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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回 扬威少林寺
 石承先见雷刚呆木的样子,忙解释道:“大叔,小侄如是不相信你,怎会出谷以后就来跟大叔会合呢,当年我爹身后事,多是大叔经手,爹爹是否中毒而死,小侄相信大叔不会瞧不出来吧?”

 雷刚道:“公子,老奴可真的没有瞧出来!”

 石承先沉道:“大叔,如若你果真不曾发现爹爹有中毒的现象,是否就能反证轩辕豪剑上并未淬毒呢?”

 雷刚呆了一呆,皱眉道:“公子之意,依然认定轩辕豪不是凶手么?”

 石承先道:“小侄正在就事论事,轩辕豪是否凶手我会查出来的。”语音一顿,忽然举步在这峰顶上走了一圈,又道:“大叔,那七位高手都还健在么?”

 雷刚道:“据老奴所知,其中至少有一个人,已英年夭折。”

 石承先陡然目光一亮,道:“什么人死了?”

 雷刚道:“老奴这些年在外奔走查访,也曾留心到那七位高手的动静,除了那两位老奴不识之人,无法探询,另外五位之中,保定形意门少掌门人荆长虹,在离开嵩山不久,就在孟津渡口送了命。”

 石承先深感意外的一怔道:“七年了?”

 雷刚道:“七年多啦,老奴听说,这荆长虹大概是在老主人去世后十天内遇害。”

 石承先道:“形意门可曾查出致死原因?”

 雷刚摇头道:“此事在形意门而言,乃是从来未有过的一桩大事,是以,荆长虹的死因形意门查探的结果如何,却是讳莫如深,因为这是该门近百年来,最为丢人的一桩大事,他们未向武林同道宣布详情…”

 石承先突然口道:“且慢,大叔,七年前那荆长虹前来嵩山,是否还有门下弟子伴同?”

 雷刚道:“有!老朽听说荆长虹和形意门中的两名一高手,以及五名弟子,均在孟津渡口,同时遇害。”

 石承先点头道:“是了,他们也许是遇上仇家了。”

 雷刚忽然浓目—皱,沉道:“公子,老奴忽然觉出有些不对。”

 石承先心中暗道:“莫非你也有些明白了么?”口中却反问道“大叔,哪里不对了?”

 雷刚道:“这荆长虹乃是形意门掌门人绵掌荆侗的独子,虽然年岁尚轻,但在武林之中,已是大有名望,而且一身武功,更是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倘若他不在七年之前,死于孟津渡口,这荆侗很可能已把掌门信符,交给他了。”

 石承先道:“大叔,这乃是顺理成章之事,那荆侗年岁渐老,能把掌门的信符,交给年青有为的爱子,这也不会有什么不对啊!”雷刚道:“公子,老奴指的不是这一点…”语音微微一顿,接道:“老奴是在奇怪,荆侗仅此一子,突然遭人杀害,他怎会在事后噤若寒蝉呢?公子,如就荆侗平常的为人而言,这根本是大出常规的行为!”

 石承先道:“荆侗也许别有苦衷,形意门突遭大变,而且遇害的又是未来要继承衣钵的爱子,他不愿宣扬,可能是为了形意门的面子啊!”雷刚摇头道:“不对,老奴疑心那荆侗必然是有什么别的原因,否则,以他那火爆的性格,决不会身遭爱子之丧,这么多年不曾发作。”

 石承先道:“倘若荆侗真是一个火爆性格,小侄倒是相信大叔说的甚是有理。”

 雷刚伸手在秃顶上抓了几把,道:“公子,老奴在想,这荆长虹之死,会不会与老主人有关?”

 石承先心中微微一震,忖道:“是啊,这荆长虹之死,以及荆侗的反常行为,莫非真与爹爹有关么?也许…也许…这是查询爹爹死因的一条线索。”一念及此,当下接道:

 “大叔,是否有关,目前还不能知道,咱们不妨把形意门荆长虹被害之事,也列为追查的线索之一,如果真与爹爹之死有关,咱们岂不正是一举两得么?”

 雷刚道:“对,咱们这么做,说不定不但可以查出老爷的死因,同时也等于替那形意门的荆侗出了一口气…”

 石承先这时目光投注在那青石之上,忽然道:“大叔,那澄因大师尚在少林寺中么?”

 雷刚道:“澄因大师乃是少林长老,只要少林寺中没有惊人的大事发生,长老们总不会离寺他往。”

 石承先道:“大叔,咱们这就去少林寺中,拜见那位澄因大师如何?”

 雷刚一怔道:“公子,你…”石承先摇手不让雷刚再说下去,走到秦大姑身前,低声道:“大婶,你可是觉着好些了?”

 秦大姑睁开两眼道:“公子,老身没有觉出什么不适…可是要下山了么?”

 石承先道:“小侄想去少林寺一行。”

 秦大姑站起身子,道:“这就走?”

 石承先点了点头:“如是大婶能够下山,小侄倒是想立即前去!”

 秦大姑道:“老身很好,公子请!”

 石承先未再多说,转身沿着山脊,向山下行去。

 但雷刚却边走边向秦大姑道:“娘子,那少林寺的寺规,是不许堂客入内,你只怕要在寺门之外,等我跟公子一会儿了。”

 秦大姑眉头一皱,冷哼道:“秃驴们臭规矩倒不少,谁稀罕进他们寺门?臭美!”身影一闪,突然疾行数步,竟然超过了石承先,当先奔去。

 雷刚瞧的愣了,暗道:“这婆娘真不可理喻,莫要让她闯进山门,又惹出事端,误了公子的大事才好…”脚下一紧,不自觉的追了上去。

 石承先虽是走在头里,但老仆夫妇的对答,他可听的明明白白,眼见两人一先一后,抢向自己先头,心中不大感不安,自己前往少林,并不想滋生事端,如是秦大姑一怒之下,不管人家寺规,硬要入寺,岂不是要到兵戎相见,与自己去寺中的原意相违了么?

 心中一急,脚下也突然一紧,但见青影电掠,他眨眼间,已赶上了一双义仆!

 三人一旦全力奔行,盏茶不到,便已下得少室南峰,渡过小溪,抵达那“中天福地门”

 巨坊之前。

 石承先略一迈步,越过两位义仆,倏然转身,低喝道:“大叔,大婶,小侄突然想起一件事,要跟两位商量商量…”

 雷刚和秦大姑本像是在比较脚程一般的疾走,石承先面一挡,两人虽是应声止步,但仍然抢出了五尺,方始站定回身。

 秦大姑很快的走到石承先身前,问道:“公子,你不是为了老身要进那少林寺的吧?”

