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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冷吟秋色诗千首 13、元宵④
 年谅只是想找一个“保镖”向二夫人证明他处于安全之中。结果这十六要去赏灯的口号一打出来,呼啦啦出来一群保镖。

 七小姐也想出去玩,便依旧扯出陪客的幌子,抬了纪家人出来,先要请纪郑氏,说是十四姨夫人未曾去赏灯,今补上。纪郑氏知她心思,笑说上了年纪,不去凑这个热闹了,许了纪灵书跟着出去。再问纪淙书夫妇,他们道是前一去过了便不再去,纪淙书要温书,纪戚氏要伺候丈夫温书,就只叫妹妹一人跟去玩玩乐乐。

 七小姐本来对纪戚氏就没兴趣,对于她这样贤惠到“同丫鬟一样伺候夫君温书”的行为颇为不屑,便也就丢开手,拉了纪灵书去,想了想,又叫上十四未曾出门的五小姐、六小姐、九小姐同往,也好与祖母、母亲那边说话。果然老夫人允了他们,又叫带上十四,这十二、十三爷自然是要凑热闹的。再加上正经的保镖九爷夫妇,好么,一下整出个旅行团来。

 男士骑马,女士坐车,病号年谅特例,也坐车。

 本身九、纪灵书和七小姐一辆车,另三位小姐一辆,夏小与丫鬟们后面几辆小车上坐的,九因瞧那车不好,便要招夏小过来与自家同车。

 夏小忙不迭婉拒再婉拒,别说上了车只有伺候领导的份,就说自家现在勉强能拿笔写上几个字了,还未摆文盲的帽子,跟这群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博士女们一辆车。听她们念经还得装聋作哑,也非郁闷死不可。出来赏灯是图个乐呵,找别扭谁干啊?!她那小车虽没主子们地车好,可是要自在多了。

 两厢厮让间,年谅来解了围,叫夏小他那车上跟着伺候去。夏小自乐不得的,一定要伺候人的话,还是自家领导好打发。九瞧了。会心一笑,便也不再让。

 年谅没坐轮椅。叫人抬上车的。车厢也是改造过了的。里面已不是什么座椅加长加宽,一张小一样。半个车厢的椅面,以保证年谅坐着时候腿能放直,其上铺着厚厚的被褥垫子,顶头设的靠背引枕,在夏小看来,那就是软卧啊。

 夏小安置了年谅坐好,自家也了鞋子坐到“”上来,也这依样自我安置一番,脚下垫了脚炉。腿上盖好了衾被,伸展了下胳膊腿儿,往旁边引枕上一靠,舒服之极,心下喟叹。还是有钱好啊。远就有一丈高地木杆,上面吊的铁盆拢地火。作为街灯。一般只需要半夜时更夫背着梯子过来添一次柴禾浇一次灯油,就可以亮整个晚上。

 在平时静夜里,这样地街灯虽没有夏小那世界的路灯明亮,也是比较管用地,能照亮一方路面。然在元宵佳节的喜庆日子里,入夜便是家家灯火,处处管弦,极是灿然喧嚣,这街灯的光芒就显得格外微弱,就像这月圆夜的星光一样黯淡。待进入永乐街,那些街灯则彻底淹没在一片绚烂之中,不万分仔细的辨别,都寻不到一点儿踪迹。

 永乐街连亘十余里,彩灯何止千百,极其新巧,怪怪奇奇,无所不有,金碧相,锦绣辉,宝光璀璨,照耀如昼。道两边更有各摊位,巧匠艺人,奇术异能,歌舞百戏,令人耳目不暇。

 好一派太平繁华景象。

 夏小眼睛都不知道落在哪里好,原先只在电视上看过、甚至只在书本上看过的杂耍戏法,尽数呈现在眼前,滚刀的、火的、口碎大石的,她明明知道有地只是个障眼法的骗局而已,可真看到时还是忍不住惊叹连连。

 而那些驯兽的,耍猴、耍鸟、耍蛇都不新鲜了,还瞧着有耍鱼的。那摊上设了一人高的台子,其上放着个木质嵌琉璃地大盆,盆中立半尺高了雕花挂彩地龙门,耍鱼人就站在盆旁,口中含着竹哨,哨声一响,一条通体金红的鱼儿便骤然而起,头尾一弓,纵身跃过那龙门,再入水中。

 夏小看得有些发傻,年谅见了,笑道:“可要下车去看看?”又道:“外面跟车地持葛手里有散钱,你叫他赏些与那耍鱼的吧。”

 夏小看了周围围的那一圈人,摇头笑道:“人那么多,也挤不进去,搁外圈看还不如搁车上看的清楚。我只是觉得新鲜而已…这鱼怎么这么听话呢…”

 海狮海豹海豚能训,这金鱼也能这么听话?貌似鱼脑容量没那么高吧…这鱼也成了?

