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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值班
 看着大家鱼贯离去,面对这么一个极其生疏的环境,项明的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并且下意识地想到,自己兴冲冲地来上班,这里的感觉竟是冷冰冰的,好像进入了剌猬窝里,大机关里竟是如此人情淡漠。想当年,他去刘集高中上班的时候,学校领导不经意地就组织了一场仪式,还素不相识的同志们显得非常热情,就像多年的老朋友,已经到校复课的学生们围了一大群,当校长说:“这是我们新来教物理的项老师”时,所有人热烈地鼓掌,就像战场上归来的英雄人物。两处相比,差距实在太大了。项明想归想,心里还是高兴的,因为总算是跳出了教育之门,进入了一个新天地。所有突然泛起的烦恼一扫而光。于是,装上值班室的钥匙,哼着小曲儿,去到大街上的小饭馆里,喝了一碗羊烩面,赶紧回到值班室。

 七月份的天气燥热,他的心里更是燥热,任电扇哗哗地吹着,也不能把窝在肚里的温度降下来。忽然想到,这小范只安排了自己值班,却没有待这班究竟如何去值。从课堂上摇鼓舌的教师,突然变成了埋头干行政工作的县委办公室干事,反差太大了。电话机已经由摇把子变成了用手指头转圈拨号,一个学物理专业的大学生却从来没有见过,更谈不上用过。没有人可以领教一下,没办法,就自学吧。他随手翻了翻值班志,只见一页又一页上,除了期、天气和值班人外,正文不过是用不同的手迹写出来的相同的四个字:“一切正常。”项明想,值班无非就是这么一回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小范不一定是藏使坏,大约是以为自己和他们一样的路,不给指点罢了。又去打开让人稀罕的立牌大彩电,上上下下七、八个频道开了一遍,出现的只是屏雪花斑点,也许是电视台停电或者是没有转播什么节目;拿了几张报纸翻看了一下,一点也读不进去。就这样呆坐了一个时辰,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于是,合上门,到这个四四方方的“轿子”式县衙里,前前后后走了一遍,像个情的诗人,去和那些古柏树进行无声的对话。古柏树告诉他,几百年来,这个大院里尘封了许多久远的历史。现代人一批批粉墨登场,正在这里上演着生动的人生活剧。老柏树告诉他,小子,你的另一种人生也许正从今天、从这里开始,不要惧怕,膛,路漫漫其修远兮,上下求索吧。

 转了一圈回到二楼,听见电话的铃声炸耳地响着,项明急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去开门,这铃声突然消失了。

 刚口气的功夫,铃声又一次骤然响起,项明拿起话筒,一个比铃声更加威严吓人的声音说:“谁在值班?干什么吃的,一直不接电话?”

 项明一听坏了,八成是出了什么紧急事情,嗫懦着结结巴巴地说:“是,是,是我,项明。请问你是哪位领导?”

 对方的口气稍微有点缓和:“我是史长运,谁让你值班的?”

 项明一听是史主任,不敢说是范德保安排他值班的,只说:“大家想我今天晚上没有地方住,就让我在这里一兼二了。”

 史主任松口气说:“我都要了十来分钟了,一直没人接,我以为是岗了。小项,值班时,不要离开值班室,以免出现紧急情况耽误处理。你第一次不懂,今后可要注意,我的电话是388,有事你要我!”

 项明这才明白,史主任这是在用电话查岗。对刚才充浪漫的出游县委大院很有点后怕,亏得没有走得太远,如果出了机关大门,那更不得了。由此看来,当个机关办事员还不如当一个教师松散,做一个老师哪有这么多烦人的路数?他又忽然想到,史主任才不过是要了十来分钟电话,自己何不早说是到厕所拉肚子去了?真是笨蛋,连个随机应变的能力也没有!又一想,还是诚实一点好,不然,说自己刚出去了一下,倘若史主任要的时间长了,知道自己说瞎话,岂不是更让史主任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真是上班的第一天就这么办错事儿,以后也不知干好干不好这差事。一时起,气得直捶自己的脑袋,癔癔症症地看着那部电话,竟像是一个吃人的怪物。心里恨自己,不要浪漫,再别浪漫啊!就这样忐忑不安,直到凌晨才入睡,梦中竟然真的到了主席纪念堂,并且钻进了主席的水晶棺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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