 石承先摇头道:“不是!”雷刚这时也走了过来,接道:“是什么大事?”

 石承先道:“自从爹爹遇害,大叔大婶伴我离家前去祁连,不知大叔大婶可曾回家去过?”

 秦大姑闻言,只摇了摇头,显然,这七年来,她半步都未离开那祁连山下的农舍。

 雷刚则长长一叹道:“公子,老奴在两年以前,倒是回庄去过一次,唉…只因急于想打听轩辕豪下落,所以未曾久留。”

 石承先道:“家中的情景如何?大叔,你为何吐吐呢?”

 雷刚沉声道:“公子,雁清风山庄,只剩下一片断瓦残垣,衰烟败草了!”

 石承先呆了一呆道:“谁把它毁了?”

 雷刚道:“是那狼心狗肺的张渠。”

 石承先皱眉道:“张总管,为什么?”

 雷刚道:“老奴护送公子去至祁连的第二年,那张渠见我们一去经年未回,只道公子和老奴夫妇已被仇家所害,这贼子竟将家中百名奴仆人等,遣的遣,卖的卖,然后又将房舍拆去,可用的梁木,也被他卖光,据老奴向看守祖茔的老赵打听,那张渠一共得了上万两银子,走得不知去向…”

 石承先听得咬牙切齿,怒道:“毁家之恨,此生必报,大叔,我不杀此獠,誓不为人。”

 秦大姑在旁皱眉道:“公子,你忽然想起要问那家中之事,究竟为了什么?”

 石承先余怒未息,答非所问的顿足道:“爹爹待那张渠不薄,他怎会做出这等事来,这张渠还有一点人么?”

 雷刚大声道:“公子,这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且等把老爷大仇明白,老奴就是踏遍天下,也要把这狼子寻到,剖心取肝,礁瞧他是人是兽…”

 秦大姑此刻反倒对张渠之事,不大关心,低声对石承先道:“公子,庄园可以重建,僮仆人等,也可以再置,你犯不着气坏了身子,那可不是闹着玩笑的了!”

 石承先一怔道:“重建?大婶,这谈何容易?”语音一顿,又道:“大婶刚才问小侄为何忽然想起问这家中之事,不瞒大婶说,小侄本是想请大婶先回雁,变卖一些田产…”

 秦大姑呆了一呆道:“公子为何要卖去祖宗田产?”

 石承先道:“大婶,小侄今后行走江湖,追查杀父真凶,总不能学那化缘的和尚啊!所以,小侄是想变卖得些金钱,也好用作食宿之费。”

 秦大姑听的噗嗤一笑道:“公子,你是怕走在路上没有钱吃饭住店么?”

 石承先被她笑得一怔道:“可不是…”

 秦大姑道:“公子,这些事你大可不必心…”话音顿了一顿,似是想起什么,向雷刚道:“当家的,上次你回来对我提及庄院被拆的事,好像是说老夫人的那间佛堂只倒塌了一半,对不对?”

 雷刚暗道:“这婆娘怎么回事,怎地老盯着问那佛堂的事?”但口中又不敢不回答,忙道:“正是,那间佛堂只倒塌一半,想必是张渠这贼子看那佛堂的梁柱太小,卖不了价钱,所以懒得费事…”

 秦大姑冷哼道:“谁问你那么多,废话倒不少…”

 雷刚被她顶撞的两眼一愣,道:“娘子,我只是想说明一点而已…”

 秦大姑接道:“好意心领了,我问你,那佛龛呢?还在不在?”

 雷刚道:“娘子,上一次我不是说过几遍么?那佛堂除倒了半边,以及那尊木雕的菩萨像也倒在地上,别的一样不缺,你老是罗嗦干吗?”

 秦大姑瞪了雷刚一眼,却掉头向石承先道:“公子,你少林寺中的大事,办好之后,要不要回到雁一行?”

 石承先长长一叹道:“庄院已毁,只怕田地契约,也都不在了,回去又有什么用呢?”

 秦大姑道:“公子,老身有办法。”

 石承先一呆道:“大婶,你…有什么办法?”

 秦大姑道:“公子,只要那老夫人的佛堂中的地下暗道来曾被人发现,休说公子要那行走江湖的盘川,就是买下几座省城,也绰绰有余了。”

 雷刚只听得连连顿足道:“娘子,你这话当真?两年前,你为何不回去先取出来,倘是这两年之中,又有什么变动,你不觉着愧对夫人和老爷么?”

 秦大姑道:“你急什么?如果那批藏在地下的财物,真的这般容易被人掘走,老娘还会站在这儿跟你穷泡?”语音一顿,目光投向石承先,接道:“公子,反正这少林寺的和尚,不许老身入内,是以老身倒是不如先回雁,取出宝财,重建清风山庄,公子意下如何?”

 石承先本意是在支走秦大姑,莫要因为少林寺规,引起双方误会,秦大姑既是打算回转雁,重建山庄,那自是最好不过的事,当下笑道:“大婶,家中一切,就交给你老了,不过…”

 秦大姑道“公子可担心身边缺少盘川么?老身这儿尚剩有几件首饰,公子就留着典当些银两使用吧…”

 探手自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包裹,交给了雷刚!

 石承先笑道:“多谢大婶!”

 雷刚接道:“娘子,这重建清风山庄,可非一朝一夕之事,你一个人行么?”

 秦大姑道:“你只管好生照顾公子就行,雁的一切事,你们不用费心了,两年之内,公子不妨回去看看,清风山庄定可重振当年雄风…”

 雷刚笑道:“娘子之能,我信得过。”

 秦大姑微微的叹了一口气,道:“夫君,公子年幼,阅历不足,一切都得靠你,当心些…”语音一顿,向石承先拜了一拜,道:“公子,老身先回雁了。”

 强忍着热泪,转身疾行而去。

 石承先呆呆地瞧着这位宛如褓姆的老仆,好半天才长叹一声,向雷刚道:“大叔,咱们也该入寺去啦!”

 雷刚道:“老奴遵命…”

 大步前引,直奔少林山门而去。

 两人行至近前,雷刚正待上前叫门,只见那紧闭的丈许高门,忽地呀然开!

