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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他差点把崔小姐踩扁,因为不知何故,她没有沿着街道逃跑,而是回头走向他的屋子。

 “该死的傲慢东西!”她嚷嚷着走向大门。“我要打断他的鼻梁。先是门房,现在是我的女仆…和出租马车。太过分了!”

 丹恩挡住她的去路,庞大的身躯挡在门前。“你休想,我不知道也不在乎你在玩什么把戏…”

 “把戏?”她退后一步,双手瞪着他。至少她看起来像在瞪眼;由于天色渐暗和帽沿宽大,他无法确定。

 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但厚厚的乌云笼罩在巴黎上空,低沉的雷声从远方传来。

 “把戏?”她重复。“是你的恶男仆效法他的主人,拿无辜的人出气。他一定觉得很好玩,先偷了我的雨伞,接着吓跑出租马车和我那坐在车里的女仆,使我进退两难。”

 她转身走开。

 如果丹恩没有听错,她的意思是赫吓跑了她的女仆,以及载她来这里的出租马车。

 雷雨即将来临,赫拿走她的伞,而在这个时辰和这种坏天气,找到空的出租马车的机率几乎等于零。

 丹恩出微笑。“那么再会了,崔小姐,”他说。“祝你散步回家愉快。”

 “再会,丹恩侯爵,”她头也不回地说。“祝你和你的两头牛有个愉快的夜晚。”

 牛?

 她可悲地试图用那句斥责怒他,丹恩告诉自己。生气等于承认她的话刺伤了他,他命令自己大笑、转身回去找他的…牛。

 结果却是几个气愤的大步把他带到她的身旁。“那是故作正经,还是羡慕?”他问。“惹你不高兴的是她们从事的行业,还是她们天生比较丰?”

 她继续往前走。“博迪告诉我你付多少钱时,我还以为是她们的服务贵得惊人,”她说。“但现在我明白我错了,你显然是按体积来付钱的。”

 “价钱也许高得过分。”他很想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但话说回来,我不像你那么会讨价还价,也许将来你愿意替我涉。既然如此,我应该事先说明我的要求。我喜欢她们…”

 “大无貌。”她说。

 “有没有头脑根本没有关系。”他努力住扯下她的帽子踩烂的强烈冲动。“我又不是雇用她们来讨论玄学。但既然你已经了解我喜欢的长相,那么我应该赶紧说明我喜欢她们做什么。”

 “我知道你喜欢她们掉你的衣服,”她说。“或者是替你穿好衣服,当时很难分辨她们正要开始或正要结束。”

 “两样我都喜欢。”他的下颚绷紧。“在穿之间,我喜欢她们…”

 “我劝你先自行扣好钮扣,”她说。“你的子快要不雅地掉到靴子上了。”

 丹恩这才想起自己衣衫不整。他的衬衫袖口拍打着手腕,衬衫则在强风中翻腾。

 丹恩的字典里虽然有“羞怯”两个字,却和他本身从来没有关联。但不同于他的性格,他的服装向来适当且得体。更不用说他正处在世上最讲究服装的城市。

 他的脖子热了起来。“谢谢你促使我注意到这件事,崔小姐。”他镇定地说,然后同样镇定地一边与她并肩而行,一边解开长所有的钮扣,把衬衫进去后,再从容不迫地一一扣好。

 崔小姐轻轻地倒一口气。

 丹恩锐利地瞥她一眼。帽子和迅速变暗的天色使他无法确定,但他认为她脸红了。

 “崔小姐,你是不是感到头昏眼花?”他问。“不然为什么该转弯了却直接走过去?”

 她停下脚步。“我直接走过去,是因为我不知道应该转弯了。”她含糊地说。

 他出微笑。“啊,你不认得回家的路。”

 她再度举步,走向他指示的那条街。“我会找到的。”

 他跟着她转过街角。“你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走,却要在深夜一路走回你弟弟的家。你是笨蛋,是不是?”

