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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五章 不是阴谋是阳谋
 风雪比昨天小了许多,熊赐履的心情却很坏,因为他的挚友程汉斌要离开京师了。

 没有古道西风瘦马,也没有小桥水人家,有的只是对好友离去的伤感,同时也是想不通。

 “汉斌,你真的决定了么?还是再考虑下吧。”

 熊赐履还想再做最后的努力,他实在是不舍好友南下,如果有可能,他甚至想将人绑下来也不愿他到南方去。

 程汉斌摇了摇头,道:“你知道,我在老家等了十年。”

 “你等了十年,却什么也没等到,这才来到京师。现在,你就认为有希望了?”

 熊赐履不明白好友的脑袋究竟是怎么想的,十年等待难道还不能让他彻底醒悟过来,认清天下大势!

 程汉斌微一沉,坦白相告道:“多尼大军入西南那刻,我心如死灰,我以为大明真的彻底亡了,那刻,我真的万念俱丧,为之前的等待感到可笑,感到后悔。可现在,我不想再等了,我想亲自去看看,大明到底还有没有中兴的机会。如果还有,我不会再等待,我会亲自参与其中。”

 “就凭那贼秀才领军入了湖南,你就以为明朝还能救得过来?你不要忘了,信王的几十万大军就在云南!永历朝廷完了,完了!”

 熊赐履太了解好友的性格了,他知道今天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劝不了他了,但他必须提醒这位固执的好友,他想效忠的那个皇帝和朝廷很可能已经完蛋了。他的腔热血和希望到头来终究还是水中捞月,一场空而矣。

 不想程汉秉却道:“你知道的,我不是为明朝,也不是为哪个皇帝,我是为汉人。”

 为汉人?

 熊赐履微微动容,他想到了从前的自己。半响,他叹了口气,道:“大清皇帝很看重你,他知道你没有参加会试后,觉得很可惜。元文和我说了,大清皇帝想让你到国子监当个五经博士,过的几年便外放你任一州。你若做出功绩来,他出将入相也未必不可能。”

 谁料程汉斌却吐出几字来,他道:“功名非我愿。”

 “不为功名,你又为何上京?”熊赐履觉得很好笑,眼前这好友似乎有些虚伪了。

 程汉斌正道:“我进京考试的目的是为天下人。”

 “为天下人便不再等你那大明,要仕我大清么?”熊赐履很想讥讽好友,但终是忍了下来。

 “是。”

 程汉斌却是一点也不脸红,他直盯着熊赐履,坦然说道:“我仕大清,便是想尽一己之力让天下汉人的苦难少些。哪怕不能让天下汉人稍减,也要让一县汉人稍减,哪怕一村汉人也可。这便是我进京考试的目的,或者说是我的理想。”

 “既然如此,你为何又放弃这个理想?”

 “因为我发现,明朝气数未尽。”

 “明朝气数已尽,两湖之事不过回光返照而矣。明朝根基在永历朝廷,如今这朝廷都要不存,那些枝叶纵是还能绿上一时,可终究还是要枯萎掉落的。”

 “谁说根基损了,枝叶便不能存了?赐履兄难道不知枝一说吗?以我看来,滇中之永历便是真的不存,明朝也不会亡。现如今,明朝的枝叶可比根基大的多,也强的多。”

 “汉斌兄,你不觉得自己有些自欺欺人么?永历真亡,云贵大清兵便能手,届时,那些枝叶又有哪能挡得住数十万挟灭国之威而来的大清兵?”

 “问题是,云贵的清军一时半会怕出不来了,再者,尚可喜、耿继茂、哈哈木、济度他们或许都和你有过一样的想法,但最终呢?…又或许,我在自欺欺人,事情最终的走向和你所说一样,但我不亲自去看一看,又如何知道那些枝叶到底能不能另新枝成为为一棵参天大树?我可不想十年之后,自己再后悔。”

 熊赐履无言以对,长叹一声,道:“元文也很想你留下来,他与皇帝去了西山,要不然知你要走,定会来劝你。”

 “我便是知道元文去了西山,这才要走的。”

 “唉!…”

 熊赐履苦笑一声,知道事已成定局,好友既然心意已决,那便好聚好散吧。他很是有些伤感道:“从此你我便是各为其主了,此生再也不能相了。”

 “书中有说各为其主者便不能相了吗?”程汉斌的脸上出些许笑容。

 熊赐履一怔,旋即哈哈一笑:“还是汉斌兄洒,我不如矣。”

 “那…告辞!”

