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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彼砚旋一手勾定“丹凤白”枝桠,将“丹凤白”拎到郝魏紫的面前,微微眯起眼睛,神情十分不以为然,为什么她会来拜祭牡丹奴呢?

 牡丹奴常年在顾府,守着牡丹园和他,几乎足不出户,即使她曾经很向往牡丹世家的郝家讨教相关培养牡丹的事,但她总担心他回府不能立刻见到她会心情不好,所以从未去过郝家,自然跟郝家没情。

 再者,牡丹奴子单纯孤僻,即使被府里其他丫鬟联合排挤,她也不在意,也不大愿意去什么朋友,她只喜欢和他在一起。

 所以,顾砚旋敢肯定,牡丹奴和郝魏紫毫不相干。

 那么,好端端的清明节,郝魏紫怎么会来祭拜牡丹奴呢?

 最重要的是,郝魏紫怎么知道牡丹奴的灵位在这里?

 “我…我?路过…”

 面对顾砚旋的咄咄人,这是牡丹奴所不熟悉的顾砚旋,让她有些被吓到,吐吐地说着劣质的谎言,目光闪躲着顾砚旋,盯着他手中的“丹凤白”,手足无措。

 “说实话。”

 见郝魏紫敷衍他,顾砚旋莫名地心浮气躁,甩掉手中的“丹凤白”,一手扣住郝魏紫的下颚,着她与他对视,追问她,他容不得莫名其妙的人来打扰牡丹奴。

 “你认识牡丹奴吗?”

 眼前的顾砚旋,眼神骛,表情凌厉,如刀的目光直刺她而来。

 刚刚还被顾砚旋吓到的郝魏紫,感受着他指间留在她下颚的温度,那是她最熟悉的触感,不再觉得害怕,反而一颗心难以自制为顾砚旋心疼,原本拼命止住的泪,又不由自主地涌出来,她一点都不希望看到这样的顾砚旋,他连在外人面前的沉稳形象都伪装不了了。

 再见她的泪,顾砚旋猛然清醒,发觉他的失礼,倏地松开手,又闻到郝魏紫身上散发出来的和牡丹奴一样的香气,令他口一热,心头一软,不自觉地放柔声音再问:“宫夫人,你是牡丹奴的朋友吗?”

 这样柔声细语的顾砚旋,就是牡丹奴最熟悉的少爷了。

 面对他这样充希冀的追问,郝魏紫无法再敷衍他,她知道他渴望着关于牡丹奴的一切来填充他失去牡丹奴的空虚,即使他在怀疑她。

 如果她无法再回到他身边,那么,至少,她还能给他更多关于牡丹奴的幻想,来陪他度过失去牡丹奴的痛苦。

 于是,郝魏紫为自己编织起美丽的谎言,来解释她的出现。

 “我知道牡丹奴。”郝魏紫掏出手帕,故作平静地擦拭着眼泪,然后摆出郝魏紫该有的架势,面对顾砚旋,矜持又骄傲地仰起头,正视顾砚旋“我不是路过,我是特地来祭拜牡丹奴的。”

 “你真的是牡丹奴的朋友?那为何我不曾听她提起你呢?”

 彼砚旋狐疑地瞅着郝魏紫,牡丹奴与他之间毫无秘密,如果她认识郝魏紫,一定会告诉他的。

 “我是说我知道牡丹奴,但我并不认识牡丹奴。”郝魏紫有些紧张地揪着手帕,说着让人匪夷所思的话“因为牡丹的缘故,我曾梦到一个极爱牡丹的丫鬟,她就是牡丹奴,我们才结识的…但是,我不确定牡丹奴是否也会因牡丹梦见我,我也是透过梦里牡丹奴的指引才来报恩寺看她的,我和牡丹奴是神的朋友。”

 做梦?

 对于这样荒谬的回答,顾砚旋不知道该说郝魏紫太异想天开,还是她太故玄虚?

