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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汤泉宫
  【一】

 “政,可恶!让你帮我,竟然把我给卖了!”行宫曲折悠长的走廊,总算走到尽处,欣然憋了许久,终于爆发了,她极力控制自己,才没愤怒地冲政尥蹶子。

 “这样不着痕迹的让你进长安君府,你应该感谢我!”政一脸揶揄,似笑非笑看着脸颊绯红,气得张牙舞爪的欣然。

 “你帮我,至少让我去的体面一些呀!我成什么了?供纨绔子弟逗趣的优伶,你太损了!你说长安君那号人,进入他的彀(gòu)①中,保不定他会怎么捉弄人。你说我不会从此就困索在雍地,到时候,我势单力薄,你这不是推我进火坑吗?”欣然腹委屈而担忧地跺脚嚷道。

 “你怕了,要不你就别去了!不知道是谁,信誓旦旦地说,因为要见自己的姐姐心如虎狼奔突,蠹虫啃噬。”政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嘲道。

 “我是迫切想见到二姐,我还想帮她离困境,可是我现在成了一名低的伶人,连自身都难保,到时怎么帮二姐?算了,事已至此,为了二姐我豁出去了!我先到雍地,进了长安君府,再见机行事吧,不过···,我要是有什么不测,你记得回去给我爹,报个信!”欣然眼圈一红,竟然声音哽咽,一副楚楚可怜样。

 “哎,我听说,长安君好胜心强,脾气乖戾,谁要是惹他不高兴,他就会把人扔进兽圈里投喂豺狼虎豹,那些猛兽饿了许久,扔进去的人,基本是尸骨无存,你要不要先把衣冠留下,到时我好给你立个衣冠冢!好歹,我们认识一场!”政煞有介事的唬吓道。

 “哼,我真是友不慎!”欣然啐道,转身就要离去。

 政一把扯去她的衣袖“喂,你作甚?”

 “我现在就得绞尽脑汁,想想怎么投长安君殿下好,省的他到时把我扔进兽圈。”欣然扬起下巴颌,上政的目光,冲着他呲牙,自我解嘲道。

 “你敢!”

 “这是伶人的职责,我责无旁贷!”

 “哼哼,我才是你的主人。你现在先想想怎么讨好我吧!”

 “我又没有卖给你。”

 “我已经预定了!”政不由分说地伸出长臂,一把夹起欣然大步往离宫深处疾走,边走还边调侃道:“平时,看你强悍的跟小子似的,怎么拎起来,在手上一点分量都没有。”

 “哎呀,你快放下我,晴天白,让人看着多不好。”欣然羞赧,挣扎道。

 “谁敢说甚?别忘了,你是我的佞人!哈哈···”政骋怀而笑。

 “胡说八道!你这般行迹,非君子所为!快放开我!”欣然斥责道。

 “我不会把你怎样的?瞧你刚才跑得一身都是馊味,带你到汤泉宫,让你沐浴!”政夸张的抚着鼻子,好笑地说。

 欣然趁此机会,一用力挣脱开政的桎梏,跳开一步,瞪眼,垫脚,嚷道:“男女授受不亲,我自己会走!告诉你,别仗着个子高大就可以随意欺负人。”

 【三】

 汤泉宫坐落在半山,宫殿飞檐峭壁,雕梁画栋,殿内温暖和煦,熏香袅袅,汉白玉围着一个巨大的泳池,里面有三个泉眼汩汩地冒着温热的地下水,清澈澄碧,水面上氤氲着一层雾气。

 欣然把自己投进水里,钻进水下,闭气不出。汤泉的正对面入目,一副巨大的壁画,铺陈。壁画上人身蛇尾的女娲和伏羲绕,雨水

 欣然看了羞臊不已,她干脆憋气像一尾鱼一样在温泉里自在游曳,那种惬意让她留连。

 直到暮色浓重,宫殿里不知何时已经染上盈盈灯火,欣然才意兴阑珊地跃出汤泉,穿上已经备好的亵衣,裙裾,擦干头发,随心绾个发髻,姗姗回到前殿。

 宫殿里烛火摇曳,九枝连盏灯下,政倚靠着凭几,深锁眉头,正聚会神地批阅梨花案上的竹简,旁边另一张大案上竟然放着鼎,簋(guǐ)②,敦,壶等一应物什,想是政一直在等她用膳。

 听见声响,政抬头,眼睛,一看天色,恍然道:“晚了!”

 “政,其实你不用等我的!”欣然着政的目光,有些歉疚地说。

 “我刚好有些竹简需要浏览。” 政舒展一下筋骨,冲欣然招手“过来!”

