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过三年的时间，欧在同业的名气和地位扶摇直上，名模到底有多红呢？

　很简单，只要稍微留意一下台湾的街头海报、购物中心的大型广告板、杂志封面、电视媒体的曝光率谁最高，自然就会明白了。

　他代言的产品，从服装，到男精品，甚至生活用品，都有一个共同特色…非名牌不接。

　名模的特权就是，他可以嚣张地选择只接世界名牌设计师的秀，只和自己看得顺眼的人合作。

　三年可以塑造出一个人辉煌的成绩，但相对的，华丽表相的背后，很多人也被遗忘得一干二净。这就是这一行的残酷和现实，过气的、消失的，不需多久，就会被人们淡忘。

　但是，颜子若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她的容貌虽然没有太大变化，不过感觉却和三年前判若两人。

　三年之中，欧在行内都没有她的消息，她就像消失了一样，他下意识不寻找、不探听关于她的一切，以为这样自己就可以完全忘记她。

　但在维多利亚广场的意外相遇，是那么地突然、猛烈，以至于关于她的所有记忆和相处片段，在那一瞬间倾巢而出。

　真讽刺，又是那个地方，三年后再见面，仍是在那个让人厌恶的老地方。

　欧待在经纪公司特地为他准备的单独休息室中，越想越不是滋味，干脆起身走了出去。

　一出门就听见此起彼落的争吵声，声音清脆响亮，锐不可挡，从他在这么遥远的距离就能听得一清二楚推断，争执想必相当烈。

　般什么！这么吵。

　欧穿过好几间办公室，走到人群众集的地方，大家看见他，纷纷自动让出了一条路。他有些不悦的走上前，那道纤细的背影就这样毫无预警地映入眼中，霎时，他的身体定住了。

　颜子若？怎么可能是她？

　一头大波卷的长发，休闲的T恤配牛仔，她正理直气壮、振振有辞的和公司职员贝蒂吵架。

　吵架引在他的记忆中，随时从容得体、衣着讲究，从不穿T恤牛仔、姿态优雅、待人接物冷淡疏离的颜子若，此时居然站在他面前，情绪昂、义愤填膺的和别人吵架？！

　她也会发出可以媲美噪音的音量？

　脸上的表情也会这样丰富？

　除了那消瘦的身形和记忆吻合之外，其余的一切，好像都和以前不同了。

　懊死的这三年，她到底做了些什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当初是你们公司和我定下协议，要求合作，我们辛辛苦苦练了一个月，舞也排好了，服装也准备妥当了，你现在却告诉我对方公司决定不要舞者？说取消就取消，你当我们是什么？被你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傻子吗？坦白告诉你，我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颜子若只差没有一手，一手指向贝蒂的鼻子。

　天！她怎么凶成这样？

　“颜小姐，真的很对不起，这件事我们也没有办法，我们没有料到Alida最后又决定不做这个案子了，真是抱歉。”

　“一句抱歉就想打发我们了吗？那我们这一个月的辛苦努力又算什么？为你们特别编排的舞蹈又算什么？你们这是在践踏舞者的灵魂！”

　好严重的控诉！有没有这么夸张啊！

　贝蒂焦头烂额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话，突然瞄到站在门口的欧，顿时就像遇到救星，张口大喊：“阿！”

　颜子若跟着回头，看见欧时，身体明显震了一下，很快又恢复笑容，单眼皮的眼睛弯成一抹孤线，好似故友重逢，看见他有多开心似的。

　“欧！”颜子若大声叫着他的名字，让欧更加怀疑，眼前这个女人不是三年前他所认识的颜子若。

　颜子若绝不会有这样夸张的表情和不得体的动作，也从来没有这么开怀地对他笑过，难道是有着同一张脸，但个性却不同的两个人？

　欧不屑地轻哼了一声，怀疑自己是不是神经错！

　欧走上前朝贝蒂说：“她是颜子若。”他是故意这样说的，因为看不惯这样普通的她，记忆中的颜子若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知道她姓颜啊！”贝蒂一头雾水。

　而一旁的颜子若却忍不住笑了起来，乐不可支。

　“阿，你好好笑，秀逗了吗？当我什么知名人士不成？竟然说出这种话。”

　欧的眉头皱得更紧，看她笑得前俯后仰，他干脆伸手捣住她的嘴。

　“闭嘴！”

　颜子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愣住，笑声戛然停止。

　下一秒他快速的收回手，不悦地问道：“你在这里吵什么？”

