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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飞来艳福
 夜渐重,烤美酒的味道虽香,人们的欢笑声虽然热闹,但还是冲不淡大漠夜来时的肃杀之意。

 姬冰雁身上里着条毯子,坐在水池旁的树影下,望着天星群惭惭繁密,又渐渐稀落。

 他就这样动也不动地坐着,像是一直可以坐到天地的未,他这人就像是永远也不会觉得寂寞厌倦的。

 突然一只酒瓶抛过来,眼见就要打中也的头,他像是根本没有动,酒瓶却已到了他手里。

 楚留香已走过来,仰视着苍穹,叹道:“这里真冷得气…”

 他忽然发觉姬冰雁头发上已结了冰屑,皱眉又道:“你既喝酒又不站起来走动走动,就这样坐着,不怕被冷死。”

 姬冰雁淡淡一笑,道:“冷不死我的。”

 他终于还是拔开瓶,喝了口酒,缓缓接着道:“我只有在这里坐着不动,才能瞧得清有没有外人过来,我若是四下走,就顾不周全了。”

 楚留香瞧着他叹了口气,道:“普天之下,又有谁能瞧得出你也会为朋友挨饿受冻?”

 姬冰雁沉下脸,冷冷道:“我只做我愿意做的事,别人对我如何看法,与我又有何关系?”

 楚留香笑了笑,不说话了,他知道姬冰雁板起脸的时候,你无论对他说什么,都难免要碰钉子。

 过了半晌,姬冰雁却又道:“小胡呢?”

 楚留香道:“进房了。”

 姬冰雁道:“抬进去的?”

 楚留香笑道:“活像只烤骆驼一样,只差没在肚子里只羊。”

 姬冰雁也不觉笑了,喃喃道:“随时能醉得人事不知的人,倒也有些福气。”

 楚留香接过酒瓶喝了一口,道:“外面可有动静?”

 姬冰雁道:“留条子的人只怕早已走了——这人能在大庭广众之间,把纸条上烤骆驼,本事真不小,连我都想会会他了。”

 楚留香笑道:“你什么时候也会动意气了?这倒难得。”

 姬冰雁抬起眼道:“你以为我是死人?”

 楚留香道:“无论如何,这人总是我的,你们不能和他手。”

 姬冰雁冷笑道:“你难道怕我被他宰了?”

 楚留香笑了笑,道:“我也怕你宰了他,这种人若是死了,总有些可惜。”

 姬冰雁道:“哼!”

 他抢过酒瓶,喝了两口,忽又问道:“蛋呢?”

 楚留香甩了甩袖子,蛋就到了他手心,被冷风一吹,立刻就冻得像石头似的,楚留香道:

 “那银刀已入这蛋里半寸多,但只有刀尖米粒般一点地力发黑,由此看来,蛋白只怕没有毒,毒只是在蛋黄里。”

 姬冰雁接着蛋仔仔细耙瞧了瞧,又取出柄发簪般的小银刀,将蛋一层层剖开,就赫然发现蛋黄里有须丝般的小针。

 他用刀尖轻轻一挑,整只银刀立刻全都发黑。

 楚留香长长叹了口气,笑笑道:“骆驼肚子里是只羊,羊肚子里是只肚子里才是这蛋,蛋白里才是蛋黄,他居然将毒下到蛋黄里来了,真厉害!”

 姬冰雁微笑道:“他将毒下到这种地方,都被你发觉,你岂非比他更厉害!”

 他脸色忽又阴沉下来,道:“这蛋是兹王亲自挑起给你的,是么?”

 楚留香道:“不错。”

 姬冰雁道:“除了他自己之外,事前只怕谁也不知道他要将这蛋给什么人,下毒的…难道就是兹王?”

 楚留香道:“若是兹王自己下的毒,他挑蛋时何必用银刀。”

 他沉着又道:“若论在蛋里下毒的机会,只有厨子比较多。”

 姬冰雁道:“不是那厨子。”

 楚留香道:“你已去问过?”

 姬冰雁道:“嗯!”

 楚留香道:“你怎知道他未说谎?”

 姬冰雁简简单单的同答,道:“我知道。”

 楚留香不再问下去了,他知道姬冰雁既能如此肯定,就一定不会再有问题,他现在回答虽简单,问的时候却一定很详细,而且一定用了些教人不得不说实话的法子有些人无论出了多少力,都不会挂在嘴上的。

 楚留香自然很了解姬冰雁的脾气。

 过了半晌,姬冰雁又道:“要在这蛋里下毒,也不一定是厨子才有机会,任何人都可以趁人不备,将毒针进蛋里去的,只不过这人一定是兹王左右很亲近的人,而且早已算准了他会将蛋挑给你。”

 他瞪着楚留香,道:“你想这人会是谁?”

