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活着的“死人”
“齐,你可以听我说说心里话吗?”在一阵无言的寂静后,路德维希终于打破了沉默。
齐楚雄连头都没有扭“还有什么好说的,去为你的元首效忠吧!我没有兴趣听你那些胡言
语!”
望着齐楚雄的背影,路德维希无奈的说:“我知道,对于像我们这样生活在不同世界,有着不同生活经历的人来说,要想在某些事情上取得共识并不容易,也许我们永远都不会说服对方接受自己的观点,可是我真的希望你能够和我坐在一起,因为我心里有些想法除了你之外,不可能向任何人吐
。”
“你想对我说什么?”齐楚雄虽然没有回头,可是说话的语气却有些松动。
“请你转过身好吗?听一个死人说说自己的心事,应该不是一件令人难堪的事情。”
“哼!”齐楚雄没好气的转过身说:“你不是好端端的坐在这里吗?怎么能说自己是死人呢!”
“唉…”路德维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其实不仅是我,雅利安城里几乎所有的军官和士兵都是死人!”
这下可把齐楚雄搞糊涂了,他不安的问道:“我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听上去让人有些
骨悚然!”
“这件事情我也是来到雅利安城之后才知道的,为了保守住这座地下城市的秘密,凡是被送到这里服役的军官和士兵都已被列入阵亡将士名单,而且我们与国内亲人之间的联系也被完全中断,有些人由于是全家都被迁到这里,所以情况稍好一些,但是对于像我这样在国内还有许多亲属的人来说,则又是另外一种情形。”
路德维希的语气变得越来越低沉“我每天都在思念我的母亲,她是个可怜的女人,我父亲在战争爆发前就去世了,家里的兄弟姐妹里,我是最小的一个,因此也最受母亲的疼爱,记得在我临上战场前的那天夜里,我母亲拉着我的手不停的对我说,弗兰茨,你可一定要活着回来,妈妈已经活不了几年了…”
路德维希不停的做着深呼吸,试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可是对故乡和母亲的思念最终还是冲垮了意志的防线。他用手揪住头发失声痛哭道:“呜…今天看到那些军官们和
儿团聚,我心里就像被人刺了一刀那样痛苦,我简直不敢想象我母亲看到阵亡通知书时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我天天向上帝祈祷,保佑她平安无事,可越是这样,我心里就越痛苦,我明明还活着,可却无法向她报一声平安!上帝啊!我是多么期望回到她的身边,躺在她温暖的怀抱里,仰望她慈祥的面容,可是战争失败了,我们恐怕再也不能回到故乡,一想到今生不能再和我的母亲相聚,我就感到天旋地转…”
“太残忍了!就为了保住这座
恶之城的秘密,竟然连自己人都要忍受如此痛苦的折磨!”路德维希的倾诉顿时让齐楚雄回忆起在礼堂的一幕,他之前还一直在奇怪,为什么那些军官的
子们在见到丈夫时都会异口同声提起阵亡通知书的事情,原先这些事情是纳粹当局早就计划好的!
“原来你是因为思念母亲才昏倒的!”看着路德维希低垂的头颅,齐楚雄突然感到鼻子有些发酸“这些事情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这样的话我就能替你分担一些忧愁。”
“我想念家乡!想念我的母亲!我很早以前就想找人倾诉我的痛苦,可是我却不能这样做,在雅利安城里,不管是谁,只要他们言语中
出对家乡的思念之情,都会被视为意志懦弱的人,进而遭到众人唾弃,所以我只能把这些事情埋在心底,不敢轻易向人吐
。”路德维希用手擦干眼泪,抬起头看着齐楚雄:“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对小路易斯那样友好吗?”
齐楚雄点了点头:“是啊,我一直想问你这件事情,要知道他可是个犹太人,而且这也不符合你们的一贯作风。”
“我有一个侄子也叫路易斯,他们两个年龄一样大,每当我看见这个犹太小男孩时,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我在远方的家人,”路德维希叹了口气,接着道:“在你看来似乎每一个德国人都对犹太人充
仇恨,可这样是不公平的!我小时候的家庭教师就是一个犹太人,他教会了我许多知识,至今我仍感激他对我的教导,这么说可能让你难以理解,但是我的确认为犹太人和我们其实没什么不同,他们既不是什么令人恐惧的怪物,也不是什么招人讨厌的害人虫,他们是一群和我们一模一样的人,幸福到来时,他们会欢笑;灾难降临时,他们也会感到恐惧…”
齐楚雄此时忍不住
话道:“对不起,路德维希,我知道打断别人说话是一件不礼貌的事情,可是我真的搞不明白,作为一名
卫队军官,你这样说话难道不害怕被人视为是在背叛你们的元首吗?”
