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她的前途,和眼前壅
的台北车阵一样,
又动弹不得。
宇丞深情而周严地层层防卫着她,天罗地网般地设下无形的牢笼,将她密实地捏在掌心,没有丝毫
隙可以挣脱。
可是真正让她害怕的,是宇丞隐匿的独占
。他似乎非常享受拥有她的感觉,却不在乎她的感受。
但她并不想被他拥有。只是这反复不断的声明,始终不被他接受。
“宇丞个性再好、修养再好,他仍是个少爷。”姓顺的如是说。“少爷们是很难伺候的,加上主仆尊卑的价值观作祟,他会把很多优势视为理所当然,认为别人对他的付出本来就是应该的。”
她没想过这些,但好像确实如此。
“所以他要是失去了你,恐怕会有意想不到的后果。”
怎样意想不到的后果?
他笑笑。“你还好,反正有人会护着你,我和…其他人就没这么幸运了。”
这个其他人是谁?洁儿吗?
“不是,她还不够那个分量。”
那他和宇丞又是什么关系?接连几次和造型设计师的洽谈、挑选、甚至礼服的量身、打版和修身,都是他代替宇丞出席,监督进度。
宇丞太忙了,家族事业面临的风波,显然超出了大家原本的预期。所以他只能将自己手中掌握的宝贝,暂且
由这姓顺的看顾,全权委托。
“宇丞以为自己翅膀硬了、以为不需要我在事业上的辅佐了,才会作出这种错误的决定。”
什么错误决定?
“董家的这场危机,他是解决不了的,我才解决得了。但他却刻意把我挤出核心的决策团队,叫我去当大小姐的保母,陪着订制婚纱、挑选礼物。”枉费他这些年在金融市场上开疆辟上的汗马功劳。
“你跟宇丞究竟是什么关系?”
“不如问我跟董家究竟是什么关系。”呵。
她不安地坐在豪华房车后座,透过后照镜的反影,与正在开车的他互视。
这个人…最多不超过三十五、六岁,是个让人看了觉得很舒服的男子,气质极佳,沉稳老练。但为什么会对她发这么肤浅的牢騒?太突兀了,感觉有些刻意,像是在下饵,企图
导她什么。
“吕小姐对金融领域颇有接触,应该听过『十八·顺』吧。那就是我,我姓顺,名十八。”
迪琪大愕。她早有耳闻十八·顺在房地产基金及避险基金的高明操作,但没想到所谓的十八·顺不是一个集团,而是一个人。
“不用怀疑,这就是我的本名,不过跟什么麻将啦赌牌的意义毫无瓜葛。”他悠然自嘲,似乎早已习惯被人庸俗化的曲解。“我是第十八代,所以叫十八,意思就这么单纯。”
“是…十八代的什么?”
“奴才。”
她一时没会意过来,还以为他又在自我解嘲,乖乖等着下文。
他好笑。“用比较现代的理解方式,就是我有一位长期雇主,主导我的一切行动。但是我的一切专业养成,也完全是靠他供应及培育,所以是相当绵密的关系。”
“董家聘雇你多久了?”
“董家不是我的雇主。我的雇主位分比董家更高,是他把我派遣到董家,负责把这个三
望族搞成一
财阀。”
比董家更高的位分?派遣他到董家?
是指之前政府高层指派新任官股董事介入宇丞他们家族事业吗?或者是来自财政部的单线作业?
