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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凯蒂决定相信母亲。外婆来信说她和一个已婚男人闹婚外情,但是凯蒂决定先存疑,直接询问母亲。她相信外婆看错了,毕竟经过圣诞节的一席谈话,她深信母亲一定会拒绝再见她的旧情人。

 她在艾格港停车拉下汽车的天篷。5月天气渐热,或许住在湖边相当不错,只是她不甚确定自己想当清洁工。但是她有选择吗?直到大学毕业以前,她的钱都在母亲控制之下。母亲邀她去打工,没邀她去度假。

 清洁工。见鬼!刷锅子、换单。凯蒂实在难以想象母亲为什么要经营旅馆,毕竟她有一大笔存款。

 她真的希望和母亲融洽相处,可是爹地死后,她的改变实在太大。这么的独立,似乎她径自决定许多事,而且不把凯蒂的感受纳入考虑。万一外婆说的全是真的,那该怎么办?

 她将车子停在车库前面,才走下台阶,梅琪已经微笑地上来。“嗨,甜心!”

 “嗨,妈”

 “噢,真高兴看见你回来!”

 她们拥抱一番,梅琪接过皮箱,母女俩并肩走向车库,一路上闲聊着学校和气候。

 “我有个惊喜给你!”她推开小屋的门。“我想你会喜欢有自己的房间。”

 凯蒂睁大眼睛环顾四周。

 “以前的家具,噢,妈!”凯蒂拥抱母亲。“噢,谢谢你,我很喜欢。”

 凯蒂热爱她的小屋,但是一旦现实出现,她面对各式各样的游客在屋里进进出出,询问各种琐碎的问题时,她的兴致立即化为不悦。黄昏时分,一对游客走进来,梅琪放下准备晚餐的工作带他们上楼,办理住房事宜。晚餐时刻,凯蒂已经完全失去了兴致。

 “妈,你确定这么做正确吗?”

 “怎么了?”

 凯蒂指指大门。“人们进进出出,电话响个不停,随时有人打搅。”

 “做生意就是这样的。”

 “可是你钱多得不愁下半生的生活,何必做这种工作呢?”

 “否则我下半生该做什么呢?吃巧克力?逛街?凯蒂,我的生活必须有所寄托。”

 “你难道不能开精品店或当雅芳小姐吗?免得这么多陌生人在屋里进进出出的。”

 “可以,但是我没有那么做。”

 “外婆说过这么做很愚蠢。”

 梅琪怒从中来。“是吗?外婆何时对你说的?”

 “她写信给我。”

 梅琪不予置评,径自吃沙拉。

 “她还说了些别的事令我很困扰。”

 梅琪双肘撑着餐桌,静静地等待。

 凯蒂直视着她。“妈,你还在和席瑞克来往吗?”

 梅琪喝一口水,考虑该如何回答。“偶尔。”

 凯蒂放下刀叉挥挥手。“噢,妈,我简直不敢相信。”

 “凯蒂,我以前说过…-”

 “我知道你叫我别管!但是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是有妇之夫!”

 “他正在办离婚。”

 “呃,当然,他们向来这么说。”

 “凯蒂,别污蔑人!”

 “好,我道歉,但是忧虑不减,这种境况实在很丢脸!”她跳起来,径自清理碗盘。

 梅琪食全无。怎么她们母女会一再争执?才休兵,紧接着又开火?其他的父母是在儿女青春期时经历这种战火,但是凯蒂的青春期似乎现在才开始。

 “凯蒂,”她理性地开口。“如果我们常常争执不休,这个暑假会很漫长,游客也会察觉屋里的低气压。来度假要的是真诚的笑容,如果你做不来就直接告诉我。”

 “我能处理!”凯蒂啐道,径自离开。

 梅琪长叹一声,疲倦地用手按摩前额。她静坐良久,愣愣地瞪着餐盘,眼前渐渐模糊起来,泪珠一颗颗滴下来。

 懊死,别又来了!为什么最近我动不动就掉泪?