 年谅笑道:“没瞧出来?”

 夏小一愣,果然是有猫腻的,忙道:“没瞧出来,怎么回事?”

 年谅摇头笑道:“我少年时也是好奇,还曾千方百计问那人买鱼买哨,初时他执意不卖,到我出重金才允。待我回家与众兄弟试玩,却怎的都不成,那鱼只伏在水底动也不动。老八急,抓出来掐一番,再丢进水里已是翻白了。我惋惜了多,一直甚恼老八莽撞。后学堂恩师听闻,便与我讲,那耍鱼人手中有线,那鱼实是傀儡一般,线动鱼动,不过逢佳节时出来哄人一乐,赚些银钱罢了。”

 夏小估计也是这么回事,得了年谅许可,挑了车帘探出头去仔细看了,光线的原因,还是没瞧出来那线在哪里,只能从见那鱼落水时不甚自然的动作里微微看出端倪,----那鱼每一入水总能溅起大片水花来,确实像是傀儡木偶僵硬的跌进去一般。

 她回来不由叹道:“这也是个技术活儿啊。真是高明。”

 年谅听她赞高明,哈哈一笑,叫她挑了车帘喊小厮持葛道:“持葛。去赏那高明的耍鱼人百文钱。”

 这么一来,他也来了兴致,走了一段,又见训鸟衔鬼脸儿衔旗的,他便指着那鸟儿道:“这赤喙雀儿训教虽费些功夫,却也不难。每拿谷粒儿逗戏,稍加时,便能训成。说起来。咱家六条通灵,也是能训教会地。”

 夏小瞧着那雀儿灵巧的飞来飞去。脑子还没转回来。问道:“咱家谁?”

 年谅奇道:“六条,不是你给起的名字?怎的。忘了?!”

 夏小这才想起那只上蹿下跳的凤头红来,笑道:“真忘了。不过,你觉得…能训教它衔旗?”

 她总觉得六条高傲得一塌糊涂,里昂首的,摆出副不可一世的架势来,让她哭笑不得。训练一只这样骄傲的鸟去衔旗?!

 唔,不过,也不好说吧。毕竟,六条是为了食物乖乖进了那开口地笼子里的。又再也不肯飞走。估计也是可以因为食物乖乖听话衔旗吧。

 好吧,也许它根本不是一只高傲地鸟,尚肯为五斗米折。然,真正高傲地鸟,到底是“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还是“练实醴泉”也无法打动之?

 年谅见她不信。笑道:“一会儿叫持葛去问那耍鸟的买些旌旗、鬼脸儿来,回家试试便知。”说着又指着一旁那斗雀地,道:“这般斗雀儿却是最好训教的,比教衔旗还容易些。《赋溪杂记》里便有提及,此雀儿好食,只肖以雀儿皮裹哺之,久,则望其雀儿,便搏而食之。”

 夏小听了,见那边两雀儿相斗,已是绒羽飞,果然是恨不得吃了对方的架势,不由打了个哆嗦,貌似训练鹰啊狗啊咬人也是这么的,食物外面裹件仇家的衣裳,等到遇到仇家时候,鹰犬就只认定那衣服下就是食物,上去就一顿啄咬…

 唔,果然,食物永远是最好的引子,有了食物惑,动物才不管其他呢,六条是“低下它那高傲的头”这斗雀是同类相残。若说生存是第一位的,动物没有所谓的伦常道德约束,那人呢…

 有了银子地惑,人也是什么都敢做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绝非虚言。

 年谅本是兴头上,见夏小脸上没点儿笑模样,尽是厌恶之,以为她嫌斗雀血腥,便笑着揽过她来,安抚着笑道:“斗雀咱们是不买的。只先买些旌旗来…”说着便要去喊持葛。

 夏小身子扭着有些不适,略挣了下,见他没放手的意思,就自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只道:“得了,还是别训教六条了。你不是打算随时放它走地?等你训练好了,它又飞了,岂不是白搭功夫?你要训练,不如买只不打算放走地训。”

 她想起她们说年谅素来不养鸟兽,又笑问他道:“你不是懒得养鸟?现在还要训鸟?可是养六条养出乐趣来了?”

