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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疑惑
 听说窦世榜来了,父亲亲自去将他了进来。6zz

 他手里提着筐桔子。因都是家里人,母亲和丁姨没有回避。大家见过礼,窦世榜指了指桔子,笑着对祖父道:“是大哥送回来,我特意拿了点您尝尝。”然后从小筐里掏了个桔子递给窦昭:“寿姑,吃桔子。”

 窦昭人还有些呆滞。

 母亲戳了戳她。

 她喃喃地说了声“多谢”

 窦世榜笑着摸了摸窦昭头。

 祖父就道:“上炕坐吧!我这里有慎行送大红袍。”

 丁姨立刻转身去了旁边小茶房沏茶去了。

 窦世榜也不客气,上炕盘腿坐了祖父对面。

 窦昭拿着桔子,安静地依偎母亲怀里,眨也不眨地盯着窦世榜。

 十年前就已经过世三伯父,如今活生生地站了她眼前,还叫她吃桔子!

 想她田庄里时候,三伯父隔段时间就会去探望祖母,每次去,都会给她带点小玩意,或是时帕子,或是漂亮头花,或是稀罕吃食,有一次,还送了她一对无锡泥娃娃。大大眼睛,圆圆脸,穿着红色描金小袄,笑眯眯地作着揖,把田庄里小孩都羡慕得不得了。她把那对娃娃摆放窗台上,直到她十二岁离开田庄,那对娃娃才被收到箱笼里,随着她从定县到京都,留了济宁侯府。

 那些日子,三伯父每次到来都如同照她身上一缕阳光,让她变得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她从来不曾忘记。

 窦昭视线有些模糊,听见窦世榜笑道:“…大哥身体一不如一。兰哥儿前些日子来信,说入秋到现,大哥已经犯了三次心绞痛。只因河工未完,不敢有所懈怠。大哥来信,说等过了这些日子,他就准备辞官回家,和小叔一起潜心研究易经。”

 祖父哈哈大笑,道:“仕途虽荣,案牍亦苦。谁让他要做官!”说着,笑容渐薄,正地道“他这心绞痛一比一厉害,可请大夫看过?”

 “江南名医都请遍了。”窦正榜道“可大家都没有什么良方。只是一味让静养。大哥是那歇得住人吗…”

 窦昭一旁听着,思绪却已飘远。

 大伯父叫窦世样,是大伯祖长子。比父亲大三十八岁,比祖父小四岁。他和祖父一样,从小跟着曾伯祖读书,和祖父说是叔侄,实际上情同手足。窦昭记事时候,他已经去世。说是为了修河道,累死了扬州府任知府任上,事迹还写祠堂青石碑上。建武四年,江南发大水,很多河堤都被冲垮了,只有大伯父任时修那段河堤安然无恙。大伯父政绩被重翻了出来,皇上为此下特圣嘉奖了大伯父。

 兰哥儿是大伯父三十六岁上才得独子,二十一岁就考中了举人,之后却屡试不第。皇上念着大伯父功劳,恩荫他为句容县主薄。他来京都谢恩时候,京都窦氏族人纷纷为他接风洗尘。窦昭因为继母缘故和窦家人不近,只派人送了贺礼。

 自己要不要提醒三伯父一声呢?

 可她说话三伯父会听吗?

 窦昭犹豫着。

 丁姨领着两个丫鬟端着茶点走了进来。

 母亲把她放到了地上,帮着丁姨上茶、摆放点心。

 窦世榜端起茶盅来喝了一口,赞了声“好茶”,然后感慨:“这可真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啊!”

 慎行是窦昭二伯父窦世棋字,是窦世样胞弟,比窦世样小八岁,比窦世榜大四岁。他二十六岁就中了进士,之后一直外做官,江西布政使位置上致仕。

 窦昭只听说过这个人,根本就没见过——她真定时候,他外做官;他致仕回乡,她已经嫁到了京都。

 大红袍产自武夷,听三伯父这口气,他现应该福建为官。

 祖父听了哈哈大笑,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关键是个‘靠’,怎比得上你?我们可都指望着你吃饭呢!”

 窦家外做官多,为了科举“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贤贤书”人多。

 窦世榜管着东、西两窦庶务。

 他闻言嘿嘿地干笑了两声,表情讪然。

 窦昭记起来了。

 三伯父不仅和二伯父、四伯父、五伯父一起参加过乡试,还和六伯父、父亲、大堂兄窦文昌、二堂兄窦玉昌、三堂兄窦秀昌、四堂兄窦荣昌一起参加过乡试…好像一直都没能中。

 父亲见状端起了茶盅,迭声道:“喝茶,喝茶!”又高声吩咐母亲“三哥难得来一趟。你去跟灶上人说一声,做几个下酒小菜,我陪爹爹和三哥喝两杯。”

 “不用了,不用了。”窦世榜看了父亲一眼,笑道“大哥让我给小叔带了几句话。天色不早了,我传了话就要回去了。”又道“过年了,家里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我呢!”

