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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匪斧不克
  第三十五章匪斧不克

 王珪来去很快,回来的时候更是喜上眉梢,王景范未免不会腹诽他:“终于选好买家了!”

 果然王珪坐下来没喝两杯,便笑着无意问道:“见复金榜题名,家中可曾安排婚事?”

 “家父母去的早,也未曾安排下什么婚事,学生还年轻尚且不急…”王景范嘴苦水的说道。

 王珪笑着说道:“这‘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见复也应该要考虑自己的婚事了,君不见ri间自东华门至期集院这一路,有多少人对你羡。素来有‘榜下捉婿’一说,见复就不曾接过?”

 王景范摇摇头笑着说道:“不曾去接那不义之财,婚姻大事事关学生一生,不得不慎重,岂能如商贩买卖一般?学生自幼在渭州生活,京师开封不过才居住过一年,哪里敢奢谈什么婚事?老师见笑了…”

 王景范这话听得王珪两眼放光,随即笑着说道:“若非某家女儿尚且年幼,某家定要招见复为婿!”

 “老师说笑了!景范父母早故,他ri若是对哪家淑女心而向往,必厚颜请老师出面代为作伐!”王景范心中叹了一口气,王珪这个老家伙逢场作戏真是深得三味,连自己都要以为他是真的了,这么痛苦的宴请他已经有些不耐烦,只求王珪快快将那屏风后的卖家兜底,若是合适他也好早早解

 正当王景范将自己送到狼嘴边上之时,王珪却还装模作样的沉思片刻说道:“某家有一至好友,其实见复也应该是见过的,权同知礼部贡举的韩绛韩子华大人,韩大人的六弟韩缜韩玉汝与某家同为庆历二年的同榜进士相较甚厚,韩大人家中有女芳龄十七,生的是花容月貌,更为难得的是才学甚高,八岁既能作诗,韩缜四子才学尚不及其妹,甚得韩缜疼爱…”

 王景范一听到“韩绛、韩缜”两个名字,立刻便想到了着两个家伙的来历以及未来的境况。河北有两个韩家,一个是在朝中风头正劲,事实上还要独领风sāo十来年的枢密使韩琦的真定韩家,另外一个便是韩亿那一代崛起的灵寿韩家。也许是因为太祖皇帝起兵河北的缘故,河北的世家大族格外的多,再加上由于科举考试制度的特殊xing,河北两路解试人数向来是占了大便宜的,类似于韩亿这样的后期之秀所建立的年轻世家,河北两路的世家可谓是多如牛,不过在这么多世家大族中间,最为优秀的莫过于这两家韩姓世家,一老一少两个家族独领大宋政坛风sāo几十年之久。

 两个韩姓世家能够在大宋政坛长达数十年屹立不倒,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而在王景范看来亦是很难做到——大宋取士凭得是科举考试,世家大族固然在某些方面有着强大的能力,但除了朝廷的压制世家不希望看到魏晋那些强大的世家出现之外,最重要的是这些世家大族不能保证他们的每一代子孙都有考上进士步入政坛的能力。科举考试千中取一,中间才学重要但运气更为重要,就算是王景范非常清楚每一道试题,在考试过程中若非王珪、韩绛力,搞不好就是被黜落的命运。

 两个韩姓世家之所以要远比那些世家大族昌盛的时间更久一些,无外乎两个方面——在政治上审时度势,另外一个便是族人子弟在科举考场上一路顺风。韩琦自己便是榜眼,同时又有两次皇帝拥立之功,这审时度势已经被他发挥到了极点,而韩琦的儿子韩忠彦更是了得,实现了父子相继为相的壮举。至于韩亿家族则是在科举考试上发挥极为出sè,三代人都有金榜题名者,外加联姻之类,这样的家族想不兴旺都不行。

 王景范对两个韩氏家族非常了解,也是因为这两个家族的重要成员都有词作被录入《全宋词》,而韩缜的格外多些,恐怕也是两个韩氏家族中以词最出sè。有词作录入《全宋词》自然九成以上都是有小传的,韩缜、韩绛等人同时也因为是朝廷重臣的缘故,小传的内容格外的多——据父亲生前所言,后世所存的史书为《宋史》,《全宋词》中作者小传内容愈多者多半是《宋史》有传存,而那些简略的只有一二言者多半是从一些野史笔记中来,甚至还有那些无传的多半在历史上也是籍籍无名之辈。