　颜子若的眼中闪烁着几簇光，打量了四周一会才问道：“你和这间公司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阿是我们公司旗下的模特儿啊！而且还是Alida的专属代言人。”贝蒂少筋地嘴，马上被欧瞪了一眼。

　“要你多嘴！”吼完贝蒂，回眼瞄见颜子若过于灿烂的笑容，他有股不祥的预感。

　“阿，你可以帮我们说说情吧？”

　“凭什么？”他不给面子地直接拒绝，瞥了颜子若一眼，神情十分冷淡。

　“我跟你很吗？还是你以为我们关系依然良好？莫名其妙出现，开口就要我帮忙，你该不会忘了我跟你之间的恩怨吧？颜小姐！”他最后一句话，明显是在嘲讽她。

　欧的浓眉微微纠结，眉心似皱非皱，眼尾和角小小上翘的弧度，在在表示他此时的心情极度不。

　门外看戏的人马上解散，这时候谁都不敢惹他。

　颜子若脸上的表情缓缓收敛，心中除了惊讶，不知道还能作何反应。

　欧果然没有变，他依然是那个气势人、狂妄不嚣的家伙！

　“阿，你还真爱记恨耶！”都已经三年了，一笑泯恩仇不好吗？

　欧哼笑了一声，没有否认。

　“那么，我跟你道歉吧。”他要什么？要她说自己错了、对不起？当初是她自己有眼无珠吗？

　“你道歉？为了哪件事？同居同？还是Y·Sa？”他毫不避讳的话让旁人大吃一惊，而颜子若却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果然还耿耿于怀。”

　“难道我需要有原谅敌人的雅量吗？”他暗带讽刺地间。

　“敌人？！阿，我们只是不同路，需要用敌人来形容吗？”颜子若依然微笑着，但看在欧眼中，却觉得格外刺眼。

　意识到这里不是谈话的好地方，他转身走了出去，没来由的举动让她一时怔愣住。他就这么讨厌她？连看都不想看？亏她再次看见他时，她还很高兴呢！

　颜子若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他在门外喊：“还不走？！”她这才神游太虚归来。糟糕，了三年，似乎智商也减低了不少，思维不太敏捷。

　加快脚步跟上他，颜子若注视着他依然完美的身形，连背影都很性格。

　她知道，他成功了，是三年前的他，却也不再是他。

　欧突然停下脚步，他回过身，高大的身躯笼罩着她，背对着光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是报应吗？你也会有今天。”

　“很可惜，如果你认为我今天这样很狼狈，那我只能告诉你，你错了。”她深了一口气“这只是我最初的样子。”

　欧扬高眉，对她的话是不屑和不解。“你不是应该在Y·Sa过着优雅从容的日子吗？怎么？施总裁不再重视你了？”

　四周静谧，除了谈话声，便是两人浅浅的呼吸声，他仿佛听到她好轻好轻地叹了一口气。

　“阿，你有认真把我的话听进心里吗？我告诉过你的。”

　他不甚明白地微微眯起眼。“什么？”

　“我告诉过你，我想要的是，你还取笑过我，不记得了吗？”

　“你的意思是，这三年来你都在？”他的语气摆明了不肯相信。

　“是啊，我们分开的同时，我也自由了。”

　的旅程中，她试着敞开心扉，认识了许多兴趣相投的人，她可以随心所的选择，追求简单、随、朴素的生活。

　“为什么？”欧低沉的声音唤回她的神志。

　为什么？仿佛有些不好的记忆窜进脑中，她赶紧摇摇头。

　“阿，或许是我们认识的时间不对，注定只会有短暂的集。”

　沉寂一两秒后，听见他张扬的嗤笑声。

　“哼，你现在这个样子，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所以请你帮忙一下罗，这套舞我们编排很久了，排练得也很辛苦，就是不想让A1ida这么大的品牌丢脸，现在说砍就砍，我和同伴们都会很难过的。”

　颜子若的声音扬高几分，似乎恢复了愉悦的心情。

　“同伴？”独善其身的人也会有同伴？

　“你上次见过的，在维多利亚广场，他们都是一些很喜欢跳舞的朋友，大家志同道合聚在一起，那场舞，你那天也看到了，还不错对吧？”

　“一群舞者？不过就是一些街头艺人。”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你很瞧不起我们？”颜子若皱眉。

　“我是很难相信，皇家舞蹈学院的你会去街头表演。”

