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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逃之夭夭
 到朱尔典严词斥责的电报,领事和董事陷入了沉思,一般的静寂。

 “阴谋”二字逐渐在他们的脑海中浮现起来:谁绑架了麦边?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没有提出赎金要求?天下居然还有不要赎金的绑匪?革命?那真是个笑话,还有如此胆大包天的革命?消息是谁放出去的?清廷那些昏庸的官吏是怎么知道兰格志公司底细的?公司账簿究竟是怎样落在中国人手里的?

 一连串问题汇聚成一个硕大的问号在他们脑海中盘旋,而其答案仿佛隐隐约约在手,又仿佛怎么也抓不住。

 巡捕房已全部调动起来了,差点就没把租界翻个底朝天,可哪里找得到一丝绑匪的影子呢?至于那个夜宵老头,更宛若空气一般人间蒸发。虽然已经向别的租界、华界提出了协助盘查的要求,他们也确实答应了这些要求。但明显看得出来,敷衍的成分居多,等着看笑话的成分居多,何曾有一点着急上心的姿态?

 各国都心照不宣地想看大英帝国在上海出丑的下场,领事恨得要死,却又束手无策。

 薰事毕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不列颠人,毕竟是在强手如林、尔虞我诈的商场中摸爬滚打过的,既然破案一时间不可能,那便只能依靠逻辑推理了。

 好在大英帝国还有夏洛克-福尔摩斯侦探这样的榜样可以参照,薰事先生平素最喜欢的书籍便是柯南-道尔地侦探小说。他决定照猫画虎,从逻辑地角度来做一分析谁能从中得利。谁便有作案的动机。亦有作案的嫌疑。

 谁能从中得利呢?

 显而易见应该是绑匪,可直到今天绑匪还没有送来勒索地帖子,天下居然有不要钱、只要命的绑匪么?

 显然不是麦边。他已经成功地售空了所有股票。聚敛起大笔财富且都还存在汇丰银行里没有转移,除非他的脑子一夜间换成了猪脑,他们决不相信这是麦边自编自导的戏剧。

 也不像是兰格志公司现在的负责人、正元钱庄的大掌柜。如果他发现了其中地蹊跷,他大可不必声张,只需悄悄将手中股票手转卖便能避免损失,甚至还能获得一笔不菲的溢价。哪会像现在这般失魂落魄一落千丈;

 也不会是司机。如果真是这个倒霉的家伙,他就不必再回来报案,更不必受现在的劳役和盘查之苦,况且巡捕房已经报告,司机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社会关系与经济交往。

 两人合计了一番,也不像是自己或对方,任谁都知道这么做只有麻烦没有收益。

 排查来排查去,居然找不到可以从中受益之人。两人百思不得其解这真是个惊天的阴谋。只是,他们却从不去思考他们与兰格志公司一起售卖徒有虚名的橡皮股票本身就是最大的阴谋。

 郊外那处僻静地屋子里,麦边已经渡过半个月的囚生活。整整半个多月了,他一直盼望着有人来救自己。每天都是怀希望地等待,可终归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令人奇怪的是。这些绑匪似乎也不着急,他们悠闲地看管着他,然后在其面前旁若无人地聊天。

 “大哥这么做真不值,他一个堂堂的留洋大学生,要不是为了闹革命,早就做大官了,居然还有人这么排挤他。”

 “文六头,你多嘴些什么?要是让大哥听见,回来非得责骂我们。”

 “我就是气不过。咱们大哥这么有本事地人,凭什么给他孙大炮打下手?他孙大炮除了吹牛有什么本事?”

 “来来来,别发牢了,咱们喝酒,喝酒。你瞧,我还特意整了花生米。”

 “那感情好。”

 两人一边喝酒,一边划拳猜令,浑然不把一旁的麦边放在心上。

 “哥俩好呀!“

 “五魁首啊!“

 …

 “你输了,罚酒一杯。“

 “咕咚咕咚”喝下去后,输家用袖子抹抹嘴巴,不服气地说道“再来!”

