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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章 英雄铁炼钢
 艾天蝠盘膝坐在茅屋中,面上仍然木无表情。

 铁中棠轻叹道:“艾兄,灵光已被人掳去,咱们也得快走,才能追得上他们,只是…不知艾兄你还能行动么?”

 艾天蝠茫然道:“你话声怎么如此低沉,我听不清。”

 声音之大,有如呼喝一般。

 铁中棠心头一震,大骇忖道:“他…他耳力竞也被震伤了!”

 想到他双目既盲,耳为若再不灵,这一代奇杰,便当真完全残废,铁中棠只觉手足发软,几乎站不住身子。

 艾天蝠突然长身站起,一把捏住他肩头,颤声道:“你怎么不说话了,难…难道是我听…听不到…”

 他耳力既弱,语声自是说得响亮己极。

 铁中棠见他面容扭曲,神色惊惶,竟是从来未有。

 他纵在生死关头中,仍然面不改,但此刻却已面色大变,只因要他耳聋,实比杀了他还要痛苦。

 铁中棠只觉心头一阵惨然,放开喉咙喝道:“只怕是小弟连劳累,喉咙已嘶哑了,艾兄怎会听不到?”

 艾天蝠松了口气,展颜笑道:“小伙子真吃不得苦,才这样喉咙就哑了,还是你老哥哥比你硬朗得多。”

 铁中棠热泪盈眶,却只有大笑道:“谁比得上艾兄!”

 艾天蝠道:“你方才可是说要去追人么?”

 铁中棠不敢迟疑,道:“不错!”

 艾天蝠道:“那么就去吧,你老哥虽受了些轻伤,但绝无妨碍,还是一样可以走得动的。”

 铁中棠陪笑道:“小弟却有些走不动了。”

 艾天蝠道:“我扶着你。”

 铁中棠伸手一抹泪痕,扶起艾天蝠肩头、大步走了出去,但方自走出柴扉,热泪又自盈眶而来。

 他孤身一人,要想追踪那麻衣客,已是大为不易,此刻再加上几乎完全残废的艾天蝠,更是难如登天。

 他根本不知道那麻衣客的来历身份,若不追查出他的行踪去向,只怕永生也无法救回水灵光。

 但他又怎能舍弃艾天蝠?

 这时,曙光已临,夜雨已歇。

 曙山中,两人奔行在泥潭的山路,铁中棠见地上屐痕足迹仍在。心头不觉大是欢喜。

 哪知到了一道三叉路口,足迹突然零,再也分辨个出,铁中裳大惊呆在地上,举步不得。

 艾天蝠等了半晌,突然问道:“嫔可是与你要追的人走在一起?”空山音四响,他自己却丝毫听不到。

 铁中棠道:“不错。”

 艾天蝠道:“她是从这里走的!举步向左行去。”

 铁中棠义惊又奇,忖道:“他又聋又盲,却怎会知道嫔所走路途?”

 走了片刻,忍不住问了出来。

 艾天蝠微微笑道:“嫔身上,所带香气甚是浓郁,还残留在这清晨空山之中,甚是容易分辨,若是人多之处,我也嗅不出了。”

 铁中棠又是惊佩,又是感慨,显然奔行了许久,渐渐已至山下,红高升,遍地俱是阳光。

 但麻衣客、嫔等人,却早已走得元影无踪,只有远处林间串铃阵响,走出来却是个提壶的小贩。

 铁中棠仍存希冀,道:“现在往哪里走?”

 艾天蝠摇头苦笑道:“此地气息已甚是混浊,嗅不出了。”

 铁中棠黯然叹息一声,呆立当地,想起水灵光的种种情意,后苦是不能与她相见,这日子如何能过?

 他自己纵能忍受那穿肠刻骨的相思之苦,但却又怎忍令水灵光忍受那长永夜的相思?

 串铃声越来越近,那小贩左手提着个篮子,右手提着个酒壶走了过来,篮上系着铜铃,不住叮当作响。

 那小贩敞开喉咙喊道:“牛白酒,一溜就进口,三文钱牛,五文钱老酒,神仙也换不走。”

 要知名山丛林、香火极盛,是以山脚清晨便有小贩。

 铁中棠心头一动,转首道:“艾兄稍候,我前面看看。”大步奔向小贩,掏出些钱买酒买

 那个贩含笑招呼,沽酒切,但铁中棠却非为买酒而来,当下便问那小贩可曾见到如此那般一行人走过?

 他生怕艾天蝠听不到他们对话起疑,是以走得远远的。

 那小贩瞧了他几眼,道:“没有。”

 铁中棠失望的暗叹一声,哪里还有心要那酒

 突听那小贩又道:“大爷可是姓铁么?”

 铁中棠心头一跳,大奇道:“你怎会知道?”

 那小贩涎着脸嘻嘻笑道:“大爷身上可有五两银子?”

 铁中棠知道他此话问得必有缘故,先不答话,只从身上摸出一锭亮闪闪的银子,在他面前一晃。

 那小贩眼睛都瞧直了,手掌却伸入篮子里,在卤牛、卤肝堆里七翻八翻,翻出了一片巴掌大的树叶。

 铁中棠见那树叶之上密密麻麻刺了针孔,那小贩又自嘻嘻笑道:“这片树叶要值五两银子,大爷你买不买?”

 若是换了别人,必当这小贩想钱想疯了,早已不顾而去。

 但铁中棠心细如发,却已看出那树叶上的针孔,仿佛刺的俱是字迹,心头又一动,问道:“你这树叶是哪里来的?”

 那个贩瞧着他掌中银子,只管嘻嘻的笑,铁中棠微微一笑,随手将那一整锭银子抛入篮子里。

 小贩大喜道:“方才有两辆极为华丽的马车自林子里走过,这种阔人本不会是我的主顾,我也没有在意。”

 他忍不住将银子一拨,入牛堆里,方自接着道:“哪知后面一辆马车却突然停下有人要买牛。那声音又娇又甜,好听极了,我连忙过去,只听车子里有个男的笑道:‘在庙里住了多年,难怪你要嘴馋了,但除了你外,别人却不要吃这牛。’于是他就要我切牛,还要切得薄薄的。我知道这是好生意,自然细心的切,哪知我正在切牛的时候,耳朵里忽然飘来一阵又轻又甜的语声。”

 铁中棠忍不住口问道:“她说什么?”

 小贩道:“她说要我等在路上,若是瞧见有个少年来问我路上有没有一行如那般的人走过来,我就可卖片树时给他,可卖五两银子,她那话声像是在我耳朵边说的,但我身旁却没有人,我骇了一跳,抬头才看见车窗里探出个头来,正在含笑瞧着我,那话想必就是她说的!”

