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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5章 妙高台
 汉船一过江心便进入了元军火炮的程之内,无数船只接天连云而来,船帆得江风助力,船劈波斩,军威势不可挡,伏于江堤背面的萧达狸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紧握战刀的手心浸出了冷汗,不由得回头看了看大运河入江口阵地上,那一排排黄澄澄的铸铜大炮。

 谁不知道元军弓马娴熟,汉人则火器犀利?躲在这大堤背面虽不至于被炮火炸成碎片,也难免被爆炸波及,血之躯怎么抵挡人家的炮子?只有靠后面的炮手们救命呐!

 萧达狸暗暗祈祷着,蒲察合安却双目放光,握着狼牙的手臂上青筋暴起,肌突突突直跳,浑身的热血像沸腾了一般。

 契丹辽朝亡国已久,当年气万里如虎的心气儿也没剩下许多了,女真金朝则刚刚倒在大元铁蹄之下,蒲察合安的记忆中,还留存着祖宗们破开封亡北宋、搜山检海捉赵构的威风,面对强大的汉军渡江舰队,与其说他是害怕,不如说是临战前极大的兴奋。

 来吧,我蒲察合安要让你们南蛮子见识见识女真儿郎的武勇!

 元军炮兵阵地上,在军官皮。鞭和弯刀的威胁下,士兵们将火药面灌进炮口,进实心铁球炮弹,用木杆紧,最后估计汉军兵舰的方位,调整好炮声角度,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汉船进入炮击范围。

 可汉船停在了三百丈外…这几乎。是元军铸造火炮的最大有效程了,所以炮手万户犹疑着,迟迟没有下定开火的决心。

 元军火炮使用散装火药面,本。来装弹度就比汉军火炮慢一些,大都炮手万户府的熟练炮手,又多数跟着伯颜死在了长江南岸,这让火炮的装弹度进一步下降,所以必须把握好第一轮齐的时机,绝不能浪费这次宝贵的机会。

 这么远的距离,就算开火,只怕大多数炮弹会掉到。水里去,能否命中就全靠运气了!炮手万户犹豫着将小红旗举起,却迟迟没有挥下,身边握着牛角号的亲兵们,也就迟迟没有吹响已举到嘴边的号角。

 你不炮,并不代表别人也会一直等下去,就在元。军炮手犹豫的时候,金山寺上亲临前线的楚风,从望远镜中看见海上君王号的舷侧火光闪动,绽放出第一朵白花。

 似乎紧接着,又似乎在沉寂中等了许久,第二门、。第三门大炮出了复仇的烈焰。

 就像一座埋藏。地底深处,千万年中积蓄酝酿了无穷怒意的火山,于一刹那间轰然,最初的一点火星闪过,舷侧的炮窗就接连不断的出火光和巨响,海上君王号右舷的二十五门十二斤重炮一门接一门的言,火光连成了火线,随之各船的六斤炮、三斤炮响彻云天,把黎明时分的长江江面映成了火焰之海,远远看去,似乎无数团火光,就在大江的风口尖上一一绽放。

 “此战,必胜!”楚风放下了望远镜,向文臣们一挥手,径自走进金山寺中。

 文天祥微一错愕,随后微微一笑:皇帝还真放心他的将军们啊!

 不过,今天的战场上云集了6猛、陈吊眼、侯德禄、法本等等名将…八年前他们要么是普普通通的匠户子弟,作为畲汉义军领的陈吊眼、故宋军人世家儿郎的6猛就已算佼佼者了,根本不可能和北元灿若晨星的名将们相提并论。

 然而现在呢?在火火炮、钢铁盔甲组成的汉军阵线之前,在利用食、天文大、6海联合作战、热气球等等匪夷所思的战术之下,张弘范、伯颜、李恒、阿剌罕、唆都…铁蹄踏遍全世界的北元名将们一一陨落,而6猛、陈吊眼、侯德禄等等大汉帝国的新秀则冉冉升起,赫赫威名,令高丽、东瀛和整个南洋的蛮夷们闻风丧胆!

 今非昔比,大汉帝国的军中菁华尽在此间,皇帝和咱们文臣们,也真的只需要坐等战况了吧!