 因为你想念瑞克,厌倦家人间不断的争执,更怕他永远得不到自由。

 她仍然暗暗垂泪,突然传来叩门声。走开,她想,我累了,而且想好好哭一场。最近她真的很累。当她起身时,头甚至晕晕的。然后她以袖拭泪,扮起笑脸去应门。

 凯蒂第一天工作,梅琪就发现身兼母职的雇主实在很难当。凯蒂经常轻忽她的命令,而且一再拖延才去做。但是梅琪并未因此而指责凯蒂懒散的态度,只希望借此降低母女之间的紧张。

 到了第二天,情况骤然一变。平常拖到两、三点才守成的清洁工作,凯蒂12点15分就做完,然后一直要求母亲让她休息一会儿,好让她有机会认识正在屋外剪草坪的的儿子泰德。

 那天下午,梅琪马上发现凯蒂的改变。她的情绪缓和下来,时时哼哼唱唱,和颜悦地和母亲交谈,6点和泰德一起离开时,她还高兴地和母亲说再见。

 但到清晨两点凯蒂都没有回来,第二天她睡到10点才在威胁下起。那之后她天天和泰德约会,起的时间也越拖越晚,总是拖拖拉拉、喃喃抱怨地开始一天的工作。

 那之后,凯蒂和泰德越是形影不离,梅琪越生气。她不是气女儿约会,而是气她懒散的工作态度。梅琪不想一味叱责她。但恨晚上等门。她也讨厌凯蒂一再率地调整工作时间以配合她个人约会的需要。

 还有另一件事也困扰着梅琪。她需要隐私。几个月独立的生活,她一直随心所,而今凯蒂住进来,房子似乎不再归她一人所有,许多时候她更因此而有罪恶的感觉。因为她明白这种反应不只是因为凯蒂的存在,而是她的到来迫使瑞克不能来。

 梅琪希望找人谈谈这种复杂的感情,但她母亲拒绝和她往来。而且一旦牵涉到泰德,她也不便找谈。

 然后,凯蒂抵达后的第八天晚上,瑞克来了。

 梅琪惊醒过来,浑身僵直地聆听,确定那是汽笛声音。直觉告诉她那是瑞克的暗号,他正在玛丽号上呼唤她。

 她心跳狂猛地套上短和长衬衫,钟敲11下。梅琪心期待地穿越黑暗的屋子,奔向湖边,她奔向引擎声的来处,赤脚跃上平台,感觉它随着船身晃漾。

 他一身白,缥缈、沉静一如玛丽号本身,靠着栏杆等她来。

 “噢,亲爱的,我好想你,抱我,求求你紧紧抱住我。”

 “啊,梅琪…梅琪…”

 他紧紧抱住她抵着他赤膛和卷到膝盖的长,柔情地吻她,仿佛要借此治疗某些伤痛一样。

 宛如一阵热带阵雨,她突然出眼泪。

 “梅琪,怎么了?”他退后一步试着抬起她的脸,但是她羞惭地埋在他前。

 “我不知道,只是傻气的反应。”

 “你还好吗?”

 “我…我不知道…最近我动不动就哭,对不起,瑞克。”

 “不,没关系,你尽痹吧!”他轻轻着她的背。

 “可是我觉得好傻气,你的膛都被我哭了。”她鼻子,伸手拭去眼泪。

 “让它吧,不会缩水的。”

 “噢,瑞克,”她逐渐平静下来,舒适地靠着他。“最近我不知道怎么了。”

 “诸事不顺吗?”

 她点点头,撞撞他的下巴“我可以向你发一番吗?”

 “当然。”

 靠着他倾吐中块垒的感觉真好。她娓娓诉说这些日子以来,女儿造成的各种困扰。

 “今晚我真需要你…”“我也是。”

 “这星期你也过得不顺心吗?”

 他谈及星期六全家为尼可办一场毕业舞会,然后昨夜贝拉产下一女。

 “一周内他们有个孩子入社会,又接了一个新生儿。”他伤感地说道。

 “而你一个也没有,这正是困扰你的原因,对吗?”

 他叹口气,俯视她的眼睛。“还有一件事。上周末南茜来恳求复合,今天律师劝我至少试试她的要求,否则法庭不会轻易批准离婚。”

 梅琪一脸错愕,仔细搜索着他的表情。

 “别担心,”他迅速补充道。“你是我唯一的爱人,我保证永远不回去找她。”他亲吻她的嘴,一开始极其温柔,然后情渐增,舌尖滑地抵着她。

 “噢,梅琪,我好爱你。”他的语气充痛苦。“我渴望恢复自由之身,尽快和你结婚,你就不必忍受你母亲和女儿的指责了。”

 “我知道,”她也安慰他,手指轻触他的脸和眉。“终有一天。”

 “终有一天,”他微带不耐。“究竟要到哪一天!”

