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方姒排队等提款。徐傲则开办了一个新账户,以方便她每月还款。
从柜台服务员处接过纸币,方姒小心翼翼逐张数了几次,直至徐傲办完事,再等了一阵子,才颤着手把三万五千元
出去。
徐傲一手接过
进外套里袋,然后走到前台拿了张便条在背后龙飞凤舞了几下,又从袋里掏出锁匙一并递给方姒“拿着,下班后上去煮饭收拾,如果我早回就载你回家收拾…啊,我的车子卖了!不过不怕,晚点我和朋友借台车子载你回家拿衣服用品。喂,我走了!”
方姒点头。怎知他没走几步又折回来,一手扯过她拿着的便条附在手上不知写什么,然后一把
还给她“喏,顺带帮我买点东西,月末从还款中扣除!”话毕转头大步走了。
她“哦”了一声,摊平便条一看:纯棉袜子五对,纯棉浴巾二条,纯棉内
五条,纯棉手套五对…啤酒一打,香烟二条,薯片六包,花生五包…
别的也罢了,怎么叫她帮自己买内
啊,这人很过分!方姒觉得郁闷,突然又记起还未叫他写收款凭证,不
越发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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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刚步入公司大门,见得同事小多、雪如、张朗碰着头儿在说闲话。一见她回来,雪如“蹬蹬”上前拉着她加入战阵。
“喝,人齐了,每人都要报料上来!”
“报什么料?”看他们红光
脸,大概没意思和她来个倒霉大比拼吧。
“我们在说叶明慧呢。”雪如神秘一笑“她刚刚火速冲回自家办公室,陈经理在后面追啊追,门啪地打开,正正拍在陈经面上,嘻嘻…”她愕然“不会吧,他们刚刚还亲亲密密搂着吃午餐去!”
张朗耸肩“女人求长久,男人求新鲜,道不同就不相为谋啦。”
雪如哼一下“反正男人就那死样儿,没一个有良心的。”
“你老爹呢。”小多笑。
“问得好。”雪如一翻白眼“这话可是我从老妈处学来的。”
一眼就能分辨的事实还要吵,可见女人之无趣。方姒懒得理会,转身回坐位坐下,悄悄摸出小红本子揭开一看,五位数眨眼间少了个零,心情沮丧至极点。
对富人来说,钱非万能,无数愿望凌驾钱财之上,毕竟后者丰厚,断不会突然消失了去。对她此般穷鬼而言,钱是万能的…没钱没吃,没吃会死,所有价值随之消亡,道理一字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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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下班,一伙同事约着到外头吃海鲜去。方姒没钱没时间,初上班时还努力找借口,现下
络了,干脆一句“我要回家煮饭去”然后微笑拜拜。
自个儿到附近商场转了一圈,食品买齐了,用品却一件未买!商场的东西就是贵,袜子二十多元一对,浴巾一百来元一条!心中不忿,扭头走人。
挽着大袋食物走出商场,朝前拐了两小弯,灯光璀灿,行人渐多,夜市小摊林立,方姒一具娇躯左穿右
,头颅左扭右扭找好东西去。
挑细拣、讨价还价、付账走人!方姒按部就班纯
非凡。东西到手后,用力挽着走出夜市,经斑马线过对面马路去,手指被胶袋吊得辣辣地痛,心里却盘算着省了多少。
到达公车站,刚好目送一班合适的巴士,方姒叹气,掏出徐傲写给她的地址仔细看了一次。这住址如果坐地铁很好,费用却比坐小巴贵六元。
一起等巴士的还有三位长者…只有穷人才等巴士,她在心里说。
抬头,望着马路面,眨眼时间,数台平治、宝马、法拉利呼啸而过。车内多是一男一女,男的光鲜,女的娇媚,面带幸福微笑。
她这样的人,今生不知有没有这样的机会,驶车子的男人是自己的,车子也是自己的。
有钱真好。
一阵轻风吹过,
醒胡乱的思绪,同时扯走了手中轻握的便条。方姒一怔,想拨腿追去。扭头一看,脚边放着三大袋货物,和远处似是会快到的巴士。
她一咬牙,挽起几个巨型大胶袋朝贴地“扑扑”溜动的小纸条追去!胶袋相互碰撞磨擦,极有节奏地前后左右地撞向她双足,同时“咝咝嚓嚓”地叫。手指越发火辣辣地痛。
她咬牙一鼓劲再追,贴地舞蹈的纸条却乖下来“嗖”地沾在圆型垃圾桶上,纸角儿“扑扑”颤着,仿佛嘲笑她全身上下没半点好事,随时可能被飘落的树叶砸死,路旁的垃圾绊死,扑面的尘埃哽死…
悲凉刹时笼罩心头。她想哭,却没有流泪,茫然顿足四顾。散漫的初秋令每个人都挂着忧郁而苍白的脸。只不知他们的内心,是否同样落寞。
第二班巴士从远处开来,她挽起东西拼死力赶去,差点赶到时,车门关了。然后在她发誓就算地震也不会再跑开的时候,第三班巴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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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难万难找到地址上的小巷子,正要吃死力拧起东西往内中走去,身后传来熟悉的叫唤“喂!你怎么这么晚才来?”