 真要就此分别,程汉斌也是有些伤感的。

 熊赐履有些心酸,却强笑道:“如汉斌兄所言,你我还是好友,他有缘自会相聚。”

 “我可不想和你再相聚,万一到时要我来监斩你这个汉,我可下不了狠心发那令箭。”

 程汉斌打趣熊赐履,话锋一转却又道:“不过现在,却是要沾你这汉的光,劳烦给张沿途坐车住店的凭证,你也知道,我囊中羞涩,又未曾参加会试,怕是驿站那些势利小人不认我这举人老爷,有你这庶吉士的官引,总能少受些白眼。”

 熊赐履莞尔一笑,住官驿的凭证官引他早就备好,当下连同准备好的盘一起递给程汉斌。

 “你啊,坐清朝的车,住清朝的驿站,反去投明朝,不知道的人多半说你是小人。”

 程汉斌接过熊赐履递来的包裹,反笑一声:“书上有说不可吗?”

 “和汉斌兄相识一年,一直只当汉斌兄是沉默寡言,为人不苟的子,今要离别了,方知汉斌兄真情,回头要是元文知道,怕是要目瞪口呆吧。”

 熊赐履有些感慨,和程汉斌双目相对,双双拱手,就此告辞。从此便真是天涯海角,人各一方了。

 程汉斌临走时再次看了眼北京城,心中亦是感慨,闭眼之后再次睁开,已是坚定向着前方的驿站走去。

 “汉斌兄!”

 走了才十几步,却听身后熊赐履突然大声叫住了他。

 “赐履兄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程汉斌疑惑的转过身看着熊赐履。

 熊赐履笑了笑,扬声道:“倒没什么事,只是我想知道,你见了贼秀才后会劝他做什么?”

 程汉斌没有迟疑,径直相告道:“我想质问他,既已入湘,为何不顺江东下直取南都。”

 “南都就那么好取么,你啊想的太简单了些,告诉你吧,等过完年皇上便让安亲王往南都坐镇了。贼秀才真顺江东下,也是讨不到任何便宜的。”

 “是么?”

 程汉斌却笑了起来“岳乐手下有兵吗?只要云贵清军一冲不出来,东南那边便一无兵,就是顺治自己去了又能如何?”

 熊赐履一怔,苦笑摇头:“你这是要去给贼秀才献阴谋图我大清江宁城了。”

 “不是阴谋,是谋。清廷本来就没兵,要不然何以两湖告急,京师却派不出一支兵马南下呢…。另外,南京城是我大明的南都,不是你大清的江宁城。”

 程汉斌说完转身便走,望着程汉斌渐渐远去的背影,熊赐履心情复杂,也不知在想什么。

 ……。

 西山慈善寺的红墙碧瓦,在漫山遍野的瑞雪中格外醒目。一夜大雪,将寺前的路都封住了。清晨雪霁,两位灰衣僧人打开了山门,挥舞着扫帚和铁铲,不一会儿便扫出了一条路。

 “师兄,今儿个天冷,大雪封山,香客恐怕要少喽。”小僧人扔下竹扫帚,双手着被冻红的耳朵。

 “本来就没有香客来,有那些兵在,哪个香客敢来?”高个僧人一边铲着雪,一边指着沿着山道一路排开的清兵说道。

 “要没了香客来,庙里可没进项,咱们吃什么啊?”小僧人一脸不乐意。

 “吃吃吃,就知道吃?”高个僧人没好气的白了小僧人一眼,笑骂他道:“皇帝都在咱寺中和大禅师论经,咱庙里怎可能没进项。”

 “皇帝总不能给庙里送来吃吧?”小僧人还是很不快活。

 高个僧人闻言却是立时诵了声佛号,然后板着脸斥责小僧人道:“师弟,咱们出家人一心向善,可是不能吃的。”

 小僧人却“嘻嘻”一笑:“师兄你又装和尚了,前晚上是谁偷偷在后山烤兔子吃的啊?”

 高个僧人吓了一跳:“嘘!这话可不能说出去,要不然师兄就要倒霉了。”

 “放心吧,只要师兄下次吃时叫上师弟我就行。”小僧人一脸贼兮兮。

 高个僧人撇了撇嘴,拿这个小师弟没办法,不过也是打心眼里疼这小师弟,寻思下次吃时还是带着小师弟的好。多吃,身子也能结实些,这做和尚的太单薄也不好。

 这边师兄弟一起打闹逗着乐,庙里,太监吴良辅也乐得合不拢嘴。他为什么乐,因为他成功将主子从汤若望那里拉了出来。

 自打顺治和玉林禅师见了一次之后,这心就被禅师吸引了,往常有什么烦心事第一个想的是去那汤玛法那里散心,现在却是想着到玉林禅师这里来。渐渐的,汤若望那里就被冷落了,这自然让一向和汤若望不对付的吴良辅暗自偷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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