 “罢罢罢,老夫且学谢安于淝水生死之战时安坐弈棋,也和陛下来上一盘。”文天祥笑得很愉快,因为他知道皇上是个如假包换的臭棋篓子,既然自己修齐治平之术无法望其项背,只好在棋盘上找回点自信了,呵呵~~

 百年以来华夏次大规模北伐,收复中原故土的战争从此拉开帷幕,郑思肖的心情和老友文天祥并无两样,他甚至略显轻浮的拍了拍文天祥的脊背,笑道:“皇上的棋艺太过‘高深莫测’,棋风实在‘天马行空’,还是咱们对弈吧!偷得浮生半闲,文公,今天咱俩要好生切磋切磋。”

 陈淑桢犹豫着,终于也放下了望远镜。

 江北的战事才刚刚开始,这场决定文明与野蛮谁能存续,决定华夏前景是光明还是黑暗的旷世之战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楚风总统全局,文天祥郑思肖主理庶政,侯德富李鹤轩运筹帷幄,陈吊眼张世杰决胜千里,此战的战略决心、兵棋推演、组织协同、后勤保障都已在统帅部的架构下圆完成,从战场指挥权到将军们手中那一刻开始,责任就不再在楚风、文天祥诸位的肩头。

 正待入金山寺中坐坐,却见楚风已大步流星的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个胖大和尚。

 “文老头子又想在棋盘上待我了…”

 “这么快?”陈淑桢方才没有急着进去,就是知道自己夫君是个臭棋篓子,他下棋旁人实在不忍卒睹,但就算输,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把一局棋输掉了呀!

 楚风坏坏的一笑:“不过,我把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让给咱们的侯德富侯大人了。”

 不仅陈淑桢长大了嘴巴,连她的亲卫女兵们都捂着嘴笑得花枝招展,谁不知道大汉帝国最机灵古怪滑稽俏皮的皮猴子侯部长是文大人的乘龙快婿?又有谁不知道娇娇怯怯的文柳娘是出了名的御夫高手、河东雌狮?和老丈人下棋,侯德富是赢也赢不得,输得明显了更要糟糕,这下不知道怎么愁眉苦脸的应付呢!

 待众人笑够了,楚风指着胖大和尚道:“这位慧禅师父,是金山寺的方丈,据他说要重修大殿重塑金身,各位女施主不妨随喜随喜…我可是早就听说方丈师父的轶事,若布施一两银子便有‘茶’字,待施舍十两银子,便换做‘上茶’,要是施舍百两纹银,那可就是‘上好茶’了。各位要不想喝冷冰冰的苦茶,还是布施点好。”

 慧禅方丈头油汗,唯唯诺诺的道:“皇上说笑了,小僧岂敢,岂敢。”

 服侍方丈的小和尚奇怪了,这位方丈师父是个佛面上刮真金的主儿,怎么今天就像个锯了嘴的葫芦,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看着小徒弟惊讶的目光,慧禅心头苦笑:谁不知大汉皇帝赫赫兵威如中天?如今江上的炮声比雷公爷爷威还吓人,一条长江染成了火海,天崩地裂赛如共工怒触不周山,声势又胜过了白娘子水漫金山寺,也是你小和尚不知深浅罢了…别说在他面前科打诨,师父我老人家连膝盖弯儿都打颤呢!

 陈淑桢少年曾向南少林高僧学艺,听到布施两个字,也就莞尔一笑,随口许了千两白银,亲兵队长杜鹃就从怀里摸出一叠大汉金钞递到慧禅手中。

 妈呀,一千两白银,平里可得上多少茶才到手啊!慧禅手指尖摸着金钞,登时心也不跳了,膝盖弯儿也不软了,各种俏皮话水般涌而出,只把陈淑桢捧得天上第一地下无双,又是什么母仪天下,又是什么仁孝懿德,大有佛祖爷爷说法,香雨纷飞、天花坠之胜景。

 哪知这位陈总督曾亲提十万雄师、力抗唆都铁骑,身历故宋、大汉两朝重臣,心霁月光风,常怀恢复华夏之志,哪儿把一个大和尚的吹嘘放在心头?

 见娘娘不怎么在意,慧禅心下急,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娘娘是带甲十万的巾帼英雄,方才那些吹捧,在俗女子耳中已是颇为受用,于她却没什么意思嘛!他眼睛一转,赶紧转移话题:“本寺妙高台乃昔年杨国夫人梁红玉击鼓战金山之所在,今有娘娘起畲汉义军力抗鞑虏,与梁氏夫人前后辉映,咱们何不移步妙高台抚今追昔?”