方姒没好气地回头“有意的,行不?”
“有意陪我一块挨饿?”徐傲轻笑两声,大步上前领头走在前面“亲爱的菲佣大姐,不,是港佣大姐,我已经吃
了。”
他的心情似乎不错,还伸手提去她手上最重的一袋。方姒立时舒服得长叹一声。
他扭头看她一眼,再看看她挽着的另外两袋子。她察觉,立即解释:“呃,虽然这两袋轻一点,但我手都麻了,就行行好忙我拿一袋吧。”
“全拿过来!”他横她一眼“小人之心!”
方姒小脸一涨,讪笑“不用了,我自己行了。”
“别一副小气样,东西给我拿!这路不好走,摔着时别怪我!”徐傲没好气地叫。
她抿了抿嘴,继续走着没做声,心底却莫名滋生一点内疚…仿佛他的好心情被她破坏掉了。
“拿不拿来?”他站定脚睨着她。
“不用了…”
“这还不是小气?若肯多花六元坐地铁就不会现在才到!若当
敏捷些就不会碰烂我的电脑!”
方姒一任他说,不出声跟在后面。徐傲等她走近,伸手要把东西挽过来。手指触及她的皮肤,她小脸一红,伸手拉住其中一袋别扭地说“很重的,我也拿点…”
他懒得理她,全拧了过来大步朝前走去。
此时已近晚上九点,路灯略显昏黄,不时有稀稀落落的行人在身侧走过。行走间,方姒左右望着,周围一派旧城区的感觉。身边不时传来两三途人和徐傲打招呼,然后起劲睨着她看。方姒垂眼,不觉得难堪,也不觉得害怕。
半晌,两人站在一幢半旧楼房的大铁门前,举目见得好几层都亮着灯光,她的心更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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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傲住在六楼,一厅三房。大厅正中铺着一张直径二丈有余的蓝底黄花的圆形地毯,上面散落几只搂枕。毯子前方是落地电视机。左侧一张四方茶几,上面摆
大把的报纸和杂志。
这个所谓的家简单如此,好像连电话都没有。
徐傲指了指右边的走廊“看,最末那间是书房,一般我都会呆在里面。左侧一是我卧室,左侧二是你的,右侧是厨房和洗手间…你那房门是我今天下午特意叫人上来装的,铝硅镁合金料子,里外都有锁。”他扭头上下溜了她一眼“这样你够放心了吧…啊,原来你买菜回来了!等我先载你回家拿东西,回来再煮了当消夜吃!”
方姒想说自己还未吃饭,不过难得他肯载自己回去,立即点头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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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下楼,徐傲领着她坐上一只半旧的小货车。
方姒挨着座椅,半眯起眼睛望向前方,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相互
着。
徐傲一溜眼,见得她的手指内侧全都通红
突,心中微显怜惜,却在醒悟自己如此之后迅速调转视线,似要分散精神地问:“你怎么和你妈说?”
“下午时用电话和她说了。”她自顾自
着手。
“怪事。”
“怪什么?不懂。”方姒抬头望他。
徐傲微叹,这女孩真不是一般的迟钝“母亲最是紧张女儿,用电话知会就应允你离家,少见。”
“我说和同事合租,上班方便。”
“她相信了?”
她愕然“为什么不相信?”