“吕小姐别把事情想得太复杂。”或者应该说,她的想法实在太单纯。“总而言之,我被我主子派到董家,负责扶持这一窝阿斗。不论我个人意愿如何,都得顺服我主子的命令,为董家做牛做马。”
等于是把一台赚钱机器送进董家。
“那你应该算是宇丞的教父了。”指导并协助宇丞操作家族事业。
他自后照镜凝睇她好半晌,情绪神秘难辨,但已不再有方才的闲散。
怎么了?他在不高兴什么,还是…
“谢谢吕小姐这么看得起我。”
她有点莫名其妙。这不过是涸仆观的就事论事,并没有在特别看得起谁。
“我被派到董家的这十年来,在他们眼中的地位不曾高过一个奴才。”
她怔然无语,尴尬万分。她也没想到,带劣诃家团队将法人金融业务获利连年冲上高峰的战将,竟沦为她这几
筹备婚事的司机兼长工。
“我想…宇丞他是把重要的事交给重要的人来办,所以才会…”
掰到一半,牵强到连她自己都不好意思。
“宇丞和他的家人在判断上犯了要命的错误,但我已不想再多管闲事,去替他们擦
股、收烂摊子。”
她尴尬地瞥望后照镜,只见他回眸专注在路况上。
“当下属呕心沥血、拚死拚活带起业绩时,做上司的不觉得这是下属的功劳,而会认为是上司自己厉害。这种过分高估自己的状况,在他们面临危机处理时,会死得特别惨。”
“你的雇主不就是特别派你来协助董家吗?他会许可你这样袖手旁观?”
“当然不会。”呵。
“所以你是在恶意地企图使自己遭到解雇?”
“吕小姐真是聪明。”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想跟吕小姐谈个
易。”
“如果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可以直说。”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想欠你人情。”
“那你所谓的
易是…”
“把洁儿托你带的那套西装,连同里面藏的画,一并
还给我;我带你去见魏君士。”
她像是突然被落雷击中,完全地震惊,僵凝不动。
这是她致命的弱点、最
不起考验的要害。她好想见他,好想好想,常常迫切地拿着手机要打电话给他,却不知道他的号码。偶尔看见媒体报导财经消息或名人八卦照片中,焦点外的角落中隐约有他的身影,她就会像犯了瘾一般,好欣喜又好痛苦,好失落又好
足。
她被迫与他隔绝,受到严密监护,不晓得他有没有来找她。如果他有来,会不会对他们之间感到绝望?如果他没有来,对她来说才是更深的绝望。
她被困住了,怎么走都找不到出路,深陷在这巨大的
宫中。她好害怕,会不会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会不会再见到时,她已是别人的
子,他们之间永远没有希望了?
我带你去见魏君士。
这一句话让她毫无招架之力,聪慧的心思全然停摆,无法思考,泪水溃堤。
她不在乎顺十八怎么看待她的失控,她想见他,真的很想见他。
迪琪甚至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回应,车就已寂然停往林荫大道旁。
“魏君士的住处就在这里,或者可以说是他在台北的个人工作室。”办公室就是他的家。“拜访之前,要不要先打声招呼?”
他由前座递来拨号中的手机时,她还愣愣眨巴着
濡长睫,没有会意过来。
“喂?我魏君士。”
低沉而浑厚有力的轻喃,由她的耳膜震撼到她的灵魂。她想回应,却颤动到难以言语,思念泉涌而下。
“喂?”
是他的声音,真的是他!
在欧陆深处的逃亡旅程中,他就是用这样的声音沿途跟人以手机洽谈。她好羡慕他们,可以听到这么美的醇嗓,享受与他交谈的分分秒秒。
“喂?”
她很想出声,也急着想出声,却发不了声,焦慌有如热锅上的蚂蚁。
细微的哽咽声,惊破了他的不耐烦。
午后热闹车道上匆匆奔驰的消防车鸣笛声,穿透她的手机那方,直达他的错愕,在他居处的楼下同时呼啸而过。
她就在附近?!