 “那也不耽搁这会功夫。”祖父笑道,父亲却拉了母亲“既然三哥有话和爹爹说,那我们就先回屋了。”也不管母亲惊讶,推搡着母亲出了鹤寿堂“三哥这个时候来,肯定是有要紧事。”

 母亲释然,又许久没见到父亲了,望着父亲眼神柔得像藤蔓:“那好。妾身回去服侍相公早些歇了吧!”

 “好,好,好。”父亲应着,回头朝着鹤寿堂望了望,一副心不焉样子。

 窦昭顺着父亲眼光望了过去。

 四周静悄悄,积雪月下闪烁着清冷碎芒,祖父书房里桔色灯光显得格外温暖。

 窦昭狐疑。

 母亲却一无所觉,一路上和父亲说说笑笑地回了上房。

 有个两鬓斑白仆妇了上来,行着福礼喊着“七爷”、“七

 她样子很严肃,眼神却很温和。

 窦昭一看就心生好感。

 母亲把她交给了那妇人:“俞妈妈,今天你带着寿姑歇暖阁吧!”

 俞妈妈微笑着应“是”

 父亲奇道:“寿姑娘呢?”

 “她受了风寒。”母亲说着,径直往屋里去“我怕她过了病气给寿姑。”

 父亲只得跟上。

 一行人进了厅堂。

 父亲和母亲往内室去,俞妈妈抱着窦昭往内室后面暖阁去。

 她还没有等到那个女人,怎能就这样离开母亲!

 “娘亲,娘亲!”她俞妈妈怀里扭着身子。

 “四小姐,莫哭,莫哭!”俞妈妈哄着她,回了脚步“俞妈妈陪着你玩翻绳,好不好?”

 父亲犹豫道:“要不,今天就让寿姑和我们一起睡吧!”

 “这…”母亲目光幽怨地望着父亲。

 父亲好像没有看见似,吩咐俞妈妈:“把寿姑抱过来吧!”

 俞妈妈迟疑着,瞥了母亲一眼,见母亲咬着嘴没说话,笑道:“七爷一路风尘辛苦了…”

 “让你抱过来就抱过来!”父亲不悦。

 俞妈妈不再踌躇,把窦昭交给了母亲。

 父亲却接手把窦昭抱进了内室。

 丫鬟们端了热水、帕子进来服侍梳洗。

 母亲服侍着父亲,父亲却逗着窦昭,窦昭紧紧地粘着母亲,哄哄,却有种异样温馨和热闹,窦昭心里足又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窦昭拉着母亲衣襟躺父母中间。

 母亲支肘托腮,轻声软语地和父亲说着话:“你还是住静安寺旁边胡同吗?保山有没有和你一起?”手越过窦昭,轻轻地抚着父亲手臂,大红色绣着并蒂莲肚兜灯光下鲜明丽,雪白丰盈掩不住地出大半个山峦来,看得窦昭面红耳赤,忙闭上了眼睛,心里默默地念道:母亲,我知道小别胜婚,我不应该破坏你好事,可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等我帮你把那个女人赶跑了我就走…

 父亲闭着眼睛,哼哼了两声,道:“点睡吧!明天清早父亲还要考我呢!”说着,翻了个身。

 母亲手落空了。

 她嘟了嘟嘴。

 父亲发出轻轻鼾声。

 屋子里是寂静。

 母亲躺了下来,轻轻地拧了拧窦昭小鼻子,悄声道:“你这个小坏蛋!”

 这样母亲,真实而不失天真烂漫,惹得窦昭差点笑出声来。

 有丫鬟脚步凌乱地跑了进来,隔着帐子禀道:“七爷,七,丁姨过来了,说老太爷找七爷有要紧事,让七爷立马就过去。”

 母亲愕然。

 睡着了父亲却骨碌就爬了起来,道:“你说什么?老太爷让我现就过去?”声音紧绷。

 丫鬟应了声“是”

 父亲迟疑了片刻。

 母亲道:“那你过去吧!说不定是与大伯父让三伯父带话有关系…”一面说,一面坐了起来。

 “是啊,是啊!”父亲喃喃地道,掀起被子披衣就下了,也不理会母亲身后喊着让他加件衣裳,匆匆跟着丁姨去了鹤寿堂。

 俞妈妈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低声道:“七,您看要不要派人过去看看?”

 “还是不要了吧!”母亲患得患失地道“万一说是朝廷上事就不好了…不还有丁姨吗?到时候我去问她就是了。”

 窦昭心中疑影重重。

 丁姨从进门到离开都垂着头,没有正眼看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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