 铁中棠知道那话声必是以传音入密说出来的,不暗暗大奇忖道:“灵光内功还不及此,莫非是那嫔?”

 小贩又嘻嘻笑道:“那张脸呀,真是漂亮极了,我瞧得呆住,一刀险险切在手指头上。她瞧着我又笑,伸手递了锭银子出来,银子下果然是片树叶,但我还是不信,会有人花五两银子买片树叶子!”

 铁中棠一笑接过了树叶,暗暗忖道:“她既知道我必会在路上查询,又知道这小贩纵然不信也必定会碰碰运气,必定会等着我的,灵光焉有如此心计,想必是嫔了,但她却又为何要如此秘密的留话给我,还使出传音入密之功,为的是生怕那麻衣客发觉、真不知这时于上写的究竟是什么?”

 心念转处,将树叶贴在掌心,针孔中便,叶碧绿,红润,自是极易辨易。

 他垂首望去,只见叶上刺的果是字迹,写着:“若期再见,速至鲁东崎山脚下,慎之。”

 铁中棠反反复复看了数遍,只觉中热血渐渐奔腾飞提,大喜忖道:“我…我已有望与灵光再见了!”

 一念及此,不喜极涕。

 他知道那崂山脚下,必定就是麻衣客的去处,本自暗地思义:“嫔为何要将这秘密告诉我,她暗地以金簪在叶上刺字,必定花了不少心机,莫非是她可怜我与灵光的别离?”

 但心念一转,他立刻恍然悟道:“是了,她历尽沧桑,此刻已想跟那麻衣客终老,却又怕灵光夺去她的宠爱、是以便要我夺回灵光,唉,嫔呀嫔,你的聪明智慧,的确非人能及。”

 转念间那小贩竟已溜了,想是生怕铁中棠反悔,是以藏了银子,便溜之大吉。

 艾天蝠已缓缓走来,铁中棠连忙了过去,他只当艾天蝠必将探询,哪知艾天蝠却丝毫未起疑心。

 当下他不再迟疑,扶起艾天蝠就走。

 艾天蝠道:“兄弟,你要到哪里去,还要我陪着么?”

 铁中棠黯然忖道:“他随我同行,我虽多了一个累赘,但此刻我又怎能舍他而去,何况…那鬼母又不知在哪里。”

 当下忍住叹息,大声笑道:“此去艰难甚多,小弟我又没什么阅历,艾兄你若无事,就再帮我一次忙吧!”

 艾天蝠微微一笑,道:“好,走吧!”

 铁中棠心头又是感激,又觉悲叹,两人一路同行,铁中棠生怕艾天蝠发觉耳聋因而厌世,是以百般掩饰。

 艾天蝠竟真的浑无所觉,一路上只是将自己经验阅历以及一些武林掌故说给铁中棠听。

 这一到了鲁东诸城,距离地头崂山已不甚远,此时风暖花,已将盛暑,距离大旗掌门北返,已将一年。

 铁中棠自思年来种种遭遇,亦不知是悲是喜,他虽为本门下许多血汗,但能否得到师长谅解,还未可知。

 师长们北返一年,情况不知如何?云铮的伤势虽有聪明多智的温黛黛维护,但还是令他悬念。

 何况,他心中还存着有一件极大的隐密,夜半无人时,时常喃喃自语:“时候快到了,切切不能忘记…”

 到了诸城,铁中棠虽然心念赶路,但生怕艾天蝠太过劳累,傍晚便投店,搬了张桌子,在树了饮起酒来。

 蝉声摇曳。鸟语虫鸣,加以明月在天,花荫曳地、四面纳凉挥扇笑语,颇足令人将一天征尘洗尽。

 但在此良辰美景中,铁中棠瞧着目盲耳聋的艾天蝠,心头不更是悲哀,却还得强作笑声,频频劝酒。

 深夜时两人都有了些酒兴,谁也不想回房安歇。

 铁中棠豪兴逸飞,谈天说地,但他一路都要大声嘶喊。好教艾天蝠听见,是以此刻喉咙已真的有些嘶哑了。

 说话时,有些言话,艾天蝠已难以听清,铁中棠连忙大声笑道。“小弟喉咙已越来越哑了,昨天呼人要茶水,三尺外的人都听不见,大哥你听小弟说话,想来也头疼得很。”两人俱是英雄肝胆,侠义心肠。自然益亲近,路上已改了称呼,是以铁中棠以大哥相你。

 艾天蝠微微一笑,也不答话,过了半晌,那始终紧闭、望之若无的眼中,突然渗出一滴泪水。

 月光之下,那晶莹的泪水,望之有如珍珠一般。

 铁中棠大惊道:“大…大哥,为何伤心?”

 艾天蝠石像般端坐不动,又过了良久良久,方自缓缓道:“傻兄弟,你录大哥我真的不知道?”

 铁中棠失道:“大哥你知道什么?”

 艾天蝠黯然道:“你门口声声要我帮你,扶你,其实你只是因为大哥又聋又瞎,不忍心抛开我。”

 铁中棠身子一震,口中又是热泪盈眶,紧紧抓住艾天蝠的肩膀,颤声道:“大哥你…你是何时知道的?”

 艾天蝠叹道:“那时下了山脚,大哥就知道了!”

 他黯然一笑,接着又道:“你想不到吧,大哥虽然瞎了,聋了,但还是站得住,走得动,吃得下,睡得着。”

 铁中棠呆呆的望着他石像般的面容,心头也不知是何滋味,刹那间但觉万念纷沓,不可断绝。

 不但世上所有的声繁华,他从此已不能复闻复见,武林中的地位,江湖中的声名,他也势必定要抛却。

 他若是个碌碌凡夫,倒也罢了,但他却是个心雄万丈,敞骨峥嵘的铁汉,这种打击他怎能忍受?

 而如今,这种不是任何人所能忍受的打击,竟也未将他击倒,他仍然行若无事,连铁中棠都觉不出他的变迁。

 又不知过了多久,艾天蝠缓缓道:“兄弟,你莫忘了男儿心肠,久炼成钢,万劫余生,仍无所伤,只有一心无损,身体残伤,又有何妨!”

 铁中棠黯然忖道:“一心无损,谈何容易,世上芸芸众生,又有几人能将此心磨炼成钢?”

 他心中虽充了悲哀,但也充了敬佩。

 艾天蝠突然缓缓站了起来,长叹一声,道:“时候不早了,睡吧!”

