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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冷吟秋色诗千首 22、魑魅魍
 暖阁里,纪淙书已经被扶到上躺下诊脉了。

 因都是惦着纪淙书有无要紧,便没那么多避讳,屏风都没支起来,只纪灵书回避了,纪戚氏就在边伺候着,二夫人和纪郑氏则在榻对面椅上坐着,都抻着脖子注意着边坐着的大夫每一个细微表情,借此判断亲人的病情。

 年谅进了门,见前来诊脉的不是年寿堂的大夫,不由一愣,还未待问,就听纪郑氏道:“我的儿,你心急什么,这般折腾,快过来坐下…”

 他忙先陪笑应了话,过去纪郑氏身边坐了,方扭头低声问夏小道:“请的不是咱家大夫?”

 夏小轻轻摇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又道:“我出去问问。”

 夏小到底最初往这边来过一趟,与几个有体面的管家媳妇也混个脸,出了门随便提溜了个媳妇子外头打听了。却是因为纪家仆从不甚熟悉京中道路,年寿堂离着不近,便只在附近打听一番,寻的大夫。

 夏小回来如此这般告之年谅。因当着大夫,年谅不好说信不着这些野路子盲大夫,只不住摇头,又悄声吩咐夏小一会儿送走大夫,叫他的长随其莨拿了方子,骑快马往年寿堂抓药去,别在小药铺子抓药。

 夏小点头应了,又出去代一番。

 这大夫诊了脉,心肝脾胃肺金木水火土的说了一番大道理,最终总结陈词。主要还是皮外伤,头上破口这个算是最严重的了,却也只是出了些血,并没伤到骨头。

 夏小听前面听不懂,听后面又在想会不会出个脑震啥地,砚台啊那可是…石质的,杠杠硬…话说,咳咳。纪淙书的脑地啊真结实…没出坑出包…可惜了没CT,没彩超。没法确诊----确诊了也治不了吧。哎,此人原是有些脑残。现在要被打成脑瘫了…rz。

 夏小胡思想,年谅可比她靠谱多了,他也算久病成医,听多了大夫的专业台词,自家有是爱看书的,多少懂一些,现下听那大夫说的倒是在理,便叫他开方子来看。

 那大夫知道这是富贵之家,这方子上自然极有“尺度”

 纪家仆从是聪明人。找了大夫先叫带了止血的金创药。大夫就更聪明了,听见金创药就猜到个大概,于是乎,这药酒、药粉、膏药、丸药自行带了一批,这会儿也统统拿出来。都是止血消肿散瘀的。口只道这些再配合他地汤药,那是内治外调双管齐下疗效无敌。

 年谅拿过药方瞧了。倒不是庸医,便连同那些外用药一并留下了,药钱照付,又叫人封了三两银子做诊费,送了大夫走。

 大夫本来还指着他们跟着自家回去抓药再赚上一笔呢,谁知道人家并不肯用他家的药,白瞎了一张“金贵”无比地药方子,倒是与人做嫁衣了,他不由有些怏怏地。好在推销出去些膏药,三两银子的诊费按他这水平档次那算是给得不少了,他这才稍微高兴了点儿,谢了赏出了纪府。

 纪郑氏知道儿子无大碍,也就放心了,吩咐儿媳与儿子宽衣上药擦药酒,然后请了众人出来厅里坐了奉茶。

 九爷两口子得了信儿也过来厅里,九爷先向众人详细问了纪淙书地情况,知道无碍心里也踏实了。九打进来行了礼,就往夏小身边站了,一张小脸红扑扑的,见着夏小瞧她,便有些个不好意思,微垂下头,极低的声音问夏小道了谢。

 夏小真想过去掐掐她略带婴儿肥的嘟嘟脸,然这会儿那边还有病号,却是连笑也不恭敬的,只得脸上故作正,却悄悄逗她道:“谢我什么?”

 九长长的眼睫忽闪忽闪的,斜了她一眼,佯啐一口,低声道:“姐姐净取笑我!”

