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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黑夜。冷。尖叫。救护车。的马路上盛开殷红的花朵。

 我呆呆地看着身上粘稠温暖的体。

 血,好多血。

 我从不知道,人身上会有那么多血。

 死亡是一场盛宴,那些我们开始而无法结束的戏码,死亡会帮我们清场。

 据说那名肇事司机看到现场时也不由得瑟瑟发抖。杨琼——或者按他们说的——尸体——被直接送进了焚尸炉,因为损坏太大,已经无法修补遗体了。他足足被拖了十九米,已经模糊得不成人形。

 我住在现在这个疗养院里,脚上打着雪白的石膏。每隔八小时会有护士来为我打镇静剂。其实这些都是骗人的,我反复地告诉她们,可是她们不信。

 疗养院的院子很大,下午的阳光照在郁郁葱葱的树木上,一片生机的油绿,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是看不到墙头上的铁丝网的。

 我问她们,为什么我从来看不到上午的阳光呢?我总是在下午三点准时醒来。

 她们说,因为你上午不乖。

 我怎么会不乖?

 也许她们没有看见我,很多时候我都走在一条荒凉的小道上,路两边是金色的秋风,吹起漫天风沙。

 我不停地奔跑,又不停地摔倒,直到心灰意冷。

 然后,我知道,然后他会出现,从身后抱着我,我们相互温暖。

 可是当我回头找他的时候,他就消散了。

 像烟一样,消散了。

 爸爸妈妈来照顾我,寝室的姐妹来看过我,同学来看过我,报社李老师来看过我,连杨叔叔那个清秀的小秘书都来过一次。她说,杨局也不行了,身体一下子差了。我爸爸妈妈没说什么,点点头,然后她也走了,再没来过。

 差一个月考试的时候我回到了学校,我的还和以往一样,我的化学书像走那天一样斜放在单上,一角已经皱了。但是很干净,老马一直替我收拾着。

 我一直没看见老许,听说他竞选成功了,每天忙于参加各种会议。

 课程落的太多,我整天整天地上自习,去最远的自习室,空无一人的大教室里,我在黑板上写两个字“杨琼”看书看累了的时候,就抬头看那一黑板的字。从树叶落水的清晨看到彩霞天的黄昏。

 丁鑫找到我时,我正在看窗外一群鸟儿,成群结队地飞着,多好啊。我说。一会儿排成个人字形,一会儿排成个一字形。像小学课本里讲的一样。

 丁鑫没说话,从手里提的塑料袋里掏出个盒饭递给我转身离去,饭盒散发着很香的味道,我的肚子立刻条件反地叫起来。我出筷子,吃得很香。

 你吃饭的样子特别乖,像只小白猫,我都不忍心不看你。他这么说过我。

 我不再孤独,他经常回来看我。我经常在疲倦的时候看到他坐在对面。黄昏的教室里,他逆光坐着,眉目如画,口角含笑,一如往昔。

 Longlongago…

 我在学校住不下去了,我不喜欢被人当大熊猫一样看着。我抱着电脑住到了丁鑫那里,我住小房间丁鑫住大房间,门上分别贴了男生寝室和女生寝室的纸条。我负担三分之一的房租。丁鑫不时带女友回来,要我打分。我看好一个小个子的四川姑娘,长得有点杜韵的影子,烧一手好菜,丁鑫说,以后要娶她。

 老马和企鹅有时过来看我,晶晶也常来“非典”封校结束后她的Rufus突然消失,她甚至不知道他的确切地址,问到哪儿都是查无此人。

 考试前一夜她跑到我屋子里来,大晚上的只穿着一条单裙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哭得几晕厥。我坐在一边看着,把一身寒气的她拖到上。“睡吧”我说“没什么,醒来的时候一切都会好的,又是一个新世界。”

 我的手机响起来,接通,是许磊。

 “你好。”

 “你好。”

 老许的声音嘶哑而疲惫“你最近很忙吧?”我问。

 “还好…学校的事儿,爱怎么样吧。我心里的很,你能陪我聊聊吗?”

 “聊什么?”

 “什么都行,我快烦死了。”

 “为什么?”

 他犹豫一下,含糊地说是他们这一级的保研名单报上去了“论成绩肯定没问题,但是…”

 保研有猫儿腻是众所周知的“没事儿”我安慰他“本校的研究生也没什么好念的。你不是想自己考N大的吗?”

 “我也不知道…”他的声音飘忽不定“现在研究生也要收费。再说研究生念完又怎样呢,说不定比本科还不好就业。我不知道该工作还是考研…我妈妈又来要钱,我上月还给她寄了六百…傅萍也在闹,她以前那个男朋友回来纠她…她也夹不清的…”

 “要我帮忙吗?我刚收了一笔稿费。”我小心地问。

 “不不不,不用不用,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心得睡不着…”

 “晓蓓?”

 “嗯?”

 “你…你好吗?”

 “我很好。”

 “…”我俩都沉默了。

 又是考试时节了。我在反复哦背诵中昏昏睡。老马要我考完那天陪她逛街。我心里一暖,知道她是不放心我一个人待着。她要想逛的话,随时可以找李明雨拎包。

 我没什么地方可去,教室只有上课时我才进。学生公寓被我视为地,绕行惟恐不及。我不知道,要是遇到携手同行的老许和傅萍,该是怎样的尴尬。

 我躲在自己的小公寓里,我养鱼,养花。红帽子们摆动肥肥的身体在玻璃缸中优雅地游动。临水照花,游园惊梦。

 我想飞,却想起我是离不开水的鱼;

 我想逃,却想起我是不能移动的草;

 我想你,却想起我是你不要的人…

 我最常做的是在午夜醒来,有时会再睡过去,有时清醒得厉害,就打开电脑下载电影。一个人等待天亮的感觉是令人心悸的空虚,我看着那些数字跳动变幻,5%…10%…30%…60%…我喜欢看它在一个数字上挣扎很久,突然努力变成另一个数,比原来增大很多。每次看到这样的场景就很心安,可以抱着绒布骨头去睡,可以睡到天亮。

 我下载过几百部影片,看过的不到五部。

 有一次我深夜独自起坐,看到丁鑫站在鱼缸前。眼神呆滞。

 我知道他给那条窈窕的热带鱼起名叫“韵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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