 回身走去,身予仍然得笔直。

 这一夜铁中棠辗转反侧,竟是难以成眠,只到繁星落于窗下,曙染白窗纸,方自朦胧睡去。

 但等他醒来之时,艾天蝠竟已去了,只留下张字柬,用个小木盒在窗上,字迹潦、写的是:

 “学剑虽难,不如友之难,愚兄得友如弟,死已无憾,是以一路相随,不敢轻言别离。

 但长亭十里,亦有终止,愚兄不愿以残废之身,以阻弟之万里鹏程,从此天涯飘零,必将不知所踪矣。

 夭长地久,再见无期,愚兄亦难免暗怀悲思别绪,此镇纸之木盒,愚兄藏已多年,但望贤弟切莫相弃。”

 纸短情长,情意真挚,铁中棠手持木盒纸柬,只觉手掌颤抖,不能停歇,悲从中来,不能自己。

 崂山,位于胶州,在海湾之间,气候甚是温凉,四季常,唯因地处海角,是以自来无名,少有游迹。

 铁中棠到了崂山山脚,仰视山岭雄奇,佳木葱笼,但绕山转了一圈,却看不到有嫔的留言接待。

 他忍不住寻了个在山脚下的樵子,问他山上可有什么异人往来,那樵子只说山都曾去过…却未见过什么异人。

 铁中棠又是焦急,又是失望,直到黄昏之时,他呆坐树下,望着天红霞,暗忖道:“莫非她是骗我的?她们往西去,却要我往东来,好教我永远也寻不着他们的去向。”想到愤怒处,不以拳击掌,暗中怒骂,忽然间,只听“咪呜”一声,一只白猫自草丛中钻了出来。

 这白猫神气威猛,迥非寻常,碧眼中似有火焰闪动,正是嫔所豢的宠物嫔奴。

 铁中棠大喜而起,道:“咪咪,你可是来接我的?”

 这嫔奴果似有灵一般,碧绿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瞧了他半晌,突又“咪呜”一声,向山上窜去。

 铁中棠不敢迟疑,立刻纵身随之而去。

 但见这灵猫窜行之快,比之武林高手,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一身柔,在夕阳辉映下,有如彩虹般划空而去。

 铁中棠尽了全力,方不致落后,奔行了约莫顿饭功夫,已过山,深林鸟鸣,山风森森,已有些寒意。

 但铁中棠却是汗夹背,转过几处山弯,那灵猫又自“咪呜”一叫,钻入山壁间的草丛中,踪影不见。

 铁中棠呆了一呆,走过去探看,才发觉山壁间竟有一尺多宽的山隙,只是被附生在壁上的蔓草藤萝遮掩,不加仔细查探很难发现,铁中棠大喜忖道:“这条山隙之中,想必就是麻衣客的居处了。”但心念转处,又不黯然忖道:“以我之武功,纵然寻得他的居处,还是无法夺回灵光的。”

 心念反复间,正自无计可施,突听身后一卢声笑,道:“傻小子,呆头呆脑的在瞧什么呀?”

 铁中棠大惊回身,淡淡的夕阳光影中,两个乌发少女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后,想必是他因心神不属,竟未发觉。

 她两人身上穿的,俱是又宽敞又柔软的丝质长袍,一红一绿长仅及膝,出下面一段如霜赛雪的小腿,底平指白的赤足之上,套着双柔草织成的镂空草鞋,正是随那麻衣客同去空谷山的轻盈少女。

 霞光映辉下,丝袍光影动,玉腿粉光致致,再加以乌发如墨,娇靥如花,被四下山一衬,望之宛如仙子。

 铁中棠又惊又喜,惊的是自己行迹已,喜的却是自己所料不差,此间果然是那麻衣客的住处。

 那红衣少女眼波转动,在铁中棠脸上转来转去,口中盈盈笑道:“谷主算的不错,你果然来了!”

 绿衣少女笑道:“既然来了,便该进去,还瞧什么!”

 铁中棠大惊道:“他怎知我来了?”

 他只当那麻衣客果有鬼神莫测之机,竟能未卜先知。

 却不知道那麻衣客天纵奇才,虽不能先知,但料事如神,见到平嫔寸步不离的嫔奴突然偷偷出谷,便猜到是嫔对水灵光生了妒意,是以故意要将铁中棠引来,好救水灵光出去。

 惊疑之间,少女们也不答话,娇笑着拥了上来,一人拉起铁中棠一只衣袖,笑道:“我们谷主等着你哩,还不快进去?”

 两人不由分说,腻在铁中棠身上,推推拉拉,将铁中棠拥进了那山隙之中,铁中棠只觉香腮贴面,香泽微闻,竟不能挣扎动手、

 那山隙森黝暗,又极,仅容一人通过,少女们却一前一后将铁中棠挤在中间,咭咭吱吱,娇笑着走了约莫盏茶时分。

 铁中棠突觉眼前一亮,景物豁然开朗,加之香风扑面而来,当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晴花明又一村。

 只见山隙尽头,竟是一片辽阔的山谷,四山合抱,苍峰滴翠,一道清溪横过,水波溶溶,游鱼可数。

 沿溪一带,绿柳垂杨,如丝如缕,清溪对岸,半坡繁花间,隐隐现出一幢舍,四外花枝环绕,灿若云锦。

 舍前却是一片空旷,浅草成茵,整齐如剪,一片新绿之上,罗列着十数件白玉的琴几、玉墩、棋案之属。

 红尘间的烟火嚣嚷,似乎早已被群山所阻。

 极目望处,但见溪婉蜒如带,朱栏横跨水上,几只燕在花林中飞旋来去,草坪上,土墩间,斜坐着几个披发少女,或披轻纱,或着柔袍,都在盈盈浅笑,眸低语,小桥上,朱栏低垂,垂柳下,还倚坐着两个少女,在持竿垂钓,竿头微颤,少女娇笑间,己被钓上一尾金色鲤鱼,草坪上的少女们立刻娇笑着拥了过去,但见白足如霜,青丝飘扬,亦不知是人间还是天上。