 “你平时总是前呼后拥的,这会子,宫殿里怎么这么空,就咱俩?”欣然打量一下偌大的宫殿,情不自地掖紧领口,故作轻松地说。

 “都被我支出去了,让他们围着篝火热闹去。”

 “那我们也去吧。”一男一女独处,欣然莫名感到局促不安。

 “不急!看你头发还漉漉的,出去一经风,指定着风寒。”政起身,从曲琼③上取下挂着的巾,走到欣然跟前。

 “我自己来!”欣然接过巾帛,解散发髻,将葱秀的长发揽到前,细细擦拭“屋里暖和,烘一会儿就干了!”欣然赧颜道。

 政走到屏风后,半晌才出来,回席上跪坐,见欣然已经擦好头发,把巾挂回原处,就招呼她到跟前坐下。

 “据我知悉,你二姐在雍地很受长安君宠爱,你一个人去见见她,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你只管放心。这个符节,你拿好,没事最好,万一有什么情急的事,拿出它,一定可保你性命无虞。”政从袖兜里取出一个白色螭虎玉器,郑重地递给欣然,嘱咐道。

 “政,其实,我刚才仔细想过,长安君府邸,又不是龙潭虎,我也不是去赴汤蹈火,我没什么可害怕的,到时我随机应变就行,你这么郑重其事,反而让我忐忑。”欣然踌躇道。

 “以防万一而已,一定拿好,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示人。记住了。”政神色严肃,敦敦叮嘱。

 “嗯!”既然政坚持,欣然也不忍拂却他的美意,接过,谨慎揣进怀里。

 政示意欣然背对他,不知什么时候,手中多了一把玉栉(zhì)④,轻柔地为她梳理长发,半晌,他忽然囔囔低语道:“记得母亲年轻的时候,头发也如你这般乌云如瀑。”

 “她一定很美!”欣然回应道。

 “嗯!”政颔首,良久又说:“她为了我受了很多苦。”

 “她一定是个伟大的母亲!”

 欣然话音刚落,政的手,忽然停了下来,仿佛一下子陷入沉思般,发怔!

 欣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转身,美眸凝视政,眼中都是疑惑。

 “欣然,我们之间一辈子都不要尔虞我诈,不要背叛,行吗?”政紧握着欣然的手,一脸郑重地说。

 “你能许我一生一世吗?哪怕地老天荒?”欣然心期许。

 “我给不了你唯一的承诺。”踌躇片刻,政坦诚道。

 欣然的眼色登时黯然。

 “不过,我可以许你一世庇护!”政信誓旦旦。

 “政,你不懂。”欣然悠悠地说。

 “什么?”

 “女子的心。”

 【二】

 欣然独坐在篝火旁,意兴索然,政突然有事,连夜带着卫队驱车离开骊山了。临走前,嘱咐欣然说,一定谨慎小心,见机行事,不可意气用事。

 火光照地欣然一脸通红。场地上人声鼎沸,大家都围着篝火随意蹦跳,大口噘着鲜美的现烤野味。

 欣然拿着一跟长长的木,无聊地捅着噼啪已经燃烧的很旺的火堆,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原来,一个人,可以充心里的一个世界,他不在身边,心都吹着空的风,冷飕飕的。

 骊山满月下的隽秀婀娜,篝火晚会上,男男女女载歌载舞的热闹喧嚣,怎么也品不出半点滋味了!

 在暗处,欣然一直在冷眼偷窥长安君,发现他一个晚上,也如她那般,郁郁寡,全然没有白天那副嚣张跋扈样,他拧眉,目光盯着篝火,长久的痴望,有时候茫然地眺望远处蟾光下,连绵起伏的群山剪影,长长的吁气,仿佛心中积蓄了万斛愁绪。

 那种情状下的长安君,一个稚气未弱冠少年,却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面沧桑,欣然想,富贵温柔乡里泡着的公子,难道也会有许多的不遂心,他目光中的痴,是为了谁?会是为了二姐嫣然吗?政说,长安君很宠爱二姐。宠爱和爱是不一样的。宠爱可以施与人和物,很多人,很多物。可是爱是唯一,那是用整颗心去装另一个的存在。

 “长安君对二姐只是宠爱,而已,一定是的。二姐她爱的是庆卿,他们俩是生命中的彼此,虽然天不遂人愿,他们不能厮守,但是彼此的心,即便万水千山,也是紧紧相连的。”欣然在心里咕唧道。

 透过苍茫的月,欣然仿佛看见庆卿踯躅的脚步,二姐落寞地在每个暮夕阳的傍晚,驻足翘望,凄惶的背影拖得长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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