 夏小强忍着笑,抿着嘴,耸了耸肩。

 这边二夫人又好生宽慰了纪郑氏一番,那边纪灵书因先前吃了酒,后又一直哭来着,这会儿脑袋就有些沉,眼睛也是睁不开了,强着跟大家一道坐着,却是困意尽显。纪郑氏瞧了,便招呼媳妇子过来带小姐去睡觉。

 然这次事出突然,纪府这边虽从前给夫人小姐备了房间,却一直也没怎么收拾,忙间谁也没想着今晚夫人小姐会在府里住,炉子也没拢,被褥也没熏,冰冷冷的住不了人。

 丫鬟婆子们忙不迭现去生炭盆烫被褥,二夫人见了,忙道:“别折腾了,一会儿我还是带灵书回去睡吧。”又向纪郑氏道:“我瞧着大郎无碍了,你也别这边熬着了,今儿先与我回去吧,乐意回来,明儿叫丫鬟收拾了屋出来,再回来。”

 这般境况下,纪郑氏哪里舍得了离了儿子?只摇头道:“姐姐的好意我心领了,虽留下也做不得什么,可只要是守着这孩子,晓得他在我身边儿,这心里就踏实些。同姐姐回去了,不瞒姐姐,我怕是觉也睡不着地。”

 二夫人叹了口气,同是母亲,她也晓得这心态,她也是一样,女儿出嫁后的几个月,她都没有睡过一夜踏实觉,孩子在身边儿的时候许是没觉得什么,一旦孩子不在了,心里就没着没落的,总是惦念,冷了热了,渴了饿了…

 何况,纪淙书这还病着。

 她点了点头,道:“你也顾惜着自家身子,别太熬了。”

 纪郑氏道:“我省得。姐姐莫要挂念。”又向年谅道:“我的儿,你也瞧见了,你大哥无事。可别再惦记了。你自家身子弱,赶紧回去歇了正经。”

 年谅点头应了,九爷在一旁道:“六哥先回去,我这边等等,万一有个什么事,纪家上下于京中不,我也能帮上一

 纪郑氏忙道:“好孩子,你也跟着忙了半天了。现下真个没事了,你赶紧回去歇歇吧。不为旁地。闱将至。你也当多休养才是!”年谅晓得九爷心思,也顺着纪郑氏道:“姨母说地极是。你同我一道回去吧。便是你留在这边,有什么事还能叫你亲力亲为不成?留两个妥当人在这边帮忙也就是了。”

 于纪淙书这件事,九爷到底还是心里有些愧悔,这会儿也确实抱着点子赎罪心态。但听了六爷说地,也是这么回事,自家留着也是无用,怕还劳他们费神分心照料自己,还不如留两个做事妥当地人管用。

 年谅兄弟斟酌着留下几个年家人帮忙,然后同二夫人一道回了年府。

 年谅也是乏累了。简单收拾洗漱一番,准备喝了药便就寝。

 采苓奉了药过来,年谅瞅着碗里褐黄的药汁,想起一事,接了碗。因问青樱道:“其莨回来没有?”

 青樱一怔。道:“其莨不是跟着爷出去的吗?”

 年谅道:“嗯,我遣他出去办事。…外头没禀报说他回来?”

 青樱摇头道:“没有。奴婢出去问问?”

 年谅点了点头。抬手将碗中汤药一饮而尽,从夏小手里接了茶漱了口,问她道:“咱们从打万祥街出来,到现下有小半个时辰了吧?”

 夏小离了钟表哪里有时间概念啊,只随便道:“大概有了。”

 年谅嗯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怎的还不来回禀…”

 夏小知道他说的是方才去年寿堂与纪淙书抓药的那个长随其莨,不由笑道:“你就是心急。称药分药也需要功夫不是!而且,也可能是抓了药回来,人就直接留纪府帮忙了。”

 年谅道:“没代他留下,他还不敢妄为。我只是觉得…”他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又说不上是什么,许是自家心急了,恨不得表哥喝了一碗药就立时好起来。他自嘲的一笑,自家病了一辈子,还不知道“病去如丝”五个字?枉自心急。到底是觉得对不起表哥,表哥好得快,自家才能少懊恼两

 没回来就没回来呗,还能迷路走失不成?还能携款潜逃不成?!夏小暗自撇撇嘴。且不说那是年谅地心腹之一,也不说年家往年寿堂抓药历来是记账根本不用拿银子,就说是揣银子去的,也不过几两而已,打劫都不稀罕打劫这样地!更别说携款跑路了----你见过携千八百块钱潜逃地吗?火车票钱都不够!