 铁中棠再未想到人间有如此胜境,不觉瞧得呆了。

 红衣少女咕咕笑道:“姐妹们,鱼有什么好看,还不快过来看看这只呆雁。”语来说完,少女们已一哄而来。

 她们身上穿的不是轻纱,便是柔丝,此刻面奔来,被风一吹,一个个妙处隐现,曲线毕,宛如全一般。

 再加上许多条粉光标致的玉腿飞扬奔行,当真蔚为奇观,铁中棠心神一,紧紧闭起眼睛,哪里还敢再看。

 刹那间少女们都已奔到了他身畔,有的牵衣,有的扯袖,一阵阵甜香腻笑四面八方拥了过来。

 铁中棠又是心慌,又是惊,伸手一推,触手处柔暖如棉,滑腻如脂,骇得他动也不敢动了。

 饶是他英雄铁汉,此刻处于众香国中,亦是无计可施。

 一个少女咯咯娇笑道:“瞧他那精明强干,诡计多端,将那怕死的小子骗得团团转,哪知今却变得只呆雁了。”

 别的少女早已笑得不过气来,只有一个少女伸手在铁中棠脸上摸了一下,叹口气笑道:“那我见了他,就想摸摸他的脸,看看这张脸是真的还是刻的、画的,今总算让我偿了宿愿。”

 另一个笑道:“怪不得那位小娘子死心踏地的等着他,无论谷主用什么法子,她都不理不睬,原来他果然是生得俊。”

 这少女想是第一次见着铁中棠,语声中又是赞赏,又是感慨,铁中棠闻得水灵光似还无恙,不觉心怀一畅。

 忽然间,只听清溪那边传过来一声清朗的语声,道:“客人到了,怎么还不请过来,在那边胡闹什么!”

 少女们齐齐作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拉着铁中棠奔过了小桥,铁中棠道:“请松手,在下自己会走!”少女们一笑松手。

 铁中棠松了口气,张眼望处,只见过桥之后,便是一条五采石砌成的花径,两旁种鲜花,五缤纷。

 花径直通舍,此刻又有一阵朗笑语声自舍中传出:“佳客远来,小丫头们就将他直接带进来吧,我却懒得出了。”

 那红衣少女掩口低笑,当先领路,穿过一曲朱栏回廊,廊尽处珠帘轻摇,叮叫微鸣,传出阵阵轻音细乐。

 麻衣客宽袍火袖,箕踞在堂间一处白玉榻上,榻前一张矮几散置着四时鲜花、各佳果,几个绝美女围在他四周,樱口吹笛,纤指拨弦,见到铁中棠来了,乐声虽未停,但秋波却全部瞟了过来。

 四壁明洁如镜,堂前人俱都入了画中,铁中棠骤眼望去,也不知有多少位美女、多少道秋波!

 麻衣客纵声笑道:“好个痴情种子。居然不远千里而来,想必是走得累了,来,来。来,快过来坐坐。”

 榻上的少女,立刻娇笑着让出一块地方。

 铁中棠暗暗忖道:“我若不过去坐下,他必要笑我太过小家子气。”微微一笑,居然走过去坐下。

 他本具大智大勇,不拘小节,方才骤人奇境,虽有些腼腆拘束,但寻思之间,便将一切放开。

 麻衣客望着他笑道:“这里的酒果,你可敢吃么?”

 铁中棠微微一笑,道:“以前辈之武功,若要害我,又何必在酒中下毒,酒醇果鲜,吃个三斤也无妨。”

 麻衣客大笑道:“好!”手掌一拍,便有个少女送上美酒,酒碧绿,凉沁人心,鲜果更是芬芳甘美。

 铁中棠知道他若要自己见着水灵光,便根本不必自己多话,否则自己多话也无用,是以索一言不发放怀吃喝起来。

 少女们看把戏似的在旁边瞧着,不住咭咭的笑,麻衣客笑骂道:“小丫头,笑什么,拿点本事让客人瞧瞧呀!”

 少女们娇笑着应了一声,乐音一变,由轻柔而飞扬,有几人轻轻拍掌,曼歌低唱,还有几个便轻轻旋上堂前,婆娑起舞,如霜白足踏着晶莹的玉石地面,也分不清是足胜玉,还是玉胜于足。

 她们的舞姿轻盈而曼妙,肢展动,娇躯回旋间,轻纱衣袂飞扬,展出一双双晶莹的玉腿。

 她们的眼波如水,笑容甜美,明丰高轩,玉壁生辉,映着娇美眼波,肢玉腿,也分不出究竟有多少人起舞。

 再加上那歌声,那乐声,当真令人心动神摇,难以自主,突见一个少女肢一扭,偎入了铁中棠怀中。

 她娇躯宛转,在铁中棠怀中扭来扭去,媚眼如丝,笑孜孜的瞧着铁中棠,直似要把他溶化一般。

 但铁中棠持杯而坐,却动也不动,麻衣客见他神色竟还能自如,微微一笑,挥手道:“罢了,让我带客人别处瞧瞧。”

 话声未了,歌舞已罢,偎在铁中棠怀中的少女也站起来,指着他鼻子娇嗅笑骂道:“你呀,你这人真是块死木头。”

 铁中棠微微一笑,长身而起,暗中却不松了口气。

 其实他方才心中又何尝没有神摇意动,只是他素来善于隐藏自己的情感,别人谁也瞧他不出。

 麻衣客笑道:“此地很少有人留足,但你既来了,便是此地佳客,不带你四处瞧瞧,你必要说我小气!”

 铁中棠暗暗忖道:“他始终不提水灵光,此刻莫非要带我去见她么?”思忖之间,麻衣客已当先走去。

 穿过几曲回廊,走过几间房子,铁中棠才发现这整个一栋房舍,外观虽是瓦顶砖壁与寻常无异,但内中却全都是玉石所建,晶白整齐,宛如琉璃冰宫,陈设更是清雅脱俗,全不带半分富贵铜臭气,铁中棠不暗叹忖道:“看来这麻衣客当真可算是世上最懂享受的人了。”

 麻衣客大袖飘飘,脚步不停,走过几间雅室,铁中棠突觉眼前一亮,一间房中壁上案头俱都摆了奇珍异宝,无一件不是美到极处、华贵之极的精品,铁中棠在那沼泽间的宝窟中,本以为天下珍主已莫过于此,哪知此地所见,竟比那宝窟中的珍宝还胜几分。

 他不在暗中叹了口气,那麻衣客已自案头拿起一柄剑鞘嵌珠宝的长剑,笑道:“你眼力不差,且看此剑如何?”

 但见他拇指一按崩簧“呛嘟”一声,长剑出鞘,剑声有如龙,响彻四室,剑光晶莹夺目,不可方物。

 铁中棠不口赞道:“好剑!”

 麻衣客面上微带得意笑容,环目四顾,道:“此间珍宝,乃是我家数代收集而得,你看如何?”

 铁中棠道:“人间少见。”

 麻衣客缓缓笑道:“方才那些少女又如何?”

