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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镜鉴
 “大王哥哥,都这么久了,为什么你一次也不让我上战场?”

 王帐中,兰息与丰苇正对弈,只不过棋还未下至一半,丰苇忍不住又旧话重提了。

 “大王哥哥。”丰苇见兰息目光只凝视着棋盘,似根本就未听到他的话一般,不由再次重重的唤道。

 “哦?”兰息稍稍将目光移至丰苇身上,但他的心思似乎并未落回丰苇身上,同样也未集中于棋局上。

 “你每天就是让这两个人守着我,根本就不让我上战场去,这样下去我怎么杀敌建功,到时候回家了,爹爹问我可有为大王哥哥分忧,难道你叫我回答:我每天都呆在帐中看书、练剑,再加吃饭、睡觉,其余什么也没有做?!”丰苇有些委屈的说着,有些怨气的指指侍候在一旁的双胞胎兄弟钟离、钟园“哥哥,你让我上战场去嘛,我一定将那个白王活捉到你面前!”

 “我不是说过了吗,只要你的剑法可以胜过钟离,你的兵法可以胜过钟园,我就让你上战场去。”兰息眼光又落回棋盘上,漫不经心的开口道。

 “啊?唉!”丰苇闻言不由气,目光无限幽怨的向那一对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心中又是恼又是羞,想他堂堂侯府公子却连这两个侍童也比胜不了!“真是让人讨厌啊!”这样的呢喃之语口而出。

 至于面对着丰苇怨怒的目光的钟离、钟园却是纹丝不动的静立着,只是当兰息目光移向茶杯时,钟离赶忙将香茶捧上,钟园则将银盘托起,当兰息饮完茶手一转时,那茶杯便落在银盘上。

 “对了,大王哥哥,风王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好久没看到她了。”丰苇很快便摆了自卑郁闷,兴致的谈起了另一件事“我最近写了一篇文章,正想给她看看,她一定会夸赞我的!”一边说着一边自我陶醉的想着。

 “喔,她嘛…她想来时便会来。”兰息似并不在意的淡淡答道,手指无意识的转动苍玉扳指。

 “唉,好想念她啊!”丰苇双手托腮,侧首遥想,目光朦胧“风王姐姐笑起来最好看了,栖梧姐姐都比不上,而且她武功又高,文才又好,说话又风趣,穿著白色王袍之时风姿绝又高贵雍容,穿著银色铠甲之时英姿飒又风神俊逸,唉…若她不是大王哥哥的王后就好了…”丰苇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如自语,脸上也浮起痴痴的傻笑。

 “哎哟!”冷不防的额头上被拍了一巴掌。“大王哥哥,你干么打我?”

 “小小年纪就脑子想着女人,长大了岂不要成一风子,为兄当然得好好教导你。”兰息浅浅的、温和的雅笑着,白皙如玉的长指在丰苇眼前轻轻一晃“你今天的功课就是将《玉言兵书》抄写一遍,将“剑法”练习一百遍!”

 “啊?”丰苇大脑还未能及时消化耳中所闻,待完全消化后不由凄厉惨叫“怎么可以?《玉言兵书》有四百九十篇,我怎么可能抄完?!“剑法”一共八十一招,要我练一百遍,我的手岂不要断掉?!”

 “这样啊…”兰息身子微微后仰倚靠于软榻之上,抬手拨着塌边的一盆青翠滴的兰草,无限的悠闲与惬意,脸上挂着那可倾天下佳人芳心的雍雅浅笑。

 丰苇看着兰息,心思忽又转移了,暗暗的想着:大王哥哥长得真好看!而且这世上再也没有人的言行举止能如他这般优美至极!与风王姐姐真是世所无双的绝配!

 “那你就将《玉言兵书》背诵一百遍,将“剑法”的口诀默写一百遍。”兰息的话轻描淡写的落下。

 反应似乎慢半拍的丰苇在片刻后终于明了:“不要!这根本就没有变啊!大王哥哥,不如改成让我上战场杀一百个敌人好不好?”丰苇凄凄惨惨的恳求着,目光不忘投向钟离、钟园,盼着他们也略略施加援手,奈何,双胞胎却似没收到他传达的求助之意,目不斜视的关注着他们的主子。

 “丰苇,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天都做了些什么。”兰息看着丰苇,带着少有的严肃“你与其每天挖空心思想着怎么从钟离、钟园眼皮底下溜出去,不若在兵书、剑法上下功夫。钟离、钟园与你年纪相当,却可为汝师,你若再如此下去,那一辈子也别想超越他俩,更逞论是封将挂帅!”