重逢的
切,让他俩都疏于防备,没有余力去思索为什么会有这意外的机会。
他不可置信地紧拥主动奔入他怀中的泪娃儿,不知道他在忙于繁杂事务的这段期间,迪琪承受了多大的心理压力。她根本不晓得宇丞是怎样的人,知道了又不晓得该怎样应对,只能一路呈挨打状态地步步
退,退入别人为她设好的布局里。
现实的状况,和她原先的预期落差太大,她调适不及,又孤立无援,一直压抑着彷徨焦虑的心。见到他的剎那,一切全然释放。
只有他可以救她。
他一面懊恼于自己的混帐,一面急急拥吻着她,尽可能地让她明白他也很想念她。他只顾着积极筹画他俩要如何才能在一起的事,耽搁在实际的操作面,完全忽略了她的境况和心境。
沉寂的个人工作室中,只有
息、以及呻
、以及
昂的吶喊。
汗
的身躯,在热气与灼烈的体温中紧密纠
,
透了她嫣红的痛苦脸蛋,长发黏贴在脸旁、颈旁、肩窝里。汗珠滑过她的鬓角,陷落浑圆深邃的
沟中,随着紧紧
贴在他
膛摩挲的豪
,渗往他水光晶莹的小肮,在块垒分明的腹肌中,融入了他的汗水,
向他们密切契合的隐私,化为烈火,火中之火。
她喜欢他的气息、他的体温、他强猛有力的心跳,总会穿透他们之间的肌理骨骼,一次又一次地重击到她的灵魂。她都已经尽可能地包容他的沉重与
壮,他却还要她更多的扩展,贪婪地溺爱着,永无止境。
时间的刻度忽然变得万分紧凑,分秒迅速流逝,他们却好像才刚重逢。
他亲昵地不断
吻她的
,舍不得放过,同时要她学习吻他。他
眩在深陷她
中的快
,痛苦
啼,她的生涩带给他莫大的折腾,令他咬牙切齿地
紧了浑身肌
,将自己全然
在她的吻
中。
想念得太深,相处得却太短暂。
被他弃置在一旁的手机,不断催促。时而歇息,时而警惕。不是他不愿放她走,而是不能。
她也是,而且隐约发现,只要她紧紧环住他不放,他就会没辙,拉不下他颈项上的纤细手臂,反倒以他的
糙脸庞不住摩挲着她,仿佛心疼。
可是不能不分开。
“我不回家了,好不好?”
“不行。”他以惊人的耐
,重复着已经重复又重复的结论,绝不心软。
“我不要再去试礼服,也不想再被
着在人前作戏。”她一再地哀声乞求,和他一样地坚决。
“我说过,我正在为我们的事做准备,等到…”
“不管等到什么时候,那都是以后的事,但现在怎么办?”
“迪琪。”
她无视他的恐吓,只怕再回到宇丞在她四周布下的牢笼里。她想跟君士在一起,不在乎他的
鲁、霸道、傲慢而蛮横,所有她曾经无法接纳的,竟都成为她怀念的一部分。
“我讨厌你。”
她挫败地俯首倒回他
膛,无助呢哝,娇弱地像在倾吐爱语。
“如果没有认识你,我就可以胡里胡涂地好好过一生,活在别人安排好的世界里。没有什么特别讨厌或特别喜欢的,平平淡淡,安然自若地去准备当别人的新娘,过所谓的幸福生活。”
他以巨掌抚着她颈后,像在安抚小猫咪般地
摩着。
“原来这种幸福,全是虚伪。这些虚伪之外的世界还是一样地不美好,我也和以前一样地一无是处。我不但让别人骗我,还自己骗自己。”
真是够了,这种虚假的空
生活。
她像小孩子一般,抱着他的身躯,埋头在他怀里哭,仿佛在外头受了什么委屈似地,回家寻求安慰。
“迪琪,我正在私下筹画我们结婚的事。但在成功率未达百分之六十的情况下,不能贸然行动。”只能低调,避免打草惊蛇。
他的慨然投降,果不其然,引起她那双灿灿泪眼的瞩目,渴望地盯着他。
本来还想暗中进行的,结果为了哄她,他竟把底牌给掀了。
妈的,他到底在发什么神经?