 “不困?别惦着了…睡吧…”今夜值宿的夏小同学特诚恳地道。关键,老大,你不困我困啊,安置了你躺下我才能去睡觉…

 年谅完全没有领会她地“诚恳”摇头道:“再等会信

 门帘挑起,青樱打外面进来,神色有些焦虑,道:“爷,持荆有事回禀…”

 年谅眼皮一跳,忙道:“快叫进来。”偏头去瞧,夏小衣裳立立整整的,很好,不用回避了。

 小厮持荆进了来,还着气,像是一路跑来的,他行了礼也不待年谅问,便道:“爷,小韦管家打发人来说,其莨出事了,他们在魁星巷子口寻着的,想是从马上跌下来了,一面儿膀子折了,现下不醒人事。”

 年谅忙道:“人呢?现在哪里?药呢?”

 持荆道:“爷莫急,人送回来了,也寻大夫去了。药没瞧着----纪家那边就是迟迟没等着药才派人去寻他的,不想碰着他出事。那边也寻大夫重新开方子去了…”

 年谅皱眉道:“方子?”

 持荆道:“怕是有贼…他们寻着其莨时,人昏着,身上荷包银子都被搜走了,马也不见,方子怕也是顺路被搜走了。故此他们回去重新寻大夫再开方子…”他瞧了瞧主子脸色,小声又替其莨辩了一句道:“这贼真是黑心,他们还说怕是那贼原还想剥其莨那袄来着,估计是扯他不动,才没有得手,幸亏没有,不然这等天,其莨穿着薄衣裳躺外头地上,怕就够呛了…”

 年谅沉着脸,向身旁的夏小道:“扶我起来。”

 夏小还在琢磨真是无奇不有,还真遇上打劫的了?能劫几两银子?唔,马好像比较值钱…不过年家的马,貌似有标记啊…听了年谅这话,她回过神来,忙道:“你干嘛?不是又要去纪家吧?!”

 年谅道:“不是。写方子。扶我到书案那边。”

 夏小一时错愕,持荆已经上前一步,去扶年谅了,她忙也跟着过去扶了年谅到书案边,了纸笔与他,年谅略想了想,就将方才那方子默写下来,递与持荆道:“原不想惊动府里,现下少不得要把配药上的人喊起来了。你去配药上,先叫配三副出来。这些药我都吃过,府里定是有备地。然后多找几个人,速送去纪府。”

 持荆应声,又喜道:“爷真好记!这回小韦管家他们省事了。”说着施礼告退,下去抓药。

 夏小偏头瞧着年谅,道:“看一遍就能把药方子记下来?”靠谱不靠谱啊,年谅就算久病成医,也不至于这么专业吧?药可不是旁的,别说错了一味,就是错了一钱…

 年谅无心琢磨她话里的意思,只摆了摆手,却说着旁的,他道:“事有蹊跷…”

 夏小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其莨是典型的家仆打扮,有没有人能在京城街市上打劫一个骑马地家仆?能叫家仆骑马地岂是小户,这贼不怕惹麻烦上身?!或者其莨真是自己不慎跌下来的,有小贼瞎猫碰上死耗子,恰好撞见,才搜了他地身偷了银子走?

 年谅撂下一直攥在手中的笔杆,一手扶额道:“表哥到底得罪了谁?郎衙内那厮…”郎衙内一伙要想多教训表哥一下,那也当是在寻大夫时下手,现下伤的可是年家下人,莫不是想找的是年家人的麻烦?九弟?自己?表哥…是个引子?是啊,郎衙内不学无术,无端的怎会想着与表哥辩什么君子?!怕是那两句话是哪位圣人说的,他都不知道吧!

 “我想把表哥接到这边来养伤。”年谅似乎自言自语般,缓缓道:“府里药材齐备,大夫也好寻,原也是要与我诊脉的,再与表哥诊,倒是便宜,长生居熬药也极是便宜…”

 夏小轻哼了一声,这话忒不靠谱,她这么个不怎么讲究规矩的槌都知道这话不靠谱,她道:“你想让纪家大爷来长生居?二门里?都不用问老太爷老太君二夫人意思,您老倒是琢磨琢磨有这规矩没?而且,住哪里?东厢?西厢?书房?您要说接来住中路北院客房,还有得商量…”

 年谅苦笑,他何尝不知。京里,年家,便是长生居内,也容不得他随心所,他只用极低的,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道:“待去玫州…”

 规矩。主子的话就是规矩。他想要一所自己能说得算的、能随意立规矩的宅子。他想自家做主,随心所

 夏小什么也没听见,他的话声,他的心声,统统没听见。她只依着自己的逻辑判断,道:“还有句话,你也琢磨琢磨,你觉着,就算老太爷他们许你请纪家大爷往府里来养伤,这纪家大爷他肯来不?他这么个好面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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