“背叛?”路德维希突然从病
上跳了下来,他光着脚站在冰冷的地板上大声喊道:“不!我永远都不会背叛元首,只要他一声令下,我随时都可以为自己的祖国献出生命,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就认同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齐楚雄一惊:“伤天害理的事情?你指的是什么?”
“我穿上这身军装是为了保卫我的祖国不被外敌入侵,而不是来做刽子手!”路德维希哭的通红的眼中此时充
愤怒与无助“自从我在柏林医学院毕业后加入
卫军的那一天起,血腥和死亡每天都在我的身边发生!我最初服役的地方是奥斯维辛集中营,那里的医生们天天拿活人做解剖试验,而看守们则惨无人道的把成群的囚犯赶进毒气室!我无法忍受那里发生的一切,于是就向上司递
请求上前线的报告,可是上了前线又如何,那里的场面照样血腥无比!在波兰,在俄罗斯,盖世太保为了报复游击队打死我们的士兵,丧心病狂的一次又一次屠杀无辜的老百姓以示惩戒!我去问上司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告诉我,元首说过,
耳曼帝国要是想屹立于世界之林,唯一的办法就是铲除那些劣等民族!虽然我不可能去反驳元首的话,但是我真的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齐楚雄的心情在一瞬间突然变得异常复杂,他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恐怖的画面――在一面面红黑相间的“?”字旗下,成千上万人高举右臂发出歇斯底里的狂吼。自从希特勒上台之后,在德国的大地上,这种场面就愈演愈烈,人们失去了思想的自由,一切都只能按照独裁者的意愿行事,在他们眼中,希特勒是上帝的化身,他的话就是真理“元首不可能犯错,而我们要做的就是紧紧跟随在他身后!”很多德国人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可是路德维希,一个
卫军中尉,在他心里竟然还有如此与众不同的看法,这说明他是一个良知未泯的人。虽然他对希特勒还怀有一种近乎狂热的忠诚,但是只要自己接下来耐心的感化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一定会认识到希特勒发动侵略战争的
恶本质,到时候,他就会成为自己名副其实的“助手”!
想到这里,齐楚雄眼前一亮,他似乎看到了自己逃离雅利安城的希望,于是他把手伸到路德维希面前:“弗兰茨,别再难过了,你是个好人,我相信上帝一定会保佑你的。”
路德维希的身躯忽然没来由的一震:“你刚才叫我什么?”
“我叫你弗兰茨,”齐楚雄眼中闪烁着真诚的光芒:“我知道,你是把我当成朋友,才会对我讲这些话,虽然我们身份悬殊,对战争的观点也不尽相同,可是我认为这些事情不应该妨碍我们之间的友谊,至于那些令人不快的事情就先放到一边去吧,时间会为我们带来真正的答案,弗兰茨,我的朋友,如果你也和我怀有同样的想法,就让我们的手握在一起吧,它会给彼此受伤的心灵带来温暖,让我们在黑暗的世界里看到光明。”
“好多年了,终于又听到有人亲切的叫我的名字!”路德维希的眼眶再度
润,他紧紧握住齐楚雄的手激动地说:“真没有想到,像我们这样的人居然能成为朋友,想想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简直就像做梦一样,你当时冲我大喊大叫,差点没把我给气死…”
“得了吧!你还好意思提这件事!”一想起当时的情况,齐楚雄就气不打一处来,他
回手颇不乐意的说道:“这都要怪你,谁让你说我脑袋后面有一条猪尾巴来着!”
路德维希也不甘示弱:“我又不是有意的,再说,你不也说我是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吗!”
“哈哈…”两个人忍不住同时笑出了声,病房里阴郁凝重的气氛顿时一扫而光,欢乐呈现在他们脸上,不过…
“咚!咚!咚!”有人突然敲响了病房的门。
“真讨厌!”齐楚雄皱着眉头问道:“谁呀?”
可是几秒种后,他的心跳就猛然加速,因为站在门外的人是…
“亲爱的齐,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