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浅兰在机场某个角落等待着。
她忐忑不安,不时到化妆室补妆。从来不曾发现等一个人的时间原来如此漫长,除了紧张,还怀抱着隐约的期待。
待会儿他出现了,她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他呢?
光灯把机场照得像白天一样明亮,来来往往的人
,匆促的步伐,疲惫的表情,没人为谁停留、没人为谁等待,这里只是个过渡站。
在SoulPower那夜,好似好久之前了。
现在的她穿著深灰色的上班套装,一双黑得发亮的尖头高跟鞋,像要跟客户约好吃饭那般公事化。而他刚下班,是不是很累?他坐了两趟飞机,台北台中来来回回,是怎样的心情?
他们将以最真实的模样再见一次面,这次没有酒吧里的
离灯光,没有酒
可以催化,也没有热情的音乐当背景。她担心起来,很怕他来了,会发现那晚的感觉是误会一场。
“嗨。”
浅兰一个人坐在机场里胡思
想,直到有人出声唤她。
“饿不饿?”
她回头,看见骆恩与站在她身后,他穿著黑色T恤、墨绿色休闲
,一身的轻便,看不出任何疲惫,好看的嘴角还轻快上扬着。
“不会。”她心跳漏了一拍,在他出现的当时,机场的一切彷佛瞬间转暗,只有他那双眼神仍然灿亮。
“真的吗?!”他态度闲适,自然得像跟个好朋友见面。“我饿死了。”
“其实我也好饿上她笑了笑。
“真不诚实。”骆恩与也笑了。他伸手拍她的头,像疼个小女孩那样。“走,我带你去间不错的店吃饭。”
没有预期中的尴尬,甚至一点也不陌生,见面的时候就忘了她即将订婚的事,彷佛事先套好那般,极好的默契。
他们并肩走着,像是再相
不过的两个人,浅兰微笑地望着他,他今天好像心情不错,一直不停对她笑着。
走出机场,初秋的微风拂面,夏天快走了,怎么她觉得那炽热的温度仿佛还留在她脸上?
她忘了台北市,在这个陌生的都市里,她感到浑身充
活力,一点也不像平常下了班之后,总是累得连话都不想说,相反地,浅兰今
显得特别多话。
骆恩与带她到美术馆附近的烧烤店,八点多,非用餐时间,人
少了点,他们多了几分悠闲。
服务生领着他们坐在靠玻璃窗的位置,从这里望去,可以看见高耸的台中新光三越,街道上的人
不似台北那般拥挤,她用仿佛在度假的心情,愉悦地望着窗外。
骆恩与正在点菜,他问她吃不吃牛
,她点点头微笑说好,又问她敢不敢吃羊
,她犹豫了下,又点头。
他看穿她的心事。“这里的羊
处理得很好,一点腥味也没有,你可以放心。”
她心里
过一丝奇异的感觉,隐隐约约地泛滥,却又不敢去细想。
羊
送上来,骆恩与开始烤
,等
烤好,又帮她调好味噌沾酱,和羊
一起推给她,眼里闪着期待。“快点吃看看,看我烤的
好不好吃。”
浅兰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滋味真好,她
足地眯起眼睛。“好吃。”
“很
吧。”像大男孩得到一个什么特别的礼物,他笑得好开心。
他目光温柔,望着浅兰吃着他为她准备的每一样食物,他本来真的饿了,但看她小口小口地吃着,竟然让他觉得好
足。
他像对待自己的初恋一样,竭尽所能地想给她最好。
这时的骆恩与真的只是觉得,她是个需要被人照顾的女孩,忘了她早就有人可以照顾。
他不停地帮她服务,烤完羊
,又帮她烤了秋刀鱼和扇贝,他几乎没动筷,只是一直催促着她动口。
浅兰享受着美食,享受着未曾在赵毓文身上感受到的温柔,心头漫过无数难以言喻的感动。
她没忘了自己有未婚夫,只是想纵容自己暂时忘了这个事实。
“我很高兴今天能和你吃这顿饭。”他突然停下动作,由衷地说。
他真诚的语气让浅兰楞住,她停下筷子,望着他的笑脸。
一切都好不真实,他的温柔和他的出现…可是,”切却又这么真实地发生着。
他帮她烤
、他担心她会饿着了、他微弯的眼睛和放在桌面上修长的手指,这一切的一切,全部让她目眩神
,几乎让她兴奋到想打电话告诉培妮。
可是她什么也没做,只能压抑着心中的喜悦,因为梦再怎么美,总是有醒来的时候,吃完了这一餐,她也得回到现实的生活。
而骆恩与究竟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
“你喜欢喝什么饮料?”怕她渴了,他招来服务员,要了份菜单,想帮她点饮料。
不想让他等太久,浅兰飞快回答。“都可以。”
骆恩与很有耐
。“你应该有特别喜欢,或是特别讨厌的吧?”
