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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险象环生
 【一】

 青禾在洒扫庭院,突然听到轻微的叩门声。

 猫身靠近角门,从门里向外偷瞄,看到的赫然是南宫。青禾把扫帚搁在墙角,理理鬓发,捋顺上衣下裳,吱呀打开了门。

 南宫矮身进门,向庭院扫视一番,“姑娘呢?”

 “还没起呢!”青禾低垂着眼帘,目光定在自己亲手绣制的履面上的并蒂花。

 南宫睨青禾一眼,没话找话说“青禾,你跟在姑娘身边有些年了吧?”

 “你怎么问这话,好像咱们不认识似的!”青禾羞赧地上南宫眯的双眼。

 “哦!”南宫挠头,随后指着云裳休息的内堂,说道:“我有急事找姑娘。!”

 说着从青禾身侧,闪过去,往内室迈步。

 “南宫,你等等!”青禾鼓足勇气,红脸,低唤道。

 “怎么了?有事?”南宫按着剑柄,头微侧。

 “南宫,你别去招惹姑娘了,她那样的人,我们高攀不上,何必自取其辱呢。”青禾勇敢地正视着南宫的双眼,双手着衣角,手心漉漉的,她说完咬着嘴,等南宫回话。

 谁知,南宫冷笑一下,语气冷漠地说:“你管得太宽了!”

 “南宫,其实,你可以换一种活法,非要选择在刀尖上讨生活吗?”

 “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要像那些野人1一样,扛着耒耜(leisi),披星戴月,一年辛苦到头,勉强糊口。遇到灾年,饥肠辘辘,熬日子。”

 “他们的生活,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难道你不想过正常人的生活吗?”

 “你觉得我过得不正常吗?”

 “你不觉得我们所做的事,根本就是螳螂挡车,自取死路。”

 “妇人之见!燕赵侠士,舍身取义,披肝沥胆,何惧过生死。墨家子弟为城君殉死,一百多人,个个铁骨铮铮!”南宫慷慨道。

 “如此轻生命,只为图虚名,就真的值吗?”青禾的目光凄切而焦灼。

 “青禾!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云裳厉声呵斥,当空传来,生生把人唬了一跳。

 “姑娘,青禾只是胆小,她没有的用心。”南宫拱手道。

 “你在袒护她!”云裳的目光视着南宫,虽然没有咬牙切齿,但不着痕迹的语气里,依然透着森冷的味道。

 “南宫投到赵氏门下时,就曾发誓赴汤蹈刃,死不旋踵。南宫的忠心,岂是区区一个侍婢的几句话就能撼动。”南宫朗言道。

 “南宫,家父在世之时,以上宾之礼厚待,你记得就好。”

 南宫回头用目光示意青禾离开,青禾蔫头耷脑地走了。

 南宫三步并两步,窜到云裳跟前,附耳咕哝道:“姑娘,那巨枭终于出巢了!”

 “当真?”云裳确证道。

 “我们的人,把寺工作坊的量尺置换掉,一大批的弩机配件不符合原先的规格,他坐不住,出来视察了。”

 【二】

 政出行的队伍,经过咸的郊外。

 金秋时节,田野里翻滚着金色的麦,田间地头上突然多出许多青壮年,收割麦茬。

 一堆堆麦秆堆成塔状,隔三五步,整齐地矗立在直道两侧,像一颗颗葱茏的树木。

 欣然坐在马车里,靠窗眺望原野,空气中都漫溢着麦黍的甜香,欣然抑制不住喜悦地说:

 “今年秦国赶上五谷丰登的好年成了!”

 “这还得益于郑国渠的修成。”政似乎也很喜悦,脸上表情舒展,温润如玉。

 “欣然倒觉得是得益于君的襟和气魄。试想韩国出于疲秦,让水工郑国鼓动秦国修渠。若不是君见识高远,哪会有今天郑国渠滋润关中八百里平川。”

 “当时秦国故旧都鼓躁要杀了水工郑国,出兵灭韩。可是关中十年九旱,粮食不能稳产,一直掣肘秦军东出的大业。寡人赌上几十万的劳力,整整耗费十年,现在看来这是值得了。”

 “当然值,可堪说秦国的百年大计。”

 政和欣然正在攀谈的兴起,突然扈从队伍,人马喧哗。

 只听郎中令王戊,大声呼喝:“护驾!护驾!”

