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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他已经离开一个月了。

 珊娘这些日子以来疲倦憔悴,难以成眠,每天都想着他的笑语还有想着他究竟会不会回来?

 直到有一天在剁洋葱剁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时候,她突然大叫了一声,气呼呼地将菜刀直直入厚砧板中,厌恶极了再这样哭哭啼啼的过日子。

 “他要来也没通知,要走也没相辞,究竟是不把我放在心里还是不放在眼里?”她美丽清减的小脸浮起了闪闪发光的神采,忿忿然地负着手在厨房里踱起步来。“到底要娶我,不娶我,好歹也说一声再走,这样叫人家一直牵肠挂肚的,算什么呢?”

 她孙珊娘可不是好惹的,要怎样也得代个清楚,可别让她不明不白地每空等。

 珊娘当下下定了决心,坚定地掀开竹帘子走进大堂,对所有等着吃包子的老客们大声宣布…

 “十里坡包子店歇业三个月,我要去跟某人要个说法、给个代!”

 一时间,全场鸦雀无声,随即爆出了阵阵热烈的鼓掌声。

 “好!好!好样的!”阿瓜伯疯狂拍手。

 “这才像我们小珊娘!”杨大叔拚命吹口哨。

 “去给他点颜色瞧瞧,我们你!”曹老头跳上桌子,挥舞着拳头。

 珊娘双眸发亮地望着他们,感激得喉头哽咽,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多谢各位乡亲父老。”她优雅地欠身作礼。“我一定不负大家的厚望,谢谢、谢谢啦!”

 “你要加油哇,幸福是自个儿争取的,别让爱情悄悄自你手上溜走。”阿瓜伯感慨地道:“想当年我跟『青花阁』的小青就是因为…”

 “阿瓜,不要再说你那几百年前的恋爱史了呀…”登时全场又是一片哀哀叫。

 珊娘顾不得笑,这些日子来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清醒了,也再度活了过来;她兴匆匆地上楼,开始收拾行李。

 “杨大叔,劳驾您帮我准备一辆骡车,我要快骡加鞭进京城去找相公!”下楼后,她急急对着经营骡马出租行的杨大叔道。

 “没问题,给你我们出租行里最顶极的宝马车,搭配能走百里、夜行千里的西洋输马克骡,还有神奇骡鞭及红萝卜一打,两样绝招叉使用效果更好,还有,如果路上遇到马贼,你就报上我的名号,他们会给你打个六折的。”

 “杨大叔,那就谢啦!”她有些啼笑皆非,不过看在老人家很认真的份上,连忙点头。

 遇到马贼还能打六折?那他们还会不会在抢劫的过程中代客泊车啊?

 此去京城路途不算短程,珊娘可是把祖传驱蚊防狼的“一笑含香软筋散”带着,还有壮的荔木擀面,以及超级无敌金刚菜刀,另外还有一百两纹银也都带在身上。

 她再进厨房搜罗了几样耐热不易坏的干粮和糕饼,灌了三大羊皮囊的水,就这样上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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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也…”实秋头上绑着写上“必胜!杀气!”的白布条,双眸紧盯着“论语”里的每句箴言,口里喃喃念着“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子曰…”

 夜更深,人更累,眼皮子在他一不注意的时候就偷偷掉下来挡住视线,气得他干脆在椅子上黏了支燃烧着的大红蜡烛,用当年苦学功夫的土方子半蹲在上头,若是忍不住想睡坐了下去,股就不保。

 “这下子就不信治不了你!”他自言自语,忿忿道。

 春风寨的大王果然不同凡响,半蹲在灼热冒烟气的蜡烛上头,这么一蹲就是一个时辰文风不动,连眉头皱都不皱一下。

 但是全神贯注在半蹲下面,可就忘了要专注在书本上面,所以当他长吁了一口气,满意地低头看着终究比不过耐力而烧完了的蜡烛,正得意时,这才发现自己这一个时辰里连一个字都没背进脑袋里。

 “可恶!”他懊恼至极“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样没出息、不争气?”