 “嘘…”她安慰他,温柔地亲吻他的,强迫他暂时忘却烦恼。“我也爱你,我们来创造崭新的回忆…就在这里…天星斗下。”

 他们的身影被月光投在甲板上。他张嘴吻住她,手掌滑下她的背脊,她踮起脚尖,指尖探过地的头颅,然后下滑到的肩膀。他将她举向星空,使她双脚悬空,张嘴覆住她的右。她微微瑟缩一下,他立即察觉,喃喃地说:“对不起,我太没有耐心。”他温柔一些,张开的嘴了她的T恤、肌肤,她仰起喉咙,感觉两人不住地震颤,不想道:噢,别让我失去他,别让她赢。

 她滑下他的身躯,一手顺势掠过他的膛和小肮。

 “来吧!”他急切地低语,牵着她的手向前走去。天上的月光和灯光模糊地照亮他们的脸庞。他启动引擎坐在高凳上,让她坐在双腿之间,一手亲密地爱抚她,然后面对绿湾的方向将船驶离岸边。

 离岸25英尺左右,他垂下船锚。他们在冰冷的甲板上火热地绵,热切的投入一如以往,但是在情底下又隐含着一丝忧伤,因为他们不属于对方,无奈这又是他们最大的渴望。

 爱过后,他躺在上面,双肘分置她头部两侧,就着月光,她细细审视他的脸庞,心中再次感觉到强烈无比的爱。

 “这种感觉有时真难表白,任何言语都不够有力或有意义。”

 他轻触她的眉,苦心搜索表达的方法,但是他不是诗人,更不是哲学家。

 “恐怕只有『我爱你』这三个字最能代表了。”

 “我也爱你。”

 他们带着这个想法回岸,想到未来分别的日子,忍不住反复依依不舍地道别。在绵的亲吻中,她说了再见,留下他独立甲板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她在山坡上转身朝他挥挥手,然后毅然踏上前院的台阶。

 阴影下传来一个冷硬而带指责的声音。“哈罗,母亲。”

 梅琪大吃一惊。“凯蒂!”

 “还有我,施太太。”

 “噢…泰德。”他们八成摸黑在阴影中亲热。“天色很晚了,不是吗?你们还在外面?”

 凯蒂鲁莽的回答似乎在向母亲挑衅。“似乎大家都一样嘛!”

 湖面传来玛丽号的引擎声,她一回头,发觉凯蒂所在处可以清楚看见码头四周。当她的眼睛适应阳台黯淡的光线时,看见了凯蒂正责难地瞪着她的睡衣和赤脚。梅琪红了脸,心中有一股罪恶感。她想说:我比你年长,经验比你丰富,而且我完全明白眼前行为的后果。

 但是这一切只提醒梅琪,她有双重标准,而她本该以身作则,立下好榜样的。

 那一夜过后,有个念头一直令她困扰,只有少女被警告要担心后果,成年以后,梅琪总认为恋爱是个人的抉择和别人不相干。

 或许事实不然。

 有个清秀可人的18岁女儿和一位英俊而且精力十足的年轻人约会,或许那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凯蒂继续迟归。梅琪经常半夜醒来躺在上担心,纳闷自己是不是该找谈一谈。但是该谈什么?

 她开始睡不好,白天越懒散,偶尔有恶心感,整个人虚弱不堪。她向来不吃点心。但是最近突然嘴很馋,而且体重多了五磅,衣不能穿,然后有一天她竟然发现鞋子也不合脚了。

 鞋子?

 她站在边瞪着脚丫子,它们看起来像马铃薯。

 我的脚踝骨甚至看不见了!

 不对劲。她—一回想各种现象:水肿、疲倦、易怒、房酸痛、体重增加。一定是更年期,她心想,所有的症状完全符合。她决定去看医生。

 柯医生轻松地靠着椅背。“呃,施太太,”他说。“恐怕这不是你所谓的更年期,事实上正好相反,我估计你大约怀孕四个半月了。”

 即使柯医生用一十磅重的木槌敲她的头,梅琪也不会比现在更惊讶。

 好半晌她只是目瞪口呆,良久之后才开口,语气仍是难以置信。“不可能!”