 “我同意天色越来越暗,但现在离深夜还很久,”她说。“无论如何,我绝不是只身一人,有巴黎最吓人的男士护送,我哪里笨了?你很有骑士风度,丹恩。事实上,还相当体贴,”她在一条窄街口停下。“啊,我大概清方向了。这条街通往普罗旺街,对不对?”

 “你说什么?”他以危险的低沉语气说。

 “我说这条街通往…”

 “体贴。”他跟着她绕过转角。

 “没错。”她加快脚步。“我认得那盏路灯。”

 如果她是男人,他一定抓她的头去撞路灯柱。

 丹恩发觉自己紧握着拳头。他放慢脚步,命令自己回家。他这辈子从来不曾对女人动。那种行为证明的不仅是缺乏自制,还有懦弱。只有懦夫才用会致命的武器去对付毫无武器的人。

 “你在巴黎街头游并引起大众騒动,似乎不会有立即的危险,”他绷着声音说。“我想我可以问心无愧地让你独自完成你的旅程了。”

 她停下来,转身微笑。“我完全了解。普罗旺街在这个时候通常非常拥挤,你说不定会被你的朋友看到。你最好赶紧离开,我保证不会把你的殷勤与『体贴』让任何人知道。”

 他叫自己大笑走开。他以前做过无数次,知道那是最好的退场方式之一。丹恩当面嘲笑时,令人无从刺伤他。他曾被更凶狠地刺伤过,这次只是…令人不快。

 但他就是笑不出来,就是无法转过身不理她。

 她已经消失在转角了。

 他怒气冲冲地追上去,抓住她的手臂拦下她。“你给我闭嘴听好,”他直率地说。“我不是那种任由一文不值、却自以为聪明的小妞嘲笑愚的纨绔子弟。我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想法和说法。我没有骑士风度,崔小姐,我也不体贴,你这个放肆无礼的丫头!”

 “我也不是你的笨牛!”她厉声道。“我不是收你的钱来讨好你的人,世上也没有任何法律规定我必须那样做。我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此时此刻,惹你生气令我高兴无比。因为我现在非常生气。我的夜晚被你毁了,我最想做的莫过于以眼还眼,你这个骄纵、自私、可恶的家伙!”

 她踢他的脚踝。

 他吃了一惊,放开她的手臂。

 他瞪着她穿靴子的小脚。“天啊,你真以为那样可以伤害我?”他大笑。“你是不是疯了,洁丝?”

 “你这个烂醉如泥的大老!”她叫道。“你实在太可恶了!”她扯下帽子,用帽子打他的膛。“谁准许你用我的名字叫我?”她再度打他。“我不是一文不值的小妞,你这个迟钝的大笨蛋!”打、打、打。

 丹恩大惑不解地低头凝视。他看到一个弱小女子试图用一顶女帽伤害他。

 她似乎处于盛怒之中。她一边用那顶可笑的帽子搔似地拍打他的膛,一边气呼呼地嚷着什么宴会、画像、毕夫人、他破坏了一切,以及他会后悔莫及,因为她不要再管那个一无是处的博迪,她要直接回英国开店,以一万英镑拍卖掉那幅圣像画,把丹恩活活气死。

 丹恩猜他还没有气死就会先笑死,因为他这辈子还没有看过比崔洁丝小姐发脾气更有趣的事。

 她的双颊粉红润,眼中闪着银色光芒,乌黑的秀发披散在肩膀。

 她的头发和他的一样黑,但他的糙卷曲,她的却像丝一般柔滑。

 几绺头发挣脱发夹的束缚,人地垂在她的前。

 他就是在这时分了心。

 她苹果绿的外衣一路扣到雪白的颈项,合身地勾勒出部的曲线。

 崔小姐的部远不及丹妮或玛格雄伟,但纤细婀娜的身材和盈盈一握的肢,使她的女曲线突然变得分外丰

 丹恩侯爵的手指开始蠢蠢动,一股热像蛇一样自腹部深处苏醒且动。

 搔似的帽子开始令他厌烦。他抓住它,在手里捏扁后往地上一扔。“够了!”他说。“你越来越烦人了。”