 年谅笑容有点儿僵,瞧着她髻上银鲤戏莲的簪子,半晌低叹一声道:“原也养过…就如那傀儡鱼…后只觉得生死无常,徒然伤心,不若不养,少了些乐子,却也少了伤心,倒是干净。”

 夏小也叹了口气,她也有过养动物失败经历,也留下了无法磨灭地阴影。

 她小时候养过金鱼,因为换水直接用的自来水,里面的漂白粉把鱼毒死了;再又养过一只小崽,傻傻的用吃饺子使的深碟子装了小米和水,结果崽掉到水里去了,打了大半的羽,不知道是受凉还是怎样,就此病倒,没两天便死了。

 鱼死时还好,只无声无息的翻了白,她难过两天也就过去了;那崽死前却是叫唤的,她幼小的心灵只觉得那凄惨无比,崽死后她大哭了一场,还找了个药盒郑重其事把它埋了,之后很久都不肯吃制品,过了一两年才缓过劲儿来。

 从此以后再不敢养任何东西,因为负担不起它们的生命。

 生死无常,徒然伤心。她也这样觉得。不过她不养鸟兽是不肯背负“主人”的职责。倒不是要把自家变成佛爷,追求啥无喜无忧地,她的人生信条里也有“人生得意须尽,莫使金樽空对月”这句。

 她了口气,绽出个笑容,顺手拍了拍年谅,道:“话是这么说。不过,既然早晚要放六条走的。那就训吧,让它在咱家一天。就给咱带一天的乐呵来。”

 能不招惹就不招惹。免得负担不起招惹的后果。但既已经招惹了,为什么不在消陨前多寻写快乐?

 早晚要离开。现在也没必要愁眉苦脸。快乐是一天。不快乐也是一天,何不快快乐乐每一天?

 她心情骤然好了许多,扭头瞧着年谅,含笑认真道:“得乐且乐吧。”

 年谅一怔,随即牵了牵嘴角,握了她的手,眼里是笑意,道:“那好,叫持葛买旌旗回来。六条由你训教。”

 夏小那脸儿立时晴转多云,翻了他一眼,心道明明是你说要训雀儿的,这一转身活儿又丢我身上来了?我是想让你训,我看乐子。好么。这成我工作了!早知道就不撺掇。这不自己给自己找事儿么。

 她撇撇嘴,嘟囔道:“得。要训还是您来吧,我手笨,训教不好…”年谅握着她的手紧了一紧,往身边拽了拽,闷笑一声,道:“手笨也无妨,你不也说只图个乐呵么。”说罢松了手,叫她去挑帘子喊持葛买来。

 夏小蹭到“”边儿,踩了鞋,躬身去挑帘子喊持葛,却见马车停了,外面持葛应了一声,未及她说话,倒先道:“爷,姨,九爷身边儿地芡实送吃食过来了。”

 夏小回头去瞧年谅,年谅笑道:“难为九弟想得周到,叫进来。”

 九爷的小厮芡实捧了个食盒递进来,先问了好,而后道:“六爷,这不是我家爷买地。是七爷买了请爷和姨尝鲜地。”

 “七爷?!”夏小要接食盒的手便顿住了,与此同时就听见身后地年谅也问出声来。

 夏小回头望了他一眼,见他眉头紧锁,脸沉着,便还是接了食盒,因知道芡实是九爷的心腹小厮,便道:“进来回话。”说着递了食盒与年谅,自家坐回到年谅身边。

 芡实也是得过九爷吩咐的,知道六爷要问话,便上了车,跪在“”前。

 年谅揭开食盒,见是一碗汤圆、一碟皂儿糕、一碟韭饼、一盘各旋炙的拼盘,另有一盘子饯果子,淡淡道:“倒是齐全,果然想得周到。”因问他道:“打哪儿碰着七爷的?”

 芡实回道:“回六爷的话。七爷方才是打五里巷那边过来的,来时就带了吃食。说是从那边饮宴,思及各位爷小姐在此赏灯,就顺便捎了宵夜过来。”他顿了顿,低声道:“我家爷代过,小的方才仔细瞧了,七爷是吃了酒的模样,虽没醉,身上有酒气。只是跟着七爷地几位哥哥都不像是吃过酒的。”

 年谅点点头,叫他代为谢过七爷九爷,打发他去了。而后扭头向夏小道:“你说老七打的什么主意?”

 夏小摇摇头,前儿是偶遇,今儿人就不说偶遇了,今儿可是吃酒时不忘兄弟姐妹,特地捎宵夜过来,----虽然现在还没到吃宵夜的点儿。谁知道他打什么主意?这里面谁是值得他讨好的?纪灵书?他真要放弃整座花园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年老七所图为何啊?

 “也许…”她张了张嘴,觉得没有一条理由是能合理解释年老七不靠谱行为地,所以,她又选择了闭嘴。

 年谅沉思片刻,沉声道:“娘,采藻和采艾是雁回居过来地,你回去私下吩咐她们,也常回雁回居转转…若是…”

 夏小心中了然,点头应道:“我明白。保证办妥,你放心。”

 管不了妖,还管不了唐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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