徐傲不语。
方姒笑了笑,继续无所谓地
着手“哦,我懂你什么意思了…大概我和一般女孩子有点不同吧。妈整天在林家待命,从没时间管教我和弟弟。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七岁吧,父亲车祸过世。我和弟弟便跟着母亲搬到林家屋后一所小房子里。每到傍晚,母亲会悄悄拧一个饭盒和一壶温水回来。那时我已经替四岁的弟弟洗了澡穿好衣还哄他睡觉了。从小至大,这么繁琐的事我从没出错过,就连烫他一下都没有,呵呵。
“看你天天拧着个砖头饭盒就知道。”
“没办法,家里穷啊,自小就得拖着弟弟替妈买味
、酱油和葱子蒜子之类的,也经常替林家的少爷小姐买笔杆、本子和小零嘴。记得有一次,林家小姐想吃深井的烧鹅,妈妈风
病发作,要我拿着钱和弟弟坐的士买回来。我却想着坐巴士能省点小钱,便边走边问路,怎知东西买到手后却
了路,我倒是醒目,什么都不管,拖着弟翟拼着路标死命朝警处冲去…最终由二名警察一台警车护送我们回家,呵呵…当时整个林家都竖起指头说我厉害,我妈脸上光辉得不行。”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嗯,若她连我也不放心,大抵没什么可以放心的了。不过要是知道真相她会骂我。”方姒苦笑“什么事不好做,就要走她旧路做佣人去。”
“我不是刁钻的人,最重要有吃有喝,其他事过得去就成。”
“嗯。”“况且电梯那事你是无心之失,如果钱是我自己的倒是好商量,头痛在我也只是个经纪…”
“明白。”她努力笑了笑“哎,你向朋友借这么多钱,会不会有麻烦?”
“这种情势受点委屈算什么!有钱到手就成。”徐傲钛盘一扭,朝左边拐去“喂,浅水湾那头吧?”
“是的。”
“前几年这个时候,我单是个人现存款都超过千万!”
“天啊!”方姒惊讶,却相信。
“不过我这人命格不好。替人买卖股票常赢钱,自己炒作三次均以悲剧收场。”
“原因?”
“谁知道!”徐傲一扯嘴角“不是上市公司有丑闻传出,就是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不可抗力现象…比喻九一一灾难、疫症、海啸之类的突发事件。它们暴风般突然袭击,失败的原因与我的判断无关,除了幸运,没有人能够逃脱它的魔力。”
方姒黯然。看来穷人想努力
贫,第一事就是学习如何死守着口袋,当个标准守财奴。
“至于上次的电梯事件,是我低
后的第一桩生意。”
“是吗?”她低叹“看来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
“叹什么气,女人容易翻身。”徐傲扯了扯嘴角“将来你要嫁有钱人,到时别说九十万,九百万都不是问题。”
她摇头“我怕穷,也怕有钱人。”
“因为自小在有钱人家里长大?”
“可以看着一个八岁,一个五岁的穷孩子走几十里路替自己十多岁的孩子买零嘴的人,即使有亿万家财,我也不屑成为他。”
徐傲沉默。半晌,突然说:“喂,我替人买卖股票运气颇佳,你要是有点闲钱不怕给我投资,机缘一到,随时比你的正常收入要丰厚得多。”
方姒二话不说“嗖”地拉开手袋链,掏出扁得像只油煎大饼的银包逐格子打开,使劲掏了半天,再底朝天似的向旁边的座椅倒颤一阵,挖出一大把子硬币和三张百元大钞来。
车子有点晃,她摇着身子摊开手掌逐个数着硬币,嘴里喃喃说:“我记得有一百六十六元硬币的,连上这几张纸币合共四百六十六元,如果你能把这一点小钱越滚越大就好了,最好滚至二万六千元,二十六万六千元…呵呵,真能那样,你要我替你做什么都可以!”
徐傲好笑“包括做情人?”
方姒吓了一跳,手臂一抖,掌上的硬币“丁丁当当”滚遍车厢!她低叫一声,手忙脚
弯
捡拾。头一垂,发一扬,马尾辫直朝徐傲脸面扫过去。
徐傲一分神,竟自朝
面而来的小客车撞去!他吓了一大跳,拼命扭方向盘再一踏脚刹。车子险险避过,却换来对方一连串咒骂。而弯着
捡东西的方姒却站不住脚“哗哗”尖叫着朝向前面撞去。
幸而他手急眼快一把扯住她,嘴里吼叫:“你又搞什么了?!”
“天啊,好险啊…”方姒轻拍着
口撑扶着爬起来,一眼触及徐傲想杀人般的视线,立时心虚:“呃,我…我在捡钱…”
他气坏了“你
得我差点撞车了!天啊,你这个女人简直不可理喻,有时婆妈得一两元都计较,有时又横冲直撞像只冒失鬼!”