 楚留香默然半晌,笑道:“反正现在是想不出的,你还是去睡一会儿的好。”

 姬冰雁道:“你…”

 楚留香道:“你守过上半夜,下半夜自然要轮到我了。”

 下半夜却比上半夜要冷得多。

 楚留香也坐了很久,动也没有动,姬冰雁这样坐着还不算稀奇,楚留香也能坐着不动,倒实令人有些想不到。

 这里倨暗,帐篷里的灯火像是距离得很遥远,没有人瞧得见他,他却可以清清楚楚的瞧见每个人。

 现在,帐篷里人声也已渐渐静了下来,三三两两的人,互相扶着走出来,有的还在唱着歌。

 歌声终于也静下去,吹在大漠上的风声,却变成一阕最凄凉雄壮的怨曲,令人意兴黯然萧索。

 无边无际的苍穹里,群星已沉落,无边无际的大沙漠上,也像是只剩下楚留香一个人:

 他心里渐渐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

 苏蓉蓉、李红袖、宋甜儿,她们在那里?直到现在,楚留香竟还是得不到她们丝毫消息。

 但他的敌人却已越来越多,那诡秘而又可怕的石观音,那行踪飘忽,武功却深不可测的刺客他难道真要葬身在这无情的大沙漠里?楚留香喝了一大口酒,想起胡铁花,嘴角不泛起了微笑:“这小子,福气倒实不错。”

 他忽然发现有个人向他走过来,身上里着条又厚又大的鹅被,看上去就好像个小帐篷在移动。

 楚留香道:“谁?”

 这人没有说话,却“噗哧”一笑。

 这人竟是琵琶公主“新娘子”竟溜出房来了。

 楚留香脸上最后一丝笑容也冻结住,失声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琵琶公主带着那被,拖拖拉拉地走过来,吃吃笑道:“你能来这里,我就不能来?”

 楚留香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琵琶公主眨着眼,道:“为什么?”

 楚留香板着脸,一字字道:“你若不立刻回到房去,我就…”

 话未说完,已被琵琶公主银铃般笑声打断了。

 她格格娇笑道:“你…你要我到…到房去干什么?”

 楚留香大声道:“到房去自然是…自然是…”下面的话他实在说不下去了,只有用力去鼻子。

 琵琶公主瞟着他笑道:“说呀,自然是去干什么?”

 楚留香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平生简直没有遇见过这样的女孩子,琵琶公主却娇笑着接道:“我若真的到房去,不被新娘子打出来才怪哩!”

 这次楚留香真的怔住了,吃吃道:“新娘子?你…难道你不是?”

 琵琶公主笑道:“谁说我是新娘子?”

 楚留香道:“但,但明明…”

 琵琶公主道:“兹国的公主,又不止我一个,要嫁给胡铁花的,是我的姊姊呀!呆子…”

 楚留香失声道:“你姊姊…你为什么不早说?”

 琵琶公主眼睛亮得像星星,咬着嘴笑道:“我为什么要早说,我就是要你生气,要你着急…”

 她银铃般娇笑着,被子也在“叮叮当当”的响,从被子伸出手来,原来她手里竟拿着两个酒瓶。

 她晃着酒瓶,笑道:“呆子,还不来接我的酒瓶,再鼻子,鼻子就要被你破了。”

 楚留香瞧着她,缓缓道:“你真是个又顽皮,又滑头的小坏蛋。”

 他一面说话,一面已站了起来,伸出了手。

 琵琶公主吃吃笑道:“你…你想怎么样?”

 楚留香瞪着眼睛,道:“你猜猜看。”

 琵琶公主笑道:“我不怕你,我不怕你,我不…”

 她像是要往后退,又没有退,忽然“嘤拧”一声,手已被楚留香抓住,身子也扑入楚留香怀里。

 鲜红色的鹅被,像是要往下滑,滑下了她肩头,出了她光滑的,像缎子般的皮肤。

 被又往下滑,又出了她鲜的,柔软的膛。

 她身子竟是赤的。

 被,还是往下滑……

 楚留香却又怔住了,手也不敢再动。

 琵琶公主颤声道:“呆子,你想冷死我吗?”

