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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秦无明。

 寻梦园咖啡店老板的名字。

 店里的老客人,都喊他秦哥。

 那天她问他时,他呆瞪着她,整整呆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打从那天起,她每天放学都会来这里消费,吃饭或喝咖啡、吃蛋糕,免得他哪天真的撑不下去,关门歇业。

 幸好两个星期下来,她还真的遇过几位客人,虽然他的客人,都有种很奇怪,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的特质。

 一直到昨天晚上,她才发现他们都很沉默,而且多半都是在超过晚上七点,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时,才会出现。

 有时,就算店里有人,也都静得像在森林里,就是要很安静、很安静,才能隐约听见声音,像是翻书,或喝饮料,那种细微的声响。

 无论男女,店里的客人都不爱说话。

 他们静得像是一缕幽魂。

 不过这些人当然不是,是的话,她一定会晓得。

 话说回来,这间店的老板也是“沉默是金”的崇拜者,多数的时候,都是她在说,他在听。

 沉默的老板加上沉默的客人。

 这算是物以类聚吗?

 那她是突变的待例?

 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她每次来这边,就会在他面前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和他报告今天在学校发生的大小事。

 幸好他从来不曾对她的多话表现出困扰的样子。

 “你知道什么是眼吗?”

 这句话,突然就这样毫无预警的蹦了出来,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但这位秦先生,却依然是没什么表情的,将一份蛋糕放到吧台上。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最近似乎养成了喂食她的习惯,每次她来,他总是会自动把各式各样的食物和甜点放到她面前。

 “知道。”他说。

 “我有眼。”她没有点这份蛋糕,不过不吃白不吃,况且她每次都有付钱的,又不是吃白食。思及此,她拿起叉子,一边攻击盘子里的蓝莓起司蛋糕,一边说:“我从小就可以看见鬼。”

 他还是沉默。

 “你知道,就是人往生后,会变成的东西。”

 “嗯。”他点头。

 她含着叉子,歪头看着眼前丝毫没有不耐神色的男人,到目前为止,他没显示出她是神经病的样子,她忍不住猜想起来,是不是所有的咖啡店老板,都受过沉默的听客人说话的训练。或者,也有可能他把她当作有幻想症,以说谎和夸张的言行,来获得人们注意的青少年。

 无论如何,就算他真是这样想,他也没表现出来。

 他只是将煮好的咖啡,倒在咖啡杯里。

 一待他倒好,她便自动自发的将咖啡放到托盘里,送去给坐在墙边沙发上的客人,今天的客人是个男的,戴着金边眼镜,拿着笔记型计算机,不过他一进门,把东西放桌上后,就把外套盖头上,躺在沙发上睡觉。

 这是她第三次看到这个人了。

 秦无明是个外表看起来很冷酷,实际上却很细心的老板。

 每次他都会在这人快醒时,煮好咖啡。

 果然她才走到桌边,那男人就坐了起来,打开计算机工作。

 这家伙证明了一件事,来这间店的,真的都是老客人,到把这里当自己家放松休息的老客人。

 她将咖啡放好,走回吧台,坐回高脚椅上。

 咪咪跳到了她的膝上,试了几个姿势,然后才蜷缩成一个球。

 这只猫特别喜欢她,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做到的,她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在窗户外面发现它,后来干脆让它进房睡。不过它倒是死都不肯再和她一起上学,通常在上学途中,它就会自动转弯,乖乖回店里去。

 奇怪的是,猫主人一点都不介意它不睡家里,他任它晚出早归,自由来去。

 这些日子下来,她早已确认,它是一只非常聪明的猫。

 要是她是猫,也会每天回这里吃饭,一般人哪会天天喂猫吃鱼啊。

 吧台里的男人,清洗着玻璃壶,她摸着咪咪柔顺的猫,一边将一小口蛋糕再送进嘴里,罐续方才的话题。

 “我从小就有眼,从出生就看得见,所以我并不觉得他们很可怕,只是觉得那些人有点奇怪而已,而且我每次一碰到那些鬼,就会大病一场,所以我小时候常常进出医院。当我懂事之后,经过几次实验,才发现我只要一碰到鬼,他们就会消失,不过我就会变得很虚弱,既然知道了这一点,我当然尽量小心不让自己碰到鬼。”

 他将器具擦干,放到架子上。

 “你现在还会遇到鬼吗?”