 铁中棠道:“人人惧是绝。”

 麻衣客面色突然一沉道:“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这里的珍宝,由你取去,方才的少女,由你选择。”

 铁中棠心头一动,道:“什么事?”

 麻衣客且不答话,伸手在玉壁之上一按,玉壁上突然现出一扇镶着水晶的小小窗口,铁中棠忍不住凑过去一看。

 窗子那边,亦是一间雅室,室中玉榻锦墩上,斜坐着一个白衣女子,秀发披肩,容貌如玉,不是水灵光是谁?

 她身前身后,俱都堆了各各样珍奇的玩物,时新的鲜果,华丽的衣衫,绝美的珠宝…还有一叠叠书册,一只羽鲜的鹦鹉。这所有一切,正都是世间所有女子俱都喜极爱极之物。

 但水灵光斜坐榻上,却仍是面愁容,她手里虽拿着本书,眼睛却未瞧在书上,只是呆呆的出神。

 铁中棠目光动处,但觉心神一阵,忍不住口唤了出来。

 麻衣客微微一笑道:“你虽瞧得见她,但她却瞧不见你,你纵然喊破喉咙,她却也听不到。”

 铁中棠冷笑道:“堂堂武林前辈,囚个女子,也算不得是什么英雄。”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麻衣客缓缓道:“你只要当着她面,对她说永远不愿再见到她,这里的珍宝、美女,便由你随意带走。”

 此间的珍宝、美女,世人见了,莫不心动,他只道铁中棠万难拒绝。

 铁中棠大笑道:“在下只当前辈还有知人之明,哪知…嘿嘿,前辈看在下可是这样的人么?”

 麻衣客面色微变,冷冷笑道:“你莫忘了,她此刻已在我掌握之中,我若是用强,也不怕她飞上天去。”

 铁中棠笑道:“前辈虽看错了在下,在下却不会看错前辈,前辈若要用强,还会等到此刻么!”

 这麻衣客虽然贪逸好,但却自视极高,铁中棠这句话正说到他心坎里,霎眼间他面色便已大见和缓。

 他缓步在屋中走了一圈,方自驻足道:“我的武功,你已见过,若是出手助你仇敌,又当如何?”

 钦中棠道:“前辈武功,在下生平未见,若是出手助我仇敌,在下自然万万抵敌不过。”

 麻衣客微微一笑,道:“你若答应了我,我便出手助你将仇敌全都杀死!”他生奇特,从不愿过问武林中事,此番说出这句诸,实是万不得已,只因他自幼及长俱是一呼百诺,从未有人敢稍拂其意,此番只当稍使手段,水灵光便将投怀送抱,哪知他无论使出什么法子,水灵光还是对他不理不睬。

 水灵光对他越是冷漠,他便越是热情,也就不屑用强,只有要铁中棠说出那番话来,好教水灵光死心。

 是以他才不惜使出于方百计,只求铁中棠答应。

 铁中棠果然不为之怦然心动,暗暗忖道:“若是他出手相助,何愁大旗门仇不能报?”

 但瞬即转念忖道:“但我又怎能为了自身之事,牺牲水灵光?何况…大旗门雪复仇,也不能假外人之力。”

 一念及此,当下淡然一笑,摇了摇头。

 麻衣客大怒道:“好个不识抬举的东西!”嗖的一掌往铁中棠劈来,掌势之快,便是迅雷闪电亦所不及。

 哪知铁中棠眼见他一掌劈来,竟然不避不闪,但觉冷风卷面,有如刀刮,寒气直透足底。

 麻衣客怒道:“你要死么!”怒喝之中,却已在那间不容发的刹那之间,硬生生顿住了掌势。

 铁中棠见他掌力收发由心,武功实已入了化境,也不觉暗暗心惊,口中却淡淡笑道:“前辈若要动武,在下万万不敌,闪避又有何用?”

 麻衣客呆了一呆,手掌反劈不下去,突然狠狠跺了跺足,一掌劈在空间,但闻掌风呼的一响,四下珍宝纷飞,声势当真惊人已极,他腔怒气无可发,可怜那些珍宝都倒了霉,叮当落在地上,竟已被掌风震得粉碎。

 铁中棠神色不变,冷冷道:“前辈掌力虽强,胆子却小得很。”

 麻衣客怒道:“你说什么?”

 铁中棠道:“前辈胆子若不小,为何不敢让她见我一面?”

 麻衣客又是一怔,突然大喝:“随我来!”放足奔去。

 铁中棠知他已中自己将之计,大喜跟去,麻衣客身形奔行在玉石长廊间,望之有如凌虚而行。

 原来那藏宝之室与水灵光所在之地,相隔虽仅一壁,但两室间的道路却是曲折绵长,繁复已极。

 铁中棠见那道路之曲折变化,竟似暗合奇门生克之理,但他既入虎,索什么都不管了。

 奔行了片刻,方至地头,水灵光歌声自珠帘中传出。

 歌声如丝如缕,唱的是:“只道不相思,相思令人老,几番几思量,还是相思好。”简简单单几句话,当真将相思滋味刻划得深深入骨。

 麻衣客冷“哼”一声,道:“相思有什么好?”一步跨入珠帘,见到水灵光,面上怒容立刻消失无影。

 水灵光也已见到他身后的铁中棠,神情立刻呆住,亦不知是悲是喜,手里的书不觉“扑”的落了下来。

 两人目光相对,便生似再也分离不开,麻衣客站在一旁看得心里委实不是滋味,大声道:“既已相见,快说话呀!”

 但两人目光还是瞬也不瞬,都觉此时无声远胜有声,纵有千言万语,又怎说得出自己的心意。

 麻衣客自桌上拈起枚葡萄,一面咀嚼,一面在两人间走来走去,不知不觉间,竟将葡萄连皮带核都吃了下去。

 那葡萄本是异种,芳香甘美,但他此刻却食而不知其味,口中只喃喃叹道:“容易!容易…唉,难:难!难!”

 门外“噗哧”一笑,嫔怀抱嫔奴款步而来。

 她乌发如云,盈盈娇笑,身披白纱,长裙曳地,更显得风姿绰约,白纱下出双白生生的手腕,腕上金钏随着脚步叮当作响,看来不但比那山谷中更为丰腴,而且更为娇美年轻了几分。

 她款摆肢,走到铁中棠身畔,轻轻笑道:“小弟弟,可知道他嘴里方才说的容易是什么?难是什么?”