 “你的意思是过去五个月没有行为吗?”

 “不,我有,但是…但是…”

 “有没有避孕措施?”

 “没有,因为我认为没必要,我是说…”她短促地笑了几声,冀望对方了解。“我将41岁,几乎两年前就开始更年期,而且…而且…呃,我以为不必再担心这个问题。”

 “你或许会很惊讶,但是我的病人中有十分之一是40岁以上的孕妇,而她们一开始也将怀孕认为是更年期。事实上,更年期起因于体内的女荷尔蒙分泌减少,但是生育系统不是一夜之间就停止运作,卵巢偶尔还是会分泌足够的荷尔蒙刺排卵…你的怀孕正是这样。”

 “但是…但是我曾经有更年期的红现象,当时我还以为是心脏病。”

 “施太太,你必须明白皮肤红热不是更年期独有的症状。巨大的生活压力,例如丈夫骤死、生活面临剧烈变化等等都可能引发。当时你年近40,自然而然归因于更年期。”

 梅琪点点头,沮丧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泪水开始涌进眼眶。

 “可是我…”她困难地咽。“你确定吗?有没有误诊的可能?”

 “恐怕不会。所有的症状都符合,房肿大疼痛、血管红、水肿、疲倦、频、体重增加、脚筋,甚至动不动就流泪,对吗?”

 梅琪一回想,只能怏怏不乐地颔首,然后垂下眼睑羞愧地发觉自己开始呜咽起来。

 柯医生同情地看着她。“从你不悦的反应来判断,你还是单身吧?”

 “是…是的。”

 “呃,如此一来,事情就复杂了。”

 “而且我正开始经营家庭式旅馆,”她可怜兮兮地摊开双手。“有个半夜吵着喝的婴儿,我如何经营事业呢?”

 她垂头用手背擦眼睛。柯医生递给她三张面纸,等她平静下来。“你当明白,你的怀孕期已经超过合法或安全堕胎的时期。”

 她抬起愁苦的眼睛。“我明白,而且我绝不考虑堕胎。”

 他颔首。“孩子的父亲呢?”

 她擦干眼睛。“还有其他复杂的问题。”

 “我懂。但是我建议你尽快告诉他,毕竟今天重视人权,父亲也有权利知道孩子的存在。”

 “我当然会告诉他。”

 “你还有个女儿,她几岁了?”

 “18。”想到凯蒂,梅琪不垂下头来。“真讽刺,我还担心她不会避孕。噢,天哪,凯蒂一定会气死了。”

 柯医生起身一手放在她肩上。“先给自己适应的时间,再告诉你女儿。毕竟这是你的孩子、你的生活,目前你要考虑的是终生的幸福,最不需要的就是一连串的指责。”

 “不…是…我…”梅琪心中悲伤和恐慌杂。无数的忧虑闪过她心头,一个接一个,杂乱无章地。

 等这孩子高中毕业,我都57岁了。

 大家都会知道这是瑞克的小孩,而他还是有妇之夫。

 母亲会怎么说呢?

 我必须关闭旅馆。

 我不要这个重担!

 她怀着错综复杂的感觉离开诊所。仿佛自己已置身事外,像守护天使一样地注视着一位怀着私生子,忧郁地面对复杂境况的女人一般。

 有一刹那她几乎兴奋起来,但是当她坐进车里,启动引擎时,一股恶心伴着晕眩而来,带来了残酷的事实:你正是怀孕的那个人!大家会对你指指点点!你应该避孕却没有注意防范!是你选择上有妇之夫的,未来好几年,全镇的妇女都会轻视你的行径。

 她的前额顶着热烫的方向盘,任由热泪汩汩而下。

 四个半月。

 已经四个半月,而我却毫不怀疑,一个教授家政、提示学生避孕方法的老师,自己却忽视了这个问题。多愚蠢哪!

 你打算怎么办,梅琪?

 我要告诉瑞克。

 你想孩子出生前,他能以自由之身和你结婚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她怀着突生的希望开车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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