 “不公平!不公平!”丰苇闻言却连连嚷着,半分反思的想法都没有“哥哥你什么事也没做,可是你却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会,为什么我努力了还是赶不上你?!”

 “啊?”兰息料不到他有此言,一时不由是啼笑皆非“我什么都不做?”

 “本来就是!”丰苇肯定的点头,目光崇拜热切的看着兰息“在王都时,哥哥你养兰花的时间比花在政事上还要多,可是丰国却是六国中最强盛的!现在出征了,可是你每天也只是喝喝美酒、品品香茶,再加听听栖梧姐姐的歌,要么就是下下棋、画画画…便是风王也都亲自披甲上阵,你我可从没见你手沾过剑,更别说穿上盔甲去杀敌,可是偏偏整个白国现都已为我丰国所占,便是半壁天下都快为你所有!”

 “啊?”兰息愕然的看着一脸敬慕表情望着自己的丰苇,有丝尴尬甚至是有一丝丝狼狈的抬手摸摸鼻子“在你眼中,我好象还真是什么也没做。”

 “哥哥什么也不用做,天下所有的事都会为哥哥自动完成!这便是这几个月来我得出的结论!”丰苇自豪的下出结语,脸上的神情似是颇为自得。

 “所有的事都会自动完成?”兰息低首,墨绸似的长发似苏一般从两侧垂落,此时他已不只是摸摸鼻子,而是无奈的捂住了半张脸,呻道“这就是你的结论?你该不会以我为…天啦…若是被那女人听到了,一定又会嘲不已的大笑:此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最后那一句因被手掌捂住所以有些含含糊糊。

 “哥哥,你说什么?”丰苇因为没听清楚追问道。

 “我说…”兰息抬首,神态已恢复从容优雅“你这几月来一点长进都没,非但无以前的勤奋上进,反而变得懒散放纵,看来是我的教导不及王叔严格所致,因此我打算派人送你回去,以后还是由王叔亲自教导你为好!”“不要!”丰苇一听马上叫起来,一双手赶忙抓紧兰息,明亮的大眼是祈求“哥哥,我不要回去!我要跟随哥哥打天下的!”

 “既然不想回去,那就快回你的营帐做功课去!”兰息瞥他一眼,挥挥手,虽语气淡然,无形中却有一种压力令丰苇不敢再多言。

 “知道了。”丰苇放开手垂头丧气的起身,但当眼光瞟到一旁似是强忍着笑意的双胞胎时,眉头一跳,又一个问题浮上心头“哥哥,我问最后一个问题可不可以?”

 “说吧。”兰息可有可不有的点点头。

 “我昨天听到钟离、钟园在悄悄的议论着说什么东大将军领八万大军前往涓城讨伐风王。”丰苇诡异的瞅一眼脸色一变的双胞胎“他们还说不明白王为什么不赶快出兵支援。”看着双胞胎有些发白的脸色,丰苇心头不由一阵惬意,总算出了一口被看得死死的恶气“哥哥,我也想知道你既然知道风王有危,为何不派兵援助?”

 “哦?”兰息目光淡淡瞟一眼一旁的双胞胎,双胞胎顿时头垂得低低的“那女…嗯,风王既然并未发信要求我出兵支援,其自是有稳胜之算,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啊?是这样吗?”丰苇眨眨眼睛似乎不大相信如此简单的理由。

 “就这样。”兰息点点头“问题问完了,还不回去做功课?”

 “是,臣弟告退。”丰苇赶忙退下。

 “你们也去吧。”兰息吩咐着一旁正不知如何是好的双胞胎“别跟着丰苇学些坏毛病!”

 “是!”双胞胎同时松了一口气,动作一致的躬身退下。

 待他们都离去后,兰息目光落在那一盘未下完的棋局上,半晌后才略带笑意的轻轻自语:“丰苇,这世上只有你一人叫我哥哥的…也只有你才会如此坦然无忌的对我,便是她…”说着微微长叹,似是有些惋惜与遗憾“等你再长大些,便也不会如此了…”

 抬手掩眸,将身完全倚入榻中,帐中剎时一片静寂,寂如幽幽夜宇。

 “进来。”榻中本似已沉睡的兰息忽然轻轻道,掩眸的手也放下,目光瞟向帐门。

 一道模糊的黑影悄无声息的落入帐中,垂首跪地:“暗魅拜见吾王。”

 “什么事?”兰息淡淡的问道,身子依然倚在榻中。

 “风王派人传话,请王速出兵!”