 一位十分慓悍的中年僧侣,当门而立,目光闪烁不定,在雷刚、石承先身上转来转去。

 雷刚独臂一扬,朗声道:“大师父请了。”

 中年僧人冷哼一声,单掌一立,道:“不是本寺斋戒进香之期,两位施主徘徊山门之前,为了何故?”

 敢情这和尚早就注意到他们了。

 雷刚听得这和尚口气,颇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味,心中不觉有气,冷笑一声,喝道:

 “大和尚,这少林寺乃是官家所建的庙宇,也不是你和尚私人的产业,老夫到这儿逛逛,难道也不行?”

 中年僧人冷冷说道:“施主既为游山玩水而来,嵩山寺院,不下十所之多,除了少林寺以外,施主尽可畅游无阻。”

 话音一落,双手就待掩门而退。

 石承先忽然闪身上前,低喝道:“大师且慢掩门。”

 中年僧人面现怒意,道:“小施主有何见教?”

 石承先道:“区区来此,既非游山玩水,亦非礼佛进香…”

 那中年僧人陡然目光一寒,打断石承先要说之话,喝道:“既然什么都不是,两位何不回家纳福?”双手一带,砰的一声,突然关上了山门退入门内。

 石承先愣了一愣,向雷刚苦笑道:“大叔,这少林寺的和尚,怎生如此不讲道理?”

 雷刚气的大声道:“公子,这秃驴气煞老奴了…”

 只见他独臂一探,飞身跃上了石阶,亮掌直向那厚重的山门按去。

 盛怒之下出手,倘若雷刚这一掌按实那厚达七寸的山门,纵不全毁,至少也要裂成数块。

 石承先心中虽然也大为愤怒这少林和尚的不讲理态度,但此刻并不想跟少林惹起纠纷,就在雷刚掌力发未发之际,也赶忙大喝道:“大叔不可…”

 雷刚闻言,立即身跃退,皱眉道:“公子,这和尚既不讲理,咱们又何必跟他客气,待老奴毁了他们山门,看他还敢不敢如此自大。”

 石承先苦笑道:“大叔,咱们是有所求教于人而来,自是应该忍耐一些才好!”话音一顿,大步跨台阶,举手轻扣山门。

 三声笃…笃…轻响未落,山门竟然再度打开,赫然仍是那位慓悍的中年僧人,当门而立。

 石承先双手抱拳,笑道:“大师父,区区特来求见贵寺一位长老,不知可否有请大师父代为通禀一声?”

 中年僧人寒着一张脸,道:“拿来!”

 石承先一怔道:“大师父要信么?”

 中年僧人瞪着石承先道:“你…施主不是来求见本寺的长老么?”

 石承先点头道:“不错,区区正是要拜见那…”

 中年和尚似乎没听石承先在说什么,瞧到石承先点头之后,立即喝道:“既然要见本寺长老,当然要备有一份拜柬,否则,洒家怎生替你通报?”

 石承先心想:“原来还要拜柬才行?但自己一时之间,又到何处去找呢?”

 当下只得陪笑道:“大师父,区区不知贵寺竟有这等规矩,是以未曾备有名贴,还请大师父通融一下,代为…”

 中年僧道:“你最好下山买了拜贴再来!”

 呼的一声,山门再度关起。

 石承先怔住了,回头瞧着目光火的雷刚道:“大叔,咱们可是要去买着那拜贴再来?”

 雷刚眼一瞪道:“不必,咱们先礼后兵,闯了进去,也不为过。”

 话音弗落,独臂已然击向山门。

 石承先刚叫了半句:“不可…”已听得轰然一声大震传来,那坚固的山门,已然在木屑横飞,尘土漫下,裂成数块,摔在地上。

 石承先皱眉一叹道:“大叔,咱们把事情闹大了…”

 举目向内望去,只是庭院极为宽大,古柏巨碑,矗立两侧,殿前阶下,一座高大的古鼎,正袅袅升起一缕青烟,却是不见了适才那位中年僧侣。

 雷刚在一掌震毁山门之际,人也穿入门内庭院之中,石承先叹息之声入耳,这位独臂老仆,竟朗声笑道:“公子,庙中和尚如是怪罪,你不妨全推在老奴身上便是…”语音一顿,忽然咦了一声道:“公子,那个混帐的守门和尚,怎地不见了?”

 石承先道:“大叔,小侄也正在奇怪,那位大师父两次三番拦阻我等,怎地山门被人震毁以后,他却溜的不见踪影…”

 蓦地一声佛号传来,打断了石承先要说的话。

 转眼看去,只见打那第一进大殿之中,并排走出三名僧人。

 当中的一位,年约五旬开外,双掌合什,目光如电的在石承先、雷刚身上转动,沉声喝道:“本寺的山门,可是两位施主毁去的么?”

 雷刚闪身上前,大声道:“不错!大和尚尽管开出价钱来,雷某主仆定当照价赔偿便是。”

 那五旬老僧呆了一呆,忖道:“此人说话,怎地连一点武林规矩都不懂呢?少林寺山门被毁,又岂是照价赔偿,便可了事?”

 当下冷冷喝道:“施主这是何意,莫非视我少林如同一般寺院么?”

 雷刚大笑道:“在雷某眼中,天下寺院俱是一般!”

 老僧脸色一变,沉声喝道:“施主如此藐视少林,那是诚心前来生事的了?”

 雷刚依然笑道:“不敢!雷某失手震碎贵寺山门,自愿赔偿一切,于情于理,皆无不合,大和尚擅加藐视少林四字于雷某头上,不嫌过份霸气么?”

 老僧轩眉合什道:“罪过,罪过,我佛弟子,慈悲为怀,施主无故毁我山门,反说老僧霸气,这等强辞夺理之谈,那是不把我少林子弟看在眼中了!”

 雷刚浓眉连耸,冷冷笑道:“雷某奉陪小主人依礼拜山,但贵寺却一再拒人于千里之外,你们这等对待武林朋友的态度,不知是何用意?”

 雷刚与老僧说话之间,两位站在老僧身侧的中年和尚,脸上一再变不止,显然已是对雷刚有了仇视之心,如非那老僧尚未翻脸,一场战,只怕早已展开。

 石承先自那三位僧侣现身,便一直负手站在一旁,一言未发,此刻,他听得雷刚的语气不对,颇有不惜动手一拼之意,心中暗道:“未见澄因大师之前,如是双方打起来总是不好。”当下大步上前,抱拳说道:“大师请了!”