 虽然一边在做事,但他的确有在听她说话。

 她心头一暖,点头道:“会,但是我有一对双胞胎弟弟,志麒和志鳞。志麒和小老头一样爱碎碎念,志麟虽然好一点,不过他有时也很像小避家婆。重点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我有眼,看得到鬼一样,他们虽然看不见,却拥有将鬼魂弹开的能力。”

 她摸着蜷在腿上的黑猫,微微一笑“所以只要我和双胞胎在一起,就看不到他们。”

 但他们不会一直和她在一起。

 “那你现在自己一个人没问题吗?”他轻声问。

 “嗯。”她点头“我不能老是靠双胞胎,他们也有自己的生活,若再和他们读同一所学校,他们一定会成天跟着我。”

 “所以,你才跑去读女校?”

 “对啊,读女校他们就不能跟啦,他们都已经十六岁了耶,高中生活要是还成天跟着我,要怎么女朋友?而且,我真的不想再替他们两个代转情书啦。”她吐了吐舌头,然后一愣“你怎么知道我读的是女校?”

 “你穿着晓华女中的制服。”他指着她外套上的牡丹校徽。

 “啊,对喔,我都忘了。”她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然后才道:“总之,就是这样,我才想要练武,一方面是为了强身,另一方面是希望自己体力好一点,才不会每次一碰到鬼就昏倒。这样他们才不会成天担心东、担心西的。”

 虽然她笑着如此说,他却可以从她眼中看到寂寞。

 她喝了一口柳橙汁,看着他自嘲的笑着说:“好奇怪,我从来没和人说过这件事,不知道为什么,我来这里之后,变得好爱说话,我平常话不多的。”

 “我相信。”他说。

 “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太沉默的关系?”她歪着头问。

 “可能吧。”

 “你真是一个寡言的人。”她下了结论。

 他牵动了嘴角,教她一颗心,再次因他的笑而疼,但这一回,已经比前几次好上许多了,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开始习惯他那淡淡的、温柔的,却不知为何总教她想哭的笑…

 *********

 她每天都来。

 他每天都期待着她来。

 有时她只是匆匆来喝个饮料,就会赶去楚家;但是,不用练武的那一天,她就会在店里吃饭用餐,坐在吧台和他聊天。

 每一天,她都会和他描述她的家人、她的学校生活。

 慢慢的,他从她的言谈中,逐渐了解这个不一样的她。

 白绮丽,有些迷糊,常常发呆。

 她爱笑,爱说话,个性单纯,但心思却很细腻。

 对于自己拥有眼这件事,她感到有些困扰,却不会太过烦恼。

 她喜欢走路,喜欢甜食,喜欢和外公练武,喜欢音乐,喜欢四季的变换,即使常常被叫到教官室报到,她依然喜欢上学。

 她讨厌医院。

 她爱她的家人。

 还有…她很寂寞。

 一开始她来,是为了猫。

 后来,她会来,却是因为寂寞。

 因为不想给从小必爱她的家人再添麻烦,所以她常跑来这里,但他总是在她眼里看到寂寞,他认得那种表情和眼神,因为他常在镜子里看见同样的神情。

 钟声,轻轻响了二十一下。

 “九点了。”

 “嗯。”“很晚了。”

 “我知道。”

 “你该回家了。”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不想回去。”

 “为什么?”

 “双胞胎陪爷爷出国了,爸妈要留在公司处理紧急状况。”她透过玻璃杯,看着他说:“家里今天没人在。”

 “你不该和陌生人说这句话。”他提醒她。

 “你不是陌生人。”她说。

 她回答得是如此自然而顺口,他喉头紧缩着,一颗心,因她的话而暖热,而疼痛。

 “我是。”他强迫自己开口。“你该回去了。”

 “你不是。”她放下了杯子,乌黑的瞳眸,泛着可疑的亮光,但她粉,却还是扯出了笑。“不过我的确该回去了。”