 “嗯?”原本漫不经心的兰息猛然从榻上坐起身,目光看着地上的暗魅“如此看来,这东大将军与他的八万卫军也还是有些实力了。”兰息低低笑起来,眸光一闪,似想到了什么“只是…她竟然会派你来传信,这倒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风王另派有人避开东将军的拦截正式前来传书,一刻前才至,只不过似乎被任军师请去‘休息’了。”暗魅的声音极低极淡。

 “果然。”兰息点点头,然后挥挥手“你去吧。”

 “是。”模糊的黑影如一缕黑烟从帐中飘出。

 “军师。”

 帐外忽起的声音将任穿雨自沉思中唤醒,反的抬起手摸摸下巴。

 “是四位将军来了吗?快请。”

 “不是,是王派人传话,请军师前去王帐一趟!”

 “哦?”任穿雨眸光一闪,随后答道“知道了,下去吧。”

 “是。”帐外传来侍从离去的足音。

 好快啊!任穿雨凝着眉微微一笑,却略带一丝苦涩,抚着下巴的手已不再移动,不自觉的用力捏住。甚至还未想清楚该如何处置之时,传话的人便已到了!这世间看来没有什么是不在他的掌握之中的!

 “穿雨。”帐外又传来唤声,这一次却是乔谨冷静的声音。

 “喔。”任穿雨应声出帐,四将正并立于帐前。

 “你派来的人还未出门,王的侍从便到了。”乔谨看着任穿雨略有些嘲讽的道,脸上的神情却是严肃而凝重的。

 “看来所有的事都逃脱不了他的法眼。”任穿雨微微叹道“若是他愿意…天下也可掌控于他的五指之间的!”

 “穿雨…”乔谨看着任穿雨,目光有些复杂“我到现在依然不能认同你之言,但是…”他抬手似有些苦恼的眉心“我却无法反驳你!”

 “那是因为我们认同的王只有一个!”贺弃殊一针见血道“你我心中或都有些鄙视这等行为,但为着那个人,为着我们共同的理想,为着这个天下,我们只有如此!”

 “当年我们以血宣誓效忠的人…我们多年为之奋斗…”端木文声抬起手,看着腕间那一道长疤,然后长长叹息“我依然希望…双王能同步共存!”

 “你的希望似乎自古以来便是不可能的!”任穿云淡淡的打破他的梦想。

 一时间五人皆不由静默。

 “走吧,可不能让王久等。”乔谨率先打破沉默领头走去。

 “臣等参见吾王!”王帐之中,五人恭敬的向王座上的人行礼。

 “起来吧。”兰息摆摆手,目光一一扫过帐中爱将,神色淡然如常“本王此次召你们前来…是因为我们在此已休息多,该催城的白王动身了。”

 嗯?五人闻言皆有些愕然,本以为王召他们前来是要训话的,谁知…皆不由同时中松了一口气。

 “此次前往城发兵十万,以乔谨为主帅,穿云协之。”

 可是兰息的后一句话却又同时令他们心头一紧。

 “十万大军前往城,是否另十万大军绕道直往帝都?”任穿雨小心翼翼的问道。

 兰息看着他淡淡一笑道:“非也。文声与弃殊领军五万半个时辰后随本王前往涓城,其余则由穿雨率领原地驻守,兼负责粮草运筹之事。”

 此言一出,五人一震,但还不待他们反应过来,兰息的声音再次响起:“穿雨,风王派来的信使养好精神后,便让之协助你,无须再回涓城。”

 五人此时已是脊背发凉,呆呆的看着王座上的人。

 “王,请容臣进一言。”半晌后,任穿雨恢复清醒。

 “哦?”兰息看一眼他“若非良策,不说也罢。”

 “不!”任穿雨当头跪下,双目执着而坚定的看着兰息“臣这一言只在此时说!”

