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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复进行时B
 端午节中午,例行家庭聚餐,唯水稻缺席。

 洪非尘亲自上楼掰稻子,也没掰下半粒稻穗。

 “不知那个西洋人和风弟说了些什么?”饭吃到一半时,老洪忽然停下筷子,皱眉深思。

 “老爷,你下午去布厂时,正好到衣铺去查问一下,也许有其他人听到他们的谈话。”管家洪福轻声提醒道。这洪福已是五十来岁的人,却对年轻的洪非尘异常恭敬,一口一声“老爷”活活把老洪咒老了:)

 “是的,我不希望因为此事影响风弟的心情。”老洪点点头,埋头吃饭。宝带因为刚刚惹老洪生了气,不怎么敢像平时那样张牙舞爪、银剑轻佻,也很识相地埋头吃饭。

 而我一直端着碗,机械地咀嚼口中的一口米饭,苦苦回忆万历年间来中国的西洋人有哪些。一碗饭都咀嚼完了,也没想出叫什么“泰”的是哪路神仙。

 一顿饭因为大家长的心不在焉而草草结束。我发现这老洪,也并非一无可取,至少对这位表弟表现出手足情深的一面。

 下午,老洪带着洪福到衣铺去了。宝带撒娇要跟过去玩,老洪没有批准。

 看着老洪离去的背影,宝带立在门边气得直跺脚。这妖女,在家独自待半天都猫抓心似的难受,真正是“不安于室”的典型。

 我回房拿出连恒送来的邀帖,递给她:“明个中午醉香楼开戏。我这有两张帖子,姐姐看你是个孝顺的女儿,不如让你和你爹爹去凑个热闹吧!”

 老洪明天要到姑苏去巡视名下的一间绣庄,本来是准备等他走后再把帖子给宝带的。

 “醉香楼?”一听这仨字,妖女立马两眼放出万丈光芒:“就是那个达官贵人最爱去的醉香楼么?”

 我微笑点头:“是啊!我不喜出入这些地方,你带你爹去见识见识吧!”

 妖女喜滋滋地把帖子进怀里,笑道:“姐姐,我现在就给我爹送去吧!省得明天还要先绕到他那。”

 “随你。”我静静道。

 她的虚荣心还不是一般的强,一听大名鼎鼎的“醉香楼”霎时间就失去思考能力了,也不想想我无事献殷勤是什么目的。

 看着她兴高采烈出门的背影,我微微一笑。宝带,其实很好对付呢!难的,恐怕是老洪。

 因是过节,我放所有佣仆半天假,让他们也一起出去逛逛。大家十分惊喜,闹哄哄谢了我,就一起涌到街上去了。

 家里,一下子空的。

 我来到厨房,挑出两大块上好的猪排,洗干净,用刀背略略拍松。然后,洒上少许盐,薄薄沾取一些面粉。

 找出一口锅底略平的铁锅,悠悠地倒上油,烧热,将猪排入锅,一直煎至两面呈现出人的金黄。蒜头五六瓣,用刀背拍碎去皮,入锅同煎至金黄

 倒出锅中太多的油,加入酒醋同煮片刻后,加入一小碗汤,盖上锅盖。用小火煮,其间需翻面两三次。五分钟后捞出猪排,移置已热过的盘内,再用大火收浓锅中的汤汁,淋在猪排上。一道浓香四溢、古今合璧、当开胃的“容氏猪排”华丽丽的横空出世。

 做菜,是多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啊!

 我敲了几声慕风的门,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我不由产生恶劣的联想…不会真的是被人强暴了想不开吧?

 有点担心,继续锲而不舍地敲敲敲,直到托着盘子的那只手都发酸了,终于达到了“金石可镂”的效果。

 “吱嘎”一声门响,慕风披散着长发,半披着外衣出现在门口。

 他面色十分平静,深邃的黑眸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怎么回事?雨过天晴了?

 我赶忙递过盘子和筷子:“你…饿了吧?给你送点吃的。”

 看到他雕像般的面庞和略带诧异的眼神,以及…半膛,我有些莫名的羞赧。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的逾矩。我的行为,真的不像个“大嫂”啊。应该到金酸莓奖评委会,申请颁发一个“最差女演员奖“给我。

 他看到我手中的食物,呆了片刻,然后垂下眼睫,缓缓接过盘子,端了进去。我连忙转身下楼,怕再做出无法自圆其说的事情。

 一个人呆呆地在厨房刷锅,心里糟糟的。

 其实,我还是很喜欢水稻的,也许。从他送宝带新衣为我解围的那一刹那。我就开始喜欢了吧?只是当时要想的事情太多,对他也没有什么绮丽的念头。如今有些动心,却要帮晚词报复老洪…算了算了,这就叫“有缘无分”拔出慧剑,斩断情丝,以后就当他是隐形人,不要再整天自寻烦恼了!