 梁红玉?不仅陈淑桢来了兴趣,那群女兵们哪个不是两眼冒星星?金兵南侵、社稷将倾,梁夫人起于营ji而立不世殊勋,自然是她们这群小女生的偶像。

 “好啊,请大和尚从前带路!”楚风也想看看那位千古奇女子擂鼓战金山、大破金兀术的古迹。

 妙高台上,江风频吹,大江上下杀声震天,陈淑桢凭栏观战,大红色的宫装猎猎飞扬,修眉入鬓、凤眼含威,刹那间楚风恍如回到了百余年前,陈淑桢飘飘仙的身影化作了那位在民族危亡之际身而出,毅然和丈夫并肩作战,于百万金兵之前、在金山上擂响战鼓的奇女子,动作飘逸灵动,宛如敦煌飞天…

 “小僧请陛下留一墨宝,以记今之事,以供后人瞻仰。”慧禅恭恭敬敬的捧出了笔墨纸砚,他知道,若是皇帝能在此题字留名,妙高台必能成为金山寺的胜景,今后善男信女到此凭吊一番,多收的香火钱,说不定远远不止一千两白银呢!

 楚风略一思忖,正提下了八个大字:“红妆翠袖;青史丹心。”

 慧禅定睛一看,字迹说不上什么颜体柳骨,甚至字体架构也有些疏,然而力透纸背、气势雄浑,自有一番帝王气象。

 陈淑桢怔怔的瞧着这八个字,竟有些痴了…楚风向她微微点了点头:既是题的梁红玉,如何又不是题的陈淑桢呢?

 蒙元南侵、大宋倾颓,梁红玉战金山时,大宋还有江南半壁,陈淑桢起畲汉义军于闽广,大宋却只剩下了海上行朝,局势更为凶险难测;韩世忠、梁红玉部下系大宋经制之军,有朝廷粮饷、官俸、告身、官印,陈淑桢却要和侄儿陈吊眼筚路蓝缕,从畲汉百姓中编练义军,更是难上加难;金兀术麾下女真武士固然凶悍,却不能和如狂澜如暴风如骤雨般席卷欧亚大6的世界征服者相提并论,她面对的敌人更为强大,甚至强大到了不可战胜的地步!

 在西元1276年于闽广起兵抗元,这不是忠诚两个字能解释的,这是完全不顾自身安危的理想主义,这简直是十足的傻瓜!和文天祥、岳飞、李庭芝,还有她的父亲,殉节西湖岳王庙的陈文龙,都是一样的傻瓜!

 “傻瓜,”楚风爱怜的抚摸着陈淑桢如丝绸般柔顺的长,心中默默的道:幸好,我们这个民族中,总是有这样的傻瓜前赴后继!

 陈淑桢则静静的站着,战场上的喧嚣似乎远在万里之外,沉静、安娴…梁红玉有韩世忠,我有陛下,此生更有何憾?

 她没有擂响战鼓,但当矫健的红色身影出现在妙高台上的时候,战鼓就已在汉军将士们心头擂响。

 “看,那是咱们畲汉义军的陈大帅!故宋的经略闽广安抚制置大使,大汉的闽广总督、第三皇后!”第一军中来自畲汉义军的老兵,当年追随陈淑桢东征西战的峥嵘岁月浮上心头,眼中已带着滚滚的热泪。

 第一军的士兵们不由自主的把钢握得更紧,把得更高:陈大帅在注视着咱们,她在等待着咱们的光辉战绩,绝不能在她面前丢脸啊!

 北岸元军则窃窃私语:

 “那个金山妙高台上的红衣女子,莫非是梁红玉梁夫人显圣么?”天不怕地不怕的女真武士蒲察合安从心底升起了一丝畏怯,他知道百余年前就是有一位红衣女子在金山上擂响了战鼓,大金王朝那位惊才绝的天纵统帅完颜兀术,就在这里止住了南征的步伐,并出了绝望的哀叹。

 “不,那是陈淑桢,”项鹞子细封步濑的声音低沉而沙哑“阵上亲手斩杀了唆都父子,并…并擒杀了我项大英雄李恒的陈淑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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