 “烦?”她叫道。“你嫌我烦?这样才叫烦人,自负的呆子。”她举臂挥拳,正中他的口。

 那拳非常扎实,如果她打中的是体格没有这么壮硕的男人,那个男人一定会摇晃。

 但丹恩几乎没有感觉,那拳对他的影响,就像零星雨滴飘落头上。

 但看到她龇牙咧嘴地缩手,他明白倒是她痛了自己,而那令他想要嚎叫。他抓起她的手又急忙放掉,唯恐不小心碎它。

 “该死!”他咆哮。“你可不可以别来打搅我,可恶的女人!”

 在灯柱边嗅来嗅去的一只狗吠叫一声慌忙跑开。

 崔小姐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她只是一脸固执地站在原地,瞪着她的拳头打中的地方,好像在等待什么。

 他不知道她在等待什么。他只知道…他不明白他怎会知道,但就是十分肯定…她还没有得到,而且在得到前绝不会离开。

 “你想怎样?”他吼道。“你到底是怎么了?”

 她不回答。

 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人行道上。小水滴在她的头发和红颊上闪闪发亮,一滴水珠沿着她的鼻侧滑落到角。

 “该死。”他说。

 他顾不得自己会捏扁或碎什么,伸手握住她的纤把她举起来,直到她固执且被雨打的脸与他的脸位于同一平面。

 然后在她来得及尖叫前,他放肆无情的嘴覆盖住她的。

 天空开始下起倾盆大雨。

 雨水打在他的头上,一双带着手套的小拳头捶打着他的肩膀和膛。

 那些事一点也不令他苦恼,他是素有恶魔之称的丹恩侯爵。

 他既不怕大自然的威力,也不怕上社会的愤慨,更不会把崔小姐的气愤放在心上。

 竟敢说他体贴?他是鲁放、令人作呕的猪,如果她以为他轻轻吻她一下就会放她走,那她就大错特错了。

 他的吻一点也不殷勤或体贴。恬不知、不留活口的攻击,使她的头往后仰。

 他一时惊恐,担心自己断了她的脖子。

 但她不可能死了,因为她还在扭动捶打。他伸出一只手臂紧紧环住她的,另一只手牢牢固定她的头。

 她马上停止扭动和捶打。在那一瞬间,她紧闭的双突然向他的攻击屈服,突然得令他踉跄后退,并撞上灯柱。

 她的手臂紧紧勾住他的脖子。

 甜美的圣母(意语),那个疯狂的女人在回吻他。

 她的嘴热切地贴着他的,温暖柔软的似清新的雨。她闻起来有黄菊香皂、和女人的味道。

 他的两腿开始发软。

 他背靠着灯柱,放松了紧握的手,因为他的肌开始无力。但她紧紧搂着他,纤细玲珑的身体贴着他慢慢往下滑,直到她的鞋尖碰着人行道。但她还是搂着他的脖子,她的还是贴着他的。她的吻甜蜜、纯真、炽热,他的吻则是大胆、好、苛求。

 他在那种处女的热情下融化,一如盐柱在雨水中融化。

 从被父亲送去伊顿公学至今,没有女人曾经对他、或为他做过任何事,直到他把钱放在她的手中,或是除非他签署文件把身体、灵魂和财产到她手中…例如八年多前他被误导而追求的那一个良家女子。

 崔洁丝小姐紧抱他的方式仿佛他是她的救生圈,亲吻他的方式仿佛此事一停就是世界末日,没有“除非”或“直到”