但,也的确很有效地止住她的泪水,不再闹别扭。或许他一个人埋头苦干才有问题,跟她分担反是上策。
“要对付董宇丞那种人,得明的暗的一起来。我知道该如何处理,可是你不行。你演技太差,心机也不够深,一有什么变动铁定会被董宇丞识破。”
“可是我有帮手。”
他冷蹙眉心,这才警觉到事有蹊跷。
顺十八的事,触到了他的尖锐防线。迪琪说得愈多,他愈确定其中不对劲。
“所以那个姓顺的就在楼下?这些不犊歃来的电话也是他打的?”他沉着不悦的脸色检视自己手机的来电显示。
他脑中迅速整合所有资料,勾勒出整体局势。很显然,洁儿被现任男友顺十八吃得死死的,甘愿替他从米兰盗取赃品。她自己办不到的部分,就拖迪琪下水帮她办;迪琪办不到的部分,就拖他下水去帮忙收拾。
迪琪那种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高道德标准,洁儿早已
刮地都盘算在内,以此来保护自己在干的肮脏事。但要顺利
身,还是得挖更高明的人手过来,所以把他从法兰克福
往米兰,护送迪琪平安返台。
很烂的计画,一堆廉价的小聪明。
洁儿八成认定了他不会看上迪琪这种枯燥乏味的乖乖牌,也算准了迪琪不会接受与她人际经验落差太大的他,哪知…
别说洁儿了,连他自己想来都匪夷所思。
不过他是真的想要迪琪,想好好爱她,继续保护她。虽然之前的惊险旅程已经告一段落,她的灾难却还在延烧,烧掠她原先玻璃宫一般的美好生活。
现在顺十八亲自出马了。顺十八要的是那幅画,他要的是迪琪,他们相互持有对方想要的,该如何
易?
他不认为顺十八有那么好对付。原来董家近年来的重新崛起,是因为有这号人物在幕后
盘。当初顺十八进入董家,不会是单
匹马。就他对过去业界传闻曾有的印象,顺十八是带着一票精英,成为董家事业的空降部队,在董氏王国中,建立国中之国。
董宇丞之所以发配顺十八去做丫环的工作,伺候迪琪,可能是为清理门户,免得尾大不掉,同时盯紧他的宝贝新娘。顺十八虽是个下人,却是董宇丞最信赖的下人,但再怎么信赖也终究视他为下人。
董宇丞这下犯了要命的大错,不但自家事业将陷入更糟的境况,他所
托的未婚
,也被送进别的男人怀抱里。
顺十八为什么这么做?
“他完全是为了换回那幅画。”迪琪还在热切地说明。
“或许吧。”
“他也有可能,是为了让有情人终成眷属,才帮我和你见面。”
“啊。”他可不这么认为。与其说顺十八是为了让有情人终成眷属,不如说他是想藉此羞辱董宇丞,给那不知好歹的小子一点教训。
“所以,君士,你就把东西还他吧。”
那么他就什么王牌都没了。到时谁能保证顺十八不会又把迪琪送还给董宇丞?
“君士?”为什么反应这么冷淡?
手机再度响起,催促着难分难舍的男女,回归各自的轨道。
哼哼,说好听是叮咛他俩别再依依不舍,在他看来,这根本就是顺十八在宣示着,他和迪琪能否见面,全由顺十八主导着。
“你在犹豫什么?”君士是在舍不得把东西还给人家,还是…目前并没有那么想和她在一起?
“不要胡思
想。”他的大手箝着她下颚,淡淡威吓。
她努力释怀,但颤巍巍的笑意还是载
了不安。
她太天真,到时受的伤也会最深。
“君士…”为什么这样盯着她不放?好像生离死别的前一刻。
“好,我把东西还他。”决定了,干脆和对方正面
锋。“可是那套西装我放在老家,你找一天跟我去拿。”
她马上承诺,热切地承诺,
欣地承诺。这份单纯,令他无奈,紧紧揪住了他心中的什么。
她是真的一心一意,只想着要和他在一起。
*********
董家的消息,出现在媒体上的频率愈来愈高,连董事会中监察人公开呛声也时有所闻。官股在董事会中握有过半优势,随时可以改选常务董事,或以其他方式伸张股权。公司派的两派人马又同时互相对决,增加了明年董监事改选的变数。