 “学生左右也是孤身一人,今ri虽长街之上世家显宦门前张罗彩幕无数,然终身大事岂可轻易而决?老师久历官场自是清楚其中利害,学生还请老师多多代为费心…老师既然推荐韩家娘子,自是对其知之甚深,若是方便的话老师可代为引荐,学生见过之后心中存个计较便做决定,老师亦可代学生奔走…”王景范站起来躬身说道。

 “政治是无情的!”王景范深知父亲这句断语的厉害,他不是冯京可以顶得住张尧佐和张耆,这样的外戚至少当时还有包拯等人代为制约,况且看上冯京的富弼更不是个好惹的,虽不见其小传,但能够与韩琦并称“富韩”岂是酒囊饭袋之人?

 韩缜的灵寿韩氏家族虽不如真定的韩琦家族这么厉害,但在十几年之后韩琦退下去之后就是灵寿韩氏家族上台的时候了。“熙丰争”虽不及“熙宁变法”这么如雷贯耳,但却一直纠到王朝灭亡,连已经盖棺定论的人荣誉都是被反复褫夺,别的不说,就是王景范眼前的“老师”王珪,这个有名的“三旨相公”从来都是小心谨慎极少得罪人,就是这样一个老好人也在其死后被折腾了好几次,可见十几年后王景范所要面临的麻烦有多大了。

 在王景范看来如果这桩“政治婚姻”躲不过去,那做韩缜的女婿是最适合自己的选择。熙丰争的两大巨头王安石和司马光先暂且不说又没有适合的女儿要嫁出来,就算有他王景范也不敢去当这两人的女婿,反倒是韩氏家族两皆有,且不锋芒走的便是折中之路。眼下王珪所牵的这桩婚事也许在现在看来条件并不是很好,但在王景范看来却已经是最好了,既然已经躲不过去那便选择一个最有利的,当然这也要先见见那个韩家小姐之后才可以最后敲定此事。

 王珪听后不心中暗赞一声:“韩缜啊!韩缜!你们家可真是有福气!”

 王景范这话王珪岂是听不明白?礼部试封弥上王景范所填写的三代明白的写着他的父母早亡,若是他出身贫寒恐怕就过不了东华门至期集院那一路的惑,不过这个年轻人能够以不及弱冠之龄夺取状元,除了自身的运道好之外,更重要的是他自身很清醒——婚姻事关他一生的终身大事万万不可草率,长街之上一个进士不过两三千贯,看似很多却相对仕途而言却是微不足道。

 正因为谨慎王景范才不会轻易接受任何请婚之举,那长街之上绝大多数都是素未谋面,哪里知道其中的底?王珪在京师任京官的时间也不短了,王景范与其两眼一抹黑的撞大运,倒不如听听这个老师的意见,这样不仅可以更清晰的把握自己的婚事,更可以与老师结下更为牢固的关系。

 王珪不知道自己是想当然,王景范对韩缜及其家族了解的非常深,甚至连王珪未来的命运都很清楚。不过王珪是不知道这些的,他想的更多的是这个年轻的状元郎不说别的,仅是这个知进退便是一个可造之材,比那些草草为了几十贯钱财就四处结纳草帖子的进士要强得多。

 王珪从袖口中拿出两张红帖,放在桌上推到王景范身前说道:“这是韩家娘子的草贴和问名礼,见复可拿回去卜筮之用…”

 王景范看都没看便又伸手推了回去,看着王珪有些疑惑的眼神笑着解释道:“老师于学生恩同再造,此事尚需老师做主,学生可借老师笔墨一用起一回帖,这卜筮之处就由老师代为帮忙主持,若无相克之处还请老师引那韩家小姐一叙…”

 韩家也算是大族这系捉钱出手便有两百贯,算起来就是王珪这样的翰林学士也要差不多半年的薪俸,王景范居然连看都没看便拒绝了,显然是对这婚事抱有很大的诚意,同时也是他对钱财方面的自信。王珪开始还以为王景范不同意,甚至前面的言辞不过是推,待到对方解释之后才明白,王景范是将自己的婚姻大事完全托付给了他,只要与那韩家小姐见面之后双方都满意,这婚事便就成了。

 王珪笑着说道:“这有何难?来人,笔墨伺候!”