“那有什么关系吗?”为何非得了解她的喜好?
“什么都可以,代表什么都没关系,你想当个好相处的人,我了解。”他有些严肃地说:“但是这样一来,你会隐藏真正的想法去配合别人。我不想要你这样。”
“配合别人的喜好有什么不好?”
“那么我就无法了解你了。”骆恩与认真地解释,像在说着承诺。“你喜欢的,我会记起来,改天才知道要怎么哄你;不喜欢的我也会记得,以免惹你生气。真要跟一个女人在一起,这是最基本的。”
他的话让她心
神驰。“…跟你恋爱,应该是一件很快乐的事吧?”她忍不住说。
骆恩与想了想,诚实回道:“这个我也不晓得,要谈了才知道吧。”他故意皮皮地笑着。“但如果对象是你,应该会很快乐。”
浅兰笑了,这聪明的男人啊,总是好容易哄她开心。“可是,我坑讴婚了噢。”
真的快沦陷了,她必须提醒他,也提醒自己。
凡事要适可而止,尤其是感情,再放任下去,她真的没把握自己还能对这个
人的男人抗拒。
骆恩与定定地看着她,没说什么,只是嘴角勾着兴味盎然的微笑。
其实他心里酸得一塌糊涂,真是的,他千方百计想暂时忘记,她就非得这么努力提醒吗?
“你喜欢喝果汁吗?”他不落痕迹地转移话题。
“喜欢,但不敢喝太酸的。”每次赵毓文都爱帮她点酸梅汁,她也提醒过好几次,可是他还是会忘记。
“那雪碧呢?有草莓口味的喔。”记得女生都很爱喝这种感觉有点可爱的饮料。
“我不喜欢有气的饮料,喝了胃好
。”
“我也不喜欢。”他颇有同感。“尤其最讨厌喝可口可乐了,一口灌下去,气泡从喉咙冲上来,感觉好像溺水呛到,有够难受。”
“那么我喝梅子绿茶好了。”她被他的形容逗笑了。“连点个饮料都可以扯这么久,你好讨厌。”她说骆恩与讨厌,可是脸上的笑容却一点也不像被困扰的样子。
他凝视着她
人的笑靥好一会儿,也跟着笑了。
今晚就让他跟着感觉一次吧,不要管她该死的婚姻,也别管她的挣扎。
不管今天过后,她会后悔还是想念,他只想留住时间,把今天的见面当成是专属于两个人的约会。
“你看…”他瞪着菜单,假装惊讶,好像发现什么天山灵芝珍禽异兽。“这个松阪雪花牛
看起来好好吃!”
“喔?那就点啊。”干么一脸痛苦?
她探头瞄了菜单一眼,瞬间刷红了脸。
“没办法点,这只送不卖啊!”他念着菜单上的宣传广告。“凡来店情侣当众亲吻,拍照留念,便可获得顶级松阪雪花牛
乙份…”
“没卖就算了,”她马上阻止他继续念下去。“你点别的嘛,这里还有雪花猪颈
、帝王蟹脚,还有冰岛鳕鱼,都很好吃啊。”她赶紧推销其它料理,积极得有如化妆品专柜小姐在拚本月业绩。
他瞅了她绯红的双颊一眼,故意很委屈地说:“可是…我只想吃松阪雪花牛
…”
“你…我…”可恶,不要一直脸红啊!“我吃
了,你想吃的话自己想办法喔。”
“拜托你,我好想吃。”他耍赖地说,眼里闪过一丝恶作剧的光芒。“我保证只是轻轻碰一下,不会舌吻的。”
什么舌吻啊,她羞得好想给他一巴掌。“不行啦!”
“那不为难你了。”他叹息。“唉,突然没胃口了。”
她不理他,招来服务生点了一杯梅子绿茶,”杯蔓越莓汁。
“为了要请你吃顿饭,我饿着肚子坐了两趟飞机…”他还独自在一旁碎碎念。“其实也不会很累啦,进了店里一直帮你服务,也忘了要吃东西。仔细一想,原来是饿过头了,竟然一点胃口也没…啊…”他哀叹。“给我松阪,其馀免谈啊…”表演太精彩了,连一旁的服务生都哈哈大笑。
浅兰又好气又好笑,她点了饮料,顺便告诉服务生,再要一盘松阪雪花。
算啦,亲一下又不会少块
,干么这么严肃呢?而且他那么想吃,就帮他一个忙好了,毕竟他为了和她吃顿饭,就跑了两趟…
她抬头,看见骆恩与眼睛闪亮,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了那盘牛
,还是因为终于得逞。
服务生兴高彩烈拿来数位相机,他们马上变成店里其它客人注目的焦点。
趁她还没准备好,骆恩与偷偷凑过去,迅速啄了她的
瓣一下。
电
似的触感马上唰地漫过她全身,浅兰惊呆,听到自己如擂鼓的心跳。
“再一次好不好?刚刚没拍到。”服务生说。帅哥美女的镜头真是养眼耶!