 那抹笑,有些破碎,碎片飞散,直直剌中了他的心,教他心口为之疼痛。

 她没看到,她低下了头,翻找着钱包。

 “我送你回去。”未及细想,字句就口而出。

 “不用了。”她没有抬头,但语音透着难掩的哽咽,将钞票放到吧台上后,她转身就定。

 他看着她推开店门,门上的铃铛响起,她走了出去。

 她委靡不振的背影,在庭院中的小径里,显得特别孤单。

 黑猫不的瞪着那王八蛋,简直不敢相信有人顽固成这样,它正要跟上,却见他突然走出了吧台,开门追了出去。

 夜,凉如水。

 门上的铃铛声,在静夜中,听来格外清脆。

 她闻声回头,看见他朝她走来。

 红花,随风摇曳着。

 “太晚了。”他来到她面前重申。

 “我知道。”她低下头,泪水随之滴落。

 “只是因为太晚了。”他语音沙哑的解释。

 “嗯。”她咬着点头。

 他可以看见,她的泪,一滴一滴的落在泥上上。

 不自觉地,他抬起手,想触碰她,却因醒觉而在半空中顿住,张开的手,缓缓的在空中,紧握成拳,收回了身侧。

 最终,他还是只能哑声开口。

 “我…送你回去。”

 这一回,她没再拒绝,只是点了点头。

 “好。”

 他开车载她回山上。

 一路上,她没开口,他也没再说话。

 车子里,只有偶尔会传来她鼻子的声音。

 他将车停在她家大门,虽然有些尴尬,她还是鼻子,擦掉泪水,在下车时,抬头看着他。

 “谢谢。”

 “不客气。”

 她开门下了车,打开大门,穿过庭院,来到门口。

 他车子的引擎声,依然未远离。

 她打开家门,回过头,看见他的车,仍旧待在原地,并未马上驶离,她可以看见他坐在车子里的身影。

 她晓得,他是在等她进门。

 这男人,是一个温柔且细心的人。

 不知道哪来的冲动,她回身下楼,跑回他车旁,敲着他的车窗。

 “老板!”

 他降下了车窗。

 “什么事?”

 她弯从车窗外,看着他说:“我明年就十八岁了。”

 他的表情在瞬间变得有些古怪。

 她脸上泪痕未干,却笑了出来“我只是突然想让你知道而已。你回去时,路上小心!明天见,Byebye!”

 语毕,她才转身跑了回去,进门时,还不忘回头和他挥手。

 她灿烂如花的笑容,消失在门后,留下错愕不已的他。

 我明年就十八岁了。

 秦无明愣愣的坐在车子里,看着她家的灯亮起,一颗心充了矛盾的情绪。

 很苦,很甜。

 很痛,也很暖。

 半晌后,他将车开下山,然后在店里坐了一整夜,将那苦痛甜暖细细重温回味,再好好收藏于心。

 因为他晓得,关于她,他能拥有的,只有这些…

 *********

 那个女孩,趴在菩提树大的枝干上。

 店外的菩提老树在深秋,依然茂密不已,树的绿叶几乎遮蔽了她的身影,若非绮丽眼尖,一定不会发现她的存在。

 那棵菩提树的树龄,一定已经有好几百年了。

 她从来没见过那么高大的菩提树。

 当然她更没见过有人会那么喜欢躺在树上,她已经连续好几天,看见那女孩趴在树干上了。

 她不是鬼,绮丽晓得,她虽然苍白,却一点也不透明。

 况且,她之前便见过她了,在她初次来到这问店的那天,她是那位跑出来提醒秦,水快烧干的女孩。

 忍不住好奇,她终于在今天走到树下,仰望那看起来年纪和她差不多的女孩。

 “哈啰。”

 女孩睁开了眼,眨也没眨一下的看着她,乌黑的大眼,闪过一丝惊慌,似是没想到会有人喊她,或是没想到她会过来。

 绮丽很确定她是人,虽然这女孩的反应有点像鬼,一副不该有人看见她的模样。

 或许她是妖

 老实说,有秦这种气质特异的老板,这间店真要有妖出没,她也不会觉得太奇怪。

 毕竟,世界上无奇不有,她自己还看得见鬼呢。

 不过这女孩一定不是菩提树,她很美,但那美丽的容颜之中,却透着一抹丽。

 说她是树,她更像花妖。

 阳光从林叶中穿过,轻轻洒落在女孩身上。

 她沉默地,从树上俯视着她,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背上,绕在她洁白的藕臂上,几缕黑发散落,因风而飘飞扬着。