 那老僧听得雷刚话语,本待发作,经石承先一出面,只好忍下去,合十道:“小施主有何见教?”

 石承先微微一笑,道:“在下石承先,特来拜会贵寺一位长老!”

 老僧闻言,怔了一怔,道:“小施主要见本寺哪一位长老?”

 石承先道:“澄因大师!”

 那老僧脸色蓦然一黯,半晌没有说话。

 石承先微微一怔,暗道:“这老和尚怎地变不语了?难道那澄因大师已然涅檠证果了么?”

 寻思之间,忽然听得雷刚大喝道:“我家公子跟你说话,你这和尚为何不答?”

 石承先心中一惊,忙回头低喝道:“大叔莫要不耐,咱们不能一再失礼啊!”雷刚扬眉大笑道:“公子,他们那守山门的和尚如果不曾失礼在先,老奴又怎会震碎少林山门呢?其实,是他们失礼在先…”

 语音未绝,只听得那位老僧长长的吁了口气,说道:“小施主,你认识老衲澄因师叔?”

 石承先摇头道:“素昧平生,自是不识…”

 雷刚大声接口道:“公子,老奴可是认得那澄因大师的!”

 石承先点头道:“不错,在下这位大叔,与澄因长老有过一面之缘。”

 那老僧注视了雷刚一眼,喝道:“施主贵姓?”

 雷刚道:“老夫姓雷,单名一个刚字!”

 老僧怔了一怔,沉道:“雷刚?这名号老衲好似听人说过…”

 雷刚应声冷笑道:“难得大和尚还听过老夫字。”

 那老僧忽然目光一亮,在雷刚和石承先身上转了一转,接道:“老衲记起来了,施主莫非是乾坤一剑石大侠的老管家?”

 雷刚道:“不敢,大和尚的记不坏!”

 老僧皱了皱眉头,合十道:“这位小施主可是石大侠的哲嗣么?”

 石承先抱拳道:“乾坤一剑,正是先父!”

 那老僧竟是长长叹息一声,道:“石大侠为我武林同道谋命,不幸遭人暗算,丧身少室峰头,本寺子弟,记忆犹新…”语音一顿,合十向石承先一拜,接道:“老衲宏觉,忝为少林知客,不知小施主乃是石大侠公子,适才慢待之罪尚祈小施主见谅!”

 石承先道:“大师好说,不知澄因长老,眼下可在寺中?”

 宏觉大师道“澄因师叔倒是未曾离寺,只是…只是…”

 雷刚大声道:“只是什么?”

 宏觉大师道:“两位施主来得甚是不巧,老衲师叔已然坐了禅关了。”

 石承先闻言,怔了一怔,道:“封关坐禅,那是说在下见不到澄因大师了?”

 宏觉大师道:“老衲师叔矢志闭关十年,出关之期,尚有二年九个月左右,小施主如是想见老衲师叔,再过三年来此,定可如愿!”

 石承先心中暗道:“再过三年?你们等得及,我可等不及了。”当下接道:“在下专程来到贵寺,实是有点急事想向澄因大师请教,不知大师可否通融一下,引导在下叩见澄因长老?”

 宏觉大师摇头道:“此事老衲却无能为力!”

 雷刚突然大声道:“那澄因大师在何处坐关?”

 宏觉大师眉头一皱,道:“老施主问这个作甚?”

 雷刚冷笑道:“老夫要陪公子,自己去找他讲话。”

 宏觉脸色大变,怒道:“老施主果是诚心前来生事的了。”

 雷刚道:“是又如何?老夫今儿是见定了澄因。”

 宏觉神情一阵激动,大笑道:“好!好!施主既是存心找事而来,那是自当别论的了!”

 石承先在雷刚说话之际,本待出声阻止,但他继而一想,如是由他一闹,能够惊动少林方丈,也许事尚可为,是以,明明觉出雷刚不对,他却佯装不懂,一语不发的站在旁边,任由雷刚跟那宏觉斗口。

 宏觉语音一落,雷刚大笑接道:“和尚,你既是明白老夫有心而来,就该说出那澄因坐关之处才是!”宏觉禅师冷哼了一声,道:“老衲本可告知于你,但你捣毁本寺山门,藐视少林之罪,老衲必须先行处置…”

 雷刚大笑道:“好啊!和尚原来是借题发挥,但不知你要怎生处置老夫?”

 宏觉道:“罚在本寺戒持院中面壁三载!”

 雷刚呆了一呆道:“三载?”

 宏觉道:“不错,这已是藐视本寺的最轻惩罚了,施主罚,老衲自会告诉你澄因师叔坐关所在!”

 石承先心想:“听这宏觉之言,岂不依然是在三年之后,才能见到那澄因大师,不知雷大叔又将如何作答了?”

 这时雷刚却是哈哈一笑道:“和尚,你这是自认为对待老夫十分宽大了,是么?”

 宏觉道:“老衲乃是看在石大侠金面,始敢自作主张,应允你只要面壁三载,如让戒持院首座,宏业师兄知晓以后,还要怪老衲处置太轻哩!”

 雷刚一怔道:“听你之言,莫非作不了主?”

 宏觉道:“只要施主不再滋事,俯首认罪,老衲拼受师兄责怪,也要替施主担待一二!”

 雷刚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大和尚盛意,老夫先行谢过!”话音顿了一顿,接道:“但如雷某不愿领罚呢?大师也可否替老夫担待一二?”

 宏觉愣了愣,皱眉道:“老施主,你如此戏侮老衲,必将后悔莫及。”

 雷刚陡然冷笑道:“老夫奉陪公子前来贵寺,本有急事待办,不料贵寺那位看守山门的弟子,一再刁难,阻挠我等入寺,等得老夫震开山门,那守门的和尚虽然不再面,但你这位身为知客的执事僧人,论理就该依礼接待老夫公子才是,谁知你也跟那位看门的和尚一般,自己既作不了主,却又要存心阻止老夫和公子入内,若非公子劝止,老夫早就打进你们的方丈室,找你们的掌门和尚理论了…”

 他暴怒之下,不但神态十分威猛,这一番话更是宛如连珠炮弹了般进出,只说的那宏觉知客,脸色变幻不定,半晌拿不定主意回答。

 雷刚等了一瞬,未见宏觉说话,忽地大喝一声道:“公子,老奴领路,咱们去见那少林掌门!”举步直往那大殿中行去。

 石承先心念电转,忖道:“今如要见到澄因大师,只怕非先去见那掌门不可了。”当下微微一笑,道:“大叔说的是,咱们理应拜见少林掌门!”