董宇丞山河难保,焦头烂额。
同时间,魏君士在欧洲的铁路逃亡期间撒下的饵,有了回应。多半是无聊的讯息,却也有假装无聊、、实则大有来头的可疑线索。
至少,他现在知道那幅夹带在西装内的赃品是什么来历。
那幅画是民初奇葩,丹玉晚年的作品。
丹玉全名张丹玉,出身上海盐商世家,五四运动时期赴巴黎留学,生活阔绰。早期作品虽然画风尚未成
,但因着深厚的书法功力,为当时画派带来一抹东方色彩,别具特色。
与他同时期的一派公子小姐中,以他妹妹张曼侬最长寿,最近才以九十八岁高龄病逝台北,丧礼正在筹备中。她持有最多数的丹玉画作,目前已由APHRODITE画廊的安氏兄弟全权代理。
魏君士想追查的是,他手上这幅赃品是什么来历。丹玉作品在现今艺术拍卖市场上屡创天价,但绝大部分是因为人为炒作。丹玉晚年在巴黎穷困潦倒,家人在文革期间中断了对他的经济供应,所以出现了一些他为换取生活费的应景画,艺术价值不高,但具历史意义。
可是这些廉价的应景作品中,藏有画家偶发的壮志豪情,或有难以抒发只能寄情画布的愁苦。顺十八会如此坚决要取回的画作,必定不单纯。
本以为,事情就如此而已,他却发现一则讯息,耐人寻味。
当年留法的文人名士,徐悲鸿、刘海粟、张道藩等人之外,另有许多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这些小人物能在那时代留法,当然各有背景。有一个人,引起他的注意…
董世钦。
原本这名上海实业家应该会娶张曼侬,成为丹玉的妹夫,后来却娶了位北京格格。董家财力雄厚,枝繁叶茂,经过北伐、抗
、国共内战、解放、文革抄家等历史洪
冲刷,除了现在仍居日本的三房那一支,就属目前在台湾的这一支最为嚣张。
看似财大势大,荣耀辉煌,却不知还能风光多久。
董宇丞就是董世钦的第四代孙。
魏君士思讨半天,想不透提供这讯息的人用意为何。顶多只是知道董宇丞有稀薄的
洲血统,那又怎样?
顺十八、董家、丹玉的画,其中似乎有某种隐密的牵连,但他就是兜不起来。而且他目前正在热恋中,无法瓜分太多心思在这些七零八落的讯息中。
她太美好、太宝贵,不能拱手让人。
“原来你的老家在这里。”迪琪坐在驾驶座旁认真张望,没注意身旁的他正张望着她。“我四叔的家也在这附近,以前号称是低调奢华的水岸豪宅,可是近年来大型百货和量贩店、夜店进驻,生活机能是丰富了些,居住品质却变得很糟,太热闹。”
“你喜欢安静?”
“至少可以拥有一点沉思的空间。”生活机能方不方便倒不重要。“如果住处只讲究食衣住行的便利
,那样的精神层次太可怜。”
他冷噱,平稳地将车转入滨河大道。“我在香港和台北的住处,都是精神层次很可怜的地方,你可得多包涵了。”
“我那只是在说一种、一种想法而已,并不是对现实生活有这样的要求!”她突然急到
头冒汗。“你在市中心的个人工作室也很好啊,工作与生活完全结合,没有丝毫空间上或时间上的浪费,这是高度效率的生活型态…”
“拜托别再掰了,你不喜欢就直接说不喜欢。你不喜欢,我又不会怎样。那只是一种表态,有必要看我脸色来改变你的立场吗?”
他这样讲,好像她说什么对他而言都没差,他既没打算费力沟通,也不觉得需要调整自己。大家各走各的步调,井水不犯河水。
“我不是在阿谀奉承你…”她的好心情陡然消沉。在逃亡旅程中那种被曲解的不舒服感,隐隐重现。“我是在试着改变自己,去接纳过去经验以外的世界。”
懊怎么说呢?她已经很努力地想要说明,却愈表达愈吃力、愈说愈朦胧。
算了,还是别再自讨没趣。再讲下去,又会落入平时大家向她嚷嚷受不了的困窘里,笑她又在抒发哲学式的空
论调:有讲跟没讲一样。
“所以呢?”
他淡漠的沉
,勾住了她沮丧的思绪。美眸怔怔转望,他却只看路况。
她不明白。他没头没脑的在问什么?
