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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太后(捉虫)
  【一】

 雍地嫚宫,层层大门磕得严严实实的。通往外界的通道上,手执长戟跨长剑的虎贲,森然林立。秦国太后赵姬被秦王困锁在雍地最偏僻的角落。

 赵姬萧然矗立在高阙上眺望远处连绵不绝的山脉,漫山铺展着红花,与目的葱郁,相得益彰,可看到赵姬的眼里,却是那样的瘆目,就像血蒙般。对,那是血凝聚,那一夜宫变,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血腥。

 那个辗转在榻侧,用甜言语,用强悍的体魄,慰藉她漫漫长夜的的男人,在咸西市,被当众撕裂了,两个还在嗷嗷待哺的孩子,被狂怒的政儿,毫不留情地扑杀,不过瞬间,两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就血模糊。

 那时,她当场昏厥了。

 造孽!终究是自己造孽!

 精明强干半辈子,竟一时为贪恋一个男人的温情,昏了头。

 如今被幽嫚宫,成为世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富贵至极,也不过是一场繁华绮梦。

 夏风吹来,拂面而过,竟然是这般的刺骨。赵姬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寒战,业已空干涸的眼帘。本事郁郁葱葱的盛夏,领略到的竟是目苍凉,为什么都是红色,再不忍目睹。

 侍女伊芙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轻轻为她披上了一件风氅。赵姬双手搭在肩膀上,自己掖了掖衣领,她曾经葇夷般娇的双手如今瘦骨嶙峋,尖利的指甲参差不齐。她微微侧脸,悄然抬眸,轻轻瞄了伊芙一眼,勉强牵拉一下嘴角,算是对她体贴的感谢。

 “太后,到院子里坐吧,刚才太阳出来了,这地方阴冷,有风。”淡淡的笑容挂在伊芙的素颜上,伸手掺扶着太后,轻言慢语道。

 “太阳出来了?”赵姬有些恍惚,不可置信,今年先是老霖雨不眠不休,后来是整暮霭沉沉的样子,漫长的都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反正似乎睁眼,每天都那样阴沉沉的,几十年罕见呐!原来太阳出来了,怪道,今天对面的山花红得那么刺目。

 “嗯!太阳终于出来了,院子里,这会子正一片明媚。”伊芙微笑着说,搀着太后,耐心地帮衬着步履有些蹒跚的赵姬,沿着台阶一步一步地下来,拐过长廊,来到院子中央。

 嫚宫寝殿环围一座院子,那里楸树林立,花圃里的花,开得比往年晚的多,入夏了,牡丹还没收尾,芍药已经争奇斗妍开了,大有喧宾夺主之意。

 伊芙已经在中间的空地上,摆上了一个可以倚卧的竹榻,平里,赵姬都是仰靠着,抬眼头顶上的一隅天空,闷闷地一坐就是大半天。

 有时候,侍奉的宫人们会在私底下揣测太后坐在那里,究竟在想什么?想先王?想吕不韦?想已经长大的儿子秦王政?想作孽而死的嫪毐,还有被牵连的两个无辜孩子?

 可是她们从赵姬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她的脸比无风的湖面还要平静,要不是睁着眼,别人会认为那肯定是进入酣睡的表情。

 她内心有愤恨,恼怒,懊悔吗?

 一切疑问,人们根本无法从她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出来。哪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赵姬都吝惜展现。其实赵姬躺在那儿,每天听着铜壶沙漏,一点一点地滴尽,心里什么都没想,过往的一切都已经过去,把那发生的一切重新拿出来梳理,翻炒一番,能有多大意义,她的后半生,注定就是在无声的时光消耗中,熬尽。

 强权也罢,昏昧也罢,一任时光逝去吧。

 只是在想起邯郸酒肆,她舞动起长长的水袖,惊全场的时候,她的嘴角才会浮起一丝笑意。

 当每个人身上负荷太多——权势也好,富贵也好,人就不可能轻盈了,值得她永远怀念的唯独属于年少时的那份不羁与轻狂。

 赵姬倚在榻上,轻轻摇了摇头,她已经习惯了不去想,像参悟了老子的高深境界般浑浑噩噩,与天地一体,无无念,无悲无喜。可是今天她突然不平静了,她上了二楼眺望,她的心如雨后的笋萌动,按捺不住,只因昨天晚上吕不韦突然云雁传书,说今天政儿要来她回咸

 她的一生命运因为吕不韦而浮沉,跌宕。她一生动情的就是吕不韦,那是她青春华美时最初的悸动,最深切的拥有,可是女人之于吕不韦这样一心渴望权势登峰造极的男人来说,也不过是他随时渡河的船。

 不过,为了让秦王能将她回咸宫,二十七名义士,戮而杀之,积之阙下,是政儿在恨,也是吕不韦的仁至义尽。

 政儿怨毒了她!是她的放纵,不仅让他感到辱,还因此差点祸害到江山社稷。政儿还会原谅她吗?她终究还是有期盼,不然她何至于在楼头痴痴凝望?