 既困惑又兴奋,他的大手颤抖地滑下她的背,搂住那纤细的。他从未搂抱过像她这样身材苗条却又曲线玲珑的女人。他感到口紧痛,泫然泣。

 我在梦中见到你(意语)。

 从相遇的那一刻起,我就想要拥抱你(意语)。

 他无助地站在滂沱大雨中,无法控制他饥渴的和不安分的手,他的心却在同时吐出令他困窘的事实。

 ~~~

 我需要你(意语)。

 仿佛最后那个念头委实过分,连一向粗心的上帝都无法漠视,一道闪电划破漆黑的天空,接踵而至的是震撼地面的巨雷。

 她猝然后退,用手捂住嘴巴。

 “洁丝。”他伸手要拉她回来。“亲爱的(意语),我…”

 “不,天啊!”她拨开脸上的发。“你该死,丹恩。”接着她转身拔腿就跑。

 崔洁丝是个勇于面对事实的年轻女子。全身透的她一边登上弟弟的公寓门阶,一边反省检讨。

 第一、她一找到借口就迫不及待地去找丹恩侯爵。

 第二、她先是郁郁寡,接着在发现两个女人坐在他的腿上时马上妒火中烧。

 第三、当他轻蔑地谈及她的魅力,说她是一文不值的小妞时,她差点掉下眼泪。

 第四、她他侵犯她。

 第五、她要求他继续侵犯时,差点使他窒息而死。

 第六、多亏打雷闪电,她才松手。

 抵达公寓大门时,她真想用头撞门。

 “笨、笨、笨。”她咕哝,用力敲着门。

 维打开门,当下目瞪口呆。

 “维,”她说。“我令你失望了。”她走进公寓。“芙珞呢?”

 “天啊!”维无助地环顾周遭。

 “那么她是还没有回来了,我一点也不意外。”洁丝走向祖母的房间。“事实上,就算我可怜的女仆叫车夫载她直奔加莱并渡过海峡,我也不会怪她。”她敲妮薇的房门。

 她的祖母打开门,凝视她良久,然后转向维。“崔小姐需要洗个热水澡,”她说。“劳驾你赶紧叫人准备。”

 然后她握住洁丝的手臂把她拉进房间,叫她坐下,掉她透的靴子。

 “我一定要去参加那个宴会。”洁丝扯着外衣的带扣。“随便丹恩怎么愚我,但我决不会让他破坏我今晚的兴致。我才不在乎巴黎人有没有看到,应该感到难为情的人是他…半地在街上跑。我好心提醒他时,你认为他做了什么?”

 “亲爱的,我想象不出来。”妮薇迅速下洁丝的长袜。

 洁丝告诉她,丹恩从容不迫地解开长的钮扣。

 妮薇放声大笑。

 洁丝蹙起眉头。“板住脸孔很不容易,但那还不是最困难的部分。最困难的是…”她叹口气。“噢,妮薇,他是那么可爱。我想要吻他,吻他人的大鼻子,还有其他各处。真令人沮丧。我决心不要发脾气,但我还是爆发了。我不停地打他,直到他吻我。然后我继续打他,直到他认真吻我。虽然很丢脸,但我最好还是告诉你,要不是差一点遭到雷击,我就会彻底身败名裂。但可怕的是,我竟希望我已经身败名裂了。”她呻着说。

 “我知道。”妮薇安抚道。“相信我,亲爱的,我知道。”她替只能喋喋不休和呆瞪家具的洁丝掉其余的衣物,用晨衣裹住她的身体,带她坐到壁炉前的椅子上,然后叫人送白兰地来。

 ~~~

 大约在崔洁丝自他身边逃离的半个小时后,浑身透的丹恩侯爵抓着一顶不成形的女帽,走进颤抖的赫替他打开的大门。不理会男仆,侯爵穿过走廊步上楼梯,沿着另一道走廊进入他的卧室。他把女帽扔到椅子上,淋淋的衣服,用巾擦干身体,换上干净的衣服,重新去陪他的客人。

 包括女在内,没人有胆或醉到敢问他去了哪里,和做了什么。丹恩很少解释他的举动,他没有责任对任何人解释。

 他只告诉他们,他饿了要出去吃晚餐,随他们要不要一起去。结果除了醉到只能大声打鼾的崔博迪,所有的人都陪他前往皇宫广场的一家餐厅。饭后,他们转往“二八”竟然发现它正好在那天歇业。由于没有其他地方提供“二八”的多样,所以他们分开各自寻找娱乐。丹恩带着他的两个…牛前往赌场,同行的还有顾邦肯和他的牛。