 大后天就是应试的大日子了,他得加紧脚步看完书,否则怎么对得起珊儿?他又拿什么脸去求亲?

 实秋叹了一口气,大掌抹了抹疲倦的脸庞,松活了下筋骨,然后起身走出房间。

 客栈里静悄悄的,就连店小二都趴在桌上睡着了,他无声地下楼,拐进熟悉的厨房里。

 他手势无比纯地舀出面粉,加一小团发酵好了的老面,少许糖、盐,然后是温水,随即有力地起了面团。

 趁面团缓缓发酵间,他挑了大箩筐里的竹笙、菌菇和大白萝卜,细细剁成馅,可是待素馅做好后,他忽然一顿…

 今儿个他并没有去打猎,自然没有大雁或野鸭可用,这可怎么办才好?

 “可恶,本来还想借着做包子舒缓一下压力的!”他低咒了一声,烦恼地望着厨房的食材,却怎么也找不到想要的东西。

 每当他疲惫寂寥的时候,就会深深思念起珊儿做的鲜大包子。香、热呼呼,雪白蓬松又弹牙美味的包子,总是奇异地温暖了他烦躁不安的心。

 可是就算他再怎么照着她教的那样做,他做出的包子虽然可口,却总是少了一味…

 实秋轻轻地叹息,失魂落魄地坐在一旁的长木椅上,就这样痴痴地独坐到天亮。

 *********

 罢过晌午,尽管脸上带着两颗黑眼圈,实秋还是认真地坐在大堂一角读着“应试十大须知手册”

 这是京城相思先生为了受惠广大的应考举子,特意书写出的教战手册,包括进考场应带什么、不应带什么,还有作弊者会遭受何种严厉处分,也都一一写明在上头。

 “唉,累死人也。”半个时辰后,他强忍住打呵欠的冲动,喃喃自语道:“进京赶考真是闷极了,还是拦路打劫爽快点。”

 盛暑阵阵催人,他又想睡又热又烦躁,火气都快飙上来了。

 京城里房子密密麻麻的,一丝山风都吹不进来,哪像极北峰上那等凉爽?

 他这时分外想念起自己在春风寨的宽厂房间,还有跟弟弟们舞文墨、舞刀的日子。

 他鼻子,勉强把眼眶的了回去。

 要是再想下去,恐怕他都要哭了。

 “不过这些个贪官污吏照我说,是不是脑子全坏光了?明明要当上一官半职得经过一次又一次疯人的考试,这么好不容易才爬上来的,干什么当上了还不好好做,污钱污到被朝廷罢官踢回乡,要不就是锒铛入狱狗头不保,再不就是被我们这些强盗劫富济贫…这样也高兴吗?”实秋嘟嘟囔囔地埋怨着。

 就在他碎碎叨念的当儿,一个身穿银袍,俊美无俦的男人大摇大摆的走进客栈,开口第一句话便是…

 “我给诸位送富贵来了!”

 登时所有的书生耳朵都竖了起来,欣狂喜之情,迫不及待跳了起来冲向他。

 实秋纳闷地看着那堆围成了一圈又一圈,争先恐后又神秘兮兮的书生,活像饿了三天三夜的鸭子见着了一条肥滋滋的蚯蚓出现一般。

 “这是…怎么了?”他逮住一脸紧张的掌柜问道。

 “君大爷,你有所不知,每到应试之快到了,京城里就会出现像那种招摇撞骗的骗子,口口声声说有秘密管道拿到试题,五道试题就要卖十两银子,简直是要不得的暴利啊!”嘿,不过今儿个出来骗的这个怎么长得这样俊?看来诈骗集团也有收新血啊!