 不过,想到牡丹奴对牡丹异常痴,或许她真的是牡丹之魂,才会跟牡丹世家的人透过牡丹产生羁绊的。

 大概他太想念牡丹奴了,所以,顾砚旋选择相信郝魏紫这般玄乎的说辞,相信这一切是牡丹奴托梦给她的安排。

 “你还会梦到牡丹奴吗?她有转世投胎去吗?她有托你带话给我吗?”顾砚旋仿佛看到了一线的寄托,忘了避嫌,忍不住急切地握住郝魏紫的手,说:“如果你再梦到牡丹奴,能不能替我带话给她?我很想她…”

 她知道,他很想她。

 因为,她也很想他。“我还会梦到牡丹奴,她曾告诉我,如果有天遇到她的少爷,她希望她的少爷不要为她的死自责,不要为她背负更加沉重的枷锁。她说她的少爷总是逞强将自己得太紧,她希望少爷能够放松,开心地过每一天,她会在天上陪着少爷的。”

 郝魏紫反手轻轻地抚拍着顾砚旋的手,温柔地对他微笑,一如她曾陪他十年时那样,让他明白,她会陪他的。

 彼砚旋怔怔地望着笑意可人的郝魏紫,好似看到了他的牡丹奴,目光渐渐地沉,好像受了魔咒似的,张开双臂将眼前的女子揽入怀中,说:“奴儿,别离开我。”

 佛塔外,雨淅沥沥地下个不停,浓郁了清明节的悲凉和哀愁。

 佛塔内,郝魏紫静静地由着失态的顾砚旋拥抱着,看着他晃神地将她当成牡丹奴,无法推开这样迷糊的顾砚旋。

 在她眼中,她的少爷一直是个失在自责和宿命中的孩子,对他眼里苛责的顾老爷和一心念佛不理事的顾夫人,她们不允许顾砚旋脆弱,也不会发现顾砚旋的不堪重负。

 在他们眼中,顾砚旋必须成稳重,扛下顾家的一切,他们从未将顾砚旋当孩子疼爱过。

 他心里的苦,她一直都晓得。

 郝魏紫缓缓地抬起了手,环住彼砚旋的背,手掌轻轻地抚拍着,就像她还是牡丹奴,安慰着他不为人知的脆弱,心疼着他。

 少爷…她的少爷…只在她面前示弱的少爷,她离开他之后,谁来替她分担少爷难以承受之重呢?

 恍恍惚惚间,顾砚旋觉得他回到了牡丹奴的怀中,感受到了她的温暖,呼吸到他熟悉的气息,好像她不曾离开过他。

 他好想她…

 “奴儿,你回来看我了吗?”

 彼砚旋犹如着了魔,紧紧地拥着郝魏紫,神情离,眼神恍惚,沁入心间的味道是属于牡丹奴特有的香气。她真的回到他的怀中了,像从前那样,疼惜地抚拍着他的背,什么都没有变。

 奴儿…牡丹奴…她已经好久没有听到顾砚旋抱着她唤她“奴儿”了,寄生成为郝魏紫的这一年,有大半年她都是恍恍惚惚地与宿主郝魏紫共存,陪着她昏昏沉沉,终沉睡难得清醒。

 就像此刻一样,她又不清她是谁了。

 听到顾砚旋那样渴望的问话,郝魏紫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她知道只要一开口,就会打破眼前仿佛施了戏法的错情景,她想多拥抱顾砚旋一会儿,让他能够多一刻的如愿以偿。

 于是,郝魏紫不语,只是温柔地拍着顾砚旋的背,柔顺地依偎在他怀中,就当她是真正的牡丹奴,陪伴着她的少爷。

 静谧祥宁的气氛在佛塔中弥漫开,安抚了顾砚旋一年来的心。

 许久之后,渐渐滂沱的雨声,敲打在佛塔外的青石路面,清脆的“啪嗒”声唤醒了顾砚旋的幻想凝视着郝魏紫的眼睛,倏地清明,如梦初醒地放开郝魏紫,退后两步。

 “抱歉…我…我太失态了…”

 彼砚旋尴尬不已,他简直是中了,听到郝魏紫替牡丹奴带的话,整个人就鬼心窍了,将郝魏紫当成牡丹奴,情不自地抱住他的渴望,坠入奇妙的梦境,感受着牡丹奴对他的纵容,一如既往地由着他任,将他当撒娇的孩子疼爱。

 周身突然变得空的,郝魏紫有些怅然若失,看着顾砚旋清醒过后与她保持距离,她稍稍垂下眼帘,佛塔外传了报恩寺师父的诵经声和木鱼声,提醒着她现实的存在。

 “我若再梦到牡丹奴,会将你的话语和拥抱带给她的。”