 本是他们强行入内之事,在他口中说出来,倒颇似成了十分合理的举动。

 就在两人踏上石阶一半不到,那宏觉禅师忽然大喝道:“且慢!”

 但见灰衣电闪,业已横身拦住两人去路。

 石承先剑眉一扬,笑道:“大师还有什么指教?”

 宏觉道:“两位再逞强冒进,休怪老衲反脸得罪了!”

 石承先道:“大师之意,是不许在下入内?”

 宏觉道:“不错!”

 石承先略一沉道:“大师,在下今如是要想拜见贵寺方丈,不知是否还有什么礼节应该遵循?”

 宏觉冷冷笑道:“以两位施主的身份,纵然未曾毁我山门,忤我寺规,只怕掌门人也不会轻易允予接见。”

 石承先呆了一呆道:“为什么?”

 宏觉冷笑道:“本寺掌门,如是人人可见,武林中还有什么规矩班辈可言?”

 说话之间,目光在雷刚身上一扫。

 显然,这宏觉言下之意,像雷刚这等身为奴仆之辈,居然想见少林掌门,岂非不知轻重高低。

 石承先听得宏觉之言,心中已大为气愤,暗道:“这少林寺中的僧侣,怎地竟然如此势利?看来不让他们吃一点苦头,今天是无法进得了内院的了。”

 转念至此,不冷哼了一声,道:“大师之意,在下是见不到贵寺的方丈了?”

 宏觉道:“那也不一定,三五年后,小施主如是能在江湖之中,博得盛名,再见本寺方丈,就十分容易了!”

 石承先淡淡一笑道:“在下明白,敢情大师是认定在下默默无闻,不配见那方丈么?”

 宏觉合十道:“老衲不敢说谎,要见本寺掌门,果是应具有相当身份,或是相当武功方可。”

 石承先道:“怎样的身份?什么样的武功?大师可否明告?”

 宏觉道:“武林知名之士,各派首座弟子以上之人,皆可晋见本寺掌门!”

 石承先道:“武功呢,以何为准?”

 宏觉微一沉道:“这武功么?…依老衲猜想,应是列入江湖上一高手之人。”

 石承先笑道:“大师何用猜想二字,莫非连大师自己也拿不准何等武功,才配见你们掌门么?”

 宏觉脸色微微一变,道:“老衲并无此意!”

 石承先道:“大师既不承认在下反问之言,那猜想二字,岂非用的不当?”

 宏觉皱眉应道:“小施主,老衲明说了吧!想那武功既能列入一之士,他们也必然有着相当的身份,是以,能见本寺掌门之人,也多是身份、武功皆俱相当之人。”

 石承先笑道:“原来如此,在下倒是误会大师了。”语音一顿,接道:“大师,在下倘是由此一路硬闯贵寺方丈静室,不知还要经过几道关口?”

 宏觉闻言脸色大变道:“小施主,可是要凭藉武功闯入寺内么?”

 石承先冷笑道:“不错,大师莫非不信?”

 宏觉禅师双目光暴,投注在石承先脸上半晌,忽然沉声道:“小施主虽是乾坤一剑哲嗣,但以你这等年纪,只怕很难闯过本寺七道关口!”

 石承先微微一笑道:“这个不劳大师费心…”顿了一顿,又道:“这一道关口,可是大师把守么?”

 宏觉摇头道:“不是!不过,两位已入山门,那第一道关口,已然算是通过,老衲这前殿,算是第二道关口!”

 石承先抱拳道:“多承指教!”回头向身旁的雷刚一笑,低语道:“大叔,咱们只有硬闯了。”

 雷刚应声一笑道:“公子,笨鸟先飞,这一阵让给老奴如何?”

 石承先道:“大叔可要小心了!”缓缓退下石阶。

 雷刚豪迈的朗声一笑,独臂一伸,指着宏觉禅师道:“和尚,雷某奉公子之命闯关,但不知咱们是点到为止,还是以命相拼?”

 宏觉禅师道:“这个…依本寺规律,应是点到为止,不过,动手相搏,难免有收手不住之时,如是老衲一时收手不及,伤了施主,尚望施主莫要怨恨。”

 雷刚闻言,暗道:“你倒很自大啊!”当即哈哈一笑道:“正是!正是!雷某倘是收手不住,伤及和尚,想必你也只好自认倒霉了…”语音微顿,蓦地大喝一声,接声:“小心了!”

 独臂一挥,当击出一拳。

 宏觉禅师迅快的闪身,喝道:“石阶高低不等,咱们到殿中再打吧!”话音未已,人已退入前殿之中。

 雷刚笑道:“任你和尚上天入地,老夫全部奉陪!”大步踏上石阶,直向宏觉禅师欺去。

 宏觉目光一闪,向那两名中年和尚大声喝道:“两位师侄速速鸣钟报警…”

 余音未绝,突然闷哼一声,退了三步。

 敢情,雷刚业已悄无声息的攻出一招,宏觉虽然挥手一格,但却被震退三步。

 雷刚一步占先,顿时奇招百出,眨眼间,竟一口气攻出了八招之多。

 宏觉在少林寺中,位列知客僧人,在武功上也有他相当的造诣,雷刚这一气猛攻,虽然迫得他有些手忙脚,但十招一过,宏觉忽然一连使出三招少林绝学伏虎拳,虎虎拳风,反将雷刚迫得倒退七尺。

 石承先在远处瞧去,心中微微吃了一惊,暗道:“倘若雷大叔连一个知客僧人都打不过,这少林寺中,往后可一关比一关难闯,要想冲进方丈静室,岂非十分困难了么?”

 他心念转动之间,寺内报警的钟声,已当…当…

 响了起来,石承先一怔之下,正打算奔入殿内,替下雷刚,耳中却听得雷刚一声暴喝道:

 “和尚,你也尝尝老夫这一拳…”

 举目望去,只见那宏觉禅师面色大变,一连向后退了八尺,双手捧在前,不住的息,显然负伤不轻。

 石承先瞧的心中甚是不解,明明雷刚已被迫落在下风,怎地一转眼之间,又会一拳击出,而伤了宏觉知客?