 【二】

 秦王率领群臣前往雍地,备车千乘,骑骏万匹,旌旗蔽,剑戟如林。

 秦王的銮驾簇拥着仪仗队和护卫队。护卫队是中宿卫,秦王的贴身护卫,全部是军官,称为“郎中”,由郎中令①指挥,

 秦王的卤簿②二车九乘,前驱有凤凰阖戟,由负责京畿地区安全的主官引导,后面是随从的副车及扈从。随行的公卿不在卤簿中,各有自己的仪仗。

 一支庞大的队伍浩浩地开往雍地。乡野的百姓,来自各地的商人,各国的使节都拥挤在直道两侧,看秦王铺展排场,大张旗鼓的阵势。

 谏言的茅焦被秦王厚赏,奉为上卿,高冠华服,在前行的队伍里趾高气扬。

 夏日的阳光终于拨开厚重的雾霾,明晃晃地挂在当头。

 欣然拒绝了政同车而行的要求,骑在马背上,身穿长襦、外披铠甲、头戴长冠,腿扎行縢,足穿浅履,混杂在扈从中。

 天好热!汗水睡着脸颊往下,欣然也不敢伸手去擦拭,像所有郎中一样,一脸肃然,目不斜视。

 政正襟危坐在銮驾里,心中百般滋味杂陈。

 听母亲说,他才九个月大的时候,秦国和赵国两个同宗的战国,竟然死磕上,残酷的拉锯战,没完没了。长平之战,双方死伤人数总共六七十万。可秦国不到一年又集聚兵力西出函谷关,杀气腾腾地向赵国汹涌而来,赵国已经无险可据,只能踞守邯郸,拼死顽抗。

 那时身为赵国人质的政一家人,被平原君拉去游街,让赵人吐唾沫恨,父亲甚至被双手吊着挂在邯郸的城楼上,试图以此阻挡秦军的蹬弩③攻击。可是秦军依然不顾质子的死活,急攻不止,要不是吕不韦想方设法让父亲逃出邯郸,他们一家早已成为赵人鬼头刀下鬼。

 父亲离开邯郸后,他们母子东躲西藏,在邯郸对秦人刻骨的仇恨中,苟延求生存。

 那时候,母亲为了隐藏身份,脸上总是涂抹锅灰,脏泥,掩饰她的绝代风华。他们避居在一户聋哑的老夫妇家,用吕不韦留下的金币,维持生活。老夫妇家收养了一个女儿,和燕国在赵国做人质的太子姬丹,是他童年为数不多的几个同伴。

 他记得六岁那年的冬天,赵人有一次在战争中败给秦国,死伤无数。

 邯郸城的赵人,睁着血红的眼,地毯似的,在邯郸每个街角搜捕他们母子俩。

 他和母亲躲进了老夫妇家的地窖里,天气很冷,他得得瑟瑟地依偎在母亲怀里,三天过去,没有粮食,没有水,母子俩饿得前心贴后背,渴得嘴干裂,嗓子冒火,冻得浑身打颤。

 时间如此漫长难熬,他不记得掐了多久。他高烧昏厥,浑身无力,感觉死亡之神已经张牙舞爪地向他近,是母亲手指头进他的嘴里,求生的本能让他疯狂,他用力咬破母亲的手,出母亲的血,就靠那点血,他活了下来。

 等他醒转,母亲躺在地上奄奄一息,面色苍白,嘴青紫,手指上的伤口出的血刚刚凝固。

 终究他们命大,赵军倾巢而出,还是最终没有搜捕到她们母子。他们幸运地活了下来。

 经历那样苦难岁月的生死相依,他本该好好孝敬她,他怎么能这样对待母亲?

 秦王的眼睛云雾蒙,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懊恼什么?仅仅是因为母亲的不忠,不!他是在害怕,母亲当年为了护犊子,那份坚韧,那份无畏,他,她会为袒护她的两个小儿子,同样义无反顾吗?其实那二十七名义士,本不该死,至少不会死这么多,只因为他们都是受吕不韦驱使。

 吕不韦一心想用儒家的那套说辞,用他汇集门客编的《吕氏秋》来引导他适、循命,可是他讲的是实效,想的是怎么紧紧握住权柄,实现一统天下的伟业。

 他的秉,母亲最懂,可是母亲却冷眼旁观,放纵嫪毐,在他和吕不韦别扭的间隙,染指朝政。

 经此一遭,母后是不是该醒悟了?

 政还陷在沉思中,皇舆已经停了下来。王戊来到跟前,行礼道:“大王,已达太后的居所嫚宫!”

 嫚宫寝殿的重重大门,被一道道打开。夏日绚烂的阳光转进来。赵姬只见眼前红光一闪,一道红色的地毯已经铺展到她眼前。秦王政衮服冕旒跨宝剑大步走了进来,后面跟随的是文武臣工。

 一丈之外,秦王政扑通跪地,膝行而前,泪光盈盈道:“孩儿一时昏聩,让母后受苦了!”

 泪水无声地滑落赵姬的脸颊,她嘴抖动,无言以对。

 ①郎中令:秦朝九卿之一,掌管宫殿警卫;

 ②蹬弩:大威力的秦军劲弩须弩手双手持弦,双脚蹬踏弩臂,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张开。

 ③卤簿:即君王出行的车马、扈从。

 作者有话要说:①郎中令:秦朝九卿之一,掌管宫殿警卫;

 ②蹬弩:大威力的秦军劲弩须弩手双手持弦,双脚蹬踏弩臂,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张开。

 ③卤簿:即君王出行的车马、扈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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