“OK!”骆恩与非常乐意。
浅兰怔怔地让他捧起自己的脸,她脸庞的温度甚至高过他的掌心,有些丢脸,而且好多视线看向这里,她这时的脸看起来一定很蠢。
可是当骆恩与再次吻她时,这些
七八糟的念头瞬间被抛到天边去,她惊讶,为何一个吻能给她如此甜蜜的感觉,她从不知道
瓣相接是这么美好的一件事。
如他所说的,除了轻碰她的嘴巴,骆恩与再也没任何踰矩动作。他只是轻轻吻了几下,便很绅士地放开了她。
对他的离开,她心里竟感到空虚,像有个地方被掏空,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骆恩与自顾自地烤起牛
,吃了起来。
“哇…果然超好吃!”他又挟起一片,细心地帮她沾上酱汁,挟到她碗里。“吃吃看。”
浅兰恍惚吃着牛
,不
想着,他到底是真的想吃
,还是根本是故意的?
*********
骆恩与和浅兰并肩坐在机场里,等待十点二十分的班机。
骆恩与对她谈着自己的童年往事,告诉她,他的故乡是在一个偏僻的海港,上次他妈妈寄给他的鱼丸就是当地的名产,那是他的最爱,所以才会因为怕放坏了,勉强吃掉,生了一场大病。
他在台中读完建筑系,就只身到台北发展。原本待在建筑公司当设计,因为一些不愉快的原因,他离开了建筑业,也曾在摄影公司待过一阵子,后来对电玩有兴趣,于是和朋友合开了间工作室。
他笑着跟浅兰坦承,他是一个多变的男人,社会瞬息万变,不跟着变很怕被淘汰,他怀疑自己有资讯恐慌,只好不停阅读新知,不停换跑道。
浅兰微笑听他诉说,她没发表任何意见,却对他说的话都很有兴趣。
她从他深邃飞扬的眼睛里,看到一片湛蓝的海洋,也察觉到不安定的分子。
“你相不相信,”大致说完自己的事,俊眸扫过她粉
瓣,他收起闲适的态度,认真地说:“只要一个吻,就能确定对方是不是可以在一起一辈子的那个人。”
他喜欢和她相处的每个感觉,自然而没有负担。
他终于确定,浅兰拿错手机,并不是为了要跟他有所联系,她也不像其它精明的都会女
,只想跟他玩游戏。
他怀念那匆匆的一吻,也想确定自己对她有多动心,于是随便掰了一个理由,只想再吻她一次。
至于那个未婚夫,就暂时先让他滚到天边去吧!
“是吗?”浅兰笑着,跟他装糊涂。“那万一一直没找着,不就要吻遍所有人?”
她不笨,当然也看透了他的意图。
离水三尺,愿者上钩,就像骆恩与说的,寂寞的都会男女,等着鱼饵,却不会急着上钩。他就是一个这样聪明的男人,先挖了个陷阱,再让她选择愿不愿意往下跳。
她愿意吗?浅兰问自己。
她很感激手机拿错,如果没这个误会,她不会跟骆恩与坐在这里。
也许给自己一个机会,她就能确定对他的感觉。
事实上,像这样静静地和他坐在一起,不需要一个吻来确定,她就清楚地知道,自己对他有多
恋。
因为,时间明明快到了,她却一点也不想离开。
她没拒绝也没答应,只是浅笑,凝视着他,她在鼓励着他动作,也给自己一个放纵的理由和勇气。
她羞赧的视线,沿着他宽阔的
膛往上看,她发现他鼻梁高
,下巴线条刚毅,而他热情的眼神,专注到几乎要将她烧融,害她不能呼吸。
“我们试试看?”