 铁中棠感激的瞧了她一眼,微笑道:“此刻杀了我容易,但虽然杀了我,若要灵光将我忘记,仍是难如登天。”

 嫔嫣然一笑,转向麻衣客,道:“他说的可对?”

 麻衣客笑道:“你引来的少年,脑筋自然不错。”

 嫔咯咯娇笑道:“既然不错,那么你自己也知道永远不能让这女孩子回心转意了,那么…就不如放了她吧!”

 麻衣客面色一沉,道:“哼,哪有这般容易!”

 水灵光突然轻掠而来,拜倒在地,仰首道:“你与其将我困在此地教我恨你,不如放了我,我永远也忘不了你的好处!”她目中泪光莹莹,面凄楚哀怨,铁石人见了也不能不为之动心,那颤抖着的吃吃口音,更令她平加几分缺陷的美,要人自心底对她升起怜惜。

 麻衣客瞧了她几眼,苦笑道:“我实不愿你恨我,怎奈我若放了你,你立刻便走了,永远记着我的好处又有何用!”

 水灵光道:“那…那么你就杀了我吧!”

 麻衣客仰天叹道:“我又怎忍杀你…”

 铁中棠道:“你既不杀,又不放,究竟要怎样?”

 嫔笑道:“对呀,你究竟要怎样,也该让人家知道才是,这样拖下去,难道当我永远不会吃醋的么!”

 麻衣客失笑道:“哦,原来你也会吃醋的…”负着手又走了几转,突然驻足道:“有了!”

 铁中棠道:“怎样?”

 麻衣客道:“你若能闯得过我八门一阵,我便放你两人!”

 嫔面色微变,强笑道:“但…但那八门一阵…”

 麻衣客笑道:“但什么!我昔日也是硬碰硬闯过那八门一阵的,否则先父也不会让我下山!”

 嫔道:“谁不知道你是武林奇才,世上又有几人能比上你,但是他…唉,他也不差!”

 麻衣客大笑道:“他既不差,就试试吧,怎样?”

 最后两字,自是对铁中棠说的。

 铁中棠暗忖道:“你既闯得过,我为何闯不过!”只要竞争公平,他便毫无所惧绝不逃避,当下大声道:“好!”

 麻衣客微微一笑,道:“都随我来!”大袖飘飘,当先而行,三转两转将众人带人一间石室。

 那石室形作八角,共有八门,门上重帘垂地,分作红、橙、黄、绿、青、蓝、紫、黑八,也不知门内藏有何物。

 暗垂帘门前,有几具石榻玉几,放着些鲜果佳肴,香茶美酒,翠杯玉盏,琳琅目,美不胜收。

 铁中棠暗暗忖道:“八门已见,却不知一阵何在…”

 麻衣客双掌一拍,除了黑门外,另七道垂帘里应声走出七个人来,垂帘颜色不同,走出的人身上衣衫颜色也不同,什么样颜色的垂帘里,走出的便是身穿同样颜色衣衫之人。

 这七人秋波盈盈,也都是绝少女,但衣衫不但颜色各异,式样也无一雷同,有的是宽裙大袖,有的是云披短裙,有的是窄脚袖,缀边…反正各种各式的衣衫式样都有,”时也难以说清,那衣香鬓影,娇声笑语,却教人目,就连水灵光都几乎看得呆了。

 铁中棠暗叹忖道:“这些少女,个个俱是人中绝,也不知他是何处寻得来的,但他还不知足,看来…”

 思念尚未转完,却见这六个锦衣少女已娇笑着将他团团围住,铁中棠皱眉道:“这就是前辈要我闯的阵么?”

 麻衣客大笑道:“不错,此阵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见,你能一闯此阵,纵然输了,福气也算不错。”

 铁中棠道:“如何闯法,输赢如何作准?”

 麻衣客笑道:“此阵名唤‘仙女衣阵’——“铁中棠听了这名字,双眉已不深深皱在一起。

 麻衣客又接道:“这七个小丫头,武功虽不甚高,但也不弱,她七人将你围在中央,一面衣,一面动手你的衣服,等到她七人衣服尽,而你的衣服却未被她们下一件,这一阵便算你赢了一半,还有一半么…哈哈,还有”半先等你赢了这一半再说也不迟。”

 铁中棠听得又惊又奇,目定口呆,水灵光却听得红生双颊,呆在当地,只见锦衣少女们秋波抛,吃吃娇笑不绝。

 麻衣客笑容更是得意,道:“我这七仙女阵,武林中敢夸无人见过,能闯过此阵之人,武功便可算是高手了!”

 铁中棠暗忖道:“此阵虽然匪夷所思,但我又不是死人,怎会被她们了衣服…”当下大声道:“她七人衣服要多久?”

 麻衣客大笑道:“她七人不住衣,绝不停顿!”

 铁中棠微一沉,大声道:“她七人衣之时,我若将她们全都打倒,阵而出,这又当如何?”

 麻衣客笑道:“你若能将之打倒,自也算你胜了。”

 铁中棠暗忖道:“这七人武功纵不弱,但她们既不住衣,哪里还能动武,我乘机将她们全都击倒也就是了。”

 一念至此,整了整衣衫,道:“好,姑娘们请出手。”

 锦衣少女们轻轻一笑,身形闪动,在铁中棠身侧围了个丈余方圆的圈子,那甜甜的笑声,已足够令人心动。

 水灵光忽然大声道:“且慢,他…他若输了又如何?”

 麻衣客笑道:“他若输了,还有一次机会,你且看这四面石壁上的人物图形,所雕俱是破阵之法,只要他能在七之中,将壁上武功学会,七后必能破阵…哈哈哈,想当年我也是在七之中破了阵的。”

 水灵光转目四望,四面石壁之上,果然雕人物飞翔刺击之势,不垂首道:“如此说来,这倒公平得很。”

 麻衣客笑道:“若要不公平,我自己难道不会与他动手么,与人争胜,总要人心服口服才是!”

 他缓步走向黑帘前石榻,笑道:“请来这里观战如何?”

 嫔娇笑着当先随去,水灵光瞧着麻衣客暗暗忖道:“此人虽然可恨,但有些地方,倒也不失为君子。”

 一念至此,不对他稍生好感,随过去轻叹道:“你已有了这么多千娇百媚的…的人,为何…还偏偏要…要不肯放我?”