　“舞蹈的种类无分贵，英雄不问出身啊！”她又俏皮地回道，欧心里却闷得慌。

　无论他怎么讽刺、如何贬低，她好像都能无所谓地大而化之，甚至找得到话来反驳他，也不像以前那样冷若冰霜，这种差异的转变，让他的反击有些无力。

　反击？！欧心里惊讶，他下意识想报复她吗？

　“你可以帮忙吗？”颜子若笑问。

　“帮你？我又能得到什么？”

　“怎么这么现实？”她无奈地笑了笑。

　“跟你学的。”欧最后瞥了她一眼，绕过她，与她擦身而过。

　“现实这种事，你最清楚了，不是吗？”欧撇下她一个人，不留恋地扬长而去。

　颜子若迅速转身看着他离开，安慰自己，至少他没有完全不理她，把她当成陌生人，这已经算是很好的开始了。

　＊＊＊＊＊＊＊＊＊

　正当颜子若跟一起跳舞的伙伴道别时，接到贝蒂的来电，要她尽快赶到公司。

　她不慌不忙赶到时，看见贝蒂正在跟一名十分年轻，长相和装扮都像洋娃娃一样的女孩子道歉，见到她后马上把她抓到女孩子面前。

　“琳达小姐，这位就是颜小姐。”

　女孩的视线慢慢地移到她身上，颜子若惊讶的发现，她的眼神十分挑剔，有着和她年龄不符的世故。

　“你就是颜子若？下次把你的同伴一起带来吧，我要先看看你们的水平。”

　说完，琳达便转身离开，向不远处正在试装的欧撒娇。

　颜子若看着欧，三年前的他就已经很耀眼了，如今在盛名的光环之下，更增添了几许非凡的气势。

　他正在试穿Alida最新款男装，那个叫做琳达的洋娃娃女孩，在他身边转来转去，不时亲昵地为他整整衣领，调调领带，而欧竟然没有拒绝？

　颜子若偏头间贝蒂：“那个女孩是…”

　“琳达？她是Alida小鲍主，老板的亲妹妹，也是A1idas首席设计师。”

　颜子若不掩惊讶。“Alida男装都是她设计的？”

　“大部分是，小部分就算不是她亲手设计的，也是由她总监。”贝蒂和颜子若聊开了。

　“没想到Alida首席设计师竟然这么年轻。”

　“或许这就是天才吧。”

　贝蒂的话让颜子若笑开。

　“可是，洋娃娃设计精品男装，感觉怪怪的。”

　“这你就不懂了，女人看男人的眼光，才是最精准的。”贝蒂话接得很快，让她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

　“说的也是。”

　“况且，Alida的男装风格向来只以一个人为标准。”贝蒂突然暧昧地向颜子若眨了眨眼。

　她恍然大悟，目光调至前方还在纠的一男一女身上。“洋娃娃喜欢阿？”

　“应该说是恋吧，她要求自家品牌旗下所有的男装风格，都要以阿的气质为准。”

　颜子若仿佛被雷打到一般，愣了一下。“这真的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你要感谢阿，Alida会改变主意请你们回来，他想必帮了不少忙。”

　“我知道了，谢谢你。”

　贝蒂耸耸肩走开，留下颜子若一个人。她原本也想离开，脚却像有意识地黏在地板上，没有移动。

　欧不耐地应付着洋娃娃，目光瞄到颜子若，只见她定定的站着，两人的视线会，谁也没有移开，他迈步走向她。

　“阿，你先别走，你还没说对这次设计的感觉呢！”琳达大声喊着。

　“你是设计师，问我作什么？”欧头也不回，不给面子的砸下一句话。

　“可是，Alida男装都是以你为核心设计的…”琳达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见他半转身，如火焰般燃烧的目光向她，充斥着强烈的不和厌烦。

　琳达知道自己又惹阿生气了。这么喜欢阿的自己，又惹他生气了。

　阿对她没有感情，她知道，他只是尽责地作好代言的工作。

　他很不她将A1ida箱下所有风格，全都以他一人为主，阿还很无所谓的说过，如果她再这样，他不在乎与Alida毁约。

　琳达抬头看着欧走到颜子若面前，一点也不生疏地揽住她的肩膀，没有半点犹豫，两人相偕离开。

　琳达洋娃娃般精致的脸上，浮现一丝悲哀。她所有的设计灵感都来自于他，怎么可以失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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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子若被他带出公司大楼，他没有松手，她的下场就是被他丢进跑车里。

　“住在哪里？”

　“我？”她略微惊讶，他是要送她回家？

　“白痴，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吗？”