 再来是可以地,常输也是不可能的,没过多久两人便喝得酪酊大醉,东倒西歪地趴在桌子上睡起来,不

 鼾声如雷。

 天突然下起雷阵雨来,望望窗户里透出的闪电亮光,听着屋外哗哗哗的雨声,再望望桌子醉倒的两人,麦边心一横,悄悄在木椅子棱角上磨起了绳子。

 屋子里静悄悄的,麦边的眼神死死盯住醉倒的两人,手上却加快了频率,若在平时,这种磨法发出的声音肯定要引起他们的怀疑,但现在这两人居然醉倒了,真是上帝保佑,太好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因为紧张和用力,他脸都是汗,一滴滴淌下来,发出惊心的“啪嗒”声。但他已顾不上这么多,因为那用来捆缚自己双手的麻绳就快要被磨断。

 绳索经不起反复的摩擦,终于断了,麦边站起身子,悄悄地活动了一下筋骨,脚底抹油,溜了。

 顾不上瓢泼的大雨,他只庆幸自己终于逃出生天,顶着天雷光,已连着好几天没吃肚子的麦边开始了夺命狂奔。他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跑回租界去,他只知道跑得越远越好,越快越好。

 没有犹豫,没有回头,只有一个字,一条心,一个念头跑!这速度简直可以够上英联邦运动会5000米:i。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亦不清楚跑到哪里,但看看被自己远远抛在脑后的那间小屋,已被浇成落汤的麦边在旷野里纵声高呼:“上帝啊,我得救了!”

 钦差公馆里,赵秉钧矗立窗前,饶有兴致地看着窗外的雨景,那一道道水帘从天而落,江南果然不愧水乡之名。

 他手边是一封电报,接到详细报告后,朝廷正式以“辱骂上官、心狭窄、多行不法”为由免去了蔡乃煌的上海道之职,接替他的将是最近声誉鹊起、堪称御前大红人的滨江道施肇基,新任江苏巡抚程德全亦已进京谢恩毕,准备克南下了。苏省官员扯皮大案,三停已去了两停,随着程德全的到位,瑞瀓上蹿下跳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施肇基的任务就是负责与英国人涉,帮着把橡皮股票风波给消弭掉,他有外经验么。

 赵秉钧知道:美国人对此是极为的,认为一个亲美的、留过洋的官员担任上海最高地方长官职务是再合适也不过了。

 他还知道:京城里有传言,倘若施肇基这次涉再办得好,那么苏、沪分治就在眼前,依皇上的心思,今后上海将是与江苏平起平坐的一级地方,33岁就做到独掌一方的封疆大员,这机会让人羡:。啊!

 只是上海道以后改叫什么呢?绝对不会称巡抚,难道叫沪兆尹?有意思。正想间,门“咯吱”一声开了,颀长地身影又挤了进来,脚上隐隐还带有一丝雨迹。

 “大人,事情已全部按您的吩咐办好了,那白痴跑了。”

 “跑得好!”“下一步怎么办?”

 “下一步就是撤走。记住,消失地越快越好!”赵秉钧掏出一个信封“这里有后天一早去南洋吕宋岛的船票,你们尽快准备动身,里面还有一笔钱,你们的赏银还有南洋之行的花销都在里面。”

 “谢大人。”身影转瞬又消逝在雨幕中…

 一直到第二天深夜,麦边才跌跌撞撞跑回了家,他蓬头垢面、胡子拉、衣冠不整、浑身散发着难闻的气息,管门的下人差点要认不出来,唯独那条狗忠诚地辨出了主人的气息,热情地摇起了尾巴。

 “大骗子麦边回来了!”消息悄悄地,如风一样在人群中扩散开去。

 刚回到家的麦边病倒了,这一路亡命奔跑又是顶风冒雨、又是提心吊胆,一回到家便发起了高烧,但脑袋还是好用的很,一听管家说起最近情况,他便着急了。第二天清晨,麦边不顾身体虚弱,打算硬撑着病体去拜见董事还有巡捕房。但刚刚跨出客厅的大门,他愣住了,做梦也没想到。

 那扇镶嵌有精美花纹的铁大门外挤了各人等,望着他出来,一个炸雷似的声音响起:“不要走了大骗子麦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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