 从绮丽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那张脸的上半部,特别是她那双乌黑神秘的大眼。

 “抱歉,我吵到你了吗?”绮丽微笑开口。

 缓缓的,女孩摇了摇头。

 她想也是,这阵子,她常发现这女孩在看她,偷偷地,观察着她。

 “我可以上去吗?”她问。

 女孩迟疑着,有一瞬间,绮丽以为她会拒绝,但她最后遣是点了点头。

 她爬上树,女孩坐起来,让了一半的位子给她。

 她在树干上坐好,菩提树如一把巨大的伞,仰天开展着,护着她们。

 这地方的视野很好,可以看到整栋的咖啡店,和开红花的庭院,还有附近巷中的景象。

 星期天的早晨,靠近办公大楼的巷里,反而没什么人。

 倒是大街上,人车还是熙来攘往,但那些喧嚣在这儿几乎都听不太到了。

 风吹来,树叶因风而沙沙作响。

 透过摇晃的绿叶看去,阳光,如缤纷星子一般闪动着。

 她闭上眼,深了口气,享受微风与阳光拂面的感觉。

 身旁的人依然沉默着,绮丽睁开眼,歪着头看她。女孩垂首看着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在微凉的秋日,她依然穿得很凉快,黑色细肩带背心加黑色牛仔短,她身上最保暖的,大概就是她那头长发了。

 “你不冷吗?”绮丽问。

 她摇头,那头乌黑的长发也随之晃

 这女孩真的漂亮得不太像人类。

 绮丽瞧着她精致如陶瓷娃娃的面容,如果不是之前曾看过她冲出来和秦说话,她一定会以为这女孩是哑巴。若非她并未拒绝让她上来,绮丽还真以为自己很讨人厌。

 那天她明明看起来泼辣的,实在下像现在这安静沉默的模样。

 虽然她安静得像朵花,绮丽还是再接再厉的开口。

 “你好,我叫白绮丽,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这个问题,女孩终于抬起头,瞧着她。

 绮丽微微一笑,朝她伸出手。

 她看着那只悬在半空的手,看了好久,绮丽没有催她,只是等着,半晌后,女孩才迟疑的握住她的手,张嘴轻轻吐出一个字。

 “澪。”

 “怎么写?”

 “三点水,雨令澪。”

 “好漂亮的名字。”

 当年,云梦初见她时,也这么说过。

 澪看着她,心口紧缩着。

 这名字。是一个诅咒。

 在那个年代,旱时总比雨时多。因为她承继的血,因为她拥有的天分,她被送进了白塔,赐与了这个名字,成为祈雨祭祀的巫女。

 记忆太久远,应该要褪,其它的,都褪了,只有她,依然鲜明。

 她和她,拥有几乎相同的条件,同样的血源,同样的身分,唯一不同的,是她的能力比云梦强大。

 当事情发生时,她曾经恨过,好恨、好恨,恨到想毁灭一切。她恨那个国家,恨龚齐,恨蝶舞,恨她,也恨自己的天分。

 所以她毁了一切,将她所有曾经存在过、祈佑过的王国,烧毁、淹没…

 黑暗苦涩的记忆上涌,几乎再次淹没了她。

 忽地,她回了手。

 见澪仿佛被她烫了手似的,迅速回,绮丽有些尴尬。

 “呃,抱歉。”绮丽不好意思的说:“我不是故意要握这么久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以前好像说过同样的话,做过同样的事…你知道就是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越说到后面,绮丽也觉得自己的说法很怪,可是她方才真的有这种感觉,只能看着表情有些诡异的泽,干笑着说:“很像男生把妹的老套招数吧?幸好我不是男生,不然多糗…呃,是说…现在也很糗就是了…不过我不是奇怪的人喔,真的,呃,秦可以保证的,你可以问他…”

 澪瞪着她,忽地,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见她笑了,本来尴尬到无以复加的绮丽,不好意思的也笑了出来。

