代,寒暑相推,必然之理也。然则盛明之代,非无小人,小人之道消,不能见而为也;昏衰之代,非无君子,君子之道消,不肯出而为理也。故殷纣之末,三仁在朝,虞舜之初,四凶在位,虽仁在朝,不能用之,所以丧天下速于旋踵也,虽凶在位,卒能去之,所以理天下易如覆掌也。用舍兴亡之验,唯明主能察之。然则历代之主,莫不知邦以贤盛,以愚衰,君以谏安,以佞危,然则有前车覆而后车不诫者何也?荩常人之情,悦其从命逊志者,恶其违己守道者,又君子难进而易退,况恶之乎?小人易进而难退,况悦之乎?是则常主之待君子也,必敬而疏,其遇小人也,必轻而狎。狎则恩易下及,疏则情难上通,是以面从者亲,动则假虎威而自负也,骨鲠者疏,言则犯龙鳞而必死也。故政令以坏,邦家以倾,斯所以变盛为衰,转安为危者矣。是以明主知君子之守道也,虽违于己,引而进之;知小人之徇惑也,虽从于命,推而远之;知谠言之为良药也,虽逆于耳,恕而容之;知佞言之为美疹也,虽逊于心,忍而绝之。故政令以和,邦家以理,斯所以变衰为盛,转危为安者矣。盛衰安危之效,唯明主能鉴之。 七十二、使臣尽忠人爱上,在乎明报施之道 夫使臣节尽忠,人心爱上,则在乎明报施之道也。《传》曰:“美恶周必复。”又曰:“其事好还。”然则复与还,皆报施之谓也。夫月不复,则昼夜不生;不复,则寒暑不行;善恶不复,则君臣不成。昔者五帝接其臣以道,故其臣致君以德也;三王使其臣以礼,故其臣事君以忠也;秦汉以降任其臣以利,故其臣奉君以贾道。贾道者,利则进,不利则退。故君昏寡救恶之士,国危鲜致命之臣,是以其君独安独危,其臣亦独忧独乐。君臣之道,既阻于上,则兆庶之心,不得不离于下也。故曰君视臣如股肱,则臣事君如元首;君待臣如犬马,则臣待君如路人;君爱人如赤子,则人爱君如父母;君视人如土芥,则人视君如寇仇。孔子云:“审吾之所以适人,知人之所以求我也。”则尽忠爱上之策,在于此不在于彼矣。 七十三、养老,在使之寿富贵 臣闻昔者西伯善养老而天下归心。善养者,非家至户见衣而食之也,荩能为其立田里之制以安其业,导树畜之产以厚其生,使生有所养,老有所终,死有所送也。近代之主,以为老者非帛不暖,非,而特颁其布帛粟之赐,则谓养老之道,尽于是矣。臣以为此小惠也,非大德也。何则?赐之以布帛,仁则仁矣,不若劝其桑麻之业,使天下五十者可以衣帛矣;赐之以粟,惠则惠矣,不若教其豚之畜,使天下七十者可以食矣。然后牧以仁贤,慎其刑罚,虽不与之年,而老者得以寿矣;不夺其力,不扰其时,虽不与之财,而老者得以富矣;使幼者事长,少者敬老,虽不与之爵,而老者得以贵矣。此三代盛王所以不遗年而兴孝者,用此道也。 七十四、睦亲,选用 臣闻圣人南面而理天下,自人道始矣。人道之始,始于亲亲。故尧之教也,睦九族而平百姓;文王之训也,刑寡而御家邦。斯可谓教之源,理之本也。今陛下诚推其恩,广其爱,使惠洽九族,化万人,则宜乎先亲后疏,自近及远者也。然后?其师傅,闲之以教训,选其贤能,授之以官政,或出为牧守,入为公卿,如此则虽无三代封建之名,而有三代翼戴之实也。使《棣华》之咏协于内,《麟趾》之风著于外,所谓枝叶茂而根本可庇,骨厚而家国俱肥,则天下之人,相从而化矣。故曰未有九族睦而万人叛者也,未有九族离而万人和者也。荩先王所以布六顺而化百姓,敷五教而协万邦者,由此道素行也。 七十五、典章教令 问:子大夫才膺间出,副我旁求,宜当悉心,靡有所隐。其或典章有违于古,令不便于今,尔无面从,予将亲览。 臣伏以今之典章,百王之典章也,安有戾于古道者欤;今之令,列圣之令也,安有乖于昔时者欤?但在乎奉与不奉,行与不行耳。陛下之念至此,诚思理之心切,好问之旨深也。此臣所以极千虑、昧万死而献狂直者,以副天心之万一焉。臣闻典章不能自举,待教令而举;教令不能自行,待诚信而行。今百王之典具在,列圣之法明备,而未甚止,令未甚行者,臣愚以为待陛下诚信以将之。昔宓行化,德及泉鱼,非严刑所致也,推其诚而已;鲁恭为理,仁及翟,非猛政所驱也,委其信而已。今以陛下上圣之资,仁惠之力,令行止之势,万万于一邑一宰也,何虑教不敷而化不洽乎?臣闻周公之理也,周年而变,三年而化,五年而定。陛下苟能勤教令以抚之,推诚信以奉之,则三年化成,五年理定,臣窃未以为迟矣。伏惟陛下少垂意而待焉。
上章 全唐文 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