 凌晨三点,丹恩独自离开赌场后在街头闲逛。

 他闲逛到若丝夫人家时,参加宴会的客人正开始离开。

 他站在微弱街灯后方的一棵树下观看。

 他在那里沉思了将近二十分钟时,看到崔洁丝挽着艾司蒙出现。他们在谈天说笑。

 她没有戴可笑的帽子,但梳着更加可笑的奇怪发型;编成花结的头发盘在头顶,发结上装饰着珍珠和羽。丹恩认为那种发型愚蠢极了。

 因此他想要拔掉那些珍珠、羽和发夹,让乌黑的秀发披散在路灯照亮的白皙肩膀上。

 他不悦地注意到她出太多白皙的肌肤。银蓝色礼服的蓬袖连肩膀都没遮。它们从上臂中段端庄地覆盖到手指,原本应该遮起来的地方反而暴在巴黎每个好之徒的目光下。

 与会的每个男人都曾从容不迫地近距离欣赏那曲线玲珑的白皙肌肤。

 而公认的黑暗王子丹恩,却只能名副其实地站在屋外的黑暗处偷看。

 此刻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像撒旦,反而像把鼻子贴在蛋糕店橱窗上的饥饿小乞丐。

 他看到她进入马车。车门关上,马车缓缓驶离。

 虽然旁边没有人会看到或听到,他还是不敢笑出声音。虽然今晚他笑得很多,但对事实却无法一笑置之。

 他早就知道她很麻烦,一定会的,一如每个良家女子。

 “子或情妇都一样,”他经常跟朋友说。“一旦让淑女上,无论她贞洁与否,你就成为一块棘手土地的地主,那里的佃户老是造反,害你不断投入金钱和劳力。为的只是她心血来时偶尔赏赐你的东西,而那东西你只需花几个先令就可以从女身上得到。”

 没错,他渴望她,但她绝不是第一个挑起他望的淑女。虽然渴望,但他总是对那种女人一心想引他踏入的陷阱有所警觉。

 可恨的事实是,他自投罗网后还欺骗自己相信他没有…或就算是有,他也不用害怕,因为至今还没有陷阱深到能够困住他。

 那你为什么还赖在这里不走?他问自己。是什么巨大力量把你拖来这里,像痴狂少年般呆呆凝视着她身处其中的屋子?是什么锁链把你拴在这里,等着看她一眼?

 一个碰触。一个吻。

 真恶心,他告诉自己。

 恶心归恶心,那却是事实,他痛恨那个事实,更恨她造成那个事实。

 他应该象没有良心的魔王一样把她从马车中拖出来,拔掉那些淑女发饰,对她为所为后大笑离去。

 那么他为何没有那样做?革命前,无数道德败坏的贵族都是那样。即便是现在,又有谁会责怪他?大家都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他们只会怪她自己挡了他的路。法律不会替她的名誉报仇,她想报仇只有靠崔博迪要求以手决斗了。

 冷笑一下,丹恩离开站岗的暗处,沿着街道漫步。虽然落入陷阱,但这也不是第一次,他提醒自己。他以前也曾伫立屋外,因被拒于门外而心痛寂寞。但到最后,赢的向来是他。他使欺负他的同学尊敬并羡慕他。父亲加诸他的羞辱与伤害,他都十倍报复了。他成了那个老混蛋今生最可怕的噩梦,还希望是他来世最痛苦的折磨。

 就算玩他于股掌之上达六个月的苏珊,在那之后也尝苦果。

 丹恩那时确实是当局者,但当女人为达到结婚目的而住男人时,哪个男人看得清事情的真相?