 银铃般的笑声,回在林叶之间。

 不敢说的是,看着她的笑,绮丽又有了那种似曾相识的感受,就像她每次看见秦时,会有的那种…

 *********

 她在笑。

 当他看见她爬上树,和澪一起坐在上头时,他真的很想出去。

 在久远之前,澪曾经恨过她,恨受疼爱的她,恨拥有一切的她。

 明知澪不会再伤害她,明知澪已改变,但害怕她受伤害的心,还是让他忍不住想出去,将她护在怀里,远离所有可能的伤害。

 当她朝浮伸出手,当澪握住她的手时,他几乎要推开门。

 然后,澪笑了,她也笑了。

 刹那间,菩提、阳光、风,似乎都在同时笑了起来。

 花儿们,静静的看着她俩,如他一般。

 他见过这一幕,在很久很久以前,在龚齐的记忆中。

 那时,她们的发一样长,她们的眼一样黑,她们唱着同一首歌谣,歌声清亮如光、似风,在山林间、在原野上。

 所有看见、听见她们的,都会微笑。

 那是一种纯粹的、温柔的声音。

 忽地,泽抬眼,看见他。

 他知道,她并未真的完全忘记,但愤怒和憎恨早已平息。

 不过,看见他在看,看见他站在门边,她的笑在瞬间变了质,几乎是自嘲地,几近讽刺地,看着他。

 有那么一瞬间,他可以看见她眼里那隐隐蠢动的黑暗情绪。

 然后,当着他的面,她抬起了手。

 他不敢相信。

 但她真的动了手。

 几乎在同时,他推门冲了过去。

 澪将她推下了树。

 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接住了绮丽。

 她惊呼出声,落在他怀里,脸上有着吃惊和诧异。

 “哇,吓我一跳!”她抚着心口,俏脸红润,眨巴着大眼“你怎么刚好在这里?澪呢?她还好吧?我刚在树上一个不稳,差点伸手把她一起拉下来!”

 她边说,边张望着,怕刚的朋友没她那么幸运。

 “我在这里。”

 她循声看去,澪依然在树上,只是重新趴躺下来,乌黑的发,如丝般垂落,飘着。

 “你还好吗?”绮丽关心的询问,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拥着她的手,似乎收紧了些。

 “我很好。”澪扬起了嘴角,然后看着那紧拥着绮丽,神色惨白的男人,笑着称赞道:“接得好。”

 闻言,绮丽这才惊觉自己人还在人家怀里,不脸一红,忙道:“对啊,幸好你刚好经过这里。谢谢,我没事了,你可以放我下来了。”

 虽然万般不愿意,他还是松开了手。让她下地。

 “我要是你,接到了,就绝不会再放手。”

 树上那可恶得令人发指的女人,低声批评。

 声音虽小,却难逃他耳,他抬眼瞪去,她却没有闪避他凶狠冰冷的视线,反而直视着他,几近指责的开口重申。

 “绝不。”

 他脸色为之一白。

 这一回,那声音大到绮丽都能听见,她好奇抬头“你说什么?”

 “她什么都没说。”

 不等那女人再开口,他握住绮丽的手,牵着她就往店里走。

 “咦?可是…那个…”绮丽有些迷糊,但她喜欢他的大手牵握着她小手的感觉,所以走了两步,她就放弃了要留下来的念头,只回头扬声叫唤树上的新朋友。

 “澪,你要不要一起进来喝汤?是我老爸炖的,很好喝喔…”

 听到她的话,另外两个人都为之一愣。

 下一秒,巫女的笑声再次响起,回在庭院里。

 “好啊,我马上就来。”

 她边笑边说,只见被拉着往店里走的绮丽,高兴的出微笑,拾起没被绑架的小手,开心的和她招手。

 “快点喔,不然冷了就不好喝了。”

 虽然看不到秦的脸,但泽知道,他此刻脸色一定很难看,而且只要绮丽在,就算他再火大,他也绝不会对她怎么样。

 他活该,谁教他不信她。

 话说回来,这世间,除了那人,还有谁会信她?

 心,紧缩着。

 “澪?”

 听到绮丽的叫唤,她猛然回神,那小笨蛋已经被秦无明那顽固的家伙带到了门边,但原本开心的脸上,却浮现着担忧。

 经过了那么多年,轮回了那么多世,她却始终没变。

 对那善良到有剩的笨蛋出微笑,澪深口气,暂时忘却一切烦闷,跳下了树,朝着那被恶魔绑架的天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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