 兰息静静的看着他,不发一言,旁边四将则微有些担心的看着任穿雨。他们都是跟随兰息多年之人,深知其心思深沉如海,喜怒悲乐皆不形于,这么多年他们也无法捕捉其心思,也因此而为其深深折服及无条件的信任与崇敬,只是这敬中还藏有一丝谁也无法否认的畏!

 “那你便说说看,到底是什么良言令你如此执着?”片刻后兰息才淡淡的开口。

 “一国不能二主,一军不能二帅!”任穿雨的声音简洁干脆。

 帐中一片寂静,只能听得四将微有些沉重的呼吸,而王座上端坐的人与王座下跪着的人则是目光相对,只不过一个平淡得没有丝毫情绪,一个却是紧张而又坚定。

 “穿雨,我想有一点你似乎一直忽略了。”兰息的声音淡雅而从容,墨黑的眸子深得令人无法窥视一丝一毫,无波的静看地上的军师“我与风王是夫,自古即夫一体,不存在什么二主之说!”那最后一语,已略带警告之意。

 “可是…”任穿雨依然眸光坚定的看着高高在上的王者“王,您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风王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风国又是怎样的一个国家!风云骑又是如何勇猛的一支军队!更而且…”

 任穿雨的目中出如铁箭一般冷利的光芒,脸上涌上一抹豁出一切的神情,然后深深叩首:“王,您不可忘前朝赦帝之语‘非吾要为之,实乃其势也’!”

 那最后一句是一字一字吐出的,清晰、沉甸、一下一下的落在帐中,在帐中每一个人耳边重重响起,那回音都一字一字的直达心脏!

 “请王三思!”四将一齐跪下,叩首于地。

 “非吾要为之,实乃其势也…”这样的喃语不觉中便轻轻溢出,兰息平静得如远古幽湖的面容也绽出一丝细细绮纹。

 “非吾要为之,实乃其势也!”

 在史上留下此言的是前朝有着圣君之称的赦帝。

 赦帝乃仲帝第九子,仲帝崩后太子继位,是为希帝。赦帝与希帝同母兄弟,感情素来亲密,且文武兼备,才干出众,是以希帝十分宠信并重用之。赦帝有着希帝的信用,是以做事皆可放开手脚,毫无所顾。他改革弊政,用人唯能,令国渐富足强盛,而外三抵番军,伐桑国,讨采蜚,收南丹…可谓战功彪炳,世无所比!且麾下集无数能人俊士,开府封将,位高权重,一时可谓国中第一人也!

 只可惜,从来好景不长留,自古功高震主者皆难存!不知从何时起,国中便渐有各种流言传出,说赦帝居功自傲目无君长,已有背叛自立之意,也有说希帝忌惮赦帝功勋无法容他…这样的流言才出时,赦帝与希帝或都不甚在意,一笑了之,可传得多了传得久了,心中自然而然的便印下了记痕,到某一醒起时,才发现彼此竟都已疏远,彼此都在怀疑防备着了!

 先出手的是希帝,或许他一开始还顾忌着兄弟之情,并不想将赦帝怎样,或只是想削弱他的权力,架空他的势力,所以只是将他的部下一一调走或左迁。但赦帝是十分重情义之人,对于那些忠心耿耿的部下无辜遭此待遇实为愤慨,是以入宫向希帝陈情,只是已不复往日亲近的两人其心已离,早已不似昔一般能互诉衷言,最后演变成兄弟大吵一架,赦帝被逐出皇宫!

 至此刻,两人之间的情谊已全面崩裂,是以希帝下手不再容情,赦帝不少部下或被冤死于狱中,或放途中惨遭迫害,而朝中那些弹劾赦帝的折子希帝也不再似往日一般留中,而是由三部,要求严查!到这一步,赦帝已全无退路,要么束手待毙,要么叛君自立。若只他一人受难,他或绝不由豫,但若牵连家人、连累那些同生共死对他忠心耿耿的部下,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坐视不管,所以他只能走第二步!

 “非吾要为之,实乃其势也!”

 这样短短的一语又道尽了多少无奈与悲哀!说出此言之时,那人内心又是何等的痛苦与决绝!

 “王,若风王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那便万事安好,可是她却偏偏是更胜男儿的无双女子!百世也未得一见!”