 现在他看得非常清楚:一八二零年夏季的某一天,在他父亲过世约一年后,他参加了另一场葬礼。

 这次躺在堆鲜花的闪亮棺材里的是华戴尔。他喝醉酒跟人为女大打出手时,在客栈庭院的鹅卵石上跌倒,撞破了头颅。

 葬礼后,华戴尔的大妹苏珊把丹恩侯爵拉到旁边,谢谢他大老远从巴黎赶来。她可怜的哥哥…她勇敢地拭去一滴眼泪…非常看重他。她把手放在他的手上,然后红着脸迅速将手回。

 “是啊,我娇羞的蓓蕾。”丹恩嘲讽地低语。“演得还真像。”

 没错,苏珊就靠那个碰触使他上了钩。她把他入她的世界,也就是他多年前学会回避的上社会,因为在那里他只需看一名年轻淑女一眼,就能使她脸色惨白,使她的伴护歇斯底里。只有他几位朋友的姐妹像尽快办完苦差事似地,和他跳过舞。

 但苏珊不同。她因服丧而不能跳舞,但她可以和他聊天,看他的眼光好像他是穿着闪亮盔甲的骑士。

 四个月后,他获准握她戴手套的手二十秒。他又花了两个月才鼓足勇气吻他。

 在她叔叔的玫瑰花园里,殷勤的骑士在他意中人的脸颊印下一个纯洁的吻。

 几乎在同一瞬间,像得了信号一样,一群尖叫的妇女…母亲、婶婶、妹妹们…从树丛里冲出来。接下来他只知道自己被带进书房,苏珊的叔叔严厉地命令他说明求婚意图。像个天真痴狂的少年,丹恩声明他求婚的意愿是一片诚心。

 接下来,他的手里多了一支笔,面前多了一大叠要他签名的文件。

 即便现在,丹恩仍然不知道他从哪里或如何找到坚持先细读那些文件的理智。也许是因为不习惯接受任何命令,却接连听到两个命令吧。

 无论如何,他放下笔,开始阅读。

 他发现为了得到和他的娇羞蓓蕾结婚的特权,他必须替她的亡兄、叔叔、婶婶、母亲和她本人清偿所有的债务,永永远远,至死方休。

 依丹恩判断这是一项有勇无谋的投资,并说了出来。

 苏珊的叔叔厉声提醒,他损害了一个良家女子的清白声誉。

 “那就毙我啊!”丹恩说完,扬长而去。

 没有人试图毙他。几个星期后,回到巴黎的他听说苏珊嫁给了林磊勋爵。

 林磊勋爵是个擦胭脂的子,六十五岁的人看来却像九十岁,爱好收集猥亵的鼻烟盒,喜欢对女仆脚。大家都认为他活不过新婚之夜。

 他不仅了过来,还以极快的速度让他年轻的新娘不断怀孕。她几乎是刚生下一个孩子就怀上另一个。

 丹恩侯爵幸灾乐祸地想象着旧情人躺在她涂脂抹粉、中风颤抖、流汗垂涎的配偶怀中时,远方传来圣母院的钟声。

 如果他此刻位在他住的丽弗里街…事实上,他应该已经走到那里了…那么钟声不应该如此遥远,他心想。

 接着他看出他走错了路,来到完全不对的地区。

 他困惑的目光落在一十分眼的灯柱上。

 想到苏珊在人间炼狱试凄而高涨的情绪,马上低落下去,使他的心智、身体和灵魂陷入泥淖之中。

 摸我、抱我、吻我。

 他转进阴暗的狭窄街道,两旁是只能冷眼旁观但毫无安慰之言语的、没有门窗的高墙。他用额头抵着冰冷的石墙默默忍受,因为他别无选择。他阻止不了内心的痛苦煎熬。

 我需要你。

 她的紧紧贴着他…她的手紧紧抱住他,如此温暖而柔软,尝起来有雨水的味道。相信她渴望在他怀里,即使是一刹那,是那么让人无可承受的甜蜜。

 他在那一刻相信她渴望在他的怀里,即使现在也仍想要相信。他痛恨自己想要相信,更恨她害他想要相信。

 因此,丹恩侯爵绷紧下颚,站直身体,继续往前走,也继续忍受,同时告诉自己,她迟早得付出代价。

 人人皆然。迟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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