 “还有这种事?”实秋听得瞠目结舌。

 “那可不?反正为了赚钱,是什么话都有人说,什么活都有人做,就像那些算命的吧,光是这半个月就多了千儿八百摊,为什么?因为问卜求功名的人多嘛,唉!”掌柜的忍不住摇头“时代变啰!”

 “你也不用这么惆怅,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实秋微微一笑,好心安慰道。

 “我不是惆怅,我是搥心旰!”掌柜的痛心疾首道:“早知道我也提前准备好道具参一脚,你都不知道这种银子有多好赚!”

 “掌柜的,你刚刚还骂这是要不得的暴利…”他骇笑的提醒掌柜。

 “这暴利最要不得的就是人家赚到了而我没有,我吐血啊!”掌柜的懊丧得要命。

 实秋好气又好笑,更觉得荒唐。

 唉,都说读书人最是风雅了,可是依他这些天的见识看来,也跟他们做强盗的差不多嘛。

 他再一次信心动摇…可是一想到珊娘,他就连忙收摄心神,努力说服自己高中状元才是王道。

 “唯有考中状元才能向珊儿代,也才好意思求珊儿嫁给我,对!就这样说定了。”他自言自语。

 “君大爷,你不去跟人家买试题吗?说不定会中呢!”掌柜的好意地问。

 “男子汉大丈夫,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用作弊的手段就算考中了也不光彩,怎么配当人?又怎么向江湖代?”他慷慨昂地道。

 “好!”掌柜的呆了一下,随即大声叫好,脸崇敬。“不愧是我相中的今科最佳状元人选,我欣赏你!”

 “谢谢你的欣赏。”他齿一笑“不过可否劳驾先帮我上碗酸梅汤?我都快中暑了。”

 “是是是,马上来。”掌柜的连忙去张罗。

 那名俊美男人手上的试卷猜题卖得差不多了,眸光忽然望向实秋这边,随即笑地走过来。

 实秋剑眉一扬,似笑非笑地等着他。

 “这位兄台,在下孔乙人,是特意来送富贵给兄台的。”俊美男人翩翩有礼地作了个揖。

 “多谢孔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他淡淡地道。

 天下间怎么会有一双凤眼比女人还漂亮的男人?怎么看就怎么妖里气的,必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怎么?”孔乙人一怔,随即笑了,目光慧黠地盯着他“兄台以为我是那招摇撞骗之徒吗?”

 “招摇不招摇,撞骗没撞骗我不知道,但是我做人做事一向喜欢明着来,还有自个儿来,兄台供应的试题不管是真是假,我一点兴趣也无。”实秋顿了顿,意有所指地道:“倒是兄台,在这天子脚下公然卖起了试题,未免太大胆了吧?”

 孔乙人难掩赞赏地注视着他“这么说倒是我小看兄台了,敢问尊姓大名?”

 “君实秋。”他有一丝戒慎,面上却半点也不显。“我以真名示之,兄台却是用假名,这未免太没有诚意了。”

 “君兄,正所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只要我卖的试题是真,我的身分真或假便一点也不重要了。”孔乙人笑嘻嘻的问:“君兄要不要买呀?”

 “多谢好意,我心领了。”

 “难道君兄来天子脚下不是求功名的吗?”

 “我求的是正大光明的功名。”

 孔乙人眼底闪过一抹光,随即哈哈大笑“难道君兄不后悔吗?”

 “我进京赶考一来是圆多年书生梦,二来是想测验自己的文采能力,三来是想实践圣贤书上的道理,如果这三点都做不到,那我才真后悔呢!”

 “好!太好了!”孔乙人赞赏地点点头,转身笑着走了。

 “好什么?”实秋一脸莫名其妙。

 但见其他抢购到试题的书生乐得眉开眼笑,忙去翻书找资料好来做一篇策论和破题,一时间全场闹烘烘得跟菜市似的。

 “唉…”实秋着眉心,真是被这群人给打败了。

 让他看尽了求取宝名过程中七八糟的一面,难道就是要他体验古人说过的一句话:幻灭就是成长的开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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