 我长叹一口气,把洗净的锅收起,又从大水缸里舀一瓢清水洗了手。刚准备转身出去,却意外地落入了一个宽阔的怀里。

 “慕风…”我低叫。

 他不语,只用下巴抵着我的头,双臂紧紧从后面环住我的身子。

 家里,就我和他。好静,好静。

 “你做的菜,很好吃…”他喃喃道“很久,没有吃到这种幸福的感觉。”

 “慕风…放开我…”我背靠在他的怀里,无力地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好想一直偎依在他的怀里,那么温暖,那么安心,好像途已久的人,终于回到久别的家里。

 “不放。”他在我耳畔低低道“我想你,快疯了。”

 “我是你…大嫂…”我自己说得都很牵强。此际“大嫂”是世界上最无聊的词语,他那双幽深的眼睛,仿佛早已看透一切,让我每每无法把戏顺畅地演下去。

 他果然笑了:“别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我懒得听。我只想…这样抱着你。”

 他双臂微微用力,好似把我进他的身体里。我挣脱了一下,没什么效果,也就不再做徒劳的事。

 “对了,那西洋人找你干什么?”我想起他上午愤怒的样子,十分好奇。

 “没什么,喜欢我们铺子的衣服,要我把所有的图纸给他。我不肯,他就和我吵。”他轻描淡写道。

 “就这样?”我用脚趾想也不相信啊。

 他“嗯”一声,似是不愿多谈,却把我抱得更紧。仿佛,一松开,我就会振翅飞去。

 过了很久,他轻轻把我的身体扳正过来,略带忧郁地望着我。那神态,真个是“望穿他盈盈秋水,蹙损他淡淡山”美得让我失神。

 半晌,他飘出一句话:“听我讲一个故事好吗?”

 我点点头:“到偏厅说吧,何必挤在厨房里?”

 他无声地拉起我的手,把我带到偏厅,慢慢地给我说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我终于有些明白,凭他的才能,何以心甘情愿寄人篱下,心甘情愿为别人打工挣钱。

 从前,有个才华横溢却屡试不第的秀才,叫洪潜之。因对仕途极度失望,便转行做了生意,但生清高自负(即高智商、低情商),生意也做得一般。

 洪潜之有一子一女。儿子名曰洪振羽,年纪虽轻,却是做生意的奇才,在他的经营下,洪家渐渐家底丰厚起来。女儿闺名霓羽,和振羽相差15岁,生得美丽伶俐,很得父兄宠爱。

 霓羽11岁时,一生坎坷的父亲去世了。从此,霓羽和哥哥相依为命。

 生意场上顺风顺水的洪振羽对妹妹十分宠爱,四处延请名师,一心按照大家闺秀的标准培养这个妹妹。

 洪霓羽天资聪颖,到15岁上,已是琴棋书画无一不通。

 冠群芳的妹妹是哥哥最大的骄傲。为了让霓羽在琴艺方面更上一层楼,洪振羽不惜重金,将霓羽送到大师严天池处深造。在严天池的家里,霓羽认识了一个让她一生痴的男人。

 洪家,没有任何人见过那个男人,也不知那男人的来历。因为,被爱情的烈焰烧去理智的霓羽,只和那男人见过三次面,就和他私奔了。

 万历十二年的初冬,17岁的洪霓羽,怀抱一个一岁不到的婴儿,风尘仆仆、憔悴万分地回到了洪府。

 她告诉哥哥,孩子叫慕风,孩子的父亲叫慕文思…已经死了。

 大哥不顾世人的非议和子的阻拦,把妹妹留在府里,像以前一样的宠爱。谁敢轻视霓羽母子半分,一律会得到最严厉的惩治。

 霓羽回来后,一直思念着那个叫慕文思的男人,终郁郁寡,身子愈来愈差。洪振羽一方面悉心栽培慕风,一方面请名医为妹妹治病。可是天不遂人愿,在慕风10岁的时候,霓羽还是郁郁而终。

 洪振羽对这个小自己15岁的妹妹,是亦父亦兄。霓羽的离去让他大受打击。加上长年为生意殚竭虑、奔波操劳,也落下了心疾。慢慢的,生意全给他的儿子洪非尘打理。

 四年后,洪振羽去世。临终前,他拉着儿子洪非尘的手,说了一句话:“无论何时,你都要照顾好风儿,要让他幸福。”

 14岁的慕风跪在一旁大恸。他发誓,一定要报答舅父的养育栽培之恩,与表哥一起把洪家的生意发扬光大。

 虽然,他讨厌做生意;虽然,他与精明的表哥并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但是,他心甘情愿的留在了洪家。

 故事讲完了。一个少女怀误终身的故事。很好理解。

 可是,我不理解的是,他给我讲这些,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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