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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因为沈芝青要同行,于是沐晓辰又重新规划了一次路线。

 坡面不能太陡、路程不能太远、鱼不能太难钓,午餐食材不能太单调…总之,他想了很多很多,就是没想到沈芝青的体力比他预期中还要好。

 隔一大清早七点多,他们由附近的废弃矿场起登,不到中午十二点,便已经到达沐晓辰口中的私房钓点。

 天福地。

 这是当沈芝青见到眼前的景时,脑海中瞬间浮现的四个字。

 蓊郁的树林、干净的溪、随处可见的溪蟹…此地视野大好,毫无人烟,风景极美,除了天福地与人间仙境、世外桃源之外,沈芝青想不到更适切的形容词来形容这里。

 “学姐,你让我刮目相看了。”一到达目的地,沐晓辰便笑着对沈芝青这么说。

 “…”沈芝青望着正卸下全身装备,在溪谷旁寻找好钓点的沐晓辰,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实,她才真正觉得沐晓辰体力好得惊人,也体贴细腻得惊人。

 他替她备了登山杖、头盔,而自己的背包里除了水与钓具之外,甚至还有开山刀能够开路。

 相较于沐晓辰背了这么多实用的东西,沈芝青的包包简直轻得要命,除了一些防止蚊虫叮咬的药膏与纸巾、卫生纸之外再无他物,在在都显示出她是个登山钓鱼的门外汉。

 “学姐,来,这里,你要钓钓看吗?钓到了就放这里。”沐晓辰选定了一个地方站定,扬了扬手中钓竿,又指了指脚边已经注好水的脸盆。

 “我?”沈芝青不可思议地走过去。

 她这辈子从没拿过钓竿,怎么知道鱼怎么钓?是只要将饵垂到水里就好了吗?鱼线又要放多深?

 “是啊,既然来了就钓钓看。这里水很干净,光是用眼睛看就一堆鱼,不难的。”

 沐晓辰完全没想过这世界上会有人没钓过鱼,没发现沈芝青的忐忑,只径自将手中的钓竿交给她,走到旁边去拿出背包里的锅具、小瓦斯炉与食材,准备张罗中餐。

 “你在做什么?”他的背包里竟然连瓦斯炉、锅子泡面,干货罐头都有?沈芝青一边拿着钓竿,一边狐疑地回眸望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震惊了。

 他负这么重的背包走山路,脚程居然还那么快,途中甚至还停下来等了她好几回,看来这男人的黝黑肤分明是劳动淬炼出来的真材实料…

 可是,沈芝青似乎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却又想不起来究竟是哪个部分怪,只好暂时先将这些无关紧要的心思摆到一旁,专心在眼前的钓鱼工作上。

 “煮中餐啊。走了那么多山路,学姐你一定饿了吧?”沐晓辰回答得理所当然,三两下就将锅具架好,食材备好。“将就点吃大锅面,香菇熏口味。学姐你再努力钓两条鱼,山菜跟海味就都有——”

 “沐晓辰、沐晓辰,钓竿动了。”隐约有股拉力,鱼线一动,沈芝青便回头紧张兮兮地唤。

 “拉上来啊。”沐晓辰回得简单,慢了好几拍才发现沈芝青口吻中的惊慌,箭步冲去帮她稳住钓竿。

 “学姐,我跟你说,要这样…”沐晓辰站在沈芝青身后,双手环过她臂膀。“对,就是这样…用力拉!然后,解钩、解——”

 吓!沐晓辰才从鱼嘴里解开鱼钩的手陡然一松,突然倒退弹开了好几步。

 “啊!沐晓辰,你干嘛啊?”好可怕!怎么办?鱼在跳!她现在要把它捡起来还是扔回溪里?沐晓辰退开之后,沈芝青和那尾滑落在地的鱼一样窜。

 沐晓辰单手捏住鼻子,一股强烈冲涌的气血逆感几乎令他窒息。

 他刚才靠沈芝青那么近,她好香好香,然后他低头跟她说话,他的嘴擦过她头发,还看见她圆领T恤下的、的…沟…他刚刚在说什么解钩还是解沟?

 鼻、鼻血…

 “沐晓辰?”沈芝青七手八脚地,终于把那尾活蹦跳的鱼放到沐晓辰早就准备好的脸盆里。“沐晓辰,接下来要怎么办?”