她哪里还敢说话。
徐傲黑着瞪向前方扭方向盘驾驶,没再理她。
过了一阵子,她还是忍不住,小声说:“钱全洒在车厢里了…”
依然不睬她。
“这车子是人家的吧?”
“…”“你还车子给人家前记得把、把钱全捡回来喔…”
“…”察觉气氛有异,她不敢望过去“再说一句好了…我之前数过那些钱,刚好是…是…”
他的脸浮起两片黑云。
等了一会,没回音,方姒再度鼓起勇气“硬币也是钱…用在别处很麻烦,用在菜市场就很方便…”
徐傲忍无可忍,扭头咆哮:“再提一个钱字就滚下车自己走路回去!”
方姒吓了一跳。
徐傲看也不看她一眼,半晌,突然“吁吁”地吹起口哨,一副我并不在乎你生气的模样。
她越发委屈。
半晌,车子停在林家大宅的后巷子。
方姒鼓着气下了车“蹬蹬蹬”朝林家旁边的小平房冲去。
口哨声随即停下,徐傲缓缓皱起眉头…这女人小家小气,婆婆妈妈,做起事来又急脚鬼似鲁莽,幸而这里是后巷,若在大马路一定被车撞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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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姒掏出锁匙拧开门,屋里如常漆黑一片。弟弟在校留宿,这个时候母亲通常还呆在林家
宵夜或烫衣服。
她按亮电灯,正要进房收拾东西。却见母亲就斜歪在旧沙发上,此时睁开惺忪的眼睛,抬起头喃喃问:“回来啦…今天加班吗?这么夜?”
“睡在这里小心着凉。”方姒上前拿过旁边的薄被披在母亲身上“今晚不用替那伙蛀米大虫煮宵夜?”
“他们一家到欧洲旅游了…哎,我留了芜荽鱼汤,你等会。”方母撑起身子。
方姒拉住母亲的手“我一会自己勺去,妈你坐下,有事和你说。”
方母连忙坐下来,黄浊的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女儿。
“公司安排了宿舍…免费的,为免早晚浪费车钱,我决定搬到那儿住去。”
“我知道,你下午说过了。”方母喃喃应道。
“怎么了?”
“没事。觉得安全可靠就去吧。”
“你脸色好像有点泛青。”方姒凑前去观察她“别又是风
痛了吧?我上回买回来的贴膏呢?有没有用?”
“有用。”方母淡笑着抬手扯下女儿坐在身边“快坐着,我勺汤给你喝。”
“不了,有同事在外头等着,我收拾点东西就搬过那边了。”
“这么急?”方母一愣,然后急急走至窗边
起帘子张望“是男同事吧?是不是?快指给我看!”
“你想什么了!”方姒起身朝房里走去。
“我是提醒你,这年头没有男人肯随便帮助女孩儿的,除非是他对你有意思。”
方姒把房门全打开,一边拉开衣柜子收拾一边高声答:“别
猜了,对我来说钱比男人重要一万倍。”
“钱永远挣不完,但女人的青春就那十年!”方母瞄不到目标物,放下窗帘到厨房勺鱼汤去。
“女人嫁人就一定会有好结果了吗…你看你,老头子撒手去了,留下你一辈子辛苦劳碌,若要我这样,宁可不嫁。”
“闭嘴闭嘴!”方母火速自厨房奔出来叫“给我吐口水再讲一次!说你会过得比我好!好很多很多!”
方姒不出声。
“什么不好说要这样说话,你是存心气我吗?”方母倚在墙边拍着
口
气,语气激动而哽咽“我不好是我的事,你和弟弟一定要好!当年你中学毕业说要出来当文员,我拼死命也供你读大学图的是什么?不就是希望把你捧高级一些,等你将来过得顺心顺意么!”
方姒心头一热,连忙走出房门上前搂住母亲“放心,我和弟弟一定会好,一定会。”
方母越发哽咽,更是絮絮不休:“你自小就懂事节俭,所以我从不干涉你的自由,无论你说明天转职也好搬家也好我都支持你。但有一点你一定要记着,无论什么情况都要自尊自重,这样人家才会重视你,你才能抬起头做人。”
“知道。但有一件事你也要答应我。”方姒推开母亲,定睛望着她。
“什么?”
“三年后弟弟毕业,你就要离开林家。”
“嗯。”“绝不准反悔!”