 麻衣客斜倚榻上微微一笑也不答话,嫔却咯咯笑道:“好妹子,告诉你,你越是不肯答应,他越是想你。”

 水灵光呆了一呆,道:“男…男人都这样么?”这却令麻衣客听得目定口呆,嫔早已笑得花枝抖。

 过了半晌,麻衣客方才苦笑着摇了摇头,拍掌道:“乐起,阵发!”语声清朗,直穿出户,户外乐声立起。

 这乐声抑扬顿挫,奏的曲调乃是诸般赏心乐事,要人不由自主听得心旷神怡,锦衣少女随着乐声轻移莲步转动起来,铁中棠见她们转了两圈,仍无动手之意,忍不住口道:“呀!”

 话才出口,脸已不一红,只听嫔格格笑骂道:“好个不害臊的大男人,硬着人家姑娘们衣服么!”

 水灵光虽然心中有事,也不听得一笑。

 这时乐声突变,由悠扬之声,变为轻柔之调,自红珠垂帘中出来的红衫少女娇笑道:“莫急,这就了。”

 语声中,但见她纤手微扬,娇躯半转,已将身上的红绸披肩除下,有如一片红云般洒向铁中棠的面门。

 这披肩虽是一方红绸,但在她手中洒出,但闻风声猎猎,力贯四指,实如一件极厉害的外门兵刃一般。

 铁中棠哪敢怠慢,身形一闪,堪堪避过,另一少女已将身上橙短衫除下,随手拂来。

 但见衣角飞扬,斜拂铁中棠大横肋外之章门,用的竟是武林罕见的拂手法,认之准,不差分毫。

 铁中棠一惊之下,错步折,只听身后咯咯一声娇笑,一件绿缎背心已带着风声打向他背后椎下命门大

 三招过后,铁中棠才知道这些少女们每一个衣的动作中,都隐含一着极厉害的招式。

 她们的动作,虽然极尽温柔惑,但招式却是奇诡变幻人所难测,而且七人联手,配合无间,一招连着一招,有如丝剥茧,连绵不绝,根本不给对方息的机会,再加上那柔靡的乐声,甜甜的笑声,更令人心旌摇,更何况那眼前飞舞的衫裙,也令人目,眼花缭

 铁中棠又惊又奇又骇,虽然勉力支持着,但十数招过后,便已汗泱背,举手出招,都变的困难已极。

 要知借衣之姿势发出的招式,招式自是奇诡百出武林罕见,以衣衫作为兵刃,自也令人难防。

 加以七人联手,乐声心,衣裙目,无论其中任何一事,已足使人手忙脚,何况四管齐下。

 就连阵外的水灵光,也不暗暗心惊,麻衣客侧目笑道:“且看我的七仙女阵,是否为天下第一奇阵!”

 嫔叹道:“别的阵式纵有此厉害,也无此奇诡,有此奇诡,却又无此香悦目,令人动心,我走遍江湖,见的厉害阵式也不少了,但像这样集威厉、奇诡、惑、好看、人、香于一身的阵法,却当真是从来未见,端的可称是天下第一奇阵了,也只有你们家这些精灵鬼才想得出这种阵式来。”

 麻衣客面得意,大笑道:“好的还在后头哩,等着瞧吧。”

 这时乐声更是柔靡人,有如怨妇思妇呻

 那些锦衣少女面上笑容更媚,身上的衣衫也已除下一半,有的出了半段粉腿,有的出了一双玉臂,有的衣襟半解,酥,有的长衫已褪,圆脐人…衬着地衣裙锦绣,望去更是五光十,心醉神驰。

 要知她们衣衫的式样各不相同,法也不同,是以才能发出各种不同的招式,出招之部式,更是千奇百怪,说也说不尽。

 这阵法的妙处,果然是越看越多,越多越妙。

 铁中棠掌风虎虎,指东打西,纵施出一身解数,仍是难以招架,只是他招式委实太快,是以还可支持。

 突听那黄衣少女媚笑道:“你看我的腿好看么?”

 水葱般纤指轻轻一,裙带已解,长裙顿落。

 但见她右足一勾,白生生的修长玉腿带着落地的长裙飞起,竟以“鸳鸯双飞足”急踢铁中棠下已

 玉腿纷飞,妙处隐现,铁中棠只觉心头一跳,后面又是一双粉腿飞来,他来不及抵挡,只有纵身跃起。

 黄衣少女娇笑道:“呀,还是踢得着!”

 如霜白足,轻轻一抖,足上的鞋子,宛如暗器般打了出去。

 这一招确是妙绝人衰,令人再也想不到的。

 铁中棠身形凌空,只见四只鞋子带着四道风声前后袭来,立刻张臂飞足,要先将前面那两只鞋子踢落。

 哪知这些少女以足飞鞋,力道之拿捏,竟与暗器高手无异,后面两只鞋子竟然后发先至直打铁中棠双膝。

 铁中棠骤出意外,眼见避无可避,突然身子一攀,凌空一个斜斗翻落下来,闭起眼睛,双拳挥出。

 只因他实在不敢去看人家双踝飞起时之姿,是以才先闭起眼睛再出招,但拳风虎虎,却令人不得不退。

 嫔拍掌笑道:“好招!”

 麻衣客道:“也未见太好,水小妹,你说好不好?”水灵光早已看得目摇神驰,哪里有心听别人说话。

 一个紫衣少女忽然轻轻抬起腿来;她身上宽衫长裙已褪,只剩下半截紧衣,还有双浅色的袜子,紧裹着那修长匀称的玉腿。

 此刻但见她左手五指尖尖,入了袜口,右手提着袜尖,向外一拉,长袜立刻被了下来,有如一条长鞭般,直打铁中棠面目,口中娇笑道:“给你只臭袜子闻闻!”玉腿也乘势飞出,一招两式,上下攻。端的厉害已极。

 铁宁棠哭笑不得,这种招式,他哪敢去接,哪知身后也有人娇笑道:“你不嗅她那只,嗅我这只也一样!”