 她双手分开,张开了棉被。

 楚留香只瞧见一个完美的体,完美的膛,完美的肢,完美的腿,然后就什么也瞧不见了。

 他整个人也被包进这被里。

 两个人都倒了下去,倒在他方才坐着的毯子上,鲜红的鹅被,又变成了个小帐篷,世上最小的帐篷。

 帐篷里在动,又不动了。

 琵琶公主的娇笑声却又传了出来:“我不怕你,你反而怕我么?”

 楚留香像是叹了口气,道:“你真是个小坏蛋。”

 琵琶公主道:“你可曾瞧见过世上有我这么美丽的小坏蛋?”

 楚留香又叹了口气,道:“没有。”

 琵琶公主吃吃笑道:“我也没有瞧见过世上有比你更可爱的呆子…呆子…呆子…”

 她声音越说越小,终于听不见了。

 过了半晌,被里抛出个空了的酒瓶。

 接着,又抛出个酒瓶,却还有半瓶酒。

 又过了半晌,一只纤美而玲珑,像是白玉雕成的脚,颤抖着从被里伸了出来,却又很快就缩了回去。

 他们是不是很冷,怎么在发抖?

 阳光终于渐渐升起。

 初生的阳光,温柔得如何婴儿的呼吸。被里又有了声音。

 楚留香道:“天好像已亮了。”

 琵琶公主道:“没有,没有…就算天亮了也没关系,这里的人昨晚一个个都喝得躺了下去,现在怎会起得来?”

 她说话的声音,简直有些像呻

 楚留香不说话了,像是也不反对她留下来。

 琵琶公主忽然又道:“我这样对你,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楚留香笑笑道:“我虽然不是个自我陶醉的男人,但我实在偬不出一个女孩子这么做,除了喜欢那男人外,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琵琶公主幽幽道:“我自然是喜欢你,但若没为别的原因,我也不会…不会这样子。”

 楚留香道:“你还为了什么?”

 琵琶公主默然半晌,缓缓道:“因为我绝不能嫁给你。”

 楚留香道:“哦?”

 琵琶公主道:“我非但不能嫁给你,而且以后…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只怕不多了。”

 楚留香道:“哦…”

 琵琶公主忽然叫了起来,道:“哦,哦,哦…你难道只会说“哦”,你难道没有别的话说?”

 楚留香道:“你叫我说什么?”

 琵琶公主道:“你…你…你至少也该问我,我为何不能嫁给你?”

 楚留香道:“我问你,你会说么?”

 琵琶公主像是怔了怔,过了很久,才叹了口气,道:“我不能说。”

 楚留香道:“我就知道你不能说,所以我也不问。”

 琵琶公主道:“你…你难道一点也不难受,你就算心里不难受,也该说几句。”

 楚留香笑了笑,截口道:“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不会说谎的。”

 琵琶公主颤声说道:“你…你这恶,你真的不觉难受?”

 楚留香也叹了口气,道:“老实说,你就算一定要嫁给我,我会不会娶你,还是个问题哩!”

 突听“叭”的一记掌声。

 一个人从被里窜了出来,好像是楚留香…咦!楚留香怎会有这么长的头发?这难道是琵琶公主?琵琶公主又怎会穿着楚留香的衣服。

 她飞也似的奔了出去,不住大骂道:“你这混蛋,你这恶,你…你这老臭虫,就算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嫁给你…”

 四下静悄悄,果然还没人起来。

 楚留香身上里着鲜红的鹅被,像做贼似的溜回了自己的帐篷,幸好,姬冰雁还睡得很

 他从头到脚都缩在棉被里,连呼吸都好像困难得很,楚留香找到衣服穿上,他还是睡得跟死人一样,动也不动。

 楚留香忽然一笑,道:“我知道你早就醒了,你也用不着装睡,反正我做的事也不准备瞒你,这反正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姬冰雁蒙着头,响也不响。

 楚留香苦笑道:“一个很正常的男人,和一个很正常的女人,在一个又冷又寂寞的晚上…

 你说,这又有什么不对?”

 他这也不知是在向别人解释,还是在向自己解释。

 姬冰雁还是不理他。

 楚留香扣上扣子,又叹了口气,道:“算来算去,这次又苦了小胡…这简直像是在骗婚,也那新娘子,竟从头到尾都不敢面,不是个丑八怪才怪。”

 突见一个人走了进来,竟然正是胡铁花。

 楚留香本来以为他纵不气得要命,也必定面色如土,谁知胡铁花竟是面春风,非但没有生气,而且开心得很。

 楚留香反而怔住了。

 只见胡铁花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笑嘻嘻瞧着他,就好像刚在地上拾着只大元宝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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