 莫非…忽然他脑际灵光一现,失笑忖道:“是了…

 这必然是恩师命那小白送上岩去,传授给大叔的那套武功了。”

 雷刚初使过山拳,一招就将宏觉震退,不觉的豪气大发,目光向那闻得钟鸣警讯赶来的几名僧侣一瞥,喝道:“哪位有兴趣,尽管出手吧!”

 那几位和尚,脸色十分激动,但雷刚话音一落,他们却并无人上前答话。

 雷刚呆了一呆怒道:“你们是哑吧么?再不说话,当心老夫拳脚无眼…”

 独臂一圈,呼的一拳,直往殿左的四名僧人击去。

 这过山拳乃是失传多年的绝学,拳力一发,可以伤人于十步之外,宏觉禅师先前不明就里,被雷刚一拳震伤了肺腑,此刻眼见他挥拳击向那四名僧人,顾不得自己伤势,连忙喝道:

 “此乃武林失传的过山拳,尔等不可硬接…”

 那四名僧人在雷刚挥拳出击之际,正在心中暗笑,认为雷刚虚言恫吓,装腔作势,但听得过山拳三字以后,四僧脸色大变,齐齐闪身,向两侧跃开!

 但闻“砰”的一声大震入耳,四僧身后的砖墙,穿了尺许方圆的一个大

 石承先这时正移步走入殿中,目睹殿左砖墙,竟被雷刚一拳震穿,不心中一惊,暗道:

 “这样打下去,等见少林掌门之时,岂不把少林寺毁去一半了么?”他思念及此,忍不住口喝道:“大叔,咱们不可再损毁少林一草一木了!”

 雷刚一拳震塌砖墙,连他自己也大感意外,想不到过山拳的威力,比自己料想的要强得多,是以,他不曾再行攻敌,否则,那几名少林僧侣,定然要吃上不少的苦头。

 这时,石承先话音一落,雷刚方始惊醒过来,哈哈笑道:“公子,老奴这一回并非存心要毁他们的殿墙啊!”石承先道:“大叔,咱们此后留心些吧!”语音微顿,掉头向那业已跌坐在地的宏觉大师看了一眼,说道:“知客大师,在下雷大叔已然胜了大师,不知这第二道关口,可否通过?”

 宏觉禅师缓缓的睁开双目低声道:“两位施主武功高强,尽管请入后殿…”

 虽是短短两句话,却说的十分吃力,豆大汗珠,如雨般滴落。

 石承先略一欠身,道:“多谢大师指点。”大步向殿后行去。

 雷刚笑着举步随在石承先身后,穿过前殿,沿着一条青石铺成的花径,向第二进殿走去。

 也许是两人在前殿一举手之间,便将少林知客宏觉禅师击伤,声势惊人,是以,当两人通过二殿之时,虽然殿中站了不少和尚,却并无一人出手拦阻。

 直到两人抵少林正殿之前,方始有两名年在七旬以上的老僧并肩站在殿前,挡住了两人去路。

 只见左面那位白髯垂的老僧,合掌当,低宣了一声佛号,道:“老衲慧因,见过两位施主。”

 石承先心中一动,想这和尚与那澄因大师,两人也是因字辈高僧,定也是寺中的长老无疑了,急忙抱拳还礼道“晚辈石承先,见过大师。”

 慧因大师白眉微耸道:“两位施主,破我山门,毁我前殿,据说还伤了老衲师侄宏觉,足见十分高明,老衲与灵因师弟,奉命守候正殿,施主如想过去,只有凭藉武功了。”

 石承先道:“这个…晚辈只是末学后进,如何是大师之敌?”

 慧因大师道:“施主不必客气了,老衲等奉命守候在正殿之中,施主如要入内,除非击败老衲和师弟了…”

 此刻,站在慧因大师身旁的灵因大师,忽然长眉一掀,沉声喝道:“两位之中,是谁伤了老衲弟子宏觉?”

 雷刚闻言,冷笑道:“区区雷某所伤,大师可是要替他报仇么?”

 灵因大师似是有些不信的看着雷刚,道:“施主怎么称呼?”

 雷刚道:“区区雷刚。”

 灵因大师道:“原来是雷施主,老衲记起来了。”语音一顿,又道:“施主几时断去了一臂?怪不得老衲瞧来十分面善,却又不敢相认。”

 雷刚哈哈一笑道:“大师既是记得雷某,不知可否看在雷某薄面,准许雷某的小主人入内拜见贵寺掌门?”

 慧因大师陡然一扬长眉,喝道:“施主虽与老衲兄弟相识,但此时此地,老衲也无法徇私,两位如想入内,那只有凭藉武功闯过去了。”

 灵因大师也接口道:“雷施主,劣徒一拳之仇,老衲也不能置之不问啊!…”

 雷刚看了石承先一眼笑道:“公子,看来咱们是不必多费舌了。”

 石承先淡淡一笑道:“既然两位大师一再相,咱们就恭敬不如从命,大叔,你且向灵因大师讨教几手!”

 雷刚道:“老奴遵命!”目光投向灵因大师,喝道:“雷某奉命向大师领教几手高招!”

 呼的一拳,当击去。

 灵因大师冷笑一声,左臂一抬,曲指反敲雷刚肘节,同时喝道:“老衲正要试试施主的手段…”

 两人一闪而过,拳指皆未接实。

 雷刚心中暗道:“这和尚果然比他徒弟强多了,眼下可千万托大不得!”

 心中念转,独臂忽扬,用出了过山拳法中的一招“移山填海”虎虎拳风,真如山崩海啸一般,直向那灵因大师卷去。

 拳力一发,劲风锐啸,灵因大师脸色大变,口道:“过山拳…”缁衣大袖连挥,凌空斜掠五步。

 敢情他不敢硬接雷刚拳力。

 雷刚双肩微耸,哈哈大笑道:“大师怎地不愿动手还招?莫非这等避让,就能磨去老夫耐心,不再去见那掌门大师了么?”

 他这几句话可真说的不轻。

 灵因大师在寺中乃是长老身份,眼下的掌门人宏法,也是他的师侄,雷刚这等藐视他长老地位的语言,自是使他大为怒,只见他双肩陡然扬起,怒哼了一声,道:“施主莫要占口舌便宜,老衲愿以一身所学,与施主一较高低。”

 雷刚大笑道:“好啊!老夫敬候指教!”