“看你,比我还唠叨。”方母擦了擦眼睛“好啦,快收拾东西再喝汤去…”
~~~
挽着行李袋步出家门,方姒回头,妈还在窗边张望,只得直着脖子越过徐傲的车继续朝前面走。惹得他在后面“喂喂”叫了几声。她也不回头,直至看不见家的窗户,才停下脚步等徐傲把车开前来。
“怕家人误会就该自己坐车回来。”等她坐上车子徐傲才说。
“我是不想妈担心。”方姒垂下脸,顿了一顿,嗫嚅问“刚才的硬币全捡回来了?”
徐傲一翻白眼,懒得应她。
“我知道你不高兴,但那儿才几百元,足够我大半个月伙食费。”她心情也不好。
“放心,以后有我包吃包住!”
“女佣而已。”
“不然你想怎么样?”徐傲怪怪睨她一眼,一扭方向盘,朝地下隧道驶去。
“才没想怎么样。”她随便答着。安静下来后却不自觉地重温他的话,越想越觉得他的眼神有问题,又不好发作,只得暗生闷气。
“别老是苦瓜瓢子般嘴脸,被人见着以为我骗了你什么。”徐傲闲闲说着,也不看她。
方姒凄然一笑“我还有什么能被人骗的。就连外形也平凡至极,如你所说没镜子在手就该倒盆水照照自己,说你骗我未免辱没了你。”
“不是这样说啦,其实你有你的优点啦!”他淡声说“比如…比如很努力地带大弟弟,疼爱母亲,成绩优异,会煮饭做家务,肯承担责任之类…总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价值,好死不如赖活,与其怨恨,不如接受。”
一丝奇特的温暖在心头悠然掠过,她轻声说:“谢谢。”
他没看她“事实如此。”
方姒“嗯”了一声,垂脸不出声。
气氛突然变得有点怪异。
她讪讪的,不想看他,也不知要说些什么。
徐傲似乎很专心地驾驶。
坐着坐着,她的脸突然微微发热,只得把视线投向窗外…咦,和他坐在一起,却不说话的时候,感觉有点怪呢。
半晌,她悄悄偷望他一眼,仍然很专心的样子。心中不由叹息…她知道他不是坏人,也不难相处,因为他们认识在对方最倒霉的时刻。他们之间没有面具。
惟一的不足,是为了生计,她不得不低人一等,成为母亲和自己深恶痛绝的佣人。
日子,在方姒必然的
打细算,徐傲觉得这个佣人物超所值之间悄悄溜走。
方姒习惯把一个钱努力掰成两个用,却并非事事精明。是那种用久了一只杯子,就算杯边破了口,杯身掉了漆,碰巧有人送上一个精致百倍千倍的水杯,却把它小心藏好,仍然心安理得地用着旧货的呆怔
子。所以碰着欠债不追款,还包她吃包她住的徐傲便觉很感激,自当费尽心神打理家常,尽可能让他过得舒服自在,并以此作惟一目的。
因为徐傲要看股盘的关系,白天通常窝在书房不出来。股市收市后,方姒也下班回来,两人吃过晚饭,徐傲多会约些她不认识的狐群狗
到外头喝酒泡妞或吃宵夜,有时整夜不归,然后在第二天股市开盘前
脸胡碴地回到家中。
方姒从来不过问他的私事。她是个实在的人,认为大部分平凡人的一生都必须朝九晚五上班下班才够脚踏实地。像徐傲这种自由职业者,总给她朝不保夕的感觉。
如果徐傲在家里留宿,会在她上班后起
,捧着她热在锅里的早餐在书房边吃边看股盘。中午时间一到,他也无须担心,只需要从雪柜拿出她预先准备的饭菜放至微波炉加热三分钟就能
口余甘。
方姒晚上极少外出,洗澡后通常拿着一支笔,一个小本和一台巴掌大的计算机窝在地毯一角计算日常支出。当时钟指向九点正,会跳起来急急把东西藏回房间,再赶出来抱着抱枕追看电视剧。
剧间广告时段,她会放软身子倒在地毯滚动几下,眼睛随意溜动间,心底处会有一种融洽和谐的感觉。
不过,总在如此美妙感觉滋生没多久,她会立即醒觉自己只是佣人,身子于是不太自然地缩起呆坐。半晌,广告播完,发现自己仍然坐在这儿,周围温暖如常,复又觉得喜悦。视线却变得不再专注,左瞅右瞧间,觉得挂在窗上的帘子
太淡,组合柜的架子空
的,墙角底有一块白灰掉了下来,外面的阳台总有种空白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