 果然又是一只淡青色的袜子长虹般飞来。

 铁中棠虽处险境,临危不,他变招是何等迅快,双臂振处,身子突然窜出,堪堪躲了过去。

 他本可乘机发招,虽未见能伤人,但至少也可稍挽颓势,怎奈他目光转处只见到一双白生生的腿,这一招却教他如何下手。

 他面前正是那婀娜的红衣少女,但此刻她衣裙却已尽褪,只剩下一件鲜红色的马甲背心,衬得肌肤更见莹白。

 她右手抓着马甲下左端襟摆,左手抓着右摆,双手向上翻扬而起,马甲立刻被了下来。

 无论任何套头背心的姿势,俱是如此,但她却将之化作招式,那背心有如红云般当头向铁中棠罩下。

 铁中棠想也不想,双掌齐出“黑虎偷心”直打对方膛,是以那红衣少女使出那一招后,前自然空门大,铁中棠这一招黑虎偷心,以攻为守,正是好着,但他招式方出,才发觉对方马甲内已再无别物,但见酥如玉,头新剥,铁中棠眼前一花,这一招哪里还能出手。

 这情势笔下写来虽慢,招式却炔如闪电,怎容他稍有失着,就在这刹那之间,他双臂已被入左右托住。

 红衣少女咯咯一笑,将那鲜红的马甲轻轻蒙在铁中棠头上,纤纤十指便来解铁中棠衣钮。

 铁中棠惊怒之下,方待挣扎,怎奈左右双时之曲池大已被轻轻捏住,竟然动弹不得。

 麻衣客大笑道:“丫头们!莫撕了他衣服,知道么,要将他衣衫好生剥下来,才显得咱们这七仙女阵的妙处。”

 红衣少女娇笑道:“若要撕他衣服,还会等到现在么!喂,我说你放心好了,咱们绝不坏你一粒衣钮!”

 话说完了,铁中棠上衣也被下,他茫然木立在地,但见四下少女娇笑如花、媚眼如丝,身上粉光致致,活生香,地上堆着各锦绣,衬着一双双如霜白足、但他们衣衫果然还未完,自己果是输了。

 托着他右时的黄衣少女媚笑道:“你若是瞧什么?只怪你太差劲了,你还能再挡片刻,咱们…咱们””

 另一边的绿衣少女笑骂道:“小妮子,要说就说,害什么臊!”

 黄衣少女格格笑道:“你若是能再挡片刻,眼福就更好了,知道么?”她膛一,铁中棠连忙闭起眼睛,心中亦不知是羞是恼。

 那红衣少女提着铁中棠的上衣轻轻一抖,娇笑道:“男人的衣服、都是些汗臭气,你们谁要…”

 话声未了,已有一条人影自榻上横空掠来,秀发飞扬,衣衫飘飘,姿势之美,无与伦比,正是水灵光。

 她面俱是哀怨愁苦之意,但秋波中却带着怒光,娇叱道:“拿来!”双手齐出,去抢红衣少女手里的衣服。

 红衣少女双乎一缩,将衣服藏到背后,轻退了两步,道:“唷,好不害臊,这衣服又不是你的,你抢什么!”

 水灵光道:“你…你拿不拿来!”

 她本就不善与人争吵,此刻又气又急更是说不出话来、苍白的双颊也起了一阵淡淡红晕,望之更是美如天仙。

 麻衣客不瞧得呆了,红衣少女笑道:“这件臭衣服咱们也不稀罕,但你若要,就偏偏不给你,妹子们,是么?”

 锦衣少女本想水灵光夺去她们的宠爱,对她早就有些妒恨,此刻一起拍掌笑道:“对,对,偏不给你!”

 水灵光轻轻咬了咬嘴,目中突然下泪来,锦衣少女笑得更是开心,道:“呀,哭了,大姐,你瞧她哭得这样可怜,就给她吧!,,”

 红衣少女笑道:“呀,这副小脸蛋,一哭果然更美了,只可惜呀我不是男人,你越撒娇,我越不还你!”

 水灵光呆呆立在地上,头垂得更低了。

 铁中棠瞧在眼里,心里又是伤心又是怜惜,暗叹忖道:“灵光的天委实太柔弱了,任何人都可欺负她!”

 一念尚未转完,突听“吧,吧,吧”三声轻脆的掌声,原来水灵光突然出手如风,在红衣、黄衣、绿衣三个少女面上各个打了一掌,这三掌打得骤出不意,红衣少女们竟被打得呆了。

 麻衣客大笑道:“打得好…打得好!”

 水灵光反手一抹面上泪痕,大声道:“放下衣服,出去。”

 锦衣少女再也想不到这柔弱的女子竟会突然变得如此凶狠,目定口呆,面面相觑,一起怔住。

 铁中棠更是又惊又喜:“灵光变了,变得好!”

 他却不知道水灵光子原极强韧,否则又怎能忍受在那泥壑中的非人生活,只是她从小就被养成那逆来顺受的脾气,是以看来显得极为柔弱,但别人若是将她得急了,她脾气发作出来却是非同小可。

 她突然一把抓起地上的红衣绿裙,没头没脑的往锦衣少女们面上抛了过去,锦衣少女们又惊又奇,竟被她抛得四下奔逃,刹时间但见燕语驾叱,玉腿纷飞,堂俱是,红衣少女奔到门口,方自回首道:“臭衣服,谁稀罕,你拿去吧!”远远将铁中棠衣服抛了过去。

 水灵光纵身接过衣服,麻衣客大笑道:“妙极妙极,想不到一群小野猫竟被个小白兔制服了。”

 嫔噗哧笑道:“看来黄鼠狼要吃兔子,可真不容易!”

 麻衣客大笑道:“我是黄鼠狼,你就是妖狐狸。”

 水灵光却似没有听到他们的话一般,呆了半晌,缓缓走到铁中棠身前,递过衣服道:“你…你穿上吧!”

 铁中棠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受侮,才会发这脾气的,心头也不知是甜是苦,伸手接过:“好…我穿上。”

 水灵光道:“这七天…。”

 铁中棠道:“这七天我自会好生揣摸,只要他能在七天里学会破阵的法子,我也一定能学会的。”

 他缓缓穿起衣服,接道:“这衣服穿上,她们就再也不下了。”

 水灵光瞬也不瞬的瞧着他,口中虽未说话,但目光中注深情,也充了对他的信任之意。

 嫔瞧了瞧麻衣客,故意长叹道:“好一对壁人,当真是郎才女貌,天成佳偶…”抱着嫔奴,婀娜走了出去。

 麻衣客冷“哼”一声道:“这七之中,你虽可在此揣摸破阵之法,但却不可出此室一步。”

 铁中棠道:“这七时光,是何等宝贵,你纵以八人大轿来抬我,我也不会走出此室一步的。”

 水灵光道:“对了,我也不扰你,你…你赶紧学吧!”转过身子,缓步走出,但将出门户时又不回首而顾。

 麻衣客冷笑道:“她对你如此情深意重,我若不让你为她吃些苦头,也显不出你对她的心意。”

 铁中棠笑道:“前辈要我吃苦时,想必自己是在吃醋?”

 麻衣客大笑道:“对了对了,猜的本错,我若不吃醋,也不会要你吃苦了。”

 大笑转身,拂袖而出。

 水灵光立在门口惶声问道:“什么苦头?”

 麻衣客曼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声音渐远,终于带着水灵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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