 郝魏紫轻启瓣,刻意将他的失礼举动当成他想传递给牡丹奴的东西,淡化他们之间诡异暧昧的气氛。

 现实不允许她像他坦白身上的离奇遭遇,她不能给他虚幻的期待和希望。

 “谢谢。”

 彼砚旋心情复杂地望着佯装无事的郝魏紫,拥抱过她的手臂依旧残留着她的体温,如同牡丹奴留给他的温暖,竟让他着不已,好像再次拥她入怀,感受久违的暖意。

 从结海楼初见,郝魏紫就奇异地让他不断地联想到牡丹奴,仿佛她的身上隐藏着牡丹奴的影子,吸引着他的关注,令他惑。

 此刻佛塔的再见,他终于确认郝魏紫与牡丹奴有关,她能为牡丹奴传话,就像是牡丹奴的使者,所以他才会一时错,将她当成是牡丹奴吧?

 她真的能将他对牡丹奴的想念转达吗?

 他的拥抱,她能带给牡丹奴吗?

 “不客气,希望你也能如牡丹奴所愿,不要再为她伤神。”

 她不希望顾砚旋一直陷入失去牡丹奴的痛苦中无法解,她宁愿顾砚旋毁了对牡丹奴的承诺,重新找到一个能够携手与他相伴终生的人,这样至少他不会寂寞,悲痛难过也会有人跟他分担的。

 郝魏紫闪避顾砚旋的目光瞄到了落在地上的“丹凤白”,弯,拾起,整好翻折的叶,再次放回牡丹奴的灵牌前,深深地鞠躬。

 牡丹奴真的死去了,她只是郝魏紫,再也不可能是牡丹奴。

 她不愿看到她的少爷为她孤守一辈子,不希望他只能娶牡丹奴的灵牌共度此生。

 今,能够这样与他再见,相拥,她已经足了。

 他,还有机会的话,她会再替牡丹奴传话,让顾砚旋不再为牡丹奴所困。

 “谢谢你来看牡丹奴。”

 彼砚旋恢复惯有的沉稳,望着佛塔外淅沥沥下个不停地雨,这雨不得不让他断魂,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他得到了一点关于牡丹奴的消息。

 “奴儿,我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

 彼砚旋伸手抚摸着牡丹奴的灵牌道,随后望向似乎连雨具都没带的郝魏紫,寺里师父说她是孤身前来,大概也没带丫鬟随从了。

 报恩寺位于临玡城城南,离靠近皇城的平侯府颇远,天色渐渐地暗沉,实在不适合让郝魏紫孤身回去,太危险了。

 “宫夫人,如果不介意的话,让我送你回府,免得世子担心。”

 郝魏紫是瞒着宫之瑾来报恩寺祭拜牡丹奴的,宫之瑾平时对她们这些妾十分放纵,并不会限制她们出门,由着她们随心所的,不会干涉她们的自由。

 “那就麻烦你了。”

 郝魏紫恭顺地颔首,她想多争取和顾砚旋相处的时间,即使是以郝魏紫的身份,靠近的渴望胜过了避嫌的顾虑。

 一辆马车慢悠悠地穿过涟涟雨幕,从报恩寺驰往临玡城。

 马车很简陋,是顾砚旋跟报恩寺里的师父借的,由他亲自驾车护送郝魏紫回平侯府。

 郝魏紫坐在车厢内,望着前方执鞭驾车的顾砚旋,身穿蓑衣头戴笠帽,好像江边打渔的渔翁,斜风细雨中,直的脊背,宽广得即使是暴风骤雨也不垮似的。

 当她是牡丹奴时,她几乎足不出户地待在顾府,天天想着怎样让回佛香院得顾砚旋放松身心,对外面的花花世界毫不向往。对她来说,顾砚旋和牡丹园已经耗尽她所有的时间和精力了。

 她很少看到在外面风里来雨里去,为顾家奔走的顾砚旋,所以眼前这样的顾砚旋让她觉得新鲜。知道他不会回头,郝魏紫就放心大胆地将双手撑着膝盖捧着脸,痴痴地望着顾砚旋的背影,想起以前半夜醒来偷偷望着他睡颜的光景,久违的甜蜜感从心底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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