 兰息微微垂首,抬手支椅,五指托住前额,面容隐于掌下,良久后,才听得那低不可闻的轻语:“真像一面镜子啊…”赦帝之所以有此举,除被情势所外,更重要的一点是,人皆以己为重!当自身的生命、权益受到威胁之时,那么什么道义、亲情、友情便全拋开!只要被至绝境之时,人心底深处被层层美好的道德、礼义之衣包裹着的那种自私自利、冷酷无情的本便毫不隐藏的显出来,在各人心中,摆于首位的绝对是自己!

 真是一面好镜子啊…纤毫毕现的映照出他们两个!他们…也会如希、赦两帝一般吗?惜云…闭目,眼前浮现的却是无回谷中那握相的手…

 漆黑的天幕下燃着无数的火把,照亮着夜下的大地,火光之下,是一幕惨烈的修罗景。染鲜血的旗倒在泥地上,到处散落的头盔与断刃,无数无息横卧的尸身,偶尔一声战马的哀鸣…那与身分离的头颅,那或睁或闭的眼,那恐惧而绝望的脸,那痛苦挣扎的表情…在那血泊中,在那泥泞中静静的如一幅凄厉的画呈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当东殊放接获消息领军赶至时,数万人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景象,数万人震惊无语的看着…很久后,有人发出悲痛的哀嚎声,发出悲切的长啸声…那些死去的人,或有他们的亲人,或有他们一起长大的伙伴、朋友…哗啦啦的铠甲声响,数万人不用人吩咐的齐跪于地上,默默的向他们的同伴致哀…

 “传令勒将军速领军在今夜寅时之前赶至檄原与我军会合!”

 东殊放紧按间大刀目光炯炯的望向沉沉夜中的荒原。好快的动作!不该分军而行的!风惜云能有今的盛名实非偶得!

 “涓城实小,若被八万大军全力攻城,以我们的兵力,或不能坚守两天。而且涓城百姓才从上一次城破的惊惶中稍得恢复,若让之再遭城破家毁之灾,再造诸多无辜生命枉死,实为…所以我们撤离涓城。只不过东大将军既为讨伐我而来,那不论我在躲往何处他都会追来,所以我们必得一战!”

 “王域多平原,除第一高山苍茫山外,整个王域仅有五座小山,落英山便为其一。落英山之所以被称为落英,是指其外形,从苍茫山上俯视整个王域平原,落英山便似平原之上的一朵落花,这朵泥土与岩石融筑的花有两层花瓣,而在第二层花瓣之中包裹着的是一个湖泊,湖泊之中还有一座小山峰,淡蓝色的湖与青翠的峰便好似这朵花的蕊。而这一次,我们的战场便在这座美丽的落英山上!”

 “东大将军当然不喜欢随我们一起游赏落英山,所以我们还有一个第一战场,那就是在檄原!在这个平原上,将东大将军请上落英山吧!”

 在灯火亮如白尽的王帐中,惜云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一点,话音铿然有力。

 十月二十三,酉时。

 檄原之上阵垒分明,一方是身着褐甲的七万卫军,一方是身着银甲的三万风云骑,带着寒意的北风从平原扫过,拂得旌旗猎猎作响,长上的红缨如翩舞在风中的血纱,浓更胜斜挂于天际的那一颗鲜红夕

 卫军的最前方的一骑端坐着东大将军,身旁是卫副统领勒源,他是一个年约四旬的中年壮汉,身材高大结实,给人一种彪悍勇猛之感,在他们身后则是五名随征的偏将。

 而风云骑的最前方却是林玑、修久容两将,素来出战都会立于军队最前方的女王此次却不见踪影。但风云骑在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之时依是阵容严整,锐气冲天。

 “咚咚咚…咚咚咚…”

 战鼓擂响,剎时冲天的喊杀声起,两军仿如涌迅速向对方靠拢,当银与褐相淹时,尖锐的兵器相击声直刺耳膜,跟随而起的是凄厉的痛呼与惨叫,嫣红的血扑洒在脸上…战士们皆全力挥出手中的刀剑,砍向敌人的脑袋,刺向敌人的膛…

 这是一场人数悬殊的战斗,所以很快的,战争的胜负便渐渐分出,可以两人或三人一起围攻风云骑的卫军很快便取得了的胜利,而寡不敌众的风云骑被卫军的勇猛气势所,渐有畏惧之意,节节败退,甚至还有一些胆小的竟被敌人吓得兵器都丢落了,掉转马头便往回飞逃而去的,而在战场之上,若有一人带头逃走,那渐渐的人便多了,首先不过是几条小小的银溪在往后遁去,但经过半个时辰的艰苦战后,眼看胜算无望的风云骑已有一大半的人胆怯的后逃了!