 回头只见,后面直道两边的麦垛,脩地燃起了大火,火急速蔓延,瞬间就将大道两侧的堆垛引燃,即刻间麦垛像火龙蜿蜒,一路绵延,火舌吐,热灼身。

 麦垛哔哔啵啵燃烧,后面随行的官员和郎中的坐骑也受到惊吓,有的马窜出燃爆的麦垛,四下奔散,这时两侧田野里原先劳作的百来个农人,突然间都变成了剑客,他们搭弓箭,登时箭下如雨。许多官员猝不及防,应声倒下。

 政和欣然所坐的驷马安车,战马也不安分地四蹄蹿腾。御者驾驭不了,青铜轺车失控着飞奔起来。

 驷马长嘶飞驰,卯足劲,在火势汹涌的大道奔突,眨眼间窜出了火海。

 车身急剧颠簸,政一手紧抓横木,一手拽着欣然,大声命令御者,把车停下。

 可是御者怎么勒缰绳,马都停不下来,还在死命往前飞奔。

 “我们困在车厢里,万一被歹人劫持,施展不了手脚,会很被动的。政快让御者把缰绳砍断。”情急之下,欣然嚷道。

 “快把缰绳砍断!”政冲着御者大声命令道。

 御者这才如梦初醒,拔出宝剑,剑光一闪,马蹶蹄而去,马车晃一下,猛地停了下来。欣然虽然做好了应对准备,还是猝不及防地差点一头撞到横木上,还好政见状,伸手把她拦抱住,因为力道太猛,两人一趔趄,滚到一起,欣然没磕到,政的膝盖却重重撞到横木上。

 政深一口冷气,把钻心的刺痛忍住。

 “君,你没事吧?”

 “还好!”

 “其实,都怪欣然,其实君不用管我,我这人皮实,磕一下,碰一下,没什么大碍,你至尊之躯,若有个伤着哪儿,欣然可就罪过大了。”

 “说什么傻话,寡人是七尺男儿,又不是玉璧,卵,一碰就碎了。再说,寡人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撞上,袖手旁观。好了,别说了。我们下车再说。”政试着站起来,却发现膝盖疼得厉害。

 护卫秦王的郎中,部分追击刺客,部分灰头土脸里从火道里相继穿了出来。大家回望后路,但见火光冲天,浓烟滚滚,麦垛还在肆无忌惮的燃烧,大家在惊叹好险的同时,心有余悸。

 “陛下,贼人见不能得逞,已经纷纷逃离了。”王戊拱手道。

 “王戊,着咸令即刻彻查,一定要将这般穷凶极恶的匪徒,绳之以法,决不姑息!”

 王戊应诺,让副将快马而去。

 骅骝马奔逃出不远,终究停了下来,徘徊在了路边,啃食麦茬。

 御者将它们拉回来,重新套好马车。

 “陛下,我们还去寺工署吗?”王戊担心秦王的安全,请示道。

 “去!”政毫不犹豫地说道。

 “陛下,贼寇如此猖狂,陛下是不是避避风头?”王戊忧虑道。

 “你是说,寡人被几个贼就吓破胆,要缩回咸宫,出都不敢出来?”

 “微臣不是这个意思,陛下您万乘之主,无需与盗跖之,争一时意气。”王戊直言道。

 “寡人既然决定出来视察,怎能应该几个剑客的唬吓,就半途而废。无需多言,走吧!”

 秦王说完,转身就要回车,一转动膝盖,疼得不住,哎呦出声。

 “陛下,您伤着了,哪儿?”是欣然迫切的声音。

 “左膝盖!”政抿紧,额头上汗津津的,似乎在极力忍耐。

 “大王,我扶你上车。”王戊说道,政没有拒绝。

 坐到车厢,欣然起他的下裳,看见政的膝盖,一片青紫,中间的一道皮还磕破,血已经凝结,一片晕红囫囵。

 “陛下,微臣知道前面不远有个医馆,里面有一位行医几十年的老医者,很擅长治疗跌打损伤,军中许多弟兄在训练场上受伤,都喜欢在那里疗治,您是不是去略微包扎一下。”王戊建议道。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伤着筋骨。”欣然担忧地说。

 “陛下,要不您先去让医者瞅瞅,若无大碍最好。要是真的伤筋动骨了,我们还是回宫让太医好好疗治,耽误不得。”

 “陛下王卿所言极是,寺工署的问题可以派人去查,您的身子要紧。”欣然也劝道。

 “善也!”政颔首道。

 御者赶着车,走了不到半里,果然有一处医馆,上面挂着一面“悬壶济世”的旌旗。

 轩敞的大堂,中间一个皓首白眉的老者,精神矍铄,双目灼灼,正在给一个中年男子把脉。堂上还有几个等待就医的男女。

 王戊示意让护卫郎中将等待就医的人,暂时先到外面候着。

 王戊上前冲老者躬身道:“老神医!有礼了!”

 “哦!是王大人,有礼,有礼!”老神医急忙起身作揖回应道。

 “老神医,有个贵人碰着膝盖,麻烦你给瞧瞧!”

 老者让药童搬了一个木桩,让政坐下。

 欣然把政的下裳起来,膝盖处红肿得厉害“老人家,麻烦你看看,伤着筋骨没有?”

 “让老朽看看!”医者说着伸出手掌,在患处,先是轻轻捏,力道慢慢加重。

 政疼得倒冷气,眉心凝成一个疙瘩。

 欣然紧张地看着老者的面部表情,终究没有从老者的淡定从容地脸上,读出有关政的伤势的任何信息,耐不住出言问道:“老人家,这伤得怎么样?”

 “应该无大碍!老朽这里有家传的虎骨膏,贴上一贴,三五天就没事了。”

 “那就好!”欣然长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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