 幸好,鼻血没有出来…沐晓辰仰头深呼吸了好几口,拿出背包内的鱼叉与剪刀,强迫自己镇定心神。

 “接下来就…”别胡思想,沐晓辰徒手准备抓鱼。

 “你要干嘛?”沈芝青大惊失,也不知道为什么,本能反应一把抄起地上的脸盆。

 “剪开肚子,清理内脏烤鱼啊。”沐晓辰扬了扬手中剪刀,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哗!沈芝青瞬间把鱼倒回溪里。

 沐晓辰呆愣了足足三秒才想到要笑。

 “哈哈哈哈哈!”

 “笑什么你!”沈芝青回他一记狠瞪。

 “学姐,你果然是货真价实的都市人。”

 “你才是野蛮人。”

 “好吧!我是靠大自然讨生活的野蛮人,哈哈哈。”沐晓辰越笑越厉害了。

 “…”不理他。沈芝青走到一旁,了鞋子将脚泡进冰冷的溪水里。

 怎么办?学姐真的很可爱啊,越认识了解她就越喜欢她。

 她想证明自己能够爬山健行,个性明明精明强悍得很,却纤细心软地连抓鱼烤鱼都舍不得。她好别扭,可又好讨人喜欢。

 沐晓辰开了瓦斯炉,将该切该煮的扔进锅里之后,也有样学样地了鞋,坐到沈芝青身旁。

 愉悦的笑音在山谷里渐渐逸去,周围的时间彷佛都静止了。

 山风、蓝天、白云、溪涧、双足踢水的细微声响,沈芝青身上若有似无的香味,轻扬的秀发…

 “一直到体验过台湾的深山溪谷,才知道自己有多爱这片土地。”沐晓辰舒畅地伸了个懒,打破了一片静谥,有感而发。

 沈芝青微讶地转头看他。

 “你去过那么多地方,每年待在台湾的时间这么少,对这片土地还有很深的感情吗?”话说出口,隐约又觉不妥,似乎有指责他不待在故乡的意味,沈芝青连忙澄清道:“我不是说你不爱这片土地,我的意思是说——”

 “学姐,不要紧的,我明白。”沐晓辰摆了摆手,仍是一脸灿亮亮的笑。“我这里待几周,那里窝几个月,比候鸟迁徙还没规律,常常有人问我最喜欢哪儿,哪里才是我家,我明白,没什么要紧。”

 “所以呢?”

 “什么所以?”

 “所以哪里才是你家?哪里才是你的故乡?既然对这片土地有感情,为什么每年只愿意花这么少的时间留在这里?”既然他不介意,沈芝青便问得坦白。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啊,学姐。”沐晓辰回应得极为自然。“我喜欢在台湾生活,也喜欢在缅甸种田;我有时住在伦敦,有时住在开罗…我的工作与兴趣使我必须飞来飞去,这些事情并不冲突。”

 “不会很寂寞吗?”还来不及与一个地方产生感情,便要离开。

 “为什么会寂寞?”沐晓辰嗓音微顿,又问:“学姐,你很寂寞吗?”

 沈芝青目光放在远方,对他的问句没有回应。

 “每个地方都是家,当然不会寂寞,会寂寞的话,肯定是因为没有归属感,跟身在何地又有什么关系?有句西方俗谚学姐听过吗?Homeisnotwhereyouare,butwhereyouarewanted。家不是你身处之地,而是渴望有你在之地。学姐,心有依归,海角天涯都是家,怎么会寂寞?”

 “你话真的很多,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沈芝青淡淡睐他一眼,又将脸转开。

 Homeiswhereyouarewanted。

 他说的似乎很有道理,只可惜她不知道什么叫做被渴望。

 沐晓辰笑了,起身拍拍尘土,回身去照看中餐前了沈芝青一头秀发。

 “学姐,你拉着布条不让人走进去不要紧,至少自己要能够走出来,别一个人困在那里。”

 “我困在哪里了?别胡说八道,我好饿,快去煮饭,你煮好了没?”沈芝青拍开他的手,随手拿了块石头扔他,不想继续听他发表言论。

 “欸,学姐…”沐晓辰轻轻松松把飞过来的石头接住,拿在手中看了

 看。“咦?这块石头拿来打水漂不错。”扔出去。“一、二、三…怎么只有三下?…噢痛!”

 “打什么水漂啊?我说我好饿!”竟然就这样玩起来了?沈芝青又拿了块小石头丢沐晓辰,眼中有幽微笑意。

 “不然来比赛打水漂好了,输的人去煮。”

 “谁要跟你这野蛮人比赛打水漂?!”想也知道她一定输的。沈芝青一阵扔,扔出沐晓辰回山谷的畅怀笑声。

 真好,学姐又笑了。

 方才他提到什么寂寞不寂寞、家不家时的忧伤神情消失了。

 莫名有种想拥抱她的冲动。

 她的笑容是他的渴望,她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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