 王珪的家仆不多时便将笔墨端了上来,并且将客厅的桌子清理出来,王景范接过笔墨在一张淡红sè诗筏上,将自己的生辰八字、属肖、年龄都写清楚。王珪以文学立身,笔墨纸砚自然也是颇为讲究,这淡红sè诗筏王景范虽未曾见过,但一看便知这是文人们重金难求的“校书筏”,相传乃是唐时才女薛涛所制,小巧jing致恰好能够写下一首诗,乃是文人最爱。

 若是放在平时王珪自然是绝对不会拿出自己珍视的“校书筏”的,只是王景范如此识情识趣,这顿晚宴超乎顺利的完成了预定的目标,他自然心中畅快叮嘱家仆将自己的校书筏拿出来,一来jing致,二来淡红的校书筏来起帖子也正应了婚事。他也刚见过韩缜的女儿韩慕雪,虽说不上是天仙下凡,但清丽脱俗中自然有一分傲骨隐然其中,想那韩家一门出了好几个进士,家学自然是不错的,这桩婚事王珪自己想不出有什么成不了的理由。

 其实王珪自己心中也清楚,不管王景范的生辰八字如何,婚事在这上面受阻的可能xing不大。虽然世家大族也看重这些,不过每每chun闱之年招婿,中官势族绝大多数还是不会在意生辰八字如何如何,除非是皇家招婿才会受此影响。

 王珪接过王景范的回帖,上面也倒是简单,其实他和韩绛都看过卷子上王景范的三代,并不是官宦世家出身,父母又是早亡,身世清白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王景范完全可以不用回这个帖子,不过一切还是依照着规矩来办,这也算是给足自己这个老师的面子。

 待到王景范告辞之时,王珪亲自将其送到了大门口,回到客厅的时候看着早在一边等候多时的韩绛和韩缜兄弟二人,笑着说道:“玉汝兄,某与子华都要羡慕你有个好女儿,这叫来得早不若来得巧!”

 “禹玉兄多费心了!”韩缜双手抱拳谢道。

 王珪笑着摆摆手说道:“不敢当!不敢当!这状元郎年轻不过行事老成稳重,他ri侄女与状元郎一见,想必不会有什么问题,这桩婚事虽是开始但也算是成了。某家何功之有?不过牵一红线矣!”

 “若非禹玉兄出面,状元郎哪有这么好应承的?”韩绛笑着说道。

 “子华亦是他的老师,若非有所不便亦是马到成功…”王珪的眼睛眯成了一条,这说亲最是重要,王景范父母已故,若是韩绛主动提出那就是将两家都到了死角上,多半会与张尧佐和张耆一般受那恶名,而王珪对王景范的欣赏谁人不知?他出面最是合适,就算状元郎有别的心思也会更委婉一些,不至于让韩家下不来台。

 不过王珪没有纠这些,倒是问道:“不知侄女见过之后,可否满意?”

 韩缜点点头笑着说道:“这状元郎一表人才,更为难得的是不贪图蝇头小利,这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虽然未曾深,不过如禹玉兄所言此子老成稳重,不比今ri那些品行败坏之徒,招他为婿我这个叔叔也放心…”韩绛说道。

 王珪笑着说道:“那就好!明ri琼林宴估计又是一阵忙活,那些世家大族也要动弹一番了,迟则生变,明ri某家还是在此宴请状元郎,到时子华、玉汝可携侄女前来,两个小辈相互见见面,至少先把这婚事定下来,谅那些中官势族也不敢厚着脸皮手搅局…”

 韩缜兄弟二人听后也是点点头,明ri琼林宴可是榜下捉婿的高cháo,虽然现在还没发现有谁能够比昔年张尧佐和张耆的脸皮更厚,但也不得不防备那些家中“壮年未嫁”的家伙们狗急跳墙出来搅局。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朝中重臣,就算家中没有适龄女儿要嫁,但是哪个没有沾亲带故的?这些人若是学张尧佐和张耆那般不要脸,韩家兄弟还真怕自己未来的女婿顶不住最终蛋打飞,还是尽快安排两个小辈见面,这起帖子算是抹过,下一步两个小辈同意便是下细贴,安定贴送过便是定论,任谁的脸皮厚如城墙,要来抢韩家的女婿也要看看谏官和御史台又没有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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