　白痴…竟然这样说她。颜子若却笑了笑，右手食指绕着过肩的发尾。

　“我还没找到地方住呢，才刚回台湾没多久…”者居无定所，是理所当然的事嘛。

　心里正想着，便见他手脚俐落地发动车子，跑车和主人一样张狂的飞驰而出。

　“你、要去哪里？”她小心地间，看他脸色不是很好。

　欧一声不吭，车速带来的疾风，吹他额前的发，她看清他坚定的眼神，仿佛暗自作了某种决定。

　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一栋高级的公寓门口。

　“这是你住的地方？”她瞅了一眼公寓门口的挂牌。“黑白快楼”很有趣的名字。”

　“难不成你以为，我还住在以前那个破旧的小鲍寓里？”

　“我没这样说。”她垂下头。破旧的小鲍寓里，也曾有过愉快的回忆呀。

　“那里，我是说你以前住的地方，怎么样了？”

　“不存在了。”有别于她温的语气，欧直接地回道，干脆得有点无情。

　不存在了？两个人的过去，被抹杀得一点痕迹都不留吗？也好…颜子若边微弯，弧度却有些无力。

　“你的行李？”他突然间。

　颜子若诧异的抬起头看着他。“没有行李啊。”说完马上见他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嘲表情。

　“果然，这种习惯还是没变。”他别开脸不看她，却把手伸到她面前。

　“护照、证件，拿出来。”态度理直气壮得好像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唐突。

　颜子若顿时傻眼。

　“干什么？难道你还要检验我的身分？”

　“对！”他朝她吼了一句，像要掩饰什么。“快拿出来！”

　颜子若十分不解他的行为，但还是乖乖地掏出护照和证件给他，像她这种漂泊的人，这些东西当然是随身携带的。

　欧一把走她手上的东西，随意地扫了一眼，角勾起意图不轨的微笑。

　“现在，我承认你和三年前的颜子若是同一个人。”

　她哭笑不得。“阿，我不是偷渡客。”却见他表情未变，不由得一愣，他话中的意思是，他之前一直都不相信她吗？

　还是说她跟三年前比起来，变蠢了？！

　颜子若惊愕地看着他下车，反应过来后，连忙追着欧大喊：“阿，我的护照…”

　欧理都不理她，迳自往前走。她只得跟着他走进去，进入大厅时，顿了一下，见他已经走进电梯，她没有太多时间可以考虑，赶紧跟了过去。

　岂料还是晚了一步，电梯门刚好合上，透过电梯门的隙，颜子若看见欧得意又揶揄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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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三楼！心里有些焦急，搞不清楚欧在想什么，她只好跟着上楼。

　电梯门一开，颜子若正准备冲出去，却惊见他就站在前面，不愣了一下。

　欧见她呆愣的表情，眉梢一扬，突然觉得心情好多了，捉弄颜子若的感觉似乎不错的。

　“跟我来。”

　欧走在前面，颜子若跟着他走进一间屋子里。房间宽敞明亮、设备高级，装潢讲究却不浮华。

　“这是你家？”她左右环顾。

　欧突然转身盯着她，原本那种冷漠和嘲讽的眼神，缓缓绽放出她熟悉的火热，这种感觉…

　颜子若眼一睁，心神震了一下。

　“你可以住在这里。”他开口。

　“我并没有…”话还没说到一半，只见他拿着她的护照和证件的手晃了晃。

　“别忘了，你的东西还在我这里。”

　颜子若努力睁开原本就不大的眼睛。欧居然在威胁她！

　欧将她的护照和证件收进自己怀里，他踱步到她跟前，每近一步，她便感到四周的温度增加一分。

　欧突然伸出手，一指滑过她额前的浏海，指腹由她的粉颊向下滑动，滑到下巴时，改用五指捏住。

　“这次的换条件是…”他的态度狂傲，声音却无比轻柔，让颜子若不由自主地颤栗，仿佛所有的血全都往上冲。

　“你爱上我，我却离开你，时间，由我说了算。”

　火热的视线从四面八方袭击过来，但是这份火热中，却找不到温情。

　颜子若眼中的光如流星一闪而逝，面无表情。

　欧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攀上自己的手腕，那只手细白纤巧，却没有温度、没有感觉，木然地握住他。

　他皱了皱眉，轻轻地将他握住她下巴的手松开，没再说什么，转身走进客厅。

　颜子若呆立了好半晌，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三年前的旧戏又要重演了吗？这次，角色似乎对调了，但她已经回不到过去。

　她追寻着欧的背影，他还在计较什么呢？他都已经这么成功了，为什么还不肯原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