“你刚才讲那些话是在试着改变自己,去接纳过去经验以外的世界。所以呢?我还在等你的下文。”
芳心一悸,
言又止。前一刻的
霾,只因为他这随兴一句,就豁然开朗。
“我以前…都活在自己习惯的框框里,我不能适应或不能接纳的事情,都会尽量躲开,建立自己安全的小世界。大家都很疼我、护着我,也护着我的小世界。”
她不能接受爸爸将第三者带进家中,阿姨就开放自己的家,供她避难。她不喜欢嘈杂肤浅的社
圈,舅舅就会
身替她把这些纷扰挡下,也替她找到最适合她这小世界的宇丞,继续呵护她封闭的未来。
外面的世界太可怕,光是米兰那趟冒险旅程,就令她惊魂万分。意外的是,她的适应力似乎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强。
好几次,她都快受不了这一切
局和魏君士这个人,但她居然都撑过来了。而且还…
娇颜忽地泛红,尴尬地不住纠
着十指。但他也不催她,静静开他的车,给她思路千回百转的空间,好像不觉得她的温
是烦人的迟钝。
“如果是过去的我,绝不愿意住在太热闹的地方,但是现在我想改变自己。”
车已到达目的地,停在车库前,他却仍维持着专注开车的状态,直视远方,以免惊动到身畔正怯怯绽放的娇丽花朵。
“你若是住在热闹的地方,那我要快点适应那种热闹的居住品质,想办法找出它的匮点,学习去捿讷。所以我想…”
她踌躇思索着,在脑海中潜游,搜寻着最适切的宇句。
他等待着,有如安然歇息在她身畔的狮子。
“我想无论你要住哪里,我都没问题的。”完全可以配合。
她坚定地转望他时,被他的神情吓了一跳。他太魁梧,靠坐在驾驶座椅背垂睇她,都仿佛在高高睥睨。但是他脸上的线条太温暖,太
人,像个父亲正心满意足地笑望身旁的小婴孩。
他…为什么这样看她?她愈来愈发觉,他有好多不同的面向。从刚开始认识的不屑看她、敌视她,或是
怀
望地凝睇她、觊觎她,或用某种她无法解读的眼神观察着、搜索着、执着地追究着。现在又多了一项她未曾经历过的神秘,令她不解,又深深地被吸引。
“迪琪?”
啊?什么?她恍然回神。
“我在问,你有照我
代的去做吗?”
“你
代的…”
“跟你父亲提我们的事。”
“有、有啊,我已经跟我爸说了。”她尴尬地连忙展现机伶。“可是他的反应很糟糕。”
“怎么个糟糕法?”冷眸微瞇。
“他只会在那里计较着你的工作、你的经济状况、你家的总资产额,政商关系之类的,对于你的高矮胖瘦、到底长什么样、人品如何,他问都没问。”爸好像在评估着可能的事业合伙人,而不是将要娶他女儿的男人。
他尽可能不发噱,免得伤了她的自尊。
她父亲的反应很正常,一如他所预料;不正常的是她。
“为什么要跟我爸提我们的事?”其他人不行吗?
“因为只有他能成为我们最有力的靠山。”
会吗?她不是不信任君士,而是不懂他从哪一点判断爸会这么做,连她这个做女儿的都不认为爸会体谅她和君士背叛宇丞的苦衷。
啊,不管了。君士老爱自以为是地神秘盘算,只会告诉她他已决定好的结论,从不让她参与过程中的讨论。
显然的,婚后她另有苦战要打了。
她伫立奢豪的挑高客厅中,等他上楼回房拿那套西装下来。她很清楚,自己要是被他
拐到他房里拿东西会发生什么事,所以她坚持要在楼下等。
他的老家虽老,但一看就知道是名家设计的气派府邸,美到宛如样品屋,没有丝毫有人居住的生活气息。佣人可能都比主人更熟悉这栋房子…
“你来这里做什么?!”
迪琪被这突兀的斥责吓到。定眼一瞧,是名健美俏丽的女孩,穿着休闲的背心热
及拖鞋,手拿着一瓶冰凉饮料,杵在后屋与前厅的宽敞通道中,不
地惊瞪着。
这…是君士的家人吧。糟糕,君士不在,也没人介绍她,活像个闯空门的。
她正想诚恳说明,就被女孩鄙视的讥讽重重击垮…
“你又被我老哥搞大了肚子,想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