 摆出一付不可一世的神态,把那仅有的一臂,也藏到了身后。

 灵因大师两眼神光暴,深深的了一口气,呼的一声,挥拳向雷刚击去,口中喝道:

 “施主小心了。”

 雷刚冷笑一声,独臂一挥,纵身一跃,往右飞移七尺,这才回身发出一拳。

 这一拳打的无声无息,十分怪异,灵因大师见他飞身跃退,自是未曾料想得到雷刚在避让自己之际,竟然乃是准备出拳的先奏。

 何况,雷刚这一拳用的是个寂字诀发出,拳力击出之后,来的无声无息,灵因大师一愣之下,只觉前被一股暗劲撞上,身躯站立不稳,双肩晃了数晃,才把身子立牢。

 雷刚一拳得手,未等灵因大师运气,顿时独臂连挥,一口气觑空向灵因大师补发了三拳。

 那本是侧身一旁,负手观战的慧因大师,陡然僧袖狂舞,雷刚过山拳的劲力,尽被他挥舞的衣袖,拂架开去。

 雷刚浓眉一扬,哈哈笑道:“两位同上,也是一样啊…”拳力一转,对准慧因击去。

 慧因大师低喧了一声佛号,道:“施主这等目中无人,老衲再有耐,也忍耐不住了!”

 回手一掌,向雷刚的拳势,两方劲力凌空相撞,但闻一声暴响传来,那慧因大师双肩一阵摆晃,高大的身躯,屹立原地未动。

 再看雷刚,竟被慧因大师反击一掌,震得一连倒退了三步。

 石承先忖道:“看来雷大叔不是这和尚之敌。”心念一动,倏地拔出长剑,大声道:

 “晚辈代雷大叔领教大师高招!”

 刷的一剑,直向慧因大师攻出。

 慧因目光一转,笑道:“小施主但请施为…”

 立掌如刀,并指以剑,抢占先机,直扣石承先铁剑而来。

 石承先笑道:“大师好指力…”口中虽在说笑,手中剑势却是一变!

 但见寒芒乍闪,幻起七朵剑花,顿时将那慧因大师,罩在如山的剑影之下。

 雷刚略略的了一口气,缓步向灵因大师行去。

 这时灵因大师虽经调息,但适才雷刚的那一拳,正击中了他的肺腑地位,是以伤的极重,纵然他勉强压制了伤势,却已再无与人动手之能。

 眼见雷刚举步行来,心中大感焦急,暗道:“想不到我身为寺中长老,却要死在这等独臂的奴才手下,传说出去,我少林威望,定要受尽天下人笑,不如自绝死了吧…”

 一念及此,竟闭上双目,慢慢的抬起右手,向着天灵拍去。

 蓦然间,灵因大师陡感右腕一震,举起的手臂,已然被人扣住。

 睁眼望去,却是雷刚站在自己身前。

 灵因大师低叹一声,忖道:“少林威望,从斯逝矣…”口中却喝道:“雷施主这是何意?”

 雷刚冷笑道:“大和尚,你纵然活腻了,也不能当着老夫面前自杀!”说话之间,突然松手,迅快的点了灵因大师三处道,接道:“老夫陪同小主人来此,并无杀你之心,如是容你寻了自尽,老夫主仆,岂不要落下我不杀伯仁,伯人因我而死之罪么?点你三处道,只是要你安静的在旁观战,且看老夫小主人击败慧因,引导咱们入内见见你的掌门方丈吧…”

 雷刚话音未落,耳边已传来石承先一声大笑道:“大师承让了!”

 转眼瞧去,那慧因大师僧衣竟已碎裂,神情狼狈的怔立一旁。

 石承先则长剑入鞘,面含微笑的拱手肃立。

 雷刚欢呼了一声,道:“公子,好剑法!”大步直向慧因行去。

 石承先睹状,只道雷大叔要下毒手,忙道:“大叔,莫要伤人!”

 雷刚笑道:“老奴知道。”

 走到慧因大师身前,沉声喝道:“大师,此去方丈静室,不知尚有几道关卡?”

 那慧因大师谅是为了败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之手,心中难过已极,闻言之后,竟是闭目合十,喃喃念佛不已。

 雷刚等了一会,不见他回答,不怒喝道:“大师僧衣虽破,但你喉音显然未失,为何不答老夫所问之话?”

 慧因大师明明听出了雷刚话中讽刺之意,但他脚不曾动气,缓缓睁开双眼,低声答道:

 “老施主,此去本有两道关卡,但依老衲看来,以那位小施主的武功成就,这两道关卡,也拦他不住了。”

 雷刚冷笑道:“你们明白就好。”语音一顿,回头向石承先道:“公子,这老和尚说,还有两道关卡,咱们何不一气冲杀过去算了?”

 石承先笑道:“大叔,咱们来此的本意,并非为了斗败少林高僧啊!”雷刚一怔道:“公子说的是,只不过…咱们如是不斗败他们,又怎能见到那掌门和尚?”

 石承先道:“这个么?小侄倒想跟这位长老谈谈!”走到慧因大师身前,抱拳一揖道:

 “大师,晚辈有几句话,想向大师请教。”

 慧因大师败在他的手下,心中对他十分敬佩,闻言合十道:“指教不敢,有话请说便是!”石承先道:“出家人,本不应以暴力豪勇为修心之道,晚辈此来,只想求见贵寺掌门,并无为敌之心,如今一斗再斗,不啻是一错再错,尚祈大师大发慈悲,代晚辈禀告贵掌门,破例接见晚辈,以免再动刀兵,不知大师意下如何?”

 这些年来,他不但跟随甘布衣练就了一身武功,也读了不少经史子集,是以,说话都具深见。

 慧因大师慈眉一阵翕动,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小施主这几句话,果是金石之言,老衲愧为佛门弟子,竟虑不及此,思想起来,真使人愧煞。”语音略为一顿,接道:“拼受掌门之责,老衲也要为施主破例引见。”

 石承先大喜道:“多谢大师!”

 慧因大师口宣佛号,道:“两位施主,请在正殿稍候,老衲就去拜见掌门…”大步向殿后行去。

 石承先道:“有劳大师之处,晚辈容图后谢!”目注慧因大师在殿后消失后,他大步走到灵因身前,举手拍开了道,低声说道:“雷大叔冒犯大师,晚辈这厢陪礼!”说着,抱拳长长一揖。

 石承先这番举动,可谓仁至义尽,灵因大师即使腔怒火中烧,也无法发作。当下苦笑了一声道:“小施主用心良苦,感人至深,老衲这点伤势也算不了什么!陪罪两字,可就不敢当了…”

 雷刚目睹小主人已向和尚陪罪,他心中大为不安,连忙走了过来,独掌当中一立,朗声道:“雷某得罪了大师,这陪罪之人,应是雷某自己了!”语音未完,单膝着地,向灵因大师一拜。

 灵因大师怔了一怔道:“老施主何必如此?”