没等她点头,他托起她小巧的下巴,精准地贴上她的
。
夜晚的机场还有三三两两的人在等候登机,广播班机起飞的声音环绕整个大厅,
光灯清冷,而地板洁净得发亮。
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停反复温习她柔软双
。浅兰的羞涩,浅兰小心的回应,都让骆恩与冲动地几乎快发狂。
他感觉到吻着她时,心中没有任何
恶念头。他得到一股安定的喜悦,没有一个女人给过他这种深刻却又模糊的感受。
他吻过几个女人,伤过几个女人的心,他不知道何时才会出现一个女人让他甘心停靠,他并不花心,只是很难安定。
这个吻却让他确定,这是个他想跟她在一起一辈子的女人。
这么甜美的
,就算吻了一世也不可能会腻。
吻过后,浅兰把头埋在他的
膛里,不敢抬头。
她红着脸,思绪好混乱。她喜欢这个男人,他的吻让她觉得自己真真切切地活着。
明明知道她有未婚夫了,不仅没拒绝他索吻,甚至还沉醉其中,他到底会怎么相心她这个人?
骆恩与身上的手机响了,他愉悦地从口袋翻找到手机。“应该是找你的,你要接吗?”
浅兰看了下来电号码,笑容瞬间隐没,她慌忙摇头,脸色惨白。
刚刚的美好感觉,突然摇身一变,成了巨大的罪恶感。
从她的反应,骆恩与猜到是谁打来的,他蹙眉接起电话。
浅兰急
撇清的态度,结结实实伤害了他。
“是,她还没跟我拿回手机…”他嫉妒电话那端有着正当理由、正常身分找浅兰的男人。听到对方还在絮絮叨叨地说,这样很麻烦,他都找不到未婚
,骆恩与的口气马上变得冰冷。“那不是我的责任。你应该打协寻失踪人口专线,或是登报把你的未婚
作废,而不是打电话给我。”他用仅存的风度咬牙说了再见,挂上电话。
没人讲话,气氛沉重,广大的机场变得更冷清了。
“还给你。”
他把手机
到她手上,浅兰也默默地从包包里掏出他的手机,递给他。
没关系,这样也好,今天的见面,不就是为了要拿回手机吗?她这么说服自己,以免被他冷淡的态度刺伤。
“你未婚夫在找你,他好像心情很差,你回去打个电话给他吧。”骆恩与淡淡地说,疏离的模样根本不像那个
情吻她的对象。
机场最后一次广播登机,她拽着包包,恢复原本的落寞神情,甚至更沉重,还带着悲伤。
“那…掰掰。”她回头看他一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该解释些什么。他一定觉得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讨厌她了,要不怎么接了电话后,他就变成另外一个人?
其实骆恩与一点也不嫌弃她,他只是发觉自己好像恋爱了,却又瞬间宣告失恋,他一时无法接受。
虽然刚才的吻令人神魂颠倒,可是下一秒,他发现她竟然该死地还在乎着另外一个人,这教他失望透了。
他好想要她留下,可是她对离去彷佛很坚决。他想叫她别订婚,考虑一下他这个男人,但怕一开口,会造成她的困扰,毁掉彼此仍然美好的回忆。
也许放她回自己原来的世界,对他们都是比较好的决定吧。
骆恩与站起身,定定地望着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你快回去吧,小心一点。”他试着用轻松的口气,却发现心底深处开始涌起强烈的遗憾。
“嗯,再见。”她转身要走进登机室,见他
言又止,浅兰回头望他,心里燃起希望,以为他想留下她。
如果他真的要留下她,只要他开口,她一定不会拒绝,她也很不想回台北…
“我只是要说,刚才那个吻让我发现,我们不适合。”他微笑说完,以为是在帮浅兰找台阶下,却不知道这句话听在她耳里到底有多残忍。
浅兰愣了两秒,默默点头,转身走进登机室。
骆恩与挥手跟她告别,看着她纤瘦的背影消失在机场的一角。
这时,手机响了。明明是自己的手机,他却已对原本设定的铃声感到陌生。看了眼来电显示,是不熟悉的号码,他接起了电话。“喂。”
听到男人的声音,电话那头的培妮吓了一跳,听到他说自己是骆恩与,又说他人在台中,她马上明白了一切始未。
“你怎么没把她留下?”培妮笑着问他。
都是
男
女,说话只须三分,就可以明白彼此话里的意思。
“我也很后悔。”是啊,他真的开始后悔了。原本真的计划吃顿饭而已,却仍然对她情不自
。那么好的女人,他竟然舍得拱手把她让给别人…
她对他也是有感觉的吧,不是吗?
面对感情,他竟然胆怯得不像自己,虽然他绝对可以确定浅兰喜欢那个吻,却不敢确定她是否也一样喜欢他。
原来他是一个这么懦弱的人,骆恩与几乎要瞧不起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