 而正杀得兴起的卫军怎么肯让敌人逃走,更而且他们还要为那一万兄弟报仇,所以步步紧追,毫不给敌人放松的机会。但很显然,风云骑的人数虽较卫军少,而且此时战斗的气焰也全消失,但其逃跑的速度却胜过他们的对手,所以渐渐的拉开了距离。

 士兵们已开始逃走,而风云骑的两名大将林玑与修久容,武艺高强,当不似士兵这般窝囊,在战斗中分别下和砍下敌人一名偏将,然后在看到大军不断后逃之时也曾喝斥,无奈一己之音无法传遍全军,在敌人数名偏将一齐杀来之时,也只得掉转马头退逃而去。

 “大将军,是否下令全军追击?”勒源请示着东殊放,但他那一脸跃跃试的神情却早就真实的表达了他自身的意见。

 看着前方不断后退逃跑的风云骑,东殊放眉略略一皱,对于盛名远播的风云骑,开战还不足一个时辰,对方竟已毫无战意,似乎胜得太容易了!但在目光扫过此时士气极其高昂的大军之时,他还是有力的下达命令:“全军追击!”

 这檄原他早已勘察过,绝不会再似前锋军一般跳进风惜云的陷井之中,且即算对方有诡计,以他的七万大军,他不相信会再让对方得逞!

 “是!”勒源兴奋的领命。

 主帅命下,卫军顿时如开闸的褐洪,全速追击后逃的风云骑,必要将敌人迁于刀下,方能以心中愤恨!前逃的风云骑此时完全无抵抗之意,只是没命的往后方逃去,沿路头盔、断剑丢了一地,实是十分的狼狈,而时光也在这奔逃中渐渐消逝,夕阳隐遁,暮色悄悄降临。

 “传令,停止追击!”东殊放看着前方的落英山下令道。

 “大将军,不何不追?”勒源不解道。

 “天色已暗。”东殊放看着已全部逃入落英山的风云骑道“他们遁入山林中,再追对我军不利,极有可能遭暗算!传令,包围落英山!”

 而已全部逃入落英山的风云骑,在后无追兵的情况下稍缓一口气,然后迅速而敏捷的登上第一瓣。

 “檄原决战之时,东将军定会将七万大军全部投入,以我军三万人绝非其敌,所以开战不久后我军即要‘败退’。东将军乃名将,假败与真败自是一目了然,所以我军的败走必要是半真半假,令其无法摸个透澈,不过我军刚歼灭其一万先锋,卫军必愤怒异常,挟恨而战其勇必增,我想我们的败走或根本不用假装了。”

 “我们败退,东将军或有警惕,但仗其七万大军,兵力远在我军之上,因此必会追赶而来,追至落英山时,应已是傍暮时分,他必有所顾虑不会直追入山,而是全面围山,以七万兵力封山切断我军出路,意困死我军于山头。”

 “传令下去,每人带足三干粮!”

 回想那一王所说的话,林玑不由喃喃轻道:“这第一步完全按照王的计划而行呢,而且进行得很顺利。”

 修久容看他一眼,那眼神似乎觉得他此语有些多余而且愚蠢:“王从未有过错误的决定!”

 “唔,你这小子对王还是那般毫无理由的信服呀。”

 林玑淡笑的看着修久容,脸上很自然的便浮起那种讥诮的神情,也很自然的伸手拍向修久容的脸,但修久容只是一个转首,便让他的手落空,这其中当然也有身高差距的原因在里头。

 “唉,小弟弟长大了就一点也不好玩了。”林玑咕噜着。他的身高并不是很矮小的,以常人的身高来讲,他应该是中等之列的,只是在风云六将中,他却是最矮的一个,以至经常被巨人似的程知讽叫为“小人”

 “快走吧,王说不定等我们很久了。”修久容不理由他的话,加快步法,将林玑甩得远远的。

 “就像一只可爱的小狗迫不及待的想去亲近它的主人。”身后的林玑看着那道飞快穿行的背影又开始喃喃自语。只不过他的脚步同样也变得十分的快捷,可惜的是没人在他的身后同样丢过这么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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