 雷刚站起身子大笑道:“为了小主人,老奴可以舍生赴死,残肢断臂,这区区一礼,又算得什么?但望大师今后,不要把今之事,迁怪在小主人身上。”

 灵因大师被他这几句话,说的甚是感动,合十还礼道:“老施主忠义千秋,可昭月,老衲惭愧的很…”

 余音未绝,耳中已听得慧因大师的声音,由殿后传来道:“少林掌门人,有请两位施主入内相见!”

 雷刚一跃而起道:“果然不愧名门正派,公子,咱们赶快入内,去见那掌门和尚。”

 石承先道:“小侄前头引路!”转身向那刚自殿后现身的慧因大师,接道:“大师厚爱之处,晚辈铭感五中…”

 慧因大师合十道:“小施主不要客气,请随老衲入内。”

 三人鱼贯而行,一连走过了几处房台楼阁,这才来到十分雅静的庭院前。

 石承先举目望去,只见一排高可及人的藤篱,围绕在一栋红瓦舍的四周,朵朵白色小花,开放在绿藤古柏之间,使人欣然有出尘之思。

 山深林密,鸟语花香,少林方丈的静室,果然别是一般天地。

 石承先心中暗道:“他报却父仇,完成师父所命,眼见武林太平之后,自己也不妨寻一名山胜水,仿照这方丈舍,搭上三间茅屋,终老其中,岂不乐甚。”

 石承先转念未已,慧因大师低咳了一声,道:“两位施主请在月门小待,容老衲为两位…”

 忽然,两名抱剑的白衣沙弥,急步打那月门之内行来,朗声说道:“掌门人已在养心斋候驾,恭请长老引领两位外客前去。”

 慧因大师似是对那两名不过十二三岁的沙弥,十分恭敬,闻言合十接道:“慧因尊掌门人佛谕!”

 容得那两名小沙弥退去,这才掉头向石承先道:“小施主,掌门人已移驾养心斋,请随老衲前往!”

 石承先道:“有劳大师了…”

 随在慧因大师身后,由左侧越过这方丈舍,三人顺着五峰山势,爬登了数十丈远,来到一处下院。

 远远望去,初祖庵正在其侧。

 三人踏入下院山门,立即又有两名抱剑沙弥前来引路。

 慧因大师一语未发,默默的跟在那两名小沙弥身后,越过两处讲坛,抵达了一所阁楼之下。

 石承先抬头望去,这阁楼建筑的十分巧,檐飞丹,碧瓦黄梁,上下两层的向外格扇,此刻已全部打开,目光所及,底层的中间,只有一座古铜巨鼎,既无神龛佛座,也无一桌一椅,只有靠右手的后方,有一木梯,通往上层。

 此刻,在底层共有八角,每角四幅打开的格扇之旁,一共肃立了十六名中年僧人。

 每名僧人的手上,都拿着戒刀、禅杖、铁杵等等不同的兵刃。

 石承先心中暗暗一惊,忖道:“少林掌门摆出这等如临大敌的阵势,难道已然把我们当作敌人了么?”

 他虽然心中犯疑,但并末说出口来。

 雷刚就不同了,他看明白这楼下的情况之后,不怒从中来,站在那高书“养心斋”三字大的巨匾下,却不再入内,冷冷一笑,向慧因大师道:“大师,佛门弟子,也要效学项羽,摆下一场鸿门宴么?”

 慧因长老皓首连摇,低声道:“敝寺掌门人并无加害两位之心,施主莫要误会了。”

 雷刚道:“老夫误会了么?这些人明持刀杖,守在楼下,若非应付强敌,又何须如此做作呢?”

 慧因大师道:“施主不明就里,老衲也难怪动疑,容老衲说明以后,相信施主就不会见怪…”

 雷刚道:“不错,我正要等你巧辩!”

 慧因大师叹了口气,道:“老施主似是太烈了些,本寺掌门,接见武林面生的朋友,向例皆是由寺中第三代十六名护法弟子在旁守护,这并非完全是对两位而设…”

 雷刚冷哼道:“老夫不信!”

 慧因大师道:“老施主不信,少时自然明白。”

 雷刚还待反相讥,石承先已微微一笑,接道:“大叔,咱们先见过少林掌门人吧!”

 雷刚自是不便再说什么,只好点头道:“公子既然这么说,老奴遵命了。”

 慧因大师道:“小施主倒是位明白人,本寺掌门人就在楼上,老衲领两位上楼…”一行三人,顺着那雕花的楼梯而上。

 石承先目光一转,只见这楼上一层,比那下层又自不同!

 靠西的方位,是一个神龛,龛前有一座神案,案上香烟袅绕,靠那神案之前,有一张大约五尺的洒金莲台,莲台之上,端坐了一位年约五旬左右,身披大红袈裟的禅师,正合掌闭目。

 在这禅师身侧,一边恭立了四名白衣沙弥。

 石承先心想,这想必就是那掌门大师宏法了。

 这时,耳中听得慧因大师合十道:“慧因拜见掌门人!”

 那宏法掌门,在三人上楼之时,一直未曾张目,此时听得慧因话声,方始两眼一睁,沉声道:“师叔辛苦了,请坐下说话!”

 慧因合十道:“慧因遵命!”移步向南面一张蒲团上坐下,接道:“这两位施主特来拜见掌门人…”

 宏法大师微微一笑,向石承先道:“两位施主如不见外,请在这蒲团上坐下说话吧!”

 敢情,这楼上面对着宏法掌门人的莲台丈许,延伸成扇形共摆了七个蒲团。

 石承先连忙抱拳道:“区区石承先,冒昧求见掌门人,不情之罪,尚祈见恕。”

 雷刚朗声道:“恭喜大师,接掌了少林门户,不知是否还记得雷某吗?”

 原来雷刚昔年跟随老主人进出少林之时,这位宏法大师只是寺中罗汉堂的首座,乾坤一剑主仆应邀前来嵩山,这接待的任务,是由当年罗汉堂的首座,现在的掌门